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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魂灵+妒祸
更新时间:2017-03-13| 阅读权限:游客 | 会员币:0枫币|章节字数:3240 |繁简切换:
[白话文] 魂灵
 京都有一个老儒生,名字已经失传,长得弯腰曲背,容貌猥琐,个子也很矮小,样子十分可笑,而已从耳目口鼻到躯干四肢,没有一样不是似有若无,别人因此把他看作是魂灵。他住在城里某巷,以教授学生糊口。
 丙戌年夏秋之际,京都下了一场大雨,他的房子被连绵不停的雨水所冲坏,没有安身之处。邻近有一处住宅,经常闹鬼,没有人敢居住。曾在墙壁上悬挂了一张钟馗的画像,但还是不能把鬼驱走,因此房间空关了很长时间。老儒生来到主人府上,提出要在那里借几间房子,暂作栖身之计。主人原先就和他相识,便笑着对他说:“先生还是算了吧!让你的状貌,虽然好像与鬼差不多,但是也宜避而远之,何必反要去靠近它呢?”一口回绝。老儒生再三请求,才算答应。老儒生便搬进去住了下来。
 快到半夜时,果然听到啾啾的鬼叫声,老儒生吓得连毛发都竖了起来,只有勉强不停地念诵救苦咒。一会儿,有两人推门直入。老儒生侧眼看去,一个黄瘦,另一个臃肿,长相不堪入目。他们刚来到房里,即返身朝后退去,惊骇地说道:“咄咄怪事!”好像有所避忌似的。看老儒生惊魂稍安,又听见他们说道。“此人真是矮人居住的僬侥国中的曲背老人,我们不可以再像从前那样胡闹了。”另一人像是揶揄刚才说话的人,说道:“你不怕高大魁梧的汉子手握宝剑怒目而视,而害怕这个猥琐的矮老头,这真是吴牛喘月,不该害怕而害怕。尽管如此,我也被他吓破了胆,看来这里是呆不下去了。”说完,长啸一声,都退了下去。老儒生开始以为是佛经的法力,后来知道两个鬼所害怕的正是自己。不禁拉着被子,暗暗发笑。以后整夜安寝,再没有听到一点声响。
 第二天,他从房里出来.将夜里的事情讲给别人听,谁都不值。后来住了十几天,绝无异常,大家这才觉得他是一个神奇的人物。主人想让他留在家里,图一个长久太平,可是小孩都害怕他,不敢再到这里来。于是主人替他绘了一幅画像,悬挂在墙上,把原先挂着的钟馗像取了下来。以后有人住在房里,都安然无事。这张画像至今还挂在墙上,山东徐明府曾经亲眼看到过。
 外史氏说:人们用来镇鬼的,非极英武刚毅的形象不可。而这篇作品所叙,独以弯腰曲背的矮人,使几年来一直盘踞的鬼望而退却,不敢再出来活动,真可将天下红笔判鬼之作统统投进烈火,悉数烧光。韩愈说过:“兼收并蓄,待用无遗。”怎么见得憔侥国中的曲背老人不足以收到牛溲马勃这些贱物的功效呢?借此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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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灵
 京都有老儒,失其名,伛偻猥琐,侏儒可笑。且自耳目口鼻,以至四肢百体,无一不似有如无,人因以魂灵目之。居某巷,以授徒糊口。丙戌夏秋,都中大雨,其室为淫霖所坏,无所依栖。左近有凶宅,无人敢居,曾悬钟馗像于壁,究莫能驱,以故旷之甚久。因造请焉,欲假数椽为悬榻计。主人故识之,乃笑曰:“先生休矣!以君状貌,虽似与鬼为邻,然亦宜避而远之,何更趋而近之乎?”弗听,益固请,因许之,遂移居于其内。夜将半,果闻鬼声啾啾,毛发尽竖,惟勉诵救苦咒不辍。无何,有二人排闼径入。睨之,黄瘦臃肿,不可以目。乃甫入户,即返身退却,骇曰:“咄咄怪事!”若有所辟易者。惊怖少定,更闻其语曰:“此真僬侥国疴瘘丈人,吾曹不可以复逞。”又似一人揶揄之曰:“汝不畏魁梧丈人抚剑疾视,而畏此琐琐者,是真吴牛喘月矣。虽然,吾亦胆碎,势难复留。”遂长啸而俱去。初以为佛经之力,既而知其为已,不禁引被而窃笑。竟夜安眠,声响寂然。明日出以告人,罕有信者。而居之旬余,绝无他异,乃奇之。主人欲留为久计,童蒙皆畏葸不来。爰绘其像,撒钟馗而悬之,后有居人,无不安堵。厥像至今犹在壁,山东徐明府盖曾见之。
 外史氏曰:人而以之镇鬼,非极英毅者不能。此独以伛偻侏儒,使数年盘踞者走而且僵,直可举天下株判投畀炎火矣。韩子云:“兼收并蓄,待无用遗。”安在僬侥国皊偻丈人,不足以收牛溲马勃之效乎?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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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话文]  妒祸
