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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背“面”》
更新时间:2011-01-02| 阅读权限:游客 | 会员币:0枫币|章节字数:66492 |繁简切换:
楔子
  牵著长辈的手,从湖边走过,男孩心里忽然有种悲伤的感觉……

  第一章  归乡
  乡下人对城里人有种天然的排斥,自己那边尤其严重。望著前方的道路,段林皱起了眉头……
  “嘿嘿!我赢了,来来来!快把事先说好的赌资拿来!”
  “讨厌!你肯定耍老千!怎么老赢?”
  “这车真慢,估计赶不上我老婆生孩子了……”
  “老王你明天记得来接我啊,我三点到站……”
  车厢里到处喧哗,这就是火车,交通史上一种比较古老的交通工具,因为速度和舒适度的缘故已经被很多人抛弃,不过,还是有些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乘坐。
  短程的旅途还好,大家会比较安静地忍耐那不长的旅程;倘若是长途就不好说了,行程一长人就容易无聊,而人们一无聊就容易烦躁,于是火车里现在充斥了各种各样人们打发时间的声音。
  吵闹的场所,倘若忽然出现一处静悄悄,势必非常引人注目,于是段林他们的位子便异常引人注目。
  静悄悄……明明是六个人面对面的座位,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在这车厢里还真有些诡异。
  段林便是在这静默中醒来的,他是那种一旦无聊就会睡觉的人,无论多吵都能睡著,可能是处在归家途中的缘故,向来很少做梦的他似乎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和外公经过湖边的时候的对话……
  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古远的事情忽然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梦到已经过世很久的外公固然让人欣慰,可是梦醒过后就是空虚的怅然。终究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外公也不可能活转过来。
  睁开眼睛,段林眯著眼向窗外看去:天亮著,火车慢悠悠的前进速度和自己睡前没有什么不同,不过窗外的景色已经和自己睡前大为不同,看来自己这一觉睡得有够长……
  紧接著映入眼帘的就是沐紫,坐在窗边的位置。少年静静地看著手里的书。沐紫似乎永远都有看不完的书,每次见他基本上都在看书,他有包书套的习惯,所以段林一直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书。
  他会跟来,是段林料想不到的事情。学校进入暑期,段林忽然兴起了返乡的念头,只是口头上礼貌地问了沐紫一句“你要不要来做客”一类的话,不想对方竟然答应了。
  “反正也没有事情做。”沐紫当时是这样说的。
  听到对方这样说,段林便没有任何想法的答应了。没有事情可做,没有想要见的人……某种程度上,自己这位神秘的室友也是和自己一样孤零零的人吧?带他回去也好。
  终于适应了现在的光线,段林向对面看去,他这才发现,似乎在自己睡觉的期间,自己的对面换人了……头转向左边才发现,原来左边的人也变了,自己睡得还真是熟!
  不过,段林庆幸自己的“邻居们”都很安静,自己对面中间坐著一个女孩,大概是自己睡熟的时候上车的。她的旁边是两个男子,那两人比自己上车还要早,从自己上车起就是静坐,帽沿拉的极低,盖住了面部看不清长相,而现在,那两个人仍然是那样一个姿势,没有任何变化。
  段林正想著,忽然发现来自对面的视线,诧异地将视线对过去,才发现对面的女孩求助地看著自己。“抱歉!先生,能和你换个座位么?”
  段林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只是换个坐的地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段林很快和女孩换了座位,女孩高兴地和自己道谢之后,开始和周围的男人以及沐紫打招呼,喔?看看女孩旁边两位男性的长相,段林忽然明白为什么女孩要找自己换座位了,毕竟,自己旁边坐的是女孩眼里的帅哥,所以自己这个长相平平的人,自然毫不犹豫地被选择换掉了。
  段林笑著,闭上眼睛决定继续睡……忽然……
  “小子,你这玉哪里得来的?”
  脖子一紧,段林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本在自己旁边静坐的两个人,居然都醒了过来,其中一个人还拉住了自己脖子上面的玉佛。
  “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段林皱眉打量著面前的人。
  乱糟糟的头发,黝黑的皮肤,精壮的身材,拉著段林的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有著狼一样的眼光,对上他眼睛的时候,段林感到自己心里一颤。
  “老赵,你别吓坏了小孩子!”自己的另一边,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段林慌不迭将视线转移过去:这边的人年纪和前面一个差不多,也是三十左右的年纪,细长的一张脸上,有著一双细细的狐狸眼,是个一看就很精明的人,此刻正笑咪咪地看著自己。
  段林注意到了他嘴里有颗金牙,阳光下闪著光,看著那人的笑容,段林大白天里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他们身上有自己讨厌的味道。
  段林皱起眉头,对方是活人,可是身上却有腐败的味道,怪不得那个女孩和自己换座位……
  “这个是老家婆婆给的。”淡淡地应对著,段林不著痕迹地挣开了那个壮汉的手掌。
  “小兄弟,你老家是哪里啊?”狐狸眼却仍然笑咪咪,和自己搭著话。
  “小地方而已。”
  “是哪里啊?大家同行一场,旅途寂寞,多聊天可以打发时间么!”
  狐狸眼仍然笑咪咪,看他似乎得不到回复是死不甘休,段林叹了口气。
  “是汾岭,没听说过吧,只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地图上根本找不到。”
  “哦?真的没听说过……”狐狸眼瞪著细细的小眼,挥挥手,段林右边的壮汉竟然掏出了一张地图,段林这才发现这两个人搞不好是认识的,糟糕!自己怎么被夹在两个认识的人中间了?
  “小兄弟,你给我们说说,你老家在地图哪个地方啊?”狐狸眼笑嘻嘻地摊开了地图,眼里却坚定。无奈,段林看著地图,在地图上随便指了一个点。
  “就是这里,距周围市区都很远,没有通车。”
  “啊,这里离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近呢。”狐狸眼得到了回答,却不立刻收起地图,反而继续在旁边指东指西问著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只听对方没完没了,笑嘻嘻地向自己东问西问。在三人“相谈甚欢”的同时,对面的年轻男女却是真的相谈甚欢,等到火车到达下一站的时候,对方两人的关系已经急速进展到可以手拉手下车的地步,那两个处处透著诡异的男人也按照段林虚指的地方下了火车,看著空出来的座位,段林松了一口气,急忙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走了一批旅客,同样,又上来了新的客人。新来的客人似乎也是结伴而来,穿著光鲜的年轻男女,有几个坐在了自己背后,其他的则坐到了自己的旁边和对面。
  原本还想继续装睡度过接下来的时光,不想头还没低下去,忽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
  “段林学长?!”年轻男子的声音,有点耳熟……
  段林面带诧异地抬起头来,“杨志华!”
  对面的男子长相端正不花俏,身材健壮颇有几分英俊潇洒,看起来是非常整洁健康的青年,笑起来很有亲和力。男子是段林大学里面的风云人物,他的摄影作品在国内频频获奖,段林毕业那年,这位学弟甚至在国际上拿了一个大奖项,这些事迹见诸于媒体,给了学校很大的面子,孤陋寡闻如段林,也听过这位学弟的名字。
  “这是我老乡————段林,也是你们的学长。”杨志华笑呵呵地将段林介绍给自己的学弟、学妹,听到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段林本来就够诧异,等到对方说出对自己的介绍的时候,段林不解地抬起了头。
  “段学长毕业当时的同乡聚会,不是还请我们几个学弟吃了一顿饭么?我记得很清楚啊!特别一提,段学长当时请客的那家店的川菜,做得实在够道地,我现在还常常请学弟们去那边吃呢!”仿佛没有看到段林的窘迫,杨志华仍旧面带微笑地说著。
  段林怔了怔,半晌点了点头。似乎是有那么一回事。
  聚会想当然不是自己号召的,而那几位同乡其实也不算是同乡,大多是段林住的地方附近大城市的孩子,而自己却是道道地地在乡下长大的。自己居住的地方非常偏僻,原本以为没有人知道,不想杨志华却说他也是那地方的人。不过杨家早在一代前就搬离了那个地方,在城市里长大的杨志华严格说来,也不算自己的老乡。
  “哈哈!学长,您真的只请学弟么?我看是经常请学妹吧?”忽然从段林背后发出的男声吓了段林一跳,不过段林所谓的吓了一跳的反应,也无非是微微睁大眼睛抬头向后面看去。
  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烫了一个爆炸头,眼睛小小的看起来很精灵狡猾的样子,此刻正对对面的杨志华挤著眼睛。
  “别当著前辈的面胡说!对了,学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小子也是你的学弟,比我小一届的陈渐东,和我一样也是摄影系的。别看这小子说话这么不正经,可是我们社团下届社长内定人选呢!”
  陈渐东笑著从上面伸出手来,段林被动地伸手和对方握了握,随即松开。
  接著,杨志华又介绍了其他的人给段林:“这位是张哲。你叫他大头张好了,呵呵,你看他的头是不是很大?”指著一名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男子,杨志华笑呵呵介绍著。
  这名被称为大头张的男子看起来脾气有点暴躁,快人快语,和段林匆匆握手后,便又开始和旁边的女生打闹。
  “这是高明远,我们影协里面最努力的人,就是运气不太好,哈哈。”高明远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嘴角下斜,看上去非常的阴鸷,一看就是平时诸多抱怨的人。
  “看到那边的大个子没有?那是黄石,是我们的新进社员,喂!大石!过来和学长打个招呼。”顺著杨志华的手指看去,段林看到那名一来就靠著椅背睡著的男子,看著对方似乎很难受的样子,段林匆忙阻止杨志华叫对方起来的行为。
  “你这家伙有没有点眼力啊?没看到那家伙不舒服么?”比段林更快的,是不知何时来到杨志华身后的一名女子。画著浓浓的妆,长相非常艳丽的女人,不过看起来有些轻佻。
  发觉段林正在打量自己,女人抹了蓝色眼影的眼用力瞪了段林一下,段林匆忙讷讷地收回眼,不敢四处张望。
  “来介绍一下,这是安小楠大姐,很凶悍的,别招惹哟。”对著段林,杨志华挤了挤眼睛。
  “别打扰他了,我似乎听到一点消息,他女朋友……似乎自杀了、他心情不太好……”正在促狭,忽然从那边过来一个女孩子,拿著毛巾,女孩似乎刚从洗手间弄湿毛巾过来,清秀的短发,大大的眼睛,流露出犹豫的神色。
  “我去弄块湿毛巾给他。”众人点了点头。
  看看妹妹,安小楠有点诧异,妹妹什么时候和黄石那么熟悉?不过想起前天上车时候两人似乎是一起来的,可能是那时候说的吧?想到这里,安小楠便将那个疑问抛在了脑后。安小北只是对姐姐笑了笑,然后拿著毛巾走开。
  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出现在男性为主的摄影协会,有点不太协调,不过段林很快得到了答案。
  “嘿嘿,段学长不要看得太入迷哟,这是安小北,刚才那位安小楠大小姐的妹妹,如何?看起来完全不同吧?”杨志华说著,秘密似地凑到段林身前,“是最近令我著迷的女人。”
  杨志华的声音虽小,可是恰好让所有人都听到,话音刚落众人便炸开了锅。
  “什么?!杨学长你拐学妹喔!”
  “啊?已经交往了么……”
  众人似乎之前并不知情,女方的姐姐也不知道,众人的反应尤其以安小楠为最,拉住妹妹,“你什么时候和那家伙在一起的?”
  安小楠不可思议地问个不停,直到安小北通红了脸,半天支吾不出来。
  轻轻揽住女孩的肩头,杨志华笑了,“不要吓坏小北,大姐!”
  “妈的!你叫老娘大姐?”安小楠果然如同她的长相,是个泼辣人物,几个人起哄的起哄,吵闹的吵闹,车厢里很快乱成了一锅粥。
  人来的很多,加上由于刚才那么一闹,杨志华忘记介绍位于角落里的女孩。段林的学弟们总共是五男三女,几个人都是段林母校摄影协会的,无法一次记住太多人的名字,段林只能硬著头皮和对方一一握手。
  对于那个名声太过响亮的社团,段林向来是没有研究的。
  好不容易介绍完,摄影协会的部员们纷纷坐回原来的位置之后,段林总算松了一口气。往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家,一路上一个人一本书,安安静静的上车,安安静静的下车,像今天这样这么多人一起,还真是从来没有过。
  段林随手拿起一本书,刚刚开始看,背后影协的讨论却不由自主地传入耳中。
  “学长你是不是记错了啊?这附近哪里有湖啊!”
