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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虫也为我沉默
作者:佚名 | 时间:2009-12-29| 阅读权限:游客 | 会员币:0枫币 | 浏览字号【

秋虫也为我沉默

      初秋的一个清晨,在街上偶遇到儿时的伙伴关强。关强口中飘出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婷婷已不在人世快4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扳住关强的肩膀几乎吼道。“婷婷早走了,你真不知道啊,她的坟就在你们家曾住过的山上,在我们小时候玩的碉堡旁……”
出租车载着我飞快地驶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离市区30公里的山脚下。我发疯般地跑上山,在碉堡旁一座孤零零的坟前,墓碑上面清晰地刻着:“唐婷婷生于公元一九七五年六月八日,卒于一九九九年十月六日。”
      秋风涤荡着空旷的山野,大颗大颗的泪滴顺着我的面颊,砸向大地……
我3岁那年妈妈得了急性白血病,离我和爸爸而去。我10岁时,爸爸娶了继母。继母来我家时,带来了一个像动画片中花仙子一样漂亮的妹妹。她就是小我两岁的婷婷,婷婷随母姓。
      突然有了妹妹,我在欢喜中增添了一份责任感,我成了妹妹的保护伞。无论哪个小男孩稍微欺负她一点,都会让他饱尝一顿我的拳脚功夫。那时我们家住在只有70户人家的小山崴中,美丽的大山成了我和婷婷还有小伙伴们玩耍的好地方:春天山岗上放风筝,夏天山溪里捉蛤蟆,冬天山坡处滑爬犁……
      我和婷婷在无忧无虑中一天天长大。一次同学聚会,一个女生正跟我打闹,被婷婷推门撞见,婷婷红着脸跑了出去。“是不是你妹妹爱上你了?”问学们取笑我。很快我也发现如有男孩对婷婷献殷勤,我心里就特别不舒服——可我知道不应该这样,我们之间虽没有血缘关系,婷婷毕竟是妹妹啊。
      那一年我念技校,婷婷则在市里一家旅游中专就读。每天放学,我就去婷婷学校接她一道回家。为了不让父母发现我俩在一起,我们宁愿多走出五六里路从后山绕道回家,到家门口时再分开,然后一前一后间隔半个小时才进屋。
      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后山的小路和林中的小鸟,见证了我与婷婷那纯真的爱恋。
      技校快毕业时,那天我和同学们在操场上做间操,突然来了两个警察将我从队列中找了出来。从未进过派出所的我,面对这阵势,不免有些害怕。可我的确什么也没做呀,于是性格倔强的我,干脆一言不发。就在我们“对峙”之时,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匆匆赶来。警察对他们说,今早我继母来到派出所报案,说是放在她衣兜里的300元钱不见了,怀疑是我拿的。班主任看了我一眼,随即请两名警察和教导主任先回避一下。班主任问我到底拿没拿继母的钱,我哭着对他发誓,决不会干那种事。班主任老师也哭了,说了一句,没妈的孩子真可怜。在班主任老师和教导主任的担保下,我走出了派出所。
      放学回到家,继母跟父亲激烈地争吵着,继母一口咬定,丢的钱就是我拿的。
      把嘴唇都咬出血的我,脱下正穿着的一双单鞋,向继母扔去,然后光脚跑向了后山。这时天已近黄昏,上哪儿去呢?我索性来到了和婷婷小时候经常捉迷藏。过家家玩的碉堡中。这个碉堡是国民党时期遗留下来的一个炮台,它的边上有座休息用的屋子,屋里有一个石炕。我揪来几把草,垫在了石炕上。
      天渐渐黑下来,阴冷。饥饿。恐惧朝躺在石炕上的我袭来。“哥,你在这里吗?”
