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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只要不曾拥有
更新时间:2010-11-06| 阅读权限:游客 | 会员币:0枫币|章节字数:8110 |繁简切换:
经戴维凡一提醒,辛笛想起了和他的初次相遇,果然过去了十年之久。
  那一年她18岁,以优异的专业成绩考入了美院。尽管父母违拗她的意愿坚持让她留在本地上学,而她也违拗了父母的意愿选了服装设计专业,可是最终大家决定相互妥协,都是开心的。
  她生平头一次脱离母亲无微不至的照管,住校开始过集体生活,享受着突如其来的自由,简直有点乐晕了。而大学的安排在新生看来,当然丰富得让人眼花缭乱。社团招新、同学会、同乡会、各类艺术展、演出接踵而来,也正是在学校礼堂的迎新文艺演出上,她第一次见到了在校内异常惹眼的戴维凡。
  辛笛被同系的学长叫去充当下手整理演出服装,此前她只悄悄在家凭自己想象画过天马行空的设计稿,头一次接触到设计成型的服装,不免激动,而后台模特男女混杂,都只穿了内衣等待化妆换衣,对她更是一个强烈的冲击。
  她的朋友路非出了名的内外兼修,她的堂妹辛辰从小就是美女,本来眼前模特的色相对她根本不构成影响。可是她一直受着最保守家教,以前连公共澡堂都没去过,骤然间看到这么多同龄人坦然在她面前裸 露大片躯体,她的脸顿时不受控制地烧红了,完全不知道眼睛该往哪看。
  等到那个最英俊的男生和一个高挑女生开始先小声后大声地争执起来,才算解救了她。
  自然那个男生就是戴维凡,而那个女生是他的某任女友。女生说那男生不够重视她,男生说她控制欲太强,然后女生鸡毛蒜皮地举例,男生先懒得理,然后则一脸不耐烦地说:“既然这么多意见,那就分手好了。”
  辛笛看得大乐,之前她只见过路非不动声色拒绝女同学的示意,辛辰一脸不耐烦没好气地打发追求她的小男生,没想到眼前两个大学生这么又无聊又幼稚地当众上演活报剧。
  那女生开始嘤嘤啜泣,一脸的妆顿时花了,其他同学解劝,而模特队的领队急得跳脚:“祖宗,赶着要上场了你们闹这么一出,真会砸台啊,学校和系里领导现在全坐在台下,戴维凡,你哄哄她不行吗?”
  戴维凡已经换好了装,一身白色带肩章制服款服装勾勒出他健美英挺的身材,整个人被衬得俊美异常。他当时20岁,性格比现在还要拽,并不买领队的帐:“就是哄得多了惯出来的毛病,爱谁谁吧。”
  周围同学一筹莫展,拿着衣服等着帮这女生换的辛笛早就不耐烦了,越众而出,老实不客气地说:“喂,姐姐,看你也是大好美人一个,何必为这号沙猪弄得自己难受。分手就分手,会拿分手挂嘴边的男生根本不值得你为他哭。”
  大家没想到这站在模特丛中娇小得如同中学生的新生有这份胆识,不约而同大笑,有人附合:“对对对,小师妹说得有理。”,“快点洗个脸补妆是正经,马上要到我们的节目了。”
  戴维凡好不恼火,可是他一向的宗旨是好男不和女斗,自然不会去跟个小丫头理论,而且当时还真没明白沙猪是什么意思。碰到他的好友张新后,他认真请教,张新笑得打跌,告诉他,这个词的英文是a male chauvinist pig,直译就是大男子沙文主义的猪,简称沙猪,通常是女人用来骂有莫名其妙优越感、令人作呕大男子主义的人。
  再以后,辛笛见了他没有好脸色,他也知趣,并不去招惹这个嘴巴厉害的女生。