  “应该不会,我小时候回老家时见过的,印象里非常雄伟,我上次翻小时候的照片忽然想起来的,记得小时候看到湖的那天刚下完雨,非常绮丽的湖呢!宽阔的水面,异常的宁静,当时回忆起来第一个想法就是过来,有种冲动很想去拍照……”
  “学长你当真不是发梦?如果要真有那么一座湖,地图上怎么会没有记载?”
  “哎?有湖么?人家想看……”
  摄影协会的人争论个不休,他们似乎是来某地取景的,但好像没有找到目标。
  不过段林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刚才杨志华口里的湖……段林是知道的。
  这里的人家都是知道的,却从来没有地图记载,那座湖是整个汾岭的秘密。因为它是……
  “对了!段学长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吧,我记得你知道这里有这么一座山么?”忽然,原本一直和学弟们讨论的杨志华转过身子。
  被忽然的问话问住了,段林有些踌躇。他是从来不擅长说谎话的人,刚才已经撒过一次谎,原本就心里不安,如今……
  “是有那么一座湖……”
  一言既出,众人立刻欢呼。
  看到此,段林放在膝盖上的手,闷出了薄薄一层汗。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果然越发糟糕。
  摄影协会的众人听了段林的话之后,决定前往该湖,于是段林要下车的时候,便被杨志华拉住了。
  “学长,能不能给我们带路一下?没地方住不要紧的,我们带著帐篷,你知道的,我很久没有回乡,如今就算回去看看也好……”
  学弟的请求,段林没有办法,只好点头默允了对方。
  于是,一帮年轻人如释重负地拎著行李和段林下了车,下了车之后便傻眼了。
  “你家可真够乡下的。”望著远处田地绵延,甚至不时出现几头水牛的景象,一路上一句话没说的沐紫终于开口了,嘴边挂了一抹浅笑。
  不过,也就是因为沐紫这抹浅笑,原本还要张口抱怨的女士们顿时收口。
  身为社长的杨志华拿著自己的和学妹的行李,他的学弟们也分担了其他女孩的行李,看看他们的行李,段林苦笑了一下,不似自己和沐紫的只有几件衣服和梳洗工具这样的简单,他们的行李可都是大家伙,大包小包各种器具看起来专业也昂贵,女孩子们也是大包小包,不过里面的内容段林就不敢保证了。
  看来接下来的路,段林不知道那些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能不能坚持下来。而且,让他们来到村子,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乡下人对城里人有种天然的排斥,自己那边尤其严重。
  望著前方的道路,段林皱起了眉头……
  “学、学长,天开始黑了啊。”摄影果然是锻炼体力的娱乐,长途跋涉下来,居然没一个男生说累,不过女孩们就不行了,一路喊停数次,竟然天黑了还没有到达。
  看看天色,段林也有些著急。
  乡下交通闭塞,别说公车了,连个马车都很少有。沿途除了田地就是野路,根本没有路灯这一说,乡下行走最怕的就是夜路。眼看著天已经暗下来了,如果到不了村落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到了晚上九点,这里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段林皱著眉,看著身下垫著男生上衣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女生,有点不知所措。
  “喂,乡下有很多鬼故事吧?”忽然,沐紫说话了。
  “啊?哦……”左右看了半天,才发现沐紫说话的物件是自己,段林点了点头。
  乡下人迷信,很多解释不了的事情就推在神鬼身上,小地方的小孩子没有娱乐,从小,每个夜里就是听著长辈的鬼故事睡觉的。
  “其实,乡下原本就是鬼魂容易聚集的地方,倒也不假。土葬盛行的地方很容易聚鬼。天黑的时候,那些家伙最喜欢出来……”沐紫说著,忽然地上传来女生的尖叫。
  “吓死人了!沐紫你别说了!我们赶紧赶路吧!”看著拍著尘土站起来的女孩子们,段林忽然明白了沐紫的用意。
  原本一直借口累,不愿意前进的女孩们歇够了走在最前面,拎著行李的男生们紧随其后,段林这才发现,原本一直在前面的自己和沐紫竟然落在了后面。
  “你们不要走太快,大家离近一点!”匆忙喊了一声,段林大步向前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著前面黑暗中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段林心里就是不舒服。
  小时候听过一个很可怕的鬼故事,内容就是关于赶路的,晚上的时候,看到前面的人影绝对不能随便搭话,很有可能对方抬起头来就是一张阴森的鬼脸……
  这样的夜里太黑暗,好像酝酿著什么,让段林本能地觉得不安。段林心里祈祷,那种不安千万只是自己的幻觉才好。
  长途跋涉还在进行著,天色越来越黑了,乡下的黑暗是极其黑的,星星异常的亮,周围异常的安静,风异常的凉爽,越发衬得周围的黑暗,那是一种连自己放在眼前五寸的手掌都无法看到的暗度,这下子,连男生都有点慌。
  段林也慌张。糟糕,自己不能保证能走对路了……
  回家的时候,段林从来没有走过夜路,今天这次是第一次,白天的路就不好辨认了,何况黑夜……
  忽然,身后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一帮年轻人反射性地向后看去,借著车上微弱的光芒,隐约看清那是一辆马车的时候,一帮人欣喜地欢呼了起来。
  段林却是脸色大变。
  “别!那是……”
  不等段林说完,有几个年轻人不知哪里生出的气力,纷纷拎著行李跑了过去。
  段林皱了皱眉,也只好跟了上去。
  那是一辆很大的牛车,两头老牛慢悠悠地载著车子前进著,赶车的是个瘦小的人,太过黑暗看不到长相,只是隐约辨出那是一名男子。
  车子有个与众不同的地方,车上唯一的油灯没有点在人的旁边,而是被那人用一根宛如钓竿的细长木棒吊著,远远地悬挂在拖车的牲口前方。
  几个年轻人还算长了个心眼,看了看车上没有拉人,也不像拖了行李的样子,便开口搭话:“老乡!我们是过路的,我们有个女孩子病了,走不动,能不能载我们一程啊?”
  那人没有吭声。
  以为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话,性急的年轻人又说了一遍。说完,生怕对方不答应,急忙还加了一句,“我们出钱行不行?”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段林和剩余的人也追过来了。
  “不!不!您赶紧赶路,我们自己走……”段林急忙说著,话没说完就遭到吐槽。
  “学长,你是不是脑壳坏掉了?”
  “你走惯了山路,我们可走不惯的说!”
  “老乡你别听他的,我们出钱,你开价啊!”
  “不!我们不坐车!您赶快走吧!”
  一时间,寂静的小道上变得无比吵闹。段林只是一股劲地拒绝著,就在几个学弟眼红拽起段林的衣领想要揍他的时候,前方那盏油灯忽然高高地竖了起来,那人举著吊著灯的细木杆,挪到自己脸旁边,黯淡的灯光映衬著那张枯木般的老脸,说不出的诡异……
  学弟拽著段林的手一下子松开了,小道上重新变得安安静静。
  “老乡,对不起,我们打扰您赶路了,您赶快赶路,晚了就不好了,您先走!”
  咽了口唾沫,段林来不及整理被学弟抓乱的衣领,只是低著头赔罪。
  那盏煤油灯,被老者吊著,依次在每个人脸前晃了晃,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年轻人,别这么吵啊,死人都被你们吵醒了。”老人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干瘪、沙哑。慢慢地说完这句,牛车终于重新前行,车轮在土路上压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牛车渐渐远去,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老者手中吊著的那盏油灯,也渐渐消失不见,远远看去看不到牛车,只见一个光点悬浮在空中,就像一团鬼火……
  “嘎……那是怎么回事?”咋了咋舌,当时揪住段林衣领的那个年轻人扭头问段林。
  那是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头发极短,戴著一副粗框眼镜,还留著小胡子,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过脾气好生大……段林记得这人好像叫黄石。
  “那个……是我们这里的习俗。
  “是丧车。”
  “啊?”对初入脑中的词没太理解,黄石“啊”了一声,他的同伴们也叫了出声,不过那语气不是疑问而是惊吓!他们是听懂了的。
  “嗯”了一声,段林清清嗓子重新开口,“我们这里的习俗,是在晚上送葬。刚才那辆车子便是送葬的牛车。”
  “天!你是说刚才那辆车上全是棺材?!”终于了解,黄石大叫出声。
  “MY
  GOD!我还特意看了下上面没人,才问那老头能不能搭车的,原来那些木箱子都是棺材!靠!真他妈的邪门!见鬼了!”恨恨地提著脚下的小石头,黄石企图用这种方式摆脱自己心底慢慢浮上来的畏惧。
  “没事没事!不就是棺材么?没什么……”笑呵呵地,杨志华安抚著已经开始尖叫的女孩子。
  好不容易才成功地安抚那些女生不再尖叫,杨志华招呼大家重新赶路,不料却发现大头张一直没动弹。
  “大头!快走啊!”平时这家伙最喜欢冲在第一个,今天这是怎么了,杨志华奇怪地叫著自己的学弟。
  “我……我……”连说了三个“我”字,大头张的身子还是没动,站在他身边的段林注意到他在微微地发抖!
  “那辆车子上面真的只有棺材么?”原来还是想刚才那件事,心下了然的同时,有点好笑自己这个鬼精灵的学弟原来如此胆小,杨志华笑了笑,“就是啊,只有几个大箱子,什么也没有,你想多了,是不是,伙计们?!”
  轻松的语气,杨志华问著伙伴们,大伙笑嘻嘻地回应著,已经不再惶恐。
  “就是啊,不就是几个破箱子么?没什么好怕的……”大头张的身子却抖得更厉害了。杨志华想要拍他,却在一刹那被他挥开了手,激烈的反应让众人吓了一跳!
  “我……我看到了……”
  “?!”
  “我看到箱子了。”
  “哦。”看到箱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可是……我还看到了人!”一句话,原本已经恢复平常轻松笑著的众人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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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夜景
  黄石注意到,对方的手在颤抖。她在颤抖什么?
  “那人把灯挪到他脸旁的时候我看到的,看不清晰,但是我真的看到了……车上坐了好多人,穿著白衣服,看不到脸,每个人的脸上都蒙著一块白布。我当时就感到很害怕……”
  “啊─”不知道是那个女孩子先叫出来的,一时间,刚刚安静下来的女生们又哭叫成一团!
  “鬼叫什么!”沐紫似乎生气了,难得大声说话,“你们再叫,就像那老头子说的,连鬼都叫醒了!
  “女人就是麻烦!到底走不走啊!你们不走我先走了!”
  沐紫高瘦的身影头也不回地离去,几个原本被自己的同学无论怎么安慰也不肯收声的女生被沐紫这么一吼,竟然不哭了,一点声音也没有,抹抹眼泪,也不喊累了,竟然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队伍终于再度前行了。
  这次大家谁也不喊累了,更没人喊停。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一样,几个年轻人发挥了他们的年纪应该有的速度,非常快速地前进著。
  只不过没有一个人说话。
  段林没有吭声,刚才他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出于习俗,阻止了几个大学生想要搭丧车的行为,乡下的说法,拦截丧车是不吉利的行为。
  那是死人投胎的车子,要是误了他们的行程,鬼会来找你算帐的……只是乡下流行的习俗而已,不过,按照大头张的说法……
  “段学长,我看错了么?”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被称作大头张的男子走到了自己的身旁。听到对方小声的问话,段林诧异地回头。
  “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
  不过,黑暗中虽然看不到男孩的脸,但对方的恐惧似乎透过黑暗借著声音也能传递过来,想了想,段林说了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
  “你看到的人是蒙著脸的吧……这样啊……就算你看到的真的不是人……也不要紧的。”
  段林淡淡地开口,想起了小时候邻家阿婆告诉自己的话,“我小时候,邻居家的阿婆告诉过我,乡下这种地方阴气很盛,如果晚上见到穿著白衣服,脸上蒙著白布的人,千万不要和他打招呼。
  “那是鬼。不过,看到那样的鬼不要紧,你别惊慌,慢慢地走出去,离开他,那鬼如果是蒙著脸来的多半没有恶意,就算你不走他也会走的,不过……
  “如果要是见到没有蒙著脸的鬼,就完了。见到那样的鬼的人,会死。”
  段林的话虽然小声,可是很明显,周围的人都听到了。经历过刚才的事情,说不害怕是假的,说不好奇……也是假的。
  段林的话让大家更沉默了。
  “怎么分辨一个人是不是鬼呢?如果他没有蒙著脸……”有人忽然说话了。
  “如果他就和平常人一样,我们怎么知道自己见到的是不是鬼呢?”
