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首译诗《越人歌》有两句流传很广：“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是鄂君子皙泛舟河中，打浆的越女爱慕他，用越语唱的情歌。隔着几千年的光影，这女子缠绵感伤的歌声似犹在耳。

初读大学，见到这首《越人歌》，心里突然千回百转地痛了一下，刹那间我仿佛就是千年前那个唱歌越女的邻家小姊妹。

我把这两句诗写在卡片上，急匆匆地要从图书馆赶到教室上课。下楼梯时，没留神和人撞了满怀。我忙不迭地道歉，收拾散落的书本，正准备离去，背后突然喊：“同学，卡片！”我扭转头，一个俊朗得堪称玉树临风的白衣男生微笑着把卡片递给我。我的脸莫名地发烧了，卡片上的诗句他肯定也看到了——真是的，这算什么嘛，都是那个越女姐姐害的。

一连好几天，每当我看这首诗，脑海中都出现一双黑亮的微笑的眼睛，在风中翩飞的洁白衣袂，像一张远航的帆。有时我甚至把千年前越女姐姐喜欢的子皙君，和那天偶遇的男生面孔重叠。

端午节，我到餐厅二楼要了份小炒，正好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男生。眼睁睁就要擦肩而过，我手一滑，盘中的青椒一片一片地撒在他的衣服上。乖乖地向他说对不起，又满脸通红地用纸巾替他擦。他倒一副好脾气，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我忍不住抿嘴笑，开玩笑地说：“我的青椒肉片也没了，你看怎么办吧？”他呵呵笑着：“找个位置先坐着，我请客。”就这样，算是正式认识了他。他叫子健，和我一样属文学爱好者。他说他小时候特别崇拜屈原，端午节大清早一个人偷偷跑到井边，把粽子放在井沿上，对着太阳初升的方向，极其虔诚地祭奠跪拜。我笑着说：“怪不得你这么有古典气质才华横溢呢，原来是屈大夫暗中庇佑啊。”子健也哈哈大笑。

不觉得陌生和拘束的相逢，我觉得我真的喜欢上子健了。眼前的他让我忍不住地开心和甜蜜，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那么快，而呼吸着的空气又是那么清甜。我的心仿佛初绽的花蕊，每一次眼神的交错，都像被春风轻轻抚摸。

以后的日子，我们经常一起上自习，一起去旧书店淘宝；有时也会两个人合用一台电脑，在电子阅览室一遍遍地看电视剧《红楼梦》；我们收集了许多关于金陵十二钗的古老画册，手抄版的王立平曲谱，还有三毛书中提到的《红楼梦》工笔画扑克牌，我们用放大镜凑在一起看她们的传神生动，纤毫毕现。

我们在校园林荫道散步，在操场草坪上畅谈诗情，在晚风习习的体育场跑步，在落了满地栀子花的花坛边晨读。我们过得充实而甜蜜，各自发表了很多文章，但我们从来没言及“爱”字。

4月的时候，风吹落了满树的桃花，一片片粉红的花瓣像是绝代佳人的容颜。我把鞋子脱下来躺在草地上，桃花的汁水渐渐染满了我的脚心，一种奢华和畅快的感觉让我沉醉。我把吹到唇边的花蕊送进嘴里，慢慢咀嚼，芬芳恍若梦里。当睁开眼的时候，我看见一张俊美逼人的脸，刹那间我竟有些眩晕，我一下子想起了我的越女姐姐，以及她缠绵追求，苦苦爱慕的鄂君子皙。

“子皙……”我语若梦呓。

这下轮到子健迷惑了。子皙？

我自知失言，连忙解释。子健听完我的叙述和幻觉，笑得直不起腰。

“呵呵，说起来还要感谢你的越女姐姐了。我宣布，最后一集的古典爱情到此结束！”不顾我诧异的目光，子健深情而黑亮的眼睛盯着我。

“丫头，我爱你！”

还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时间就这样静止了。好像风停云散，终结落幕，又仿佛是新的开始，天高云淡……

文/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