  辛笛很快在服装设计系崭露头角,她美术功底扎实,画得一手相当专业的工笔花鸟画,国画系的教授看了都大加赞赏,感叹这么好的学生为什么进了在他们看来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服装设计专业。而辛笛的服装设计稿让本系老师看了击节叫好,确认是最有才气和潜质的新生。
  设计系和模特根本免不了打交道。戴维凡无可奈何,只能由得她冷嘲热讽,好在辛笛并不算有意刻薄,多半情况下都是随口一说,然后直接忽略他。一直享受众人注目的戴维凡觉得,这点小性子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以内,而且他一向对聪明女生是宽容的,既然辛笛的才华已经被公认了,他更愿意承认有才华的人应该有点怪癖和特权。
  提起这件往事,辛笛笑得郁闷全扫:“昨天还在和路非讨论,是不是人都会随时间流逝改变,终于被我发现了一个十年一点没变的人了。”
  “娱乐了你很高兴,不过没人能十年不变,尤其在那次以后,我再也没对谁随口说分手了。”
  戴维凡脸上是难得的严肃,辛笛却耸耸肩:“我可没这份自信,随口一句话就会对一个花花公子有这么大影响。”
  “倒不全是你那句话,没有人能一路年少轻狂下去,哪怕是你那个叔叔也一样。”
  辛笛只能承认他也有道理,就算是一直快乐的小叔叔辛开宇,其实也的确和从前不同了:“也对啊,辛辰跟她爸爸说,男人要么努力赚点钱傍身,象许晋亨,玩到50多照样有人叫许公子,照样可以泡李嘉欣;要么还是得服老修身养性,收敛着点玩心装深沉才是正道。”
  戴维凡摇摇头,笑道:“不是每个男人都想泡李嘉欣。另外,求求你别叫我花花公子了,别的不说,我要真是花花公子,在香港那个晚上也不至于那么丢脸了。”
  此时他又提到那个倒霉的晚上,两人的视线相碰,都不大自在地移开。辛笛却没心思生气了,毕竟眼前这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他宽容随和,也开得起玩笑,至于那晚,她再度耸肩,决定不去想了:“得了,我们忘了那事吧。我先进去,不然他们该来找我了。什么时候设计人员能蒙皇恩浩荡特许,不用再参与这类应酬就好了。”
  她掩住嘴打个呵欠,起身走了。戴维凡这时才发现,她穿的短款旗袍看似简单,但背后居然有一片大胆的蕾丝缕空设计,隐约露着雪白的肌肤,他情不自禁想起那晚手抚在上面的触感,开始盘算,如果认真追求辛笛,能有几分希望。
  他头次发现,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隔了几天,戴维凡在办公室碰到来交设计稿的辛辰。她和公司相熟的文案讲刚才到某个婚纱摄影工作室时碰到的笑话:“那孩子处理得顺了手,完成的那个写真简直毫无瑕疵,就是怎么看都有点别扭,叫一帮人围着看问题在哪,也没看出所以然来,结果公司做卫生的大姐探头瞟了一眼,冷不丁说:这女孩子看着跟仙女一样,可是怎么没有肚脐眼?原来他把人家那个部位当疤痕给PS掉了。”
  几个人放声大笑,戴维凡笑着说:“辛辰,你还在接那家婚纱摄影的人像处理吗?”
  “为生活所迫呀,反正做那个不用费脑筋,当是调剂。”辛辰笑着将设计稿交给他,“请过目指示。”
  戴维凡和张新开的这间广告公司规模并不大,接到业务后有时会根据客户的要求,将一部分专业化程度较高或者具有难度的工作分包出去,而辛辰和他们有长期合作。这次是给一家新开张的公司做LOGO,辛辰提交了两份方案。她的设计一向做得利落简洁,从来不拖拉,深得好评。
  戴维凡点头认可:“辛辰,还有一个画册的图片要修,要得比较急,你有空接吗?”