  “那个……只要是知道那是死人的人都知道吧?”干涩地,段林说著。
  一时间,不再有人说话。
  “你们别再想了,别想鬼的事情,姓段的刚才也说了,这种地方阴气很盛,又是晚上,招鬼的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可就是像现在这样,大晚上走在乡下的路上,边走边想鬼,一会儿就真的有鬼出来了。”沐紫的声音忽然冒出来。
  不愧是沐紫,语不吓人死不休。段林听到某个女孩子低声叫了一声,不过大概是沐紫刚才的呵斥还在生效,只是很小声叫了一下,马上堵上了嘴。
  众人慌忙将脑中正在想的事情抛开,匆忙赶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
  “前面,看前面!”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颤抖的声音让本来心里就惶恐的众人心里瞬间咯噔了一声!
  顺著那人的意思,众人向前看去,赫然!前方看不到头的小径上,竟然影影绰绰站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大家全部停住了。
  没有人敢向前一步,忽然,段林向前跑了过去。“婆婆!是您么?”
  “什么嘛,原来是段学长的婆婆啊,老太太也真是有创意,深更半夜的也不点灯,站在那里,吓死人了!”黄石拍著胸膛,说出来的是抱怨,不过任谁都可以听出,他语气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我们这边半夜的习惯是不点灯的,呵呵。”段林陪著笑,抱了抱矮小的婆婆之后,心里也是大为放松。
  “阿林啊,这些是你的学生么?一个个好高的个子啊,女孩子们也好漂亮啊。”老太太个子小声音却中气十足,黑暗中听了也让人觉得有精神。
  “不,不是学生,是大学的学弟,火车上偶然遇上的……”段林急忙否认。
  “哦,那更好了,这些女娃娃都好漂亮的,将来哪一个嫁给我们阿林吧,婆婆给你们一份大礼。”
  “阿婆,您别说了……”
  “哈哈!学长害羞了!”
  “就是就是!学长你有女朋友了么?没有就找小雪吧,小雪刚失恋,哈哈!”
  “去你的!”
  老太太的话成功地让众人摆脱了刚才的恐慌,连陈渐东都开始重新说起了笑话。
  虽然和刚才一样的黑暗,一样的小路,可是气氛马上不一样了。
  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段林注意到。
  那是一个女孩子,戴著一副大大的眼镜,从头到尾,别的女生喊累的时候她一声没吭,一个人拎著重重的行李,没让一个人帮助。
  看著个子娇小的女生独立背著巨大背包的样子,段林走了过去,“我帮你背吧?”
  “不用。”女生的声音冷淡,生硬地拒绝了段林的援手。
  “啊,段学长看上杜学姐了不成?”
  马上有人起哄,看著大家这样,段林手足无措,这种事情应该是女生更不好意思吧,心里觉得歉然,段林低声对女生道歉。
  “无所谓。”不料女生却一副没听到的样子,淡淡说了一句便大步向前走去。
  黄石从前面走了过来,伸出胳膊捅捅段林,一脸神秘地对段林耳语:“碰钉子了吧?那女孩,一点也不可爱,从来不要男人帮忙的,每天打招呼也不理,女人嘛,还是要撒撒娇才可爱……算了吧,你还是放弃吧。
  “一想到这次旅途还有这种人,差点不想来了……唉……”
  虽然对对方的话不置可否,不过段林还是点了点头,不再想刚才的事情。
  几名同学住到了段林家。
  外公故去之后,这里便没有人住了,不过屋子却非常干净,想必是知道段林要回来,婆婆一早便打扫好了。看著瘦小的阿婆,段林心里的感激难以言喻。
  阿婆却只是笑了笑,连门也没进,对众人摆了摆手便回去了。
  “什么嘛,最终也没看到你阿婆的长相啊,她怎么不进来啊?”陈渐东恢复了原本的活跃,站在房间里左看看右瞧瞧,很是好奇。“酷毙了!这个就是土炕?真没想到这年代居然真的还有人用这东西!”
  段林一边招呼大家把东西放好,一边忙里偷闲回答著陈渐东的问题。
  “她不是我的亲阿婆,只是邻居而已。”
  “哇!等了你一晚上还帮你打扫房间,对你这么好的老太太居然不是你的亲阿婆!乡下人果然淳朴啊!”
  “嗯,阿婆对我很好的。”没怎么搭话,段林低著头去烧水。
  这里是非常偏僻的乡下,没有天然气,用的还是最原始的柴火,灶很干净,柴火干干的,贴心的阿婆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切。
  “居然用柴火!你这里还真是乡下!”看到段林的举动,立马又有人鬼叫起来。
  对对方轻佻的语气完全不在意,段林只是淡淡笑著,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泡了一壶茶给众人。
  “真好喝!这是什么茶?”
  来到这里,那些城里人反倒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人,见到什么都大惊小怪的样子,刚刚对土炕和灶台发表完感叹,这下又开始研究乡下的茶叶。
  “大概是水好喝,茶叶只是很普通的茶叶。”段林笑著。
  给长途跋涉完异常干渴的众人添水的时候,段林听到那个被黄石说“不可爱”的叫杜曼的女孩,低声对自己说了一声谢谢。
  原来是很有礼貌的女孩子啊。段林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途中的事情就像一场插曲,喝过茶水简单地做了清洁,精神焕然一新的众人似乎已经把它全忘了,困意也就顺势爬了上来。
  “我要睡西南角的房间。”沐紫只说了这一句。
  段林却有些诧异,西南角确实有一间房没错,那是自己的房间,不过那间房在最角落里,非常的隐蔽,沐紫没有逛完整个屋子,他怎么知道的?
  众人却见沐紫对段林这边如此了解,误以为他是段林的亲戚,没说什么,决定男生一间女生一间,睡通铺。乡下的土炕非常宽阔,睡四个人高马大的大男生不成问题,何况女生?
  大家都累了,分好房间后室内立刻安安静静,安静到可以清楚地听到门外蛐蛐的叫声。
  段林却睡不著。
  睁著眼睛看著屋顶,段林忽然开口:“沐紫,你睡了么?”
  “睡了。”
  “……你看到了么?”
  “……”
  “你看到了,对吧?”
  “我是看到了,不过,我只看到一个人而已。”沐紫说完便背过身子,明显拒绝再交谈,半晌,平稳的呼吸传来,他真的睡了。
  段林却真的睡不著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两个人看到的东西会不一样呢?
  不过……既然沐紫能看到,那就说明真的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段林睁著眼睛,看著脑顶高高的屋顶……
  辗转反侧间,段林听到外面有雨落的声音,下了一整晚的雨。
  段林似乎还能听到脚步的声音,轻轻的,伴随著雨声……段林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雨天是亡灵回乡的日子,因为雨声可以遮掩他们的脚步……”
  外公的话忽然浮现在心头,皱著眉,段林缓缓坠入梦乡。
  “Shit……大头张竟然打呼……”
  心里数过九百九十九头羊之后,竟然睡意全消的黄石揉著头爬了起来,身旁的伙伴睡得四仰八叉,什么姿势都有,磨牙的磨牙,打呼的打呼。
  看来是睡不著了!心里想著,黄石伸了个懒腰,迳自从床上爬了起来。
  “不愧是乡下!空气就是好啊!”走到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顿时有种充满活力的感觉。黄石抬头看著天空:纯粹的夜色里,星空异常璀璨,满天都是闪烁的星星,宛如被星河笼罩的感觉!
  “真是太壮观了……”嘴里喃喃著,黄石想了想,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去周围转转好了。”心里想著,他踏出了乡间的小小院落。
  其实现在不像刚才那般的黑,月亮也出来了,加上星星,黄石可以看清自己前方的路,心想回去找手电筒太过麻烦,便这样轻装出了门。
  一路上的心情是轻松的,凌晨时分微寒的天气一改白天的炎热,黄石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越走越远,不经意间,他已经离开段林的房子很远很远。
  路越来越陡,黄石眯著眼拼命辨去,却发现自己赫然是在攀登一座山!
  “山……莫非那湖就在这里?”越发的兴奋,黄石加快了脚步。
  拨开重重的树枝,看到眼前的景色的时候,黄石瞪大了眼……
  “好美……”月光下,窝在山的怀抱里的,是一弯非常壮观的湖泊,面积很大,倒映著天上的星子月光,整个湖看上去就像珍珠一样朦胧的光润。
  “太美了!”掩不住心里的激动,黄石迫不及待地就要往湖边走,可是……
  “你怎么在这里?”若不是认出了前方娇小的身影是谁,大晚上见到这样一个影子怕是真的要害怕。黄石拍了拍前方的人。
  是杜曼。
  好死不死,如此迷人的月色正可谓花好月圆时,怎么就给我碰上个这么个主儿?!心里抱怨著,黄石嘴边却还是勾起一抹礼仪性的微笑。
  杜曼却只是皱了皱眉,戴著大眼镜的脸上迅速恢复了平静。
  黄石注意到,她手上拿著相机。
  “在拍照啊?也是,这么好的景色,拍出来不知道有多美……”看著前方的美丽景色,黄石感叹,“明天一定要把这个地方告诉杨学长,要他把这湖拍下来,说不定又是一个大奖。”
  黄石说著,用双手拇指、食指围出了一个小框,嘴里“卡喳”了一声。
  “为什么要他拍,你自己不拍呢?”不熟悉的女声从肩下传来,黄石这才发现说话的是杜曼,女孩并没有看向自己,只是专心地调整著她的三角架。可能是不常听她说话,乍一听到觉得有些陌生。
  “我?不行的,好像没这方面的天赋吧……拍出来总是和自己想像中不一样。
  “杨学长的照片是我的理想,我就是看了他的影展之后冒失地决定入社的,不过……果然是冲动了些,拍了两年了也没什么上台面的照片,果然……我比较适合单纯当fans,哈哈!”抓著头,黄石有点自嘲地笑了。
  “……你只是不擅长处理照片而已。”杜曼淡淡的声音再度传来,“你缺少技巧,尤其是曝光的技巧,取景还是很不错的。”
  “啊?这种话我可以当夸奖么?呵呵,技巧啊……”
  “嗯,比如夜景吧,利用多次曝光可以让照片的空间感变得非常丰富,而且为灯光迭加提供可能……”平时黄石以为闷葫芦一个的杜曼,没想提到摄影意外地健谈,而且说得意外地专业有见解,越说越投机,黄石没发现,自己正在和一个今天晚上刚被自己批评“不可爱”的女生相谈甚欢。
  “我可以看看么?”说到后来,看到杜曼的相机调整得差不多,黄石有点心痒的提出请求。
  杜曼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你的相机和杨学长的一样呢,我的也是这个牌子,不过拍出来效果和人家差得很远……”一边说著,黄石弯下身子看向相机上小小的萤幕……
  “哇塞!你这家伙的镜头是自己改装过的吧?怎么能看这么远?”一看到萤幕里的景象黄石就惊呼了出来。
  “随便改了一下,那是MD70-210F4镜头和海鸥28F2.8
  组合成的望远镜系统,两组凸透镜组合而成的开普勒式望远镜,道理很简单,用长焦距的镜头在前代替望远镜的物镜,短焦距的在后当目镜,两个镜头的焦点汇聚成一点时,可以形成放大的倒像……”
  “真帅!没想到女生可以这么厉害,回头教我,太帅了……这东西回去偷窥女生寝室一定很爽……”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女生面前说出了男生之间的龌龊事,黄石回头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仿佛没有听到,对面的女孩仍然面无表情,对方这种面无表情让黄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一回头的刹那,三角架不小心倒了,黄石急忙扶住相机,“啊?!抱歉,你刚调好的……我帮你弄!”高大的男生平时看起来很暴力,慌乱起来却异常地搞笑,好不容易将三角架架好,黄石习惯性地看向萤幕查看景象是否变动,然而……
  “天……”视线即将离开萤幕的刹那,右下角的动态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真人目睹!”黄石习惯地招手让旁边的人过来,忽然想到对方是女孩子,招手的动作急忙改为摆手,“你不要过来!”可是,杜曼的头还是凑了过来。
  镜头里出现的赫然是那座湖,镜头里出现的是湖的下角,可以看到有两个人,男人是他们熟知的杨志华,女人被树影挡住了,看不清楚。
  “告诉你别看的,女孩子看这种镜头……”
  被挤开镜头的黄石在旁边说著,心里还想看,可是不好意思在女生面前表现得太过八婆。嘴里说著杜曼,黄石心里还在想刚才看到的镜头。
  杨学长和美女在湖里共浴耶!那女人看不出来是谁,是学长的女友、那个叫小北的女孩么?看不出来那个女孩那么豪放啊……
  看到镜头里面的东西,杜曼忽然脸色一僵,看著女孩的脸色,黄石想,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镜头了,有更过火的事情?
  心里想知道,谁知杜曼下一个动作竟是收起了镜头!
