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会走路起就在这个大学里东游西逛，连各个宿舍楼里打扫卫生的阿公阿婆都知道我的小名叫湾仔。第一次在校医院附近见到林小暖，看她若无其事地举着吊瓶，一脸的安静与从容，我便愣了片刻，然后拼命地朝医院跑，且很快地从大夫那里得知：她叫林小暖，20岁，来自大连，现为外语系大一学生。

这些材料，比父母的千万句唠叨功效还强百倍，直接驱动我发愤图强，且在几个月后，我笑着站在了迎接新生的林小暖的面前。外语系男生本来就稀少，所以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被卫生部部长林小暖招到了自己的旗下做了干事。

卫生部并不是个惹人爱的地方，懒散惯了的大学生，对每周一次的抽查甚是反感。有一次检查到林小暖自己的宿舍，同宿舍一个嫉妒心重的女孩子，故意将桌子弄得一团糟。还含讥带讽地冷笑道：“都什么年代了，大学生还要人来监督着生活，这样摆放是我个人的喜好，与他人有什么关系？”

林小暖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开始帮她整理东西。那女孩子的脸腾地红了。我终于看不过去，高声说：“一个女孩子个人卫生都搞不好，还好意思指责别人？”

那女孩子一听，微红的脸变成难看的酱紫色，火气又上来了。“你是哪来的毛小子，在我们宿舍指手画脚。”说完竟硬将我推出去，砰地关上了门。

林小暖出来的时候，眼圈已是红肿，我慌慌地走上前，一迭声地跟她说“对不起”。她抬起头冲着我绽开一抹暖暖的微笑，轻声说：“没关系，以后记住别这么冲动，尤其是与女孩子说话，一定要深思熟虑了再开口，好吗？”

见我傻乎乎地依然站在那儿不动，她又笑道，“还有事要向部长汇报吗？”我立刻给她来了个标准的军礼，当着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女生，很响亮地请示道：“部长，我能请你看场电影将功赎罪吗？”林小暖呵呵笑起来；“好啊！给你一个道歉的机会。”

那晚的电影演的是什么我几乎一点都不记得了，因为一旁的林小暖简直比电影还要吸引我。我在黑暗里看着林小暖，似一颗无暇的美玉，柔和的光芒有力又短促地直抵我的内心。

电影散场后我送林小暖到女生宿舍楼，我故意很大声地与林小暖告别。传达室的李阿姨果真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见是我，便很热情地招呼：“湾仔，有女朋友怎么也不知道请阿姨吃喜糖啊？”我装作没听见，嘻皮笑脸地看林小暖，却见她仍旧沉静如水般地微笑，恬静而平和。我听着她一级一级地走上楼去，觉得那样从容的脚步声，却像石子一样，将我的一颗心，一点点地敲碎了。

林小暖经常去的餐厅、水房、商店，甚至自习室，几乎都有我的‘知己’。这些可爱的阿公阿婆们，总会将关于林小暖的第一手资料汇报给我，亦会在碰到我和林小暖时，极热心地为我加油鼓劲：湾仔，好好陪女朋友哦！

这样独特又有效的方式，很快地让我和林小暖的“绯闻”以不可遏制的速度传播开来。有一次我将电话打到她的宿舍去，准备约她出来吃饭。是那个被我惹“火”的女孩子接的电话，听出是我，对着话筒便高喊一句：“小暖，你的小男友要和你约会呢，还不快来接。”这样一句话后，那边好长时间竟是没有动静。我的心，在这样无声无息的折磨里，终于慢慢沉下去……

我觉出林小暖开始有意识地疏远我。分配任务的时候，总将我与别的女孩子分到一块儿，再不乐意让我像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

每月一次的例会，她甚至会“忘”了通知我。等我气喘吁吁地推门进去，她除了公事公办地点点头示意我尽快坐下，连个微笑也没有。开完了会，我照例帮她收拾东西，她却很客气地冲我道谢，说：“湾仔。师姐一个人整理就行了。”

不断有坏消息传到我耳中来。分发邮包的阿姨说时常有从北京寄来的给林小暖的包裹，里面叮当作响的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是一个男孩子的名字。