  他调原始图片给她看,辛辰皱眉:“又是这个模特,真受不了她,长得是还不错,可实在挑剔得有些过份,回回非得把她PS成芭比娃娃,比例完全失真了,她才开心。”
  “这次她没发言权,画册直接由厂家定稿,他们的审美还算正常。”
  辛辰点头:“那行。”
  戴维凡交代详细要求,她一一记下,拿了原始图片光盘,收拾好背包:“这个LOGO有要修改的地方你通知我。我先走了。”
  “等等,辛辰。”
  辛辰探询地看向他,他却有点难以启齿了,他和辛辰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可从来只是工作往来,这女孩子看着随和,开起玩笑来笑得好象没心没肺,然而外热内冷,与人总有距离感,跟她堂姐辛笛外冷内热的性格倒真是截然不同。他只能摆下手:“算了,没事了,这个画册你抓紧着点。”

   辛辰仰头,看向自己住的房子,她那个阳台此时绿意盎然、花团锦簇,和邻居封闭严实、或者堆满杂物的阳台完全不同。
  她窝在家中赶了几天工,完成了手头必须最先交的工作,去广告公司交差以后,找家餐馆叫了个海带排骨汤和一份米饭作为午餐,吃完后再去超市买了一些宅在家里必备的食品,懒洋洋走回家,这才发现,今天不大寻常。
  本来闷热阴沉的下午,宿舍区没多少人在外面晃。但现在到处聚集了三三两两的邻居,正在指点墙上新张贴的拆迁通知书,同时议论纷纷。
  此地处于闹市区,建筑老旧,几年前就被列入规划红线,传出拆迁的风声,也陆续见过测量人员拿着仪器设备做测绘,但都不了了之。不少人仍抱着同样心理,但有消息灵通人士已经开始略带点神秘地发布独家消息了:“据说深圳那边的一个大集团拿下这片地作购物广场和写字楼,这次是来真的了。”接下来自然是相互打听拆迁补偿、安置去向之类。
  辛辰对这些并没什么兴趣,那天她说不记得自己在这住了多久,话一出口,就不免有些自嘲,因为时间其实很清晰,她从出生就住这里,到现在整整25年了。
  这里是辛辰祖父母的宿舍,二老去世后,大伯辛开明不顾妻子的反对,放弃了继承权,同时要求他弟弟辛开宇也放弃,将房子写到辛辰名下:“如果你做生意赚到钱,自然还能给你女儿更多,但这房子先写到你女儿名下,算是给她一个最基本的东西,也省你一赔钱,弄得你女儿存身的地方都没有。”
  辛开宇知道大哥不信任自己,点头同意,一同去办理了手续。
  才12岁的辛辰从此成了有产者,虽然只是两居室的老旧宿舍。她当时对这个举动完全没有概念,可是后来她理解了大伯的一片苦心,不能不感激他。
  每当辛笛说起喜欢她的爸爸辛开宇,她就有矛盾的感觉,当然,她也是爱她爸爸的,那样快乐、不给女儿压力的父亲,从小到大甚至没对她发过怒,谁会不喜欢。
  然而辛开宇同时也是一个让他自己生活得快乐且没有压力的男人。他会安排女儿在附近小餐馆挂帐,等他月底统一来结,因为他根本不会做饭也没这个时间;他会很晚回家,根本不象其他家长那样辅导功课、检查作业;就算不出差,他有时也会不回家,只打电话嘱咐她睡觉关好门窗;他半夜会接一个电话就匆匆出去,而打电话的不问可知是女人。
  他曾经带女人回家过,尽管那漂亮阿姨一来就整理房间打扫卫生并开始做饭,表现得十分贤淑。但辛辰并不觉得房间整洁了,餐桌上有热腾腾的饭菜算是一个家庭秩序正常的体现。从小到大,有太多女人呵哄过她,给她织毛衣、织帽子、做好吃的,而一旦和她爸爸分了手,她们就消失了。
  她理所当然地并不喜欢这新来的一个,吃完饭不客气地跟她说:“您怎么还不回家?”