  “喂!你做什么?”大大咧咧的,黄石不满地叫了出来。
  “住嘴!不要这么大声音!他们……”捂著黄石的嘴,杜曼小声地说著。
  黄石注意到,对方的手在颤抖。她在颤抖什么?不过女孩子的手就是很软啊……
  脸一红,黄石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可以松开手,自己不会吭声。
  “我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现在赶快回去,记住!今天的事不要和别人说。”
  杜曼一边说著一边匆忙收拾器材,收好之后,杜曼拉著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黄石,飞快地离开了那座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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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湖上.湖下
  安小楠不敢相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就一瞬间,有一瞬间,自己的影像确实没有出现在湖面上!
  “大家睡得怎么样?”早上的时候,作为主人的段林礼节性地问候客人。
  “一晚上都听到高明远打呼的声音,哎————”大头张戏谑著说,看样子他似乎恢复过来了。
  女孩子们帮忙烧了饭菜,意外地,安小楠的手艺非常不错,和她艳丽的长相一点也对不上。这样说明女生们睡得也不错。不过只有一个人明显没睡好。
  “黄……黄石,你怎么样?没有睡好?”走到黄石身边,将饭碗递到负责装饭的安小楠手里,杨志华问。
  黄石却暧昧地笑了,终于还是没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杨志华,黄石道:“学长,昨天你和哪位美人去湖里逍遥啊?嘿嘿……”
  盯著黄石看著,直到看到黄石全身发毛,终于,杨志华笑了。杨志华只是淡淡笑了笑,装好饭之后,就走了。
  黄石的声音不大,可是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当事人的杨志华反应就够奇怪,等到安小北一脸苍白地跑去质问杨志华的时候,黄石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为什么杜曼要自己“记住!今天的事不要和别人说”了。
  原来,和学长月下约会的女人不是学长的女朋友。这下大条了,看著杨志华一边安慰女友一边向自己投来诡异的目光,黄石想自己一会儿一定会遭殃。
  不过,来这里的女孩只有三个,杜曼昨天和自己在一起,安小北不知道男友和别人偷情,剩下唯一的女人……
  看著面无表情吃饭的安小楠,黄石心里暗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第一,学长和这个女人实在太不配了。第二,安小楠……可是学长女友的姐姐……这么说……难不成学长昨天和村姑约会?依稀记得那女人的背影……是个很美的村姑啊……
  想著乱七八糟的事情,黄石草草吃了一顿早餐。黄石刚才的话不但给杨志华和其女友带来了麻烦,也给段林带来了麻烦。
  “学长,黄石刚才有提到湖吧?就在附近么?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在哪里在哪里?!”陈渐东连珠炮似的问题,立刻让段林感觉大事不妙!
  “对不起,可是……那座湖……你们真的不能去。”段林摇著头。当地的人都知道,那座湖不能去,更不能下。那座湖是……
  “倒是说个理由啊!”已经被男友成功安慰的安小北插著腰,不依地质问著段林。
  “那个是……那个……”段林低下了头。
  “是坟地,是不是?”忽然的男音,段林惊讶地抬起头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那人是……
  “杨志华?!”他怎么知道?!啊,对了,他也算是本地人。
  抓著头,杨志华淡淡地笑了,“其实我爸妈常常提到那里,说过身之后要葬过去,我也是一样。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要葬在那里,对不对?大多数的村人一辈子只会去那湖一次,就是死亡的时候……这是学长你阻止我们的原因,对不对?”杨志华说著,段林的脸色越发灰白,其他社员的眼睛却越张越大。
  “你说的是真的?!”陈渐东睁大了眼睛。
  不著痕迹地看了眼段林,看到对方仍然惶恐,杨志华再度缓缓开口,“乡下的事情很多很难解释啦,人家有人家的忌讳,段学长不说有他的忌讳,我们知趣点,走吧。”
  一席话说完,段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能走,能不去那座湖,离开最好不过。
  杨志华站起身,拍了拍自己那些似乎还想说什么的队员的肩膀,打发他们去收拾行李,然后走到段林前方。“对不起,给学长添麻烦了,我们马上就走。”
  歉意地看著摄影协会队员垂头丧气离去的背影,段林有些安心。
  半小时之后,背著大包小包行李的社员,仿佛没有发生刚才的不愉快般,在门口和段林告别,挥了挥手,段林看著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渐渐离开。
  他们不是属于这里的,他们应该过更适合他们的生活。离开,是正确的选择。段林想著,重新进了自己的屋子。下午去看看婆婆吧,给她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也算有个交代。和沐紫说了一声,段林出了门。
  “学长,该不会我们真的就这样回去吧?”路上,头很大所以被笑称为大头张的男青年聒噪地问著自己的学长。
  “就是啊!难不成我们好容易找到,路过就走掉?”安小北也不甘心地说。
  “是坟场哦!学长不是说了么!你们女的敢去么?”瘦得像个竹竿一样的高明远调笑著看著刚才说话的女生。
  “有什么不敢去?你们男生才胆小,昨天说见鬼的不是大头张是谁?”马上有女生反唇相讥。
  “我……”被点到名字,大头张抓了抓头,皱了皱眉,“昨天我是真的见到了,不过睡了一觉之后……搞不好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也不一定,就凭这个说我胆小可不好,怎么样?要不要去?”
  “啊!去就去,看谁……”看著话题似乎越来越往要去爬山这个方向跑,黄石皱紧了眉头,小跑几步走到杨志华面前,“学长,你阻止他们啊!不是说走么?”
  不料杨志华却笑了,“笨蛋!我是说‘走’啊!离开段家也是走啊,学弟,都二十一世纪了,你不会真的还相信什么避讳吧?我们已经离开段学长了,就和他没关系了,我们犯的错也不会推在他身上,去看看又如何?”杨志华怜悯地看了眼自己的学弟,竟是默允要去看湖!
  站在原地,黄石没有动弹,半晌,高大的男生道:“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不会吧?石头你一直不是最无所谓的么?怎么今天听说是坟场就胆怯了?”
  “不,是做人的道义问题,我们答应了人家不去的。”
  “靠!你这是侧面说我们不讲道义啦?!”性急的大头张听到这,差点和黄石翻脸,这时候,杨志华阻止了他们。
  “不去就算了,反正我们也是简单取个景就回来,石头你先走,帮大家打理一下行程也好。”圆著场,杨志华拉住了大头张。
  简单地叮嘱之后,摄影协会分成了两组,黄石自己一组,其他的人去山上取景。
  临走的时候,大头张还是对他不满似地竖著中指,黄石拎著行李站在分岔路口,倔强地咬住嘴唇。社友们毫不留情地走掉了,没有一个人回头,不知道为何,看著那样一群义无反顾的身影,黄石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正要转身,忽然,原本已经空无一人的通向山里的小路上出现一人。
  “杜曼!”
  “我只是单纯不想去而已。”女孩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径直从黄石身旁经过。
  黄石怔了怔,拎起行李跟上女孩。
  “学长的做法让我觉得不舒服。”缓缓地,黄石说出了自己的感受。杜曼看了他一眼,半晌,默默看向远方。
  那个姓段的学长家附近,一户人家也没有,如果像他说的,湖是坟场的话,那么……他家就是住在坟场旁边,真是诡异。
  一路上黄石一直在自言自语,杜曼一句话没有说。
  前方一个转弯之后,那座山就会消失在视线范围了,那座不高的山下就是那座传说中绮丽的湖。回头最后看了眼那座山,黄石惊异地发现,山体不知何时,竟然被水雾笼罩了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没有山。
  看到了同样的情景,杜曼皱起了眉。
  “哇靠!真是壮观!来对了!”几乎是一到湖边,众人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绿色的山,绿色的湖,山体映入湖心,水天一色。茂密的树林遮住了阳光,而湖面天然的水气湿润了空气,山花的味道经过水的润泽变得幽然,诱惑地传入每个人的鼻间。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
  “整个人就和脱胎换骨一样!真爽!”高明远的话道出了每个人的心声,像傻子一样呆了半天,几个人顿时撒欢一般地到处探密。
  跑了半天终于回到原地,盯著湖面,陈渐东慢慢走了过去,在湖边坐下。
  水面非常地平静,像一面镜子,倒映著蓝色的天空。
  “看什么呢?”温厚的男声忽然从背后传来,陈渐东一个哆嗦猛地回过头,才发现那人是杨志华。
  “没、没看什么,这水真清澈啊!”面对著杨志华,陈渐东心里忽然一阵烦躁。
  “真是个好地方。”说完这句,陈渐东重新将视线挪回湖面。
  杨志华沉沉笑了,“是呵,真是个好地方,这里……就是我死了以后要来的地方。”
  “啊?!”
  陈渐东惊讶地回过头看向杨志华,却见杨志华轻轻弯腰,慢慢凑到自己耳边,悄声说:“知道为什么说这里是坟场么?因为这湖里全是尸体……”
  仿佛乐意看到陈渐东惊愕的表情,杨志华低声笑了。
  陈渐东低下头直直看著湖面,手心全是冷汗,身后的人却兀自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沉声道:“不要看湖面哟,知道么?我们这里有个说法,水上、水下是两个世界,你看湖面的时候,湖下的鬼魂也在看你,让他看到你就不好了……呵呵————”
  杨志华笑著扬长而去,留下陈渐东一个人坐在湖边,看著湖面,陈渐东这回是再也不肯向湖内看了。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真正的湖呢!”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将陈渐东拉回了现实世界。
  陈渐东看到女孩脱了自己的鞋子,一副准备下水的样子。
  “等等,还是我先下去吧,我帮你先看看水的深浅。”杨志华及时阻止了她,转身脱掉自己的外衣和裤子,“扑通”跳下了水。
  “哇————不愧是学长,好帅好体贴……”看著安小北微红的脸,高明远在一旁捏著嗓子打趣道。
  “花痴!”旁边大头张嘟囔了几声,随即开始摆弄自己的器材。
  “等等!学长不见了!”一直关注著杨志华动向的安小北,忽然叫住了另外几个男生。顺著女孩子的手望去,几个男孩脸上也不禁变色。
  平静无波的湖面上,却哪里还有杨志华的影子。
  “学长该不会……”
  “你们楞著干什么?赶快下去救学长啊!糟糕!这水难道很深……”
  “我不会游泳啊─”
  “我也是啊!我是旱鸭子!”
  几个年轻人顿时慌乱,不询问不要紧,一问之下,六个人竟然只有陈渐东一个人会游泳!咬咬牙,陈渐东刚刚脱了上衣准备下去,不料刚要跳下去,就有水猛地飞到了慌乱中的六人脸上,抹掉脸上的水一看,湖中浮在水上对众人呵呵笑的男人不是杨志华是谁?
  “开个小玩笑而已,哈哈!就阿东想要救我啊,好感动啊!”杨志华哈哈大笑著,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被骗了,纷纷趴到湖边撩起水和杨志华打起水仗。
  “学长,湖水很深么?我们能下去玩么?”看著学长玩水,安小北有些心痒。
  杨志华却违背她们期望地摇了摇头。“不可以,这里很深,我刚才潜下去看了,完全看不到底。你们这些女孩子水性不好吧,千万别下来。”
  “啊,真讨厌─”女孩子们拖著长长的音遗憾地嘟囔。
  “喂,学长,里面有鱼没有?乡下人不都是自己到水里抓鱼么?学长你给我们抓条鱼啊!”大头张不失时机地喊道。
  “就知道吃!”
  看著学弟、学妹吵成一团,杨志华笑了,反观旁边的陈渐东,看著远处不知道想什么。
  “阿东你不是游泳很好么?要下来么?”
  “……不了……”
  “……也好,我在下面看看有没有鱼。”一个翻身,杨志华钻入了湖里。
  “学长好厉害啊!能潜这么久!”看著自己的心上人,安小北脸上微微红润。
  “嗯,那家伙高中的时候是游泳部的,好像也拿过什么奖。”安小楠看著妹妹,半晌不屑地说。
  “真厉害,对呢,姐姐和学长从高中就是一间学校升上来的,真好……”
  “……孽缘。”
  女孩子们说著自己的话,高明远和大头张听著无趣,随即拿出工具准备拍照。只有陈渐东一个人,一直抱著腿坐在湖边。他的视线盯著水面,好像看著水面,又好像没有看著。
  “陈学长,看什么呢?”安小北坐了过来,好奇地看向陈渐东一直看著的湖面。
  明明看著湖面,却不敢靠近的样子,有些奇怪。
  “这水真清澈,是吧?”说著,女孩探身向湖面。“好像可以看到底,却又深不可测的感觉,为什么说是坟墓呢?”
  “搞不好是因为尸体埋在这里面吧?”