 我家里雇用的一个老婆子,原先是京都某家的女佣。常常讲起她在京城干活时,仗着几分小聪明,颇受到家中主妇的宠爱。主人很富有,又承袭他父亲的官职,只有一件事情让他忧心仲忡,那就是膝下无子。他纳了一房小妾,已经怀孕。一次主人正好要到外地出公差,临行前,他一边看着小妾。一边关照妻子:“这件借腹生子的事情,希望你多多照顾。”然而主妇忌妒心极强,假惺惺地答应;“好。”文夫走后,她就在心里算计:“别人肚子里的东西,我有什么用处!”于是她千方百计想使小妾堕胎,幸好总算没将胎儿打下。
 等到小妾将要分娩,她暗中嘱咐这个老婆子,不论生下的是男是女,都要将婴儿扔掉。老婆子平时行事一贯迎合主妇心愿,分娩这天,果然乘机将婴儿偷走,一看还是个男婴。她将婴儿交给一个看门人,要他丢弃在外面。看门人起初也愤愤不平,然而又无可奈何。正好有一个运煤的人驾着空车经过,他就将婴儿弃置在车上。车夫扬鞭而去,竟全然不知。主妇听了这个
 老婆子的报告后,反而诬蔑小妾房里的待婢、女佣不加防护,以致丢失了我家的孩子,一边哭,一边骂。然而她也不怎么追究,转瞬便不再提起,她又反过来说小妾对家道不祥,刚刚坐满月子,即将她嫁给了别人。等到主人归来,则两头都已经落空,他一气之下,仆倒在地,痰火攻心,突然暴死。
 主妇开始还没有感到什么忧虑,办完丧事后,世袭的官职爵禄由另房的后代继承。她的继子又生性横暴,待她很不好,常常说:“老太婆连借腹所生的自家儿子都不要,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这个隔腹之子呢!”亲族都对她的忌妒心十分憎恶,大家一起欺凌她。主妇这才完全明白自己做了一件错事,悄悄地关照以前的仆人,要想方设法把弃儿找回来,然而找来找去,一无所获。当时她已经六十多岁,独自坐在房间里,白头低垂,悔愧交加,痛哭流涕,不久抱恨而死。
 后来听说这个儿子被西山的一个富人所收养,此人就是煤窑主人,他也为没有儿子而苦恼。当初佣人卖煤后返回,见到车上的弃婴,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大骂缺德,后来经过深思熟虑,想出了一个计策,急忙驾车带回男婴,献给了主人。主人非常高兴,赏以重金,从此便以这个弃婴作为他的儿子。孩子长大后,聪明过人,被录取为生员,入官学读书。弃儿原先家里的仆人直到年老,才遇见煤工,寻访到他一直在找的人,但是为时已晚。那个老婆子在我家里,年过七十,以年老患病,身体不能着衣而死。她的两条大腿都糜烂了,像是被人用棍棒重重打了一顿,这大概也是她身为奴婢而断绝主人后代所得到的一种报应吧?
 外史氏说:自古以来由妒忌产生的祸害,原不止于这件事,然而读了这篇作品,能不痛心疾首,恨不得剥下妒妇的皮睡在上面,吃掉她的肉吗!尽管如此,生活中像这类婢仆是成千上万,假如没有像公孙杵臼救助赵氏孤儿那样的义举,必然会导致主人家断子绝孙,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不振兴夫纲,一味地指责奴仆、婢女,恐泊也是过于苛求之论。难以使他们心悦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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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妒祸
 家有老妪,其先都中某家婢也。每言在京服役时,以其黠颇蒙主妇宠。主翁家巨富而世职,惟以无子为忧。纳一妾,既怀妊矣,主翁适以差出。濒行,顾妾谓妻曰:“此假腹之事,宜善视之。”乃主妇奇妒者也,伪应曰:“诺!”夫行,即自计曰:“此隔腹之事,吾安用之?”于是百计堕胎,幸不下。迨妾将坐蓐,密嘱此妪,无论男女辄弃之。妪素以迎合为事,及产,果乘间攘去。视之,男也,即交阍者某,使弃之于外。某初亦不平,而无如之何,适值运煤者空车驱过,委置其中。御者扬鞭去,竟不及知。主妇既得妪报,反诬妾房婢媪不加防护,致失吾儿,哭而詈之。然亦不甚究诘,转瞬而罢。反以妾为不利,甫及弥月,遣嫁出门。比及主翁旋归,则两望俱绝,忿极顿踣,遂以痰疾暴卒。主妇初犹不恤,洎乎丧葬事毕,别支承荫,嗣子又横暴,不善遇之,恒曰:“假腹之事媪不为,而责我隔腹之子耶?”亲族皆恶其妒,又并凌之。主妇乃大悟,密嘱前仆,使觅弃儿,竟无由可得。时已六旬余,兀坐一室,自首低垂,悔而愧,愧而哭。未几,抱恨而殁。旋闻是儿为西山素封所得,盖即煤窑主人,亦患乏嗣者。初佣人售煤而返,见车中弃儿,睡而且詈。既而熟思得策,驰归献之主人,主人大悦,厚赉之,以儿为子。及长,聪颖,遂以游泮。弃儿之仆既老,始遇煤户,访得之,然已无及矣。惟妪在吾家,年逾七十,以老疾裸而后死,两股糜烂,如被重杖,殆亦奴绝主祀之报欤?
 外史氏曰:自古妒之为祸,原不止于有此,而读此能不寒心,欲寝妒妇之皮而食其肉耶?虽然,如若人不啻亿万。苟无杵臼之义,必致若敖之馁,奈之何哉?夫纲不振而责效于银鹿樵青,恐亦过苛之论,不足以深服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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