  漂亮阿姨不免尴尬,而辛开宇表现得无所谓,只打发女儿回房间做作业。可是辛辰没这么好打发,她当着两个人的面打电话给她大伯辛开明,小孩子在某些方面有最明确的直觉,她知道大妈算不上喜欢自己,而大伯则疼自己不下于疼辛笛。
  辛开宇一向纵容辛辰的小性子,听她对着电话跟大伯撒娇说爸爸又带陌生阿姨回来了,晚上也不肯走,妨碍她做作业。他也不发火,只苦笑一下,摸下女儿的头:“乖宝贝,别闹了,我送阿姨回家好了。”
  他送走女友回来时,辛开明也赶过来了,正检查辛辰的作业,果然看到他就冷下脸来,将他好一通教训。
  辛开明抱着万一的指望,先问弟弟是不是准备好好恋爱成家:“要是这样,我不反对你带她回来,跟小辰慢慢熟悉,以后好相处,可是也得自重,不能随便留宿。”
  弟弟摇头,照例地笑:“我只打算好好恋爱。成家?现在没想过,我也不打算给辰子找个后妈。”
  辛开明要不被这个回答惹怒就怪了:“那你就不要把张三李四全往家里领,小辰才13岁,女孩子心智发育得早,你以为让你女儿这么早接触你的风流史就是对她好吗?还不如给她找个安份女人当后妈来得妥当。”
  辛开宇并不打算和他古板的大哥对着干,而且承认他的话有一定道理:“行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不领人回家了,可以了吧。”
  他说到做到,的确再没领女人回来过。这个家就维持着没有女主人的状态,辛辰对母亲没概念,也没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空白。
  事实上,辛辰觉得自己的生活根本说不上有任何缺憾。
  如果没有遇到路非,她会一直这么认为。
  因为你从来没试过拥有,她苦涩地告诉自己。只要不曾拥有过,就可以假装自己并不需要那些,包括母亲,包括爱。
  可是在她14岁时,这些东西潮水般汹涌而来,根本没问她是否需要;然后又呼啸而去,留下她仍然在这个老旧的宿舍区生活着,仿佛退潮后空落的沙滩,天地寂寂,只余她一个人四顾茫茫。
  “心疼你的花了吗,辛辰?”一个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问话的是对面楼住的吕师傅,他大概五十多岁,性格和善开朗,一直住这,算是看着辛辰长大的。
  辛辰笑了:“我种的大部分是草本植物,只能活到秋季的,不用心疼。吕师傅,您的鸽子怎么办?”
  吕师傅几十年如一日地爱好养信鸽,邻居不胜其扰的很多,赶上非典和禽流感时,还被勒令自行处理过。不过他并不气馁,总是将鸽子装箱运去乡下,风头一过,就照旧转移回来。
  辛辰以前也痛恨早上被鸽子的“咕咕”声吵醒,不能睡懒觉。可是后来,她早接受了这种声音的存在,工作之余,时常坐在自家阳台上看吕师傅训练信鸽飞翔,既舒缓视力疲劳,也放松心神。
  吕师傅呵呵一笑:“我正好搬去郊区,好好多养点能参赛的宝贝。拆了好拆了好,我早盼着这一天了。”
  辛辰笑着点头,拎了东西上楼,打开空调,室内温度很快凉爽宜人,她躺倒在贵妃榻上,突然不想工作了。
  “我也该离开这里了。”
  她不是第一次起这个念头,然而对着路非,却是她第一次直接说出来,这句话再度回响在耳畔,竟然带着点失真的回音,不大象自己的声音了。
  那么去哪里呢?
  辛笛大学毕业后不得已留在本地,一直羡慕堂妹无牵无挂可以自主支配自己的人生:“辰子,你可以想去哪就去哪,比我自由多了。”
  辛辰笑而不答,当然,理论上的确如此。辛开宇当时在昆明做生意,已经半定居于那边了,只偶尔回来,唯一希望她留下来的只有大伯,理由也只是一个女孩子最好别出去吃苦。
  所有人都认为从大学时开始喜欢旅行、徒步的辛辰会去外地工作,毕业那年,她甚至说了准备去大都市试下工作机会,辛开明也拦不住她。然而出乎大家的意料,她出去转了大半个月,却悄悄回来了。
  李馨撇嘴,断定她是找不到工作只好灰溜溜回家,辛开明则说:“怎么瘦得这么厉害,没事没事,毕业了再说,我来想办法。”
  辛辰并不解释,也不说什么,消瘦的面孔上挂着一个几乎固定住的浅笑。
  那天她从火车站回到家,打开这个门,看着四壁萧条的家,就突然头一次问自己:我在这已经住了多久,我还会在这住多久?