  大头张忽然从后面插入一句,阴恻恻的语气让安小北不高兴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高明远在一旁怪笑起来。
  想起杨志华刚才的话,笑不出来的陈渐东选择了沉默。
  没有在意陈渐东的沉默,安小北慢慢走到湖边,蹲下身子,视线挪向湖面。湖面平静无波,非常的……
  忽然,安小北瞪大了眼睛!湖水清澈,上面的影子……上面的影子……
  “怎么了?湖里有什么?你一直盯著看……”走到妹妹身边,安小楠不经意地问。
  “湖面上……”指著湖面,安小北吞了口口水。
  “湖面……有什么不对么?”安小楠不解地看向湖面。
  女孩皱著眉,半晌慌张地退了过去,不敢再接近湖边。
  安小楠皱了皱眉头,随即走向湖边,湖水清澈,上面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可是……
  安小楠不敢相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就一瞬间,有一瞬间,自己的影像确实没有出现在湖面上!
  腿一抖,安小楠坐到了地上。
  “怎么了?”看到这边不对劲,原本已经走远的高明远和大头张也走了回来,毕竟是同社团的朋友。
  “我……我……”一连说了几个“我”字,安小楠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手指直直地指向湖面,安小楠说不出话来。
  大头张和高明远一脸疑窦地互看一眼,末了也弯身看了看。
  “怎么了么?”大头张抓著头回头问,然而高明远却脸色大变!
  “这湖有古怪!”
  “嗯?怎么了啊?我们刚才一起看的,怎么你看出古怪……”
  “影子!是影子!我们的影子一瞬间没有出现!是稍后才出现的!”高明远大声地吼了出来,吼出了众人的恐惧,一下子,大头张也想了起来。
  没错,怎么没有发现呢?倒影……是过了几秒才出现的啊!一时间,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水上水下是两个世界,你看湖面的时候,湖下的鬼魂也在看你,让他看到你就不好了……”
  杨志华刚才的话忽然浮现在陈渐东脑海,陈渐东立刻脸色苍白。
  影子原本没有出现,迟了一些时候才忽然出现,就好像……好像被人看到了似地。
  原本没有看到,一转眼珠,忽然看到了……被湖下的人看到……
  “糟糕!杨学长他!”安小北忽然想起了已经在水下的杨志华,焦急地叫了出来。
  这个诡异的湖,什么都不知道的学长在里面!
  可是一时间,没有一个人敢做些什么……
  正在这时,水面忽然掀起水花,杨志华的头从上面浮了上来。
  “没有鱼,这湖真是奇怪,没有鱼就算了,什么东西都没有,连基本的浮游生物都没有,见鬼了……”杨志华说著,抹著脸上的水珠,看到自己的话音刚落,众人难看得仿佛吞了一颗榴梿的表情,杨志华有点搞不清情况。
  “总之……学长你快点出来!”安小北慌张道。
  “对!学长你快上来!”一语点醒众人,岸上的大家开始一齐呼唤杨志华。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不过杨志华还是决定先按照大家说的,上岸再说。慢悠悠地,杨志华从湖心向岸边游去……忽然……
  “啊?!”杨志华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学长你倒是游啊!快!”看著杨志华忽然停滞不前,众人心里莫名地觉得不安。
  “我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缠到了……糟糕,好像是水草……”水里扑通著,杨志华原本还是一脸悠闲的表情到了后面变得焦躁。
  “Shit!好像不太妙……你们谁来帮我一下,天!解不开!被缠住了!”终于开始求救,杨志华的声音再也不似往常的平静,他的动作开始焦躁,粗鲁地挣扎著,可是越陷越深……
  “可是……”
  “Shit!你们这些家伙倒是下来救我啊!”完全失了平时的水准,杨志华的吼声开始变得凄厉!
  杨志华不断地挣扎,动作越发激烈,湖面上只看到他手激起的水花,渐渐地,挣扎的动作变小,最后只见他的手高高地浮出水面,渐渐消失不见……
  “扑通”一声,陈渐东跳下了水,奋力向杨志华的方向潜去。
  岸上的众人焦急地看著平静的湖面,心里越发焦急,直到湖水终于打破平静,属于男人的胳膊伸了出来,然后露出了陈渐东的头。
  陈渐东的脸上一脸慌张,“糟糕!找不到!我下去的时候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学长……怎么办?”
  众人一下乱了手脚,站在岸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安小楠大吼,“你们他妈的都别啰嗦了!赶紧找人!小北去找段学长!男的去找黄石!阿东你快点离开那里,和我去找村民!”
  女人的声音像一棵稻草,众人紧紧抓住女人这句话,慌乱地奔离这座湖。身后,阳光、白云、湖水碧绿一片,平静如镜。
  段林匆忙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拼命和村民理论的学生。“都说了我们的学长在里面,你们为何不派人去救?!哪怕……哪怕打捞也好啊!”
  原本一直笑咪咪的陈渐东,表情格外地狠戾!
  安小北只是哭,只有安小楠在和村民们大吼大叫。
  “你们是聋子么?有人在湖里啊!生死未卜啊!”说到后面,这位一向泼辣的女孩也带了哭音。
  “你们是哪里人?我们这里的山是不能爬的,会死是你们活该!这个湖也是不能下的,我们祖祖辈辈都没有下去过,那水沾上就死,我们绝对不会下去的!你们也不能,你们触犯了水神,早晚也会死的!”
  村民却只是翻来覆去说著,拦住了学生,不让他们下水。
  叹了口气,段林走了过去,“对不起,那是我的学弟,我来负责……”
  杨志华最终还是没有救上来。
  “你们……还是去了啊……”透过袅袅的茶烟,段林淡淡地说著,将泡好的茶送到每个人手上。
  众人再度集合在了段林的房间,一样的场景,一样的茶叶,甚至是一样的茶杯,不同的是少了一个人。
  “抱歉,没有听学长的话。”喝了一口热茶,重新恢复冷静的陈渐东对段林说。
  “……”看著沮丧而又不知怕著什么的学弟和学妹们,段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于是只能大口喝了一口茶。
  “学长,你说实话吧,这个地方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不听你的劝告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是我们不对,可是没有解释清楚,你也有不妥善的地方。”站在一旁,黄石抱著肩膀说。
  原本已经走到车站,可是被朋友的一通电话又叫了回来,没有怨言,黄石只是皱著眉头。
  “是的,抱歉。可是……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大家都在看著自己,旁边的沐紫虽然在看书,不过段林知道他的耳朵是听著的,可是,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
  “你们应该注意到了,我并没有和村民住在一起,我……“我的外公是独立住在山旁的,那座湖很早以前就是这里村民的坟场,似乎是风水问题,乡下人迷信这个。我的外公则是……这里的看坟人。
  “咳!抱歉,我不是不想说,而且大家多少会对这个有点忌讳。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了,那座湖好像出了事,村里人的迷信又多了一条,就是绝对不靠近那湖,而且……这里的习俗就是人死了一定要分开埋,也就是……”
  说到这里,段林顿了顿,看到黄石赫然苍白的脸色之后,知道他确实看到了,于是便继续说了下去:“也就是分尸。”
  众人顿时“啊”了一声,声音有恐惧,有惊讶,有不敢相信……“村里的迷信,就是如果不那样的话,尸体晚上会……诈尸!”
  看著那些脸上稚气犹存的青年的脸,段林将快要喝完的茶杯放在手心,继续开口:“当然,这或许只是迷信,不过你要知道乡下的人都很迷信,他们的信仰就是祖祖辈辈流下来的这个,不会改变,所以……今天这件事也不会改变。”
  “他们不会让你们下水的,他们自己也不会。”
  “这么久了,杨志华他应该已经……总之,你们今天先休息一下,我们明天想想办法。”
  “你说要学长就那么泡著?!”陈渐东激动地喊了出来!
  静静地看了一眼对方,段林淡淡地开口:“也只能这样了,不是么?”段林转身离去,关上门的同时,关上了学弟们责备的目光。
  坐在屋内唯一的椅子上,看著椅子上自己小时候顽皮留下的刻痕,段林陷入了回忆……
  其实不去那个湖,有著自己的私心。段林心里非常怕那个湖。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像自己这样,有一个地方,一个事物,放在心里小心翼翼地不敢去碰触。
  段林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恐水症,非常严重,严重到连洗澡都无法完成。
  那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住在村子的坟场旁边,加上性格自小的沉默寡言,段林注定交往不到同龄的玩伴。那时候段林是喜欢那座湖的,每天坐到湖边,玩著自己的游戏,天黑的时候回家。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某一天,段林记得那是一个晚上,自己下午将东西忘在了湖边,因为是非常喜欢的东西,所以即使天黑了、孩子心里很害怕也要去取,然后那一天,他认识了自己人生里第一个朋友。
  那个孩子是从外面的世界迁过来的,是城里人。那是个很笨拙的孩子,每天脏兮兮的,不经打理的头发长得盖住了整张脸,八岁了却还说不大好话,但是和段林却成了好朋友。
  大概大家都因为她的笨拙和肮脏不愿和她在一起,是段林慢慢教她说话、告诉她要把脸洗干净……两个人约好一起去上学,上学前要洗得干干净净,可是就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段林得到了噩耗。
  那个孩子昨天死了,溺死,去湖里洗澡溺死的……
  成为朋友的事情是秘密,连外公也不知道,所以外公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恐水症的由来。
  每个噩梦都要过去的,为了让自己好起来,外公会强迫地将自己的头往水里按,那时候段林就会拼命地挣扎。
  有一次外公成功了,将自己的头按了下去,水盆里的水很浅,可是段林却好像看到了深深的水底。水底……有水草。缠住了自己,无法脱身。
  听说那孩子溺死的原因,也是被水草缠住没有上来。是不是自己害死她的?如果不是自己要她“清洗干净”,她就不会下去那片湖,也就不会死去。
  段林心里一直这么想。罪恶感,小小的孩子耐不住那种压力,于是段林将它深深埋进了心里。
  强迫与水接触,过了半年,段林的恐水症总算治好,不过游泳却是再也没有过的事情,从此那座湖就成了段林的禁地。
  每次看到水的时候,段林都会想起溺水。
  溺水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呢?
  一定很难受。被水包裹住,看到头顶上有光可是上不去的绝望,不能呼吸,水大量地灌入口里、肺里,直到完全陷入黑暗……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段林以为自己几乎已经遗忘,今天杨志华的事情却让自己把它回忆起来。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茫然,带著化不开的忧伤……怔怔望著天花板,看了看表,段林暗暗下了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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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发现门口站著的,面无表情的人赫然是段林。
  段林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了陈渐东手上的手电筒,“走吧,我陪你们去。”
  段林接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了每个人手上的手电筒。
  没了手电筒的光明,周围一下子变成原始的黑暗,安小楠不满地叫了出来:“你关掉手电筒,我们怎么走?”
  段林却只是顿了顿,“我带你们上去,开手电筒的话说不定会被村民发现,如果被发现的话,别说我们要做的事完成不了,恐怕我们都会有麻烦。”一句话,原本还有异议的影
  协会员乖乖地收起了手电筒。
  今天月亮非常的小,传统上说来就是阴气最盛的一天,今天上山,不知道是凶是吉。这座山白天都是一个忌讳,晚上更是。
  段林知道,会在晚上上山的,只有死人和运尸人。真是不祥的兆头。
  磕磕绊绊,几个人终于到了湖边,经过白天的事情,原本应该美丽的夜湖景色,现在众人心里只有恐怖。
  “接、接下来我们……”看著晚上黑洞洞的湖水,大头张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接下来我们下去,谁会游泳?”段林平静地问。举手的人有三个:陈渐东,黄石还有杜曼。
  “我也会,这样好了,我们几个会水的男生下去,其余的人在岸上接应。”说完这句话,段林和黄石互相点了点头,开始脱衣准备下水。
  陈渐东盯著湖水有些犹豫。看著他的表情,段林几乎想要让他留下不要下水,他的心情段林可以理解,毕竟这么晚下水,就是村子里最熟练的运尸人都会胆怯,何况这些人?