其实我早就知道，有一个北京的男孩子，如我一样执著地追求着林小暖。只是林小暖从没有对我说起过，所以我想我也没有必要这么早地将自己的爱告诉她。我要让时间慢慢地来讲给她听，使她明白，这样一个小她一岁的男孩，是怎样在岁月里，褪去她不喜欢的青涩，长出成熟又坚韧的硬壳。

等林小暖收了3次情人节的玫瑰，我也找了N次的理由，在情人节前夕，请她看了3次电影之后，林小暖终于毕了业。凭着优秀的成绩，她被保送上了本校的研究生，而且可以同时留校任教。

她没有去北京找那个苦苦追了她4年的男孩子，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是比任何节日都值得庆祝的。我赖着林小暖请客，她说：“好啊，可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能再像小孩子说话无所顾忌了哦，我连连点头，林小暖呵呵笑起来，她说：“你这个新上任的部长可要领着下属们好好干哦！”

那顿饭除了聊些开心的事，我依然没有将深埋在心里的话讲给她听，只是装作很随便地提了一句：“我妈妈说还是让我考本校的研究生，将来在这儿工作，可以陪着她。”

林小暖低头看着就要溢出来的啤酒沫，轻轻“哦”了一声，停了片刻，才说：“你妈妈很疼你，可是男孩子还是出去。闯闯的好，尤其是对你这样一个没有离开过家的人，阅历是会教给人很多东西的。”

这是林小暖第一次谈起我未来的路，她没有说湾仔你留下来给师姐做伴吧，可是我的心，在一阵很尖锐的疼痛之后，还是努力地平静下来了。我想我还有机会，一年的时间，可以让许多的植物开花、结果、成熟甚至老去；那么我也一定可以让深爱了4年的女孩子，看到足以为她遮风蔽雨的粗壮的枝叶吧。

大学的最后一个情人节，我终于鼓足了勇气，邀请林小暖去看电影。看得出林小暖有些迟疑，可终于还是在电影快开场的时候，匆匆赶来了。双片连放的电影，中间有一段间隔，主持人出来说今天是情人节，他们要搞一个抽奖小游戏，幸运观众将会得到一大束美丽的玫瑰。

一阵欢呼声里，我侧头偷偷看林小暖，见她竟然有些紧张和不安。主持人终于抽完了奖，一个个地将号码念下去，最后一个果真是我电影票上的数字。我在一阵热烈的掌声里走上台去，没有忘记给台上熟识的主持人默默地用眼神道一声谢谢。主持人冲我一挤眼，将话筒递过来，问道；“你有女朋友吗？”我看着台下黑暗里的林小暖，说：“暂时还没有，可是希望今晚似后，与我坐在一起的女孩子，会接受我这颗为她成长了4年的心。”台下，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暗淡的灯光里，我清晰地看见林小暖的脸迅速地红了。

电影散场的时候，我送林小暖回去，手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当我双手送给她时，被她很坚决地挡了回来。一路上两个人没有一句话，到她单身宿舍的时候，她要推门进去，却被我硬生生地拦住了。

我说：“林小暖，为什么？”

她看着不远处草地上一盏盏昏暗的灯，叹口气说：“湾仔，你还是那么任性的小孩子，你知道我有男朋友的，他在北京。而且明天，他就要来这个城市找工作了。你应该明白，爱情不是儿时的玩具，你想要便可以从别人的手里任性地夺过来……”

我默默地站在门外，等着林小暖熄了灯，草坪上的灯也一一地灭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该转身离去的时候了。

几个月后，我在离家很远的城市，被领导批得一无是处。不知道如何向前走，便想回那个熟悉的大学，在父母的羽翼下，过无风无雨的日子。

收拾东西要走的时候，竟很意外地收到了林小暖的短信，她说：湾仔，一个人在外，要知道爱惜自己，也要学会忍受。生活给你的痛苦，就像核桃，有了伤痕累累的硬壳，才可以从青涩走向成熟……

我第一次让自己像个真正的男子汉流一滴泪。
　

文/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