  以后这个问题时常盘旋在她脑海里,可是她不仅住了下来,还在赚了一点钱后,装修了房子,并开始种花,那个劲头倒让她大伯点头赞许,辛开明一向信奉“有恒产者有恒心”,觉得这孩子总算没接他那个不安定的弟弟的遗传,此举也算是定下心来了。
  只有辛辰自己知道,她做这一切,不过是哄自己住得安然一点罢了,这个屋子留下了太多回忆,不做彻底的装修和改变,她没法住下去。

  连续熬了几天夜,辛辰躺在贵妃榻上,迷迷糊糊睡着,做着纷乱的梦,手机响起,她下意识接听,是一个客户交代设计稿的一个细节修改,她随口答应着,请他发一份邮件备份,客户只当她是细心,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仍在半梦半醒之间,根本什么也没听进去。
  将手机调到静音,她继续睡,直到门铃声再度将她吵醒,一声声门铃由遥远模糊渐渐变成清晰,锲而不舍地响着,她却完全不能动弹,只觉得呼吸困难,全身瘫软,失却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辛辰不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形,还专门为此咨询过医生,此时并不惊慌,只努力集中意识,等呼吸平稳下来,先挪动自己的手臂,慢慢恢复了活动能力,再缓缓下床,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外面,路非正站在门口,脸色凝重,手正再度按向门铃。
  她打开门:“什么事?”
  “怎么这么久不开门,也不接电话?”
  “没听到。”她简单地说,侧身让他进来,将电脑桌前的转椅推给他,自己坐回到贵妃榻上,随手拿起手机,上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她将不熟悉的删掉,然后一一回着熟悉的号码,
  “已经完成了,对,明天拿去给你看,嗯,好的,好,再见。”,
  “我都说过了,我不可能把她修成章子怡,她们两个唯一的共同之处是性别,如果想PS成明星脸,不用找我,你们自己就能做。”停一会,她不耐烦地笑:“好吧,就这样,你自己跟她解释。”
  她刚放下手机,路非却拿出自己的手机拨号,手机在她掌中无声闪烁起来,是个陌生号码,他放下自己的手机看着她:“把我的号码存起来,别再当陌生来电删了。”
  辛辰迟疑一下,按他的话做了,然后抬头,笑着说:“没别的事了吧,我还有一个活要赶着做完。”
  “你这几天是不是熬夜了?”
  “没有,一般十二点前肯定睡了。”
  她的口气若无其事,路非上下看她:“刚才又梦魇了吗?”
  辛辰笑容一僵,她知道,再怎么装没事也是枉然。她怎么可能忘记,她从14岁起第一次经历了这个梦魇,以后就时不时会出现这样俗称“鬼压身”的情形。而面前这人,曾经亲眼看到过她被梦魇缠绕,在惊悸中挣扎。他曾经抱紧她,轻轻呵哄安慰,后来还带她去看医生,确定这种情形的原因。
  当然,有了科学的解释,其实并不可怕,只是一种睡眠瘫痪症,突然惊醒时,大脑的一部分神经中枢已经醒了,但是支配肌肉的神经中枢还没完全醒来,所以虽然有不舒服的感觉却动弹不得,可以算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和鬼怪无关,对身体健康也不会有什么不良影响。
  她开始定期户外徒步、按时作息后,睡眠瘫痪症发生得比较少了,就算碰上,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静静等它过去。可是今天,面对他深邃镇定的眼睛,她却只觉得头一次在彻底醒来以后,却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似乎再度陷入了关于昔日的梦魇。
  辛辰早就认识路非。路非是她学长,也是所在小学到高中的风云人物。他的父亲并不是他在学校里引人注目的原因,毕竟他们上的学校是本地重点,除了成绩好考试进去的,其他孩子多半有关系或者家里有背景,而路非的家庭十分低调,知道他父亲的人并不多。
  路非成绩优秀自不必说,他从小开始学小提琴,同时还是省里的国际象棋少年组冠军。他俊秀挺拔,而且从来斯文内敛,一举一动都透着家教严格的影子。学校里太多因为自恃家境而骄纵的孩子,象路非这样的学生,自然是老师的骄傲。