  不过陈渐东最终咬了咬唇,还是麻利地脱衣服,甚至第一个跳下了水。
  黄石也下了水,然后是段林。
  黑色的水淹没身体的时候,段林有种怪异的感觉。
  水温冰冷,一种让人从骨子里想要颤抖的冰冷。夏天的湖应该不会这样冷的,会这样冷的原因大概……
  湖里有“东西”。
  三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条绳索,绳子的另一端在岸上的大头张和高明远手里。
  “找到杨学长的时候,就把他用绳索绑住拉上来。”
  一句话,不但水里的三个人吞了口口水,岸上的人也心惊胆战。
  游到湖心陈渐东指明的位置,三个人互相点了点头,然后分别扎了下去。
  好黑。
  伸手不见五指也不能形容的黑,段林打开了事先准备好的水下用灯,光线被水波折射,在水里有种异样的效果。
  光影斑驳间,段林依稀可以看到黄石和陈渐东的身影,那两个人也看到了自己,用光照了照自己,然后离开。
  在水里被光照到的感觉好生刺眼,段林忍不住用手遮了遮光,随即跟上那两个人的行迹。
  他们用的灯是很简单的那种,没有办法在水下看得很深,所以更多的时候只能靠手去摸索,手伸出去,冰凉的湖水从指隙穿过,想要碰到什么,可是心里又祈祷碰不到什么
  水草……段林想,那个是关键。
  影协会员的口述,杨志华是被水草缠住没有上来的,这么说,他很有可能还被水草纠缠,他的尸体……应该是在有水草的地方。
  段林小心翼翼地寻找著水草,水草……很长的水草么?
  这个湖有多深呢?
  上浮,憋气,下潜,如是三番,段林还是没有找到水草,段林心里忽然有些烦躁,水草……这里真的有水草么?
  这个湖太冷清,别说水草,连基本的水生植物都没有,这个湖实在是诡异!
  再次浮上水面喘气的时候,忽然,岸上人的喊叫吸引了段林的注意。
  “快!有人好像出事了!”
  众人的喊叫声中,段林注意到了自己旁边剧烈抖动的绳索!
  紧接著浮上来的黄石也注意到了这件事,两人对视一眼:是陈渐东!是他出事了!
  二话不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后,两个人顺著绳索向湖底潜去……
  两人手里的灯在四处探照著搜寻陈渐东的身影,终于黄石一次不经意地探照,两人在后方某处发现了拼命挣扎的陈渐东的身影。
  抓到了救命草一般,也看到两人的陈渐东拼命拉扯著绳索。
  黄石和段林飞快地游向了陈渐东。
  段林拼命想将他托起,可是有股重重的拉力拉住了他,任凭段林如何用力,竟是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黄石忽然拍了拍段林的肩膀,手上的灯向下照去,顺著灯光,段林发现了陈渐东无法动弹的原因————水草!?
  真的有水草?!自己刚才明明没有发现……
  将陈渐东交给黄石,段林翻身潜了下去,手掌轻轻抚过的时候,段林诧异地发现自己身下竟然全是漂移的水草!刚才明明没有的!
  段林摸上了陈渐东的脚,大概是知道自己要帮他解开水草,陈渐东停止了踢动。握住了对方的脚,段林开始费力地和缠住对方的水草奋斗。可是……
  这个感觉……真的是水草?手在颤抖,在发觉那个东西像什么之后…
  段林强迫自己镇定,然后左手举起了手电筒,照向自己的手下……
  段林终于看清了,密密实实缠绕住陈渐东脚踝的竟然是头发!
  长长的头发!
  段林的手就这样僵住了,段林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爬上来,段林眼睁睁地看著……有一双手摸上了陈渐东的脚,就在自己的手旁边…….
  段林瞪大了眼睛!下水的包括自己只有三人,其中,陈渐东还在挣扎,黄石就在自己上方,那么……抓住陈渐东脚的人是……
  段林颤抖地将手里的灯缓缓对上了自己对面……
  头发!长长的头发!
  段林只看到丝状的物体,好像某种有生命的生物,顺著水流飘摇在水底,然后,透过那层层的黑色发丝,段林看到一只眼睛……
  对方在瞪著自己!
  纯然黑色,看不到眼白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在里面,看到那只眼睛的一刹那,段林哆嗦了一下。那双手将陈渐东的脚越握越紧,感觉不对的陈渐东重新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氧气!氧气快要没了!
  捂住自己的鼻子的刹那,段林手上的灯掉了下去,翻转著掉了下去,坠入湖底。
  段林掐了自己一把,不行!绝对不能发抖!
  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想要把陈渐东拖下去!想到这里的时候,段林铁了心,反手扣住了握住陈渐东的那只手,双手用力狠狠地将对方掰开!
  忽然的镇定,段林想起了自己口袋里的小刀,摸出小刀将陈渐东脚踝上面的“水草”一刀两断的时候,段林感到一股大力,陈渐东被拖了上去!
  几乎是同时,段林感到自己的脚被拉住了,心下一惊,嘴里最后一口气就这么吐了出去,感到大量的水从口里涌进来,段林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身体忽然变得沉重,段林
  不能阻止自己身体的下沉,感到肺被水侵入的时刻,段林晕了过去……
  “你醒了?!”段林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众人关切的眼光。“我……”段林想要开口,可是开口却是嘶哑不成音。
  “别说话了!学长你晕过去了,幸好黄石把你拉上来了!吓死我们了……”
  段林看看四周,黑暗一望无际的,还是自己陌生又熟悉的湖边,段林点了点头,对著旁边的黄石轻轻道谢
  “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嘴上说著,段林吃力地挪动手臂,动作间段林忽然感到了手中的异物感,不著声色地,段林将其轻轻收进了口袋,在学弟的搀扶下勉强站了
  起来。
  最后深深看了眼黝黑的湖面,众人正要离开,忽然……
  “大家……”突如其来的呼唤,熟悉的声音,众人心里一惊的同时纷纷僵硬地回转脖子,只见,黑暗中扒开草丛看著众人的男人,不是大家“打捞”了一晚上的杨志华是谁?!
  “学长?!”理所应当的,众人全部是一副见鬼的模样。
  “什么?!溺水是假的?!”看著杨志华,众人异口同声道。
  “我……真是没想到你们会做到这一步啊。”抓著头,杨志华笑著。“我……只是想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
  “这么说……你上午根本没有溺水?”看到杨志华点头,众人终于傻眼。
  “啊!学长,虽然你平时就很喜欢恶作剧,可是这次的恶作剧可是开过头了!”抓著头,掸掸身上刚才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大头张嘟囔著,扶起了地上的陈渐东。
  “你看看,阿东为了你连命都差点都搭上,阿东,回去宰他一顿好料!”大头说著,说到最后,大家的气氛已经俨然和乐。
  除了陈渐东,段林看著杨志华,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陈渐东面色苍白著,点著头,可是表情却明显僵硬。
  “阿东!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啊!学长你看阿东的脸好苍白啊,阿东你很冷么?怎么起了这么多鸡皮疙瘩……”胖子还在大吼大叫。
  看著陈渐东,杨志华摸著头笑了,“阿东,真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我真的被感动了……”杨志华说著,看著一直低著头的陈渐东,轻轻拍了拍陈渐东的胳膊,谁知对方在被碰触
  的刹那忽然惊跳一下躲开。
  “我、我没事,我们回去吧……”陈渐东在众人的搀扶下走在了前面,他的脚步很急,几次都要摔倒,多亏了旁边的伙伴将他扶好。
  杨志华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撇了撇嘴,“真是的,不就是想和你们开个玩笑么?见到我和见到鬼似地……对吧?学长?”
  忽然回过头,杨志华对著旁边的段林微微笑了。
  大概是嫌空气太过潮湿,杨志华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了胸膛,忽然看到了什么,段林忽然问:“杨志华,你的肚子……”
  段林注意到,杨志华的腹部有一块紫痕……
  “这个么?哎?你不提醒我我都差点忘了!啊!我要找阿东算帐!我在水里想要逃走、悄悄躲起来的时候啊,正好阿东过来了,本来担心被抓到就吓不到你们了,谁知那家伙非
  但没看到我,最后甚至踢了我一脚都没发现,那一脚真是差点把我真的踢死!一定是救我的人为了帮我逼出腹部的水做急救留下的……糟糕!”
  杨志华说著,大声吼著前面的陈渐东要他负责;他笑著,脸上看起来却不是真的责怪。
  “你的后背上……也有……”看著脱掉上衣要自己帮忙检查的杨志华,段林踌躇地说出自己的观察结果。嘴里说著,段林皱起了眉头。
  “那个我就不知道了,谁在背后推我了?大头是不是你?安小楠,是你?还是……小北宝贝啊?呵呵─”杨志华笑著,重新套上了衣裳。
  摄影协会的众人决定在段林这里最后度过一夜,天一亮立刻离开。
  虚惊一场之后的众人顿时感到劳顿,简单地洗漱之后,大伙儿纷纷上床休息,准备养足精神第二天好赶路,大家是真的累坏了。
  “我用完了,换你。”用毛巾抹著脸上的水,杨志华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陈渐东怔了怔,看著杨志华说完便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面色阴霾。
  看著杨志华的背影很久,直到对方消失在段家的走廊,陈渐东才收回视线走向水盆。
  这种偏僻的乡下人家没有什么洗手间之类的高级玩意,在水缸旁边放一个木盆便是了,看了看木盆————空的,上一个使用的人将用过的水倒掉了。
  上一个使用的人是……杨志华。想到这里,陈渐东盯著木盆,半天竟是一动不动。
  好像过了一光年,终于,陈渐东如梦初醒一般,走到水缸前开始向木盆里舀水。水缸是很普通的水缸,村子里每个人家都至少有一个,半人高的水缸,上面实实盖著盖子,据
  说一来是防止尘土进去,二来……
  段林说,有不少人家的小孩子掉进水缸淹死过。
  盛好水,陈渐东死死盯住水盆里的水,又开始发呆。水盆中的水如实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像,水中的自己面色惶恐,惴惴不安。
  是的,惶恐,惴惴不安……
  陈渐东绷紧嘴角,一向爱笑的脸上是旁人轻易看不到的沉重。
  那个人……怎么可能回来?
  “杨志华……”眉关紧皱,青年说出了已经困扰了自己一晚上乃至一天的名字。
  忽然!青年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水面上竟然出现了自己以外的另一张人脸!杨志华!
  猛地转身,陈渐东发现不知何时,杨志华竟然站在自己身后!
  “你!”陈渐东发现自己无法遏制地浑身颤抖著。
  杨志华却微微一笑,拿起了水盆旁边的香皂盒,“我忘了东西。”拿起东西,杨志华向门外走去,陈渐东死死盯著杨志华的背影,对方现在任何一个轻微的举动都能让他跳起来。
  杨志华却自行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双手紧紧按在木盆两侧,狠狠瞪著水盆中自己的倒影,陈渐东心里只有这四个字!
  那个人怎么可能活著?!自己明明看著他死去了啊!
  因为、因为、因为……是自己亲手把他勒死的啊!
  咬紧嘴唇,陈渐东脑中一片空白。
  是那个家伙不好。二年前让那个家伙在学校大出风头的摄影作品,是自己的作品。
  当时的解释,是递交作品的时候弄混了,因为两个人是一起寄的。那个家伙当时一副震惊和抱歉的样子,然后对自己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如果向协会提出的话,搞不好会被认
  定作假而取消资格。自己也是明白的,如果不是有那家伙的名声摆著,自己那张作品也得不了那样的奖项。业界就是那样,与其说是关注作品,不如说是关注作品下面注明的人。
  那家伙把奖金二倍的钱给了自己,自己于是默认了这次的结果。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然而,当他觉得自己的作品离开那家伙也可以得奖的时候,却被那家伙嘲笑了,“你那几张照片离开了我杨志华的名字,根本一文不名!”
  自己的心血受到嘲笑,陈渐东感到侮辱。那是自己第一次感到侮辱,侮辱过后便开始反思。
  那家伙现在的一切本来就是我的!这几天这家伙的得奖作品全是我的!为什么这家伙出尽风头而我却默默无闻?!非但如此,我还要受到这家伙的嘲笑?!那家伙一方面嘲笑
  著自己,另一方面仍然索要著自己的心血。
  想要摆脱他,可是陈渐东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永远都无法摆脱他,心中的不满越来越强烈,积聚在心里渐渐成了心病,杨志华溺水的一刹那,陈渐东跳了下去。心中无法压抑
  的是一种战栗,想要杀死对方的战栗……
  只有自己在水里,只有自己清楚水下发生的事情……
  看著水中拼命挣扎的杨志华,陈渐东笑了,谁也看不到的湖面下,陈渐东狠狠地撞上了杨志华的腹部!
  像只溺水的狗,那家伙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水从他嘴里大口大口的进去,那家伙的眼珠瞪得简直像要掉出来……
  没有害怕,心里只有欣喜,陈渐东看著杨志华,心想……还要再深一点……再深一点……
  狠狠压著他的身体,陈渐东将他带入了更深的湖底,直到对方不能动弹。
  冰冷的湖底下,杨志华的脚上纠缠著黑色的水草,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瞪著湖面,胳膊无力地浮在身旁……
  明明是很恐怖的景象,陈渐东却发现自己完全不害怕。安心。那一刻,陈渐东非常安心。
  陈渐东安心地浮上了水面。影协会游泳的人只有自己和黄石,黄石不在,剩下的人可没有为了救人牺牲自己的情操,慌乱中的人很好隐瞒,就算打捞出了尸体,别人也不会相
  信救人的自己会是凶手,而会将杨志华的死以溺水定论。
  杨志华……必死无疑!
