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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那些年少轻狂
更新时间:2010-11-06| 阅读权限:游客 | 会员币:0枫币|章节字数:8546 |繁简切换:
辛笛准备进电梯下楼,戴维凡追上来:“这是你的吧。”
  他手里拎的大号收纳箱,正是她的私人物品。辛笛暗叫一声“好险”,里面全是她多年屯积的各类备用配饰,并不见得值钱,可是积攒不易,做发布会时往往能派上大用场,丢了就太可惜了,连忙伸手去接。
  “不早了,我送你吧。”戴维凡拎着箱子,和她并行,有点低声下气地说:“刚才对不起,我也就是顺口一说。”
  辛笛好不茫然,她容易生气,可是也很容易转头就忘。彩排完了指挥助手将模特脱下来的衣服一一归置,按编号挂好,再送去旁边房间,已经累了个半仰,只想早点回家休息,心里盘旋的仍然是自己的服装风格问题,根本不记得他顺口说了什么。
  出酒店上了车,戴维凡字斟句酌地说:“其实感情这个东西说不清,不能强求。”
  辛笛这才意识到,敢情戴维凡想安慰她,顿时又起了恶作剧的念头:“你以前暗恋过别人没有?”
  戴维凡点头:“有啊。”
  辛笛本以为他会照例很臭屁地说“向来只有人暗恋我”之类的话,已经准备好了挖苦的话,倒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不免动了好奇之心:“表白没有?得逞没有?”
  “没来得及表白她就嫁人了,不过据说,我表白了也白搭,照样得逞不了。”
  他这么坦白,辛笛好笑:“好了,我平衡了,人生都有脑袋被门夹过的时候,就这么回事。”
  她一派轻松,戴维凡松了口气,觉得果然洒脱的女孩子表现是不一样。
  辛笛住的地方位于旧时租界区一个不算大的院落内,院内生着两株高大的合欢树,此时已经过了花期,夜幕下伞形树冠舒展着,叶子如同含羞草般闭合,姿态十分优美。
  迎面一排三层楼老房子,西式风格建筑,高低错落的屋顶,上面还竖着烟囱,临街一面全是长长窄窄上方拱形的窗子,全不是时下千篇一律的塑钢窗,而是旧式木制窗框,红色的窗棂。虽然随处挂着的空调室外机显得与红砖外立面不够协调,从外观看也有点破败,可是仍然颇有异域情调。
  戴维凡停好车,开后座门去拿收纳箱,旁边一辆车车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下来,正是路非:“小笛,怎么才回,打你电话也不接?”
  “音乐太吵,没听到。”辛笛伸手接过箱子,对戴维凡说,“谢谢你了,再见。”
  戴维凡只见她很是熟不拘礼地转手将箱子递给了路非,不由得有点无明火起,不过自知不够交情再说什么了,只想,难道辛笛真的被所谓的暗恋加重逢冲昏了头,宁可默认这男人周旋在她和她堂妹之间吗?这样子的话,脑袋未免被门夹得太狠了点吧。
  这关你什么事?这天晚上,他再一次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
  没有可是了,他有点粗暴地打断自己,闷声说了“再见”,上车一个掉头,很快地擦着两人而过,驶出了院子。一向镇定的路非对这个突兀的速度也现出了一点诧异,好笑地摇头:“你男朋友吗?小笛,让他别误会。”
  “有什么好误会的,普通朋友。”辛笛捂嘴打呵欠,“这么晚了,什么事啊路非?”
  “小辰让我把她从西藏带回来的挂毯给你。”他开后备箱,取出挂毯,“我送上去吧,有点沉。”
  辛笛也不客气,在前面带路,上几步台阶,进了光线昏暗的门廊,出现在眼前的是老式木扶手楼梯,明显有点年久失于维护。可是楼梯踏步居然是墨绿色大理石,又透着几分旧时的豪奢气氛。
  上到二楼,辛笛拿钥匙开门。这套两居室是辛笛妈妈单位的老宿舍,他们一家人曾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后来她父亲分到了公务员小区一套光线明亮、结构合理的房子,父母搬去那边,辛笛却坚决要求留在这里独住。好在两个地方相距不远,而这边周围很多政府机关,治安良好,父母也就答应了。
  这里户型以现代的眼光看不够实用,客厅偏小,厨房卫生间光线很暗。可是室内高高的空间,带点斑驳苍桑痕迹的木地板,配上辛笛特意淘的旧式木制家俱、深枣红色丝绒沙发,到处都透着时间感,带着沉郁的味道。
  辛笛展开挂毯,她是识货之人,一摸质地就知道是纯羊毛手工制成,色调复杂而精美,正是她喜欢的抽象图案,而不是具体的宫殿人物飞鸟走兽之类:“小辰眼光还是不错的,每回淘回来的东西都很对我胃口。上次去新疆买回来的披肩太漂亮了,弄得我都想去一趟。对了,你们今天谈得怎么样?”