      碉堡门外传来清脆的呼喊声。原来是婷婷瞒着继母和父亲找到了这里。她给我送来一饭盒大米饭和几个咸鸭蛋,还有我砸向继母的那双鞋。婷婷告诉我,继母在衣柜底层找着了那300元钱;这饭和咸鸭蛋是婷婷偷偷在邻居陶大娘家给我煮的。她估计我能来这里,所以就摸黑找来了。
      婷婷央求我不要怪继母,并说晚上要跟我在一起。我撵婷婷走,她不肯。
      这时,碉堡外的上空已繁星点点,月牙儿挂上了树梢,初夏的槐花香阵阵飘来。我们靠坐着,一同数天上的星星。忽然,婷婷目不转睛地盯住我,一本正经地说:“哥,今晚我做你的新娘吧。”听了这句话,我有些不知所措。
      伴着沁人心脾的槐花香,那个轻风吹拂的夜晚,我和婷婷只是温柔地相依相偎着——因为真,所以尊重。
      天刚蒙蒙亮,一阵叫骂声惊醒了抵足而眠的我们,继母和父亲满面怒容地站在我们面前。老实巴交的父亲重重地扇了我一记耳光,继母则逼问我们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继母不顾父亲的劝说,硬将我和婷婷拽到了昨天我去过的那个派出所。婷婷的一句大声回答让屋里所有人都愕然了:“我和哥哥是真心相爱的。”那一年,我20岁,婷婷18岁。
      我和婷婷相爱的事实曝光后,继母跟父亲进行了摊牌:“哪有娘俩儿嫁爷俩儿的,太丢人了!这日子没法过了!”随后,由父亲出资,继母在邻村又买了房,跟我和父亲彻底分开了。继母见人就到处宣扬:“咱家婷婷这么漂亮,也得找个有钱的,嫁个穷光蛋没门儿!”继母的话,深深地刺痛了血气方刚的我。并且,看着整天唉声叹气的父亲,我感到爱婷婷真是有罪的。
      从那以后,我躲避着婷婷,路上碰见她也装作视而不见。她来看我,我也借故离开。望着她欲言又止的伤心表情和抽泣的背影,我还是坚定地沉默着。
      没过多久,我成了钢厂一名工人,婷婷在城里做了导游。直到一天,婷婷的身边多了一个男人。听邻居说,这个男人是继母为婷婷找的未婚夫,他比婷婷大10岁,是有房有车的大款。
      我在极端痛苦无奈中,默默地为婷婷祝福着。后来,这个男人给继母一家在全市最好的公寓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继母和婷婷也就搬离了小山崴。
      5年前一个落雪的午后,电话那端传来忧郁而熟悉的声音:“哥,你和父亲还好吗?” 婷婷告诉我,她并不幸福,很想见我,多方打听才得知我的号码。
      尘封多年的自卑和罪恶感又重袭上心头,我镇静下来,只说了一句话,那是一个谎言:“我结婚了。”之后,天地间残酷的沉默;之后,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哭泣;之后,一片肝肠欲断的忙音。
      听关强说,婷婷一开始就没同意跟那个男人相处,继母以死相胁。后来婷婷发现男人根本不是真心爱自己。婷婷决定离开他时,不但男人不依不饶,继母还不断施加压力。婷婷无奈,一直在悒郁中生活,直到得了不治之症——她竟得了跟我亲生母亲一样的白血病——上天如此不公平,让最爱我的母亲和我最爱的女孩,就这样撒手人世!
      婷婷在最后一刻,告诉继母,她要回当年曾和我一起玩耍的那个小山崴。
      在婷婷的坟前,我一直呆到很晚很晚。在留有我们童年、少年足迹的这座大山上,此时此刻我真的希望有鬼魂存在。我多想看到婷婷身穿一袭白衣向我款款走来,并柔声对我说:“哥,今晚我做你的新娘吧。”
      这晚也真的很奇怪,我一抬头望见的只是满天星斗,耳朵里那些唧唧的虫鸣我却听不见,
      大山一片沉寂。难道,它们也在为我多年的沉默而沉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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