  所以那家伙明明死了啊!
  而且,那家伙肚子上明明有自己撞出来的瘀青……
  如果那家伙还活著,真的是被某个该死的人救了的话,他为什么不说?他想要做什么?他想要怎么对付自己?
  不!那家伙不可能活著!自己明明确认了的!那家伙不可能活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死人怎么可能活著?!为什么?
  瞪著水盆,陈渐东陷入了恐惧。
  第二天,影协的人没有启程。
  由于昨夜的大雨,几个时辰前,唯一通向村外的路被土石流淹没,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同样出不去。
  “完了!真背!怎么这样啊!”几乎是一听说这个消息,影协的众人就哀叫出声。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不过也好,杨学长回来了,我们总算可以安心,想想看,能多体验一下乡下的生活也是不错的,不过委屈段学长了,嘿嘿,请再忍受我们这些食客几
  天!”笑嘻嘻地做了一个“拜托”的作揖,杨志华拿出一副扑克招呼大家打牌。
  露出一副“我是没意见”的表情,段林和大家说了一声随即外出。和只是来乡下游玩的众人不同,段林每天会去王婆婆家帮老人担水,今天也不例外。
  王婆婆住在山的另一旁,既没有和自己住在一起,也没有和村民住在一起,相邻的有很多人家,都是段林从小便熟悉的人物。
  这里是另外一个村落,由于自己村子的人惧怕上山,而这个村子里的人忌讳下山,于是两个村子基本上没有往来。
  对于段林来说,这个村子里的人反而比较亲切,这个村子小孩子很少的,所以自己便格外受到宠爱,时不时地会有人送自己一些小孩子的玩意,不过那些小玩意后来被证明都
  很值钱,是古董。
  知道了自己接受的物品的价值,段林于是不敢轻易接受村里的馈赠,不过王婆婆除外。
  几乎看著自己长大的老人,就像自己的外婆,从小跟著外公长大的段林偷偷将对方当作了自己的外婆,一直到自己上学也没有和对方切断联系。
  就像自己身上戴著的玉……也是婆婆给的。
  把玩著胸前的玉佩,看著上面古朴的花纹,段林想起了火车上的那两个人。\"
  这个东西果然很值钱吧?那两个人问自己住哪里做什么?希望他们不要以为这里的村民有好东西,而跑过来骚扰……
  想著想著,王婆婆的家到了,这个时辰大家多在家里吃饭休息,村子里很是安静。敲了敲门,段林轻车熟路地走到婆婆的厨房,说了一声便拎起水桶开始做活。
  屋里有淡淡的烧香的味道,段林知道,那是婆婆烧的,这个村子里迷信的人很多,每天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会烧香。“阿林啊……”屋内传来婆婆的声音,段林听到,便径直走
  向了老人的卧室。
  段林进去的时候,老人正关上神龛。看到段林进来,婆婆忽然脸色一变!
  “阿林!你昨天做了什么?!”老人原本眯著的眼睛忽然睁大,干枯的手掌握住了段林的手腕!
  “昨、昨天?”被老人突然的动作吓到了,段林拼命想著昨天自己做了什么,然后……面色一沉。“昨天我……”
  没有办法,段林说了昨天自己学弟掉下湖,自己夜晚去捞的事情。
  “只是虚惊一场,我那个学弟平安回来了,大家现在都很好……”
  丝毫没有被段林的笑容安慰,老人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老人握住段林的手掌越来越用力,段林不敢挣脱老人,只能一边忍受著腕上不断增强的压力一边想著,阿婆的力气怎么
  忽然这么大?
  段林想用笑容宽慰不知为何神色慌张的老人,然而看著老人的眼睛,段林的笑容越发僵硬。“阿婆……”
  “听我说,阿林,你惹上不该惹的东西了。”盯著段林的眼睛,阿婆苍老的脸上充满认真。
  “你快点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暂时不要回来了。”阿婆说著,推搡著段林。
  “可是、可是……阿婆,这里出去的路被土石流盖住了,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推搡的手停在半空,老人呆住了。半晌,叹了口气,老人拉著段林进了屋。
  “阿婆……是、是那‘东西’么?”小心地问著,段林心里大概已经有底了。
  自己在大城市里遇上那些不可思议的事,自己早已一一向阿婆汇报了,自己这块玉还是听到之后担心的阿婆邮寄给自己的。
  “可是,我并没有看到。”段林想著,忽然想起了昨天在湖里看到的头发,顿了顿,终究没有说出来。
  握著段林的手,老人低著头,忽然,老人摊开了段林的手掌。
  “阿林,你的掌纹少一道的。”
  “嗯,从小就没有。”
  “……不,其实你出生的时候是有的,可是你小时候有一次溺水了,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那条线才消失了,你太小记不得了……”
  “啊?是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不知道阿婆为什么会忽然拐向这个话题,心中一动,段林忽然觉得阿婆接下来说得事情可能很重要,关于自己的……
  “你少的这条掌纹,乡下叫命线。有个土说法,没有命线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大难不死的人,另外一种……根本不是人。”阿婆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射入段林眼中,看得
  段林心中一动。
  “也就是死人!是僵尸。那种‘人’也是没有命线的。”老人合上了段林的掌心,由于手掌的挤压,段林的掌心出现了一道纹路,看上去就像一条掌纹,就像那条失去的生命线…
  “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溺水过,差点死掉,之后……这条线就没了。然后你总招惹不该招惹的东西,而你外公就给你划了一条命线。这个方法只能用一次,以后……可
  就不管用了……”老人握著段林的手,冰冷的手掌传递了老人心底的担忧。
  “你知道为什么你们村子的人,送葬的时候都要分开么?”视线向下,老人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段林踌躇,半晌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是……迷信吧,听说如果不这样的话,尸体会诈尸。不过,我从来没见过。”
  “……是真的。”老人忽然说:“我见过,那边的村子里曾经有户人家不信邪,硬是没将家里刚故去的老人分开,而是完整的葬下了,就是葬在湖边。
  A“结果呢,那天晚上,这户人家送葬结束回家吃饭的时候,你猜他们回去看到什么了?造孽啊!他们竟然看到他家的老太太坐在饭桌上,找他们要饭吃呢。
  “这户人家吓坏了,回去坟地一看,刚埋进去的死人果然不在了,那土是翻新的,好像有什么从里面爬出来过……第二天,他们将老太太的尸体分开,这才没事了。然后,那边的
  村子就不敢不把尸体分开再埋了,唉……”
  听著老人的叙述,段林心中忽然一动,“您的意思……”
  尸体?
  完整的尸体?
  湖……
  莫非……
  心头一颤,段林心中暗叫不好,手迅速地从老人手中抽出,腾地站起身来。
  “阿婆,我想起来一件事,不行……我想我必须立刻回去!”头也不回,在老人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注视下,段林飞身离开了小小的农舍。他有一些事,一定要弄清楚!
  第五章你们都会死
  沐紫说出了大家心底的恐慌─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活人?!
  “怎么会这样?居然有三个人没有生命线?!”安小楠不敢相信地叫出声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瞪向面前的三个男人:杨志华、陈渐东、还有……沐紫。
  “哎?怎么会这样呢?”杨志华看著自己的掌心,皱起了眉头,他旁边陈渐东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打了半天牌之后,安小楠提出要帮众人看看手相,结果一看不要紧,居然看到了稀罕的手相。
  “虽然我不懂这些迷信的东西,不过,人没有那条掌纹也是很奇怪的吧?”手指摸著下巴,高明远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正想碰沐紫的手,却被他避开了。
  “有的,有这种掌纹的……”安小楠却皱紧了眉头,“听说只有到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才没有……对了!阿东和杨学长原来都有这道掌纹是吧?”
  陈渐东和杨志华点了点头。
  安小楠忽然变得兴奋,右手在左掌心一砸,女孩高兴地说:“一定是这样,前几天你们两个的溺水,一定是那个造成的!
  “原本以为只是传说罢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啊,真是又害怕又激动呢!”看到众人因为自己的话而忽然僵硬的气氛,安小楠陪著笑脸企图缓解气氛。
  “你说对了一半。”不想,整晚一句话没有说的沐紫却开口了,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沐紫大概是整个屋子里最放松的人。
  “关于没有生命线的人的另一种说法……”说到这儿,沐紫忽然笑了,淡淡的笑容,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丝诡异。
  看著这样的笑容,众人不禁动容,仿佛受到蛊惑,安小楠不知不觉将心里的话问出口,“另一种说法……是什么呢?”
  沐紫又笑了,“死人是没有掌纹的,所以……搞不好……我们三个都是死人呢————”说著,沐紫意味深长地看了旁边两个男人一眼。
  陈渐东浑身一颤,杨志华却笑呵呵说道:“别开玩笑,我是死人?怎么可能啊,哈哈!”屋子里的气温却好像骤然降低,杨志华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屋子里忽然变得空旷。
  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显然,对于杨志华忽然回来这件事,大家心里并不像表面上如此平静地接受,沐紫说出了大家心底的恐慌————
  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活人?!
  这个想法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就会不停地在心里蔓延,塞满整个心思。
  恐惧在每个人心里扎了根。
  “当然,只是迷信的说法,大家不要这么紧张么。”沐紫又笑了。
  沐紫是个极其俊美的男子,笑起来应该是赏心悦目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带给众人的只有诡异。
  “真是的……不要开这种、这种玩笑么!”掩口笑著,安小楠想要找话题打破这种诡异的安静,“对了,我都记不全的事情,沐紫你却好清楚啊,怎么,你对算命很有研究么?”
  原本只是没话找话的话题,不想沐紫却点了点头,“不算很有研究,也称不上算‘命’,不过,我能大概看到那个人的过去。”
  “啊?这么厉害?我不相信!男生一般对这个都没有兴趣的,你帮我算算!倒要看看准不准?”
  “喔?你当真要我算?”挑起眉毛,沐紫忽然直直盯向女人眼里。
  被沐紫如此专注的凝视盯得红了脸,安小楠扭过头伸出了手。
  “我可能会说出你的一些小秘密哟?”微微笑著,沐紫做著最后的确认。
  “你这家伙居然越说越神了!我越来越好奇了,快点快点!”性格爽快不让须眉的安小楠,听到沐紫这样的说法,反而被激起了一股倔强,小手摊得平平递到了沐紫面前,然后
  安小楠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双冰凉的大手扶住了。那只手如此的凉,夏天的天气里,安小楠打了一个冷颤。
  沐紫悠闲地看著安小楠的掌心,女人的手掌白晰嫩滑,保养得非常好。
  看著沐紫久久不吭声,大头张首先不耐烦了,对著沐紫笑道:“沐老弟,看著你冷冰冰的样子原来是假正经,难不成看上我们安姐了?没事握人家小手那么久,吃豆腐啊,快
  说,不说就当你真的在吃豆腐啦!”
  丝毫没生气,沐紫只是淡淡一眼,大头张后面还没说完的调皮话就再也说不下去。
  这个男人……不!这位少年,年纪虽小,可是自有一种神秘的压迫力,只是轻轻一眼,就让人感受到的压迫……大头讷讷缩了回去。
  “我要说喽?”盯著面前听了大头张的话兀自脸红的安小楠的眼睛,沐紫淡淡道。W-M\"JY
  “……嗯。”安小楠只是红著脸,支吾了一声算是答应。面对一位如此俊俏的异性,很少有女人不动心,除非她是死人。
  “你……男人缘不好。”岂料沐紫第一句话就让女人如梦初醒般抬起了头。惊愕地看著面前的少年,安小楠瞪大了眼睛。
  “不,也不能这么说……”轻轻托著女人的手,沐紫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寻找著更加适合的形容词。“对了,更恰当的……应该是‘所遇非人’,再不然就是‘遇人不淑’,你觉得呢?”