  路非苦笑:“她根本什么也没说,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变得这么沉默。我走之后发生后了什么事吗?”
  “你走以后?”辛笛皱眉回忆,她对自己的某一部分记忆力很没信心,可是路非走的那一年对她是有意义的。那年春天,她读大三,21岁,得到了学生时代最重要的一个奖项:全国新锐服装设计大赛的一等奖,一战成名;那年夏天,路非22岁,大学毕业去美国留学;那年初秋,辛辰18岁,上了大学。
  “你走之前倒是有很多事,可是你都知道啊。那以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不过……”
  辛笛迟疑,当然肯定还是发生了一些事。正是从18岁开始,辛辰不声不响地有了变化,从多少让人有点头疼的准问题少女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她的大学远比中学来得平静,毕业后虽然没有按辛笛父亲的安排当个踏实的上班族,而是换了几个职业后彻底成了自由职业者,可是她工作努力是无疑的,生活更是安静,再没惹出什么事非。
  她很妥当地处理着每个追求者的关系,上一任男朋友是标准的白领青年,爱好摄影,无不良嗜好,两人维持了一年多的关系,两个月前分手,尽管有些出人意料,可也是和和气气,再见也是朋友。
  她平时过着称得上循规蹈矩的日子,唯一可能算得上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也不过是有个稍微不寻常点的爱好,经常参加徒步纵山,每年会去偏僻荒凉的地方旅行一次。
  然而所有的改变发生在不知不觉之中,没人说得清具体怎么开始。辛笛叹口气:“你知道,我和小辰关系算得上亲昵,可是说不上无话不谈,又各有各的生活圈子,她和我爸比较亲一些,但也不会对他说什么心事。”
  路非默然,他当然知道,哪怕在少女时代,辛辰表现得活泼任性,可是其实也算不上一个喜欢坦然诉说的孩子,有一部分,她始终隐藏得很深。
  “她的改变和你的离开有关系吗?或者你对她许诺过什么?”辛笛头一次有了这个联想,不免诧异。
  路非在今晚第二次有了痛楚感,搁在茶几上的的修长手指握住挂毯一角,指关节有点泛白,半晌他才哑声说:“我不会在自己马上要离开的时候对她做不切实际的许诺,小笛。”
  “也是,你一向的毛病是太负责任,而且小辰性格也没那么弱。”辛笛侧头想想,放弃了,“我没线索。可能人都会有变化吧,或迟或早。”
  路非看向挂毯,神情专注,仿佛要从那繁复的图案中找出一点规律,良久,他摇摇头:“可是你一点没变。”
  “不要为这怪罪我,”辛笛笑,“其实我也变了,刚才走秀彩排,我正好发现了,我现在学会了妥协,生活真是一所好学校。”
  也许她那个曾活得恣意任性的堂妹也用另一种方式妥协了,她想,带着点惆怅,知道路非和自己一样,也在想着那个女孩子不一样的青春。

  某次聚会,辛笛略喝了点酒,带着醉意说:“辛辰是我的缪斯女神、灵感来源。”
  在座所有的人都大笑,包括辛辰,她一向用宽容的眼光看大她三岁的堂姐那无伤大雅的孩子气和艺术家气质。
  大家都承认,辛辰当然称得上美女,个子高挑,身材玲珑有致,小而精致的面孔,乌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微笑时左颊边一个小小梨涡隐现。可是这样的美貌在这个滨江城市并不少见,也不算特别出众。尤其她大半时间都是牛仔裤或者运动装,对待衣着漫不经心,除了辛笛送她的衣服,她简直不穿时装,看上去怎么都不象担当着一个如此重要的使命。
  只有辛笛知道,她一点没有夸张。
  辛笛始终坚持认为,18岁以前,辛辰的美是不可复制不可追回的。
  仍然是同一张面孔,然而在那个年龄,明丽散发着光彩的容颜,有着半透明质感的皮肤,再加上不羁的神态,流转而妩媚的眼神……辛笛除了拿堂妹当模特练习人像素描,还曾说服她出任模特穿自己的设计拍照。她很肯定自己的记忆没出现偏差,对于美她一直有惊人的敏感和记忆,比照片定格的辛辰少女模样来得更可靠。
