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我揣着一纸文凭在昆明这个有着“春城”之称的城市找工作，起初的那段时间混得很惨，在好几家单位都碰了壁，囊中也日见羞涩起来。
后来我看到一些美术学院的学生在街上为人画素描，颇能赚钱，于是我也加入了这行列。虽然我在美术方面并未进行过专业的学习，但因为从小就有着浓厚的兴趣，我的画技丝毫不亚于大一、大二的美院学生。生计问题算是暂时有了着落。我的行头很简单——一块画板、一沓白纸、一只炭画铅笔外加一块橡皮擦，我终日背着它们招摇过市，在车站、街边抑或公园里招揽顾客。
那天黄昏我从一家餐馆门口经过，突然跑出一个女服务员，用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画像吗？多少钱一幅？”她的打扮有些妖艳，和餐馆服务员的装束有些不相称。“20元。”我习惯地报出价。“能少吗？”我摇了摇头。“我们画两幅。”她说，“你到我们店里来画吧。’我跟着她进了餐馆，里面没有顾客。
她在我对面坐下，我放好纸，就开始勾描轮廓。一个面庞极其清秀的女孩凑过来，目不转睛地看我画像。我没有过多地留神，心思专注在画上。15分钟，像画好了，她很满意，远远近近地看了好几遍，然后把看我画像的那个女孩叫到我对面坐下，“晓雪，该给你画了。”那个叫晓雪的女孩羞羞答答地坐了下来，一副文静、矜持的神态，让人一看就有一种清水芙蓉的感觉。
画好像后，她们每人递过来20元，我又每人退回 10元。她们显得很诧异，我说：“你们的钱也挣得辛苦，收10元我还有赚的，拿着吧。”“大哥，你这人心地真好。这样吧，你留个电话给我们，我们还有其他姐妹，如果她们想画像，我就找你。”
过了两天，在傍晚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你还记得那个叫晓雪的女孩吗？那天在餐馆里给画过像的。”“记得，她怎么了？”我问。“她对你印象可好了，你晚上需要人陪吗？”“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话，同时又有几分禁惊呀“如果你愿意的话，她今晚可以陪你，不过你也不能亏待她。”“你把她卖了？”我问。“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只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实话说了吧，我们就是做这一行的。”
我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清水芙蓉的印象立时间荡然无存，我怎么也无法让自己相信，看上去那样清纯的女孩，竟然在做着这样见不得光的行当。我突然生出一个恶作剧的想法，我说：“你让她到滇池影院门口等吧，我会来接她。”滇池影院离我租住的地方并不近，之所以让她到那里等，是因为我压根儿就不想见她。挂断电话后，我很怕地躺在床上，心里却有一份怅然，好像有一件精致玲珑的玉饰在我眼前突然碎裂的感觉。
过了两个小时手机响了，是那个叫晓雪的女孩打来的。她的声音带着委屈，并且我从声音里猜到她的身体在瑟瑟地发抖，昆明虽是”春城”，但阴天的冬夜也不乏严寒。
“你在哪儿？我已经等你一个多小时了，外面好冷！”她说。“你急需要钱吗？”我问。“不。”“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知道。”她叹了好长一口气，说，“和我一起打工的芳姐说现在很多女孩都这样，况且，我也觉得你这人挺好。”
我。心里一丝战栗，这是一个单纯得近乎天真的女孩，应该是属于刚出校门的那种。“你做这行多久了？”我又问。“我没做过。是芳姐让我这样做的。”“她逼你？”“没有，我看她也这样做。”我有一种替她悲哀的感觉。“你错了，这是一条不可尝试的路，一步跨出去，就算你能回头，心灵也将会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
电话那头沉默着。“你在听吗？”我问。“嗯。”传过来的是一个让人酸楚的声音。“知道吗？从我接到你说的那个芳姐打来的电话时，你的形象在我心里就灰飞烟灭了，原本我觉得你是一个不错的女孩，文静、漂亮、优雅……可现在，如果要让我再为你画像，我会无法下笔。”电话里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其实，在很多男人眼里，自尊的女孩才是最美丽的，也唯有自尊，才能让人产生好感，让人尊敬。’我又说。抽泣声越来越大。“你回去吧，我不会来的。权当给你一次教训，希望你做一个好女孩。”我挂断电话，轻叹一口气，从此那个叫晓雪的女孩，将从我的记忆里消失。
第二天晚上我接到了“芳姐”的电话，“你昨天晚上对晓雪说什么了？她一回来就找老板结算工钱，今天一早就回家去了，说是还要去上学。”我长舒一口气，之后冷冷地反问她：“你不觉得教一个人变好比教一个人变坏更有意义吗？”
两个月后，我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不用再四处漂泊，结束了我的卖画生涯。
上个月，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一个女孩的声音，“大哥，你还在给人画像吗？”“不画了。”我说，“你是……”“晓雪。一个被你从悬崖边上拽回来的人。”这个形象的比喻复苏了我的记忆。
“大哥，谢谢你！我现在考上了自己向往已久的大学。去年我高中毕业，成绩一踏糊涂，对高考心灰意冷，就不顾父母的劝阻贸然出去打工。险些走错了自己的人生道路。那天和你通过电话后，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做一个好女孩。回家后我认认真真地补习了一年，现在我已经是一名大一的学生了。”
我有些欣慰，告诉她说：“不用谢我，你本来就是一个不错的女孩，继续努力吧！”“大哥，我还是要感激你，打个比方吧：一件玉饰、其精致程度在于雕琢的技艺，而其在艺术品中能处在什么层次，则完全取决于琢玉人的心灵。”
结束通话后，我沉思了很久，的确，“琢玉在手，成玉在心”。心手结合无间，做出的必是玉中上品。
　

文/枫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