  只是那个年龄的男孩子,很少会去注意小4岁,低好几个年级的女孩子,哪怕她长得漂亮。
  两人正式认识,是在辛辰14岁那年的暑假。路非高中毕业,考上了本地一所名校的国际金融专业。这时他的父亲已经升到省里担任要职,辛开明不再担任他的秘书后,改任本市某区的领导职务,仕途也算是顺利。
  马上升高三的辛笛和大多数特长突出的孩子一样,偏科厉害,数学成绩很拿不出手,虽然早就决定了参加美术联考,但要考上好的学校,文化课分数也不能太难看。那个假期,她的朋友路非自告奋勇,来她家帮她补习功课。
  有人重重敲门,路非去开门,只见一个扎着马尾的漂亮女孩站在门口,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额头上有一点亮晶晶的汗水,左手拿个冰淇淋正往嘴里放,右手还拿了个没开封的冰淇淋,看到他开门,不免一怔,冰淇淋在嘴唇上方留下一个巧克力印迹。她粉红的舌尖灵活地探出,舔去那一点巧克力,随即绕过他进门,将没开封的那个冰淇淋递给辛笛:“笛子快吃,要化了,好热啊。”
  辛笛正被数学弄得头痛,丢下笔接过去马上大吃起来。辛辰看向路非:“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这,不然就多买一个了。”
  路非早在学校见过辛辰,也知道她是辛笛的堂妹,不过毕竟低了好几个年级,之前没有说过话。学校里满处都是活泼漂亮的女生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他对她没什么印象:“谢谢,我不吃这个。”
  辛辰撇一下嘴,显然觉得这个回答很没趣,她转头跟辛笛说:“笛子,我待会去书店买书,你陪我去好吗?刚才有人跟踪我。”
  辛笛觉得自己简直枉当了十七岁少女,竟然没见识过男生的跟踪,实在丢脸:“哪个班的小男生?你直接叫他滚蛋呗,跟什么跟。”
  这个粗鲁的回答惹得路非皱眉,可是辛辰摇摇头:“不是男同学,是个女的,还挺漂亮的。我怕是我爸爸惹的风流债。”
  这句话比辛笛的粗鲁还要让路非不以为然,可是辛辰根本不看他,拿起电话打辛开宇的手机,开始了一场让路非更加惊奇的对话:“爸爸,上次我给你剪下来的报纸你到底好好看了没,就是那个某女人和情人因爱生恨,拿硫酸去毁了情人的女儿容的报道。”
  辛开宇大笑:“看了看了,印象深刻,女人偏执起来真可怕,辰子,你可不要做这样的傻瓜。”
  “还来教训我,我告诉过你千万别招惹这样的女人,我怕被人泼硫酸啊。”
  “乱讲,我是那种笨男人吗?”
  “应该不是,不过今天我回去拿衣服,从家里出来就一直有个女人跟着我,我走她也走,我停她也停,好奇怪。你最近有没和谁闹过分手吧?”
  辛开宇有点警惕了,想了想,还真不敢确定:“这两天你别一个人出门,就待在大伯家里,我大后天就回来了。”
  “我还有参考书没买呢,难道得在家里坐牢?”辛辰嘟起嘴不依,“爸,你快点回好不好?”
  “好好好,我尽量提前,行了吧,辰子你可千万别乱跑,机灵着点。”
  辛笛早听习惯了他们父女之间的对话语气,可是对内容也大起了兴趣,等她放下电话马上问:“真的是小叔叔的旧情人跟踪你吗,辰子?”
  “不知道啊,没见过的女人。”辛辰耸耸肩,浑不在意,“等我爸回来就知道了。”
  “我们一块出去看看吧。”辛笛的生活一直风平浪静,不免好奇心大动,“我们拿上阳伞,离得远一点,应该没问题的。”
  路非完全不赞成这样没事找事,可是他自知劝不住辛笛的心血来潮,也不可能放心让她们去面对在他看来的哪怕是子虚乌有的所谓旧情人和硫酸之类,他只能跟在两个女孩子后面出去。
  外面阳光炽烈,院子里那两株合欢树正值花期,满树都是半红半白丝缕状的花盛放着,辛辰止住脚步,看着合欢花:“真香,闻到没有,笛子?”
  经她一说,路非注意到,空气中的确有不易察觉的清香。可是辛笛现在一心想的是神秘女人,只催促她:“又不是第一次看到这花,快点,也许她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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