  辛笛的成长过程非常标准。父亲辛开明和母亲李馨大学毕业后成为公务员,工作认真,晚婚晚育,提前身体检查后才开始要宝宝,按育儿手册指导应付着每一个环节,在教育她的过程中认真参考专家意见,发掘她的兴趣和潜能,严格要求,毫不因为家境优越就对她骄纵。
  而辛辰从出生到成长,都没任何计划可言。户口本上,她的母亲一栏是空白,她父亲辛开宇今年44岁,至今仍然是风流倜傥的一名中年美男,有个25岁的女儿,似乎只是他人生中一个小小波澜而已。
  辛辰不是婚生子女。她出生时,她的父亲19岁,母亲18岁,才上重点大学不久的两个半大孩子一见钟情,偷吃禁果后,懵懂的女孩居然到第四个月才知道自己怀孕,再茫然无措两个多月,穿宽松的衣服也无法掩饰隆起的腹部了。
  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社会风气保守,他们双双被大学开除,成为家庭的耻辱。女孩的家长从外地赶来,双方父母坐在一起郑重协商善后,两个对各自孩子都有希望和规划的家庭却没法达成一致。
  争执来去,胎儿已经不可能引产了,而他们都没到结婚年龄,辛辰在没一个人期待的情况下出生了,然后交给了爷爷奶奶。小母亲被她家里打发去异地一所三流学校继续上学,毕业后落籍在当地,再没回来看女儿一眼;辛开宇留在本地,进了一家国企上班。
  辛爷爷辛奶奶的长子辛开明上学、工作、结婚到生孩子,没给他们增加任何麻烦。他们一向宠爱人过中年才生的聪明次子,却不得不在高龄来给他收拾残局,帮着带这个小小的婴儿。
  辛辰从小是个漂亮的孩子,爷爷奶奶在最初的失望愤怒过后,还是对她照顾得十分周到。而她的小父亲,除了不够负责任、滥桃花太多,其实算得上是个宠爱女儿的开朗爸爸,只要没被层不出穷的恋爱占据时间,也愿意带女儿玩。
  辛笛永远记得她那英俊的小叔叔第一次去学校开家长会所引起的轰动。辛辰由大伯安排,和辛笛进了同一所很多机关干部子女就读的重点小学,所有孩子的家长和辛笛的父母是一个模式:人到中年,神情持重,衣着整齐保守。
  而辛开宇一出现就震住了所有人,他才不到27岁,穿着夹克衫、磨白牛仔裤,实在年轻,又实在俊秀帅气,神采飞扬地牵着女儿的小手,怎么看都还是一个大男生,不象一个父亲。
  辛开宇也确实从来没彻底适应父亲这个角色。对女儿,他差不多是有求必应的。他在国企上班,收入只算普通,但手里有钱又心血来潮时,会带辛辰去买很贵的衣服鞋子,完全不考虑价格;他不断结交女友,总是不避讳说自己有一个女儿,有时还会带女儿去和漂亮阿姨一块去吃饭看电影。
  从打扮到长相都象个洋娃娃的辛辰在学校自然很出风头,而辛笛的妈妈性格严谨,对女儿的着装居然和自己是一个标准:整洁保守。看看堂妹时常花样翻新的白色蕾丝裙、桃红色的毛衣、绣花小牛仔裤、粉色浅口系带漆皮鞋,再看看自己的棉质运动服,辛笛不能不有怨怼。她回去跟妈妈抱怨,妈妈挑眉诧异:“你才读四年级就开始讲究穿着了吗?学生始终要穿得合乎学生的身份才好。”
  于是辛笛一路合乎学生身份地穿着她妈妈挑选的衣服:宽松的棉布裤子、小花裙子从来在膝盖以下、衬衫全是棉质没有腰身的那种、外套看不出性别。
  她最终的反抗就是没按父母的意愿学美术专业,而是报考了服装设计,从进大学开始,她就彻底按自己的审美着装了,她妈妈尽管看不习惯,也拿她没办法。同时辛笛一件件设计以迸发式的速度完成,让专业课老师大为倾倒,声称这是他教过的最有天份的学生。
  辛笛想,这个职业定向的起始,不能说一点没受辛辰的影响。至于她的设计思路,辛辰的烙印就更明显了。
  读到大三时,辛笛拿一组命名为Lolita的服装设计参赛,拿到了颇有份量的全国新锐服装设计大赛一等奖,她一时在学校名声大噪。专家给出的评审意见是:“意象丰富奔放,造型大胆别致,青春与时尚气息浓郁,面料原素运用得当,既奔放热烈又不失含蓄,形成天真和妩媚的纷争与有机融合,体现了独特的设计理念。”
  知道Lolita这个隐喻的人看了辛笛之前为这次比赛拍摄的作品图,都会会心一笑。辛笛费了点劲才说服辛辰配合她化妆拍这组照片,那个面无表情,大睁着一双无辜眼睛,画着浓重眼影和苍白妆容却难掩青春气息的女孩子,配上那组服装,可不就是活脱脱一个引人遐思的Lolita吗?
  那一年,辛辰正好十七岁,拍摄的过程她始终心不在焉,全不理会辛笛请来充当摄影师的同校一个摄影系男生的倾慕表情。
  拍摄时,路非曾经惊鸿一现,不声不响在旁边看了一会,然后匆匆离去。
  这个场景托仍此时挂在辛笛房间的那一组服装的福,如此多的细节还保留在她的记忆里。她承认,以现在的目光看,作品有不成熟的地方,她也有了更加拿得出手的设计。可是正是从那开始,她有了一点名气,也有了她日后设计的永恒主题:关于奔放青春的梦想。
  可以说,成长过程中她没有任何一个步骤出现过偏差,在艺术和服装设计上她的想象力可能奔驰无忌,可是现实生活中她是乖乖女一个,而堂妹肆意挥洒、让她羡慕的青春,算是她长久以来设计灵感的一个来源。
  哪怕到了现在,她设计的服装主要消费对象是都市白领女性,她依然保留着这个属于个人的偏好,一旦不得不做出妥协放弃,她就会难受。这点难受一直延续到第二天发布会谢幕。
  辛笛和阿KEN牵手前行走上T台,后面跟着索美的设计团队,追光灯打到辛笛身上,她轻轻鼓掌,突然想起了自己人生第一次站上全国大赛领奖台的情景。
  那时的兴奋与成就感已经变得遥远,而她从事这个职业已经超过了六年。
  台下客户与代理商、商场经理们起立鼓掌,每次索美的发布会都将气氛营造得热烈而有蛊惑力,设计团队的谢幕正是高 潮所在,完美宣示索美强大的设计力量与风格,让客户的归属感、荣誉感进一步加强,达到老板曾诚需要的效果。
  可是辛笛却只觉得厌倦了。
  戴维凡管不住自己眼睛地看着台上的辛笛,她穿着件短款旗袍,衬得娃娃脸有了点风情感,看上去没有身后小设计师的兴奋表情,脸上那个微笑几乎和身边傲慢的香港人阿KEN一样带点矜持,他不喜欢这个表情。
  在他印象里,辛笛从来都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大笑时快乐仿佛满溢而出,可以感染每个人;生气时嘴一撇,刻薄的话脱口而出,偏偏没人能认真跟她生气。而此时在台上微微鞠躬礼貌致意的辛笛,看着很陌生。
  发布会后照例是招待晚宴,戴维凡注意到另一桌上的辛笛懒洋洋喝着红酒,并没胃口吃什么。吃到一半,她出去了,很久没有进来。
  戴维凡知道这边宴会厅的对面是个带露天咖啡座的小餐厅,他走过去,果然辛笛在靠露台栏杆的一个座位上坐着。柔和灯光下,她回头看到他,笑了:“戴维凡,你信不信,这会我正好想到了你。”
  戴维凡的心竟然怦怦乱跳起来,可是辛笛紧接着说:“我突然发现,你和我的小叔叔很象诶。”

  辛笛这次并没有蓄意打击戴维凡的意思。她确实想起了她的小叔叔辛开宇,这个至今仍然固执地我行我素的男人。
  她的记忆一向比较特别,经常走在路上有人跟她打招呼,自称是她许久不见的小学、中学、大学同学或者离职的前同事,毕竟她一直生活在这个城市,而她的娃娃脸几乎从小到大没什么太大变化。可是她只能尴尬地看着对方,一边打哈哈一边苦苦地想对方的名字,而且多半想不起来,只好再尴尬地开口问别人。
  若有同学聚会,她去了,总会有点茫然,因为别人很欢快地回忆学校里的趣事,她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哪怕那件趣事凑巧有她参与。
  另一方面,她的记忆又十分强悍,她记得大师每一季作品的精髓,记得看发布会时一掠而过的某件服装的裁剪,记得自己每一件设计构思,记得睡梦中闪过的一个模糊灵感,记得所有在别人看来微妙得几乎没有差别的细节创意。
  在这个晴朗的夏夜,她突然有了回忆的冲动。本地盛夏带着热意的风拂面而来,喝点红酒后坐在这里,似乎回忆也变得有趣了。
  辛辰上小学的头几年,辛开宇工作比较清闲,没事时会来接女儿放学,顺带把辛笛也送回家。辛笛不止一次羡慕地看到,小叔叔手搭在辛辰肩头,和她边走边聊,两个人都眉飞色舞。
  他们聊天的内容非常宽泛,他们谈论的话题也是辛笛不可能想象父母会和自己谈及的。
  辛辰抱怨坐旁边的小男生扯她辫子,她爸爸笑道:“别理他,他是喜欢你又不敢说,就用这个方法想引起你的注意。下次再扯你头发,你踢他一脚,保证他就老实了。”
  这当然和妈妈给辛笛的标准答案不一样。
  辛辰考多少分,辛开宇都会揉一下她的头发:“不错。”辛辰说老师批评她始终弄不清拼音里“n”和“l”的区别,他只耸下肩:“本地绝大部分人都分不清,有什么关系。”
  这当然和爸爸妈妈对辛笛的严格要求不一样。
  辛辰说天气真好啊,辛开宇会说:“明天我轮休,带你去郊外玩吧,我给老师写请假条。”
  辛笛连想也不敢想能用这种理由逃课。
  辛开宇管侄女叫笛子,管自己的女儿叫辰子,后来这个称呼被姐妹俩沿用下来。他会到路边小店给她们买女孩子喜欢的不干胶贴纸、小饰品,有时带她们吃烧烤。而这些都是李馨严厉禁止的:烧烤不够卫生、那些小玩意很无聊没营养。
  可是小女孩的快乐总是来得简单直接,这些便宜而且确实没什么意义的小东西就足够两个女孩子乐得飞飞的了。
  辛笛的父亲那时是本地副市长、路非父亲的秘书,生性内向严谨,母亲李馨在卫生局任职,他们当然都疼唯一的女儿,却不可能有这样的时刻。
  辛辰读小学六年级时,祖父母相继去世了。而辛开宇所在的国企不景气,他开始下海做点小生意。他始终是个聪明却贪玩、定不下心做事的男人,有时赚有时赔,赚钱时辛开宇是这个城市最早用上手机的那批人,还会带女儿和侄女去市内最高级的餐馆吃大餐,去商场买衣服,而辛笛知道,拿回去妈妈也不会让自己穿,她宁可看辛辰试穿新衣并贡献意见,感觉一样快乐;赔钱时辛开宇连生活费也会紧张,得他哥哥悄悄接济。
  辛辰再次在大伯的安排下,和堂姐一样上了本市最好的中学之一。她开始长期脖子上挂钥匙,有时会独自在家。逢到假期,她大伯会接她过来和辛笛住,免得她一个人在家,三餐只能在附近小铺子里打发。
  姐妹俩一直相处得不错,尤其辛笛,受着母亲李馨严格的管束,放学后按时回家,除了从小就认识的路非,并没有特别亲密的朋友玩伴。她生性大方,也喜欢辛辰,愿意把房间、零食和书通通跟堂妹分享。
  女儿有人照看,辛开宇越发来无影去无踪,有时十天半月不见人影,有时突然来敲门,带她们出去吃饭、或者去公园玩。他知道哥哥嫂子并不待见自己的生存状态,见面会有一通唠叨,通常会避开他们,选在非周末的白天过来。
  漂亮的辛辰开始发育长个子,很快长得比辛笛高了。她接到男生的小纸条,拿给她爸爸看,他大笑,摇头说:“真幼稚,不过你这么可爱,男生喜欢你很正常。不想理就扔了,别给老师看,也别取笑人家。”
  辛笛只好怜悯自己居然都没收到过类似东西,当然就算收到,她也不敢拿给父母看。她能想象得到他们的处理方式:先跟她郑重谈话,从目前的主要任务是专心学习一直谈到人生的理想与选择,再打电话给班主任沟通情况。
  辛辰说某男生约她一块去动物园玩或者看电影,辛开辰沉吟一下:“都可以,可是不要收人家的礼物,不要和人家太亲密,更不要满足他的虚荣心承认你是他女朋友。”
  辛笛真心喜欢这个快乐的小叔叔,她直接对辛辰说起过她的羡慕,辛辰大笑,然后认真问她:“笛子,你愿意整晚一个人待在家里,听到打雷只能用被子堵住耳朵吗?愿意作业要签字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家长,只好自己模仿他的笔迹吗?愿意爸爸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要勤吗?”
  辛笛哑然,不,她没想到事情还有这一面。她上到高中,母亲仍然每晚进她房间一次,给她把被子盖好。父亲除了工作就是家庭,从来心无旁骛。
  她知道小叔叔也许是个讨人喜欢的男人,可大概说不上是个好父亲:“我跟我爸妈说一下,以后开学了你也住我们家吧,省得一个人在家害怕。”
  辛辰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假期在这里就行了。我习惯了,一点不怕。而且,”她笑了,很坦白地说,“你妈妈不会喜欢这建议的。”
  辛笛默然,她也早察觉到,妈妈对辛辰很好,照顾周到,但和爸爸对侄女的真心疼爱并不一样,她的确只是在尽责,从来说不上喜欢辛辰。
  辛辰仍然笑:“没事,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喜欢你,也不能换掉父母。大家都没得选择,没人能象哪咤一样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提起她没谋面的母亲,她并不黯然,只伸手摸自己的脸,“再说我爸也不错了,他就是活得自我了一点,不挑剔,不霸道,不给我压力,尤其他还给了我一个好皮囊。”
  那一年辛辰十四岁,的确长得酷似她爸爸,有好一张标致面孔。也就在那一年,她正式认识了路非。
  辛笛终于记起了他们的初次见面,不禁对自己的记性力多了点信心,脸上现出一点笑意。
  戴维凡发现,自从香港那个倒霉的晚上后,他有些魔怔了,这个带点调皮的笑意让他恍惚了一下。
  可是平生头一次,被个年龄相近的女人说象长辈,听着怎么都不是一个褒奖,他只能苦笑:“我长得象你叔叔吗?”
  辛笛认真打量他,用的是研究对比的目光,戴维凡有点不自在地接受她的审视,感觉居然跟当年首次登台走秀差不多。良久辛笛得出结论:“你比他个子高,长相嘛其实也不算相似,我叔叔是资深帅哥啊,你看辛辰就知道,他们轮廓很象的,是比较斯文俊秀的那种。”
  敢情自己的模样还算不上斯文俊秀,戴维凡笑道:“那我打听一下,是什么原因让我有这个荣幸使你联想到了你叔叔。”
  “你们性格和神情看起来很相似,都是游戏人间到处放电的那种。我叔叔今年44岁了,又没什么钱,照样有大把小姑娘迷他。”辛笛呵呵笑道,“几时我要建议他写一本情圣宝典,专门教男人怎么泡妞,或者教女人怎么防止被泡。”
  戴维凡听着颇不受用:“喂,你不会是对你叔叔有意见,就转嫁到我头上,讨厌我这么多年吧?”
  辛笛摊手:“我很喜欢我叔叔啊,对他没有意见,而且真心觉得他只要有本钱,不妨一直这么生活下去。他一向很坦白,又没骗谁。爱上他的女人应该自己有心理准备,不能又想享受和他相处的快乐,又要求天长地久。到哪天他自己愿意找个女人结婚安定下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戴维凡哭笑不得,没料到辛笛对于男人还有这么一番高见:“也许男人玩够了还是愿意安定下来的。”
  “好多没品的男人都拿这个吊起女人的侥幸心理,女人最大的误区就是以为这个男人会为自己改变。”
  “说得你好象经历很丰富,历尽沧桑了。”
  辛笛自然听出了戴维凡语带嘲讽,想到曾在他面前坦陈自己是□,不禁火大,可并不发作,只凉凉地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尤其沙猪的范本,实在太多了。”
  没想到戴维凡不怒反笑:“难得你对我的看法十年如一日。”见辛笛惊讶,他提醒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是这么说我的,沙猪。可怜我那会太逊,居然还傻乎乎去问别人,沙猪是什么意思。”
  辛笛再也按捺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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