  说完,沐紫抬起头,微笑著看向安小楠,仿佛自己刚才只是说了“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话。
  安小楠的脸却渐渐变得苍白,咬著唇,半晌,女人从绷紧的唇里破碎地抖出几个字,“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看吧,你的感情线很破碎,说明你有很多追求者,不过你的感情线只有一条,很清晰,说明你很专情,你的感情只给了一个男人,不过呢……
  “你看这里,你的感情线很短,后面非常的凌乱,那个男人很花心吧?是个很糟糕的男人,让你伤透了心,所以说你遇人不淑啊!”宛如谈论天气,说著这样的话,沐紫的口气
  却并没有任何浮动。沐紫不经意地看著前方,宛如没有看到自己掌上女人开始微微颤抖的手掌。
  安小楠的脸色变得煞白,可是脸上还是挤出了笑容,“你说什么呀?我没有碰上什么坏男人啊,要是真的碰上那种男人,我会要他好看的……”
  勾起一抹笑容,沐紫松开了女人的手掌,修长的手指敲打了一下桌面。“我相信这一点,遇到那样的男人你一定会要他好看。你的掌纹很忠实地证明了你就是这样一名敢爱敢
  恨的女子,不过……
  “你要小心,不要把自己这种情绪太极端化,我见过不少这样的女人,因为如此激烈的感情而……”
  沐紫忽然站了起来,轻轻弯腰在安小楠的耳旁,轻轻道:“因为如此激烈的感情,而想要杀掉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呢……呵呵……”
  沐紫随即坐了下来,宛如没看到听了自己的话像雕塑一样僵硬的女人一般,沐紫顺手执起了旁边陈渐东的手。
  “你呢,是个非常有才气的人,如果有机会可以表现的话,将会有非常灿烂的前途。”微笑著,沐紫看向旁边的陈渐东。
  看到他抬起头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时候,沐紫也不介意,而是顺势说了下去:“可惜,有一个非常大的石头阻碍在你前面,只要它在,你这辈子注定碌碌无为。‘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谓是你最贴切的写照。”
  毫不留情地说著,沐紫似乎没有看到陈渐东骤变的脸色,轻轻放下对方的手,沐紫站起身,转身的时候,忽然道:“如果要是我的话,会非常非常想要将那块石头移开的,哪怕
  将它粉碎也罢……”
  微微一笑,沐紫看向脸色已然铁青的陈渐东,“我猜你也一定这样想,对吧?”
  “你呢?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你是非常骄傲的人,可是缺乏相应的资本,你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可是你……”
  说到高明远的时候,沐紫的手忽然被强硬地抓住了,是大头张。
  看著被说成那样的同学们,大头张终于忍不住了,强势地拉住了沐紫的手,便将自己的放了进去。他黝黑的手掌,上面厚重的长期拿器械而磨出的茧子,和刚才女人的手形成
  了鲜明的对比。
  “臭小子!你别说他们的,你给我算!”
  “你要我说出来么?”丝毫不以为意,沐紫只是询问了刚才一样的话。
  “少废话!小子你快说!”瞪著少年,大头张气冲冲道。
  “你……是个可怜的男人。”
  又是一句这样的话,屋里的气氛再度冻结。
  “你为人诚恳,吃苦耐劳,可是性格太耿直,总是没有表现机会。喜欢的女人爱别的男人,哪怕对方变心也不看你一眼,追著这样女人的你……还真是可怜!”
  “你这个混蛋在说什么……”听到沐紫清晰的叹气声,大头张火从心起,抡起拳头就向沐紫的脑袋招呼过去,却被他不慌不忙地躲开了,怔了怔,大头张抡著拳头再度挥向沐紫。
  “够了!”安小北忽然大吼出声,看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女孩拧著衣角,低著头讷讷道:“我……天要黑了,段学长也该回来了,我们总不能每次都麻烦人家,今
  天……对!今天我们自己做饭吧!现在就去……”
  众人低著头纷纷点头附和,只有大头张还是嚷嚷著想要教训沐紫,高明远拉住了大头张,对沐紫道歉,“抱歉,这家伙就是这种脾气……”
  沐紫却只是轻轻掸了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自己的书走向门口,正要出门,忽然停住了。
  没有回头,沐紫忽然开口:“你刚才那句话,倒提醒我那位仁兄的手相结果我还没说完。
  “离那女人远一点,加上改改他那脾气,否则……早晚会因此闹出人命来。”
  说完这句话,沐紫便轻轻推门出去,门被轻轻地关上了,关上了门后大头张暴躁的叫嚷声。
  “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把案板上的菜当成了沐紫,大头张狠狠地剁著。
  “不、不知道呢,不过他是和段学长一起的,是亲戚吧?”安小北在旁边生著火,满头大汗。
  “大头张,我看你看人家不顺眼,主要是觉得人家长得帅吧?哈哈!”高明远站在一旁,闲闲地说。
  眼看大头又要发火,安小北连忙叫住高明远,“学长,我们没有水了,能不能请学长帮我去打一点?我拎不动井水……”
  女孩子的请求一向难以拒绝,何况是漂亮的女孩子,高明远和大头张互瞪了几眼,很快拎著水桶出去了,厨房里又铿锵响起切菜声。
  经过大厅的时候,高明远看到了安小楠、陈渐东和杨志华,后两个算是病号,没有给他们指派任务,前者是负责照顾他们的。
  眼睛眯了眯,脸色忽然变得阴霾,随后在杨志华看到他向他打招呼的刹那,他的脸重新阳光满布,“学长我去担水!”说了一声,高明远便出去了。
  段林家并没有井,要去很远的村内去打水,如果说沿途的村民对自己不断地指指点点,原本就让高明远不痛快的话,到了后来……简直就是气愤!
  “什么?不让我打水?你们怎么这样?”高明远几乎想把手里的桶扔到那些村民的脑袋上。
  “我们的水不让外人吃,你们赶快回去!”村里的老人拄著拐杖,皱巴巴的老脸满是坚定。
  来往村民像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看著自己的视线,高明远鼻孔重重出了一口气,骂了一句之后随即愤愤离去。
  高明远离去到了山上,山上有湖,湖水不就能吃么?盯著水,手指搅动著清澈的湖水,高明远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从湖里担了满满两桶水,高明远哼著小曲回去。他没有和同学说这水的来源,那么丢脸的事……
  安小楠用湖水做了简单的面汤,大家都说这汤比平时好吃,女人做饭果然就是不一样。
  高明远却暗道这是那湖水的缘故,想到这里的时候就不禁奇怪,有现成的湖水吃,为什么村民还要费那么大力气打井?山地打井是很难的,而且这里的井水并不好喝,咸咸的
  ,有种苦涩。
  安小楠的建议下,大头张不情愿地端了面汤送去沐紫屋内。
  “小鬼,吃饭了。”大头张重重敲了敲门,半晌,门开了。对方仿佛没有看到自己生气的脸,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东西。
  “这是……”
  “晚饭!你看不出来么?”对著少年,大头吼道。Y8x
  沐紫接过饭碗,嗅了嗅味道,皱了皱眉。大头打算一旦沐紫露出“不好吃”的表情就扁他一顿,谁知……
  皱了皱眉头,沐紫喝了一口汤。
  大头张哼了一声,正要转身,就听到身后的呕吐声,回头一看……
  “靠!TMD你小子居然吐了!?”正要拎住沐紫的领口,却见对方用手帕抹著嘴后,竟然抢先一步抓住了自己的衣领!
  “你们吃了?吃了这面汤?”
  没有反应过来,大头张呆呆地点头。
  沐紫眉头紧缩,大喝:“吐出来!全部吐出来!”
  对方冰冷的手掌掐上自己的脖子,大头张难受得想吐,可是什么也没吐出来,狠狠挣脱对方的桎梏,大头张猛地跳开,“你神经病啊?!靠!给你送饭算我瞎眼!”
  沐紫却只是冷冷地看著大头张,蛇一样的目光让大头不寒而栗。
  半晌,那目光终于移开,沐紫垂下眼去顺手带上门,“你……死定了。”
  男子的声音非常轻,可是大头张却听得异常清晰,这句话让大头张打了一个哆嗦。一开始是冷,那句话带给大头张一股寒意,让他不自觉地哆嗦,随后就是怒火,大头张气得
  打著哆嗦,踢打了沐紫的门半晌,恨恨地回到伙伴那里。
  “怎么了?动静那么大?”安小楠问道。
  “靠!那兔崽子,咒我死!奶奶的老子明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大头张嘴里骂著,往椅子上重重一坐。
  “也对,我们先休息吧。”笑咪咪的,杨志华建议。
  杨志华笑著,可是不知道怎的,屋内的人忽然觉得室内忽然一阵冰冷。
  一定要尽快搞懂这件事……一定要尽快解决姓杨的那个王八蛋……
  夜里,陈渐东皱著眉辗转反侧。
  一定不能睡,自己绝对不能睡在那个人前面,自己要……
  心里拼命地警告著自己,然而睡意不知为何一波一波涌入,挣扎间,陈渐东缓缓陷入黑暗。
  黑暗间,好冷……
  水……有水不断地滴在自己身上,陈渐东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那次的水中,深色的水中,看不到水面的绝望中,看到了一张模糊的人脸……
  陈渐东随即再也没任何感觉了,陷入了深眠中。
  第二天,陈渐东是在一种异常难受的情形下醒来的。
  “Shit……漏雨了?”看著身下被水浸透的床单,身旁的黄石嘟囔著爬起来。
  他说的没错,床单上到处都是水,那种湿漉漉的感觉非常恶心,即使是夏天,这种潮湿到相当于浸水的感觉也让人难以忍受。
  高明远随即也抓著头慢慢起来,显然他也被床上的潮湿吓了一跳,一脸的问号。
  陈渐东的脸色却苍白起来,保持著坐在床上的姿势,半晌,犹豫地问:“杨、杨学长不见了……”
  从一醒来就发现了,那个人、那个人竟然消失了!
  无法形容此刻自己内心的惶恐,陈渐东拼命压抑,不让自己的问话显得突兀。
  “哎?就是,杨学长也就算了,大头张跑哪里去了?”抓著头,黄石似乎刚刚清醒,不太在意地扫视著周围,半晌翻身下床。
  打著哈欠,黄石率先打开门出去,“早饭该好了,大头张那个笨蛋肯定是去帮女生做饭去了,白痴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安学姐……”
  可是,走到厨房的时候,黄石并没有看到大头张,女孩子们似乎也是刚刚起床,一个个也是睡眼惺忪。
  “小北,你去拿水盆,我们准备洗漱。喂!你们男生排后面!”打著哈欠,安小楠走到水缸前,左手拿起水缸的盖子,信手挪开……
  “啊!”
  下一秒,刺耳的尖叫响彻了段家的屋顶。
  被安小楠的反应吓傻了眼,黄石好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心里忽然发毛,看了安小楠一眼,黄石犹豫地接近安小楠颤抖的手指指向的地方————水缸
  天!
  “大头……”黄石嘴巴张得大大的,看向水缸。
  眼前是段家的水缸,很普通的水缸,然而此时,揭开了盖子的水缸内赫然浸泡著大头张的身体!
  “天啊……”黄石捂住了嘴!水缸里大头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因为浸泡而发白发肿,有种尸体特有的僵硬。
  “他死了。”干涩的声音,从旁边不知何时过来的陈渐东口里发出。
  脸色惨白,最后进入厨房的高明远一听到此,膝盖一软,竟就这么跪倒在地。
  “死、你说大头死了?”身子剧烈地颤抖著,高明远焦躁著站了起来,趴到水缸前看清里面的一刹那,忽然……
  “沐紫!去看看那小子在不在?!”疯了一样,高明远奔向走廊另一端沐紫的门前,踢门就进!
  “拜托,敲门轻一点。”房内,沐紫面无表情地合上手里的书,平静地看著冲进自己房内的众人。
  众人神色各异,但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一种难以掩盖的恐慌。
  “发生什么事了?”沐紫站了起来。
  “你这个家伙!你杀了大头张对不对?”高明远身子一阵剧烈的抖动,随即冲上前去紧紧抓住了沐紫的衣领。
  “你昨天和大头张发生争执,一时气愤你就杀了他,对不对?!”一句话,众人恍然大悟一般理解了高明远举动的涵义。\-@
  “也对……我们的大门有锁,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的。”
  “对……只能是内贼……”
  “我们大家都是同学,外人只有……”
  “大头昨天确实和他吵起来……”
  众人心里开始纷乱,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部盯向了沐紫,眼里竟是全然的不信任!
  沐紫却淡淡笑了,猛地挥开高明远的手,悠闲地整理自己的衣领。
  “你们如果硬要找一个人当凶手的话,我无所谓,随便你们怎么办,把我绑起来也好,送到警察局也好……不过无论你们怎么做……”
  沐紫重新坐了下来,低下头去,半晌,抬起头的眼光竟是犀利得让人心头一颤……
  “你们都会死的。”说完,沐紫微微笑了。
  “那个小鬼说什么……竟然说我们都会死……”从沐紫的房间出来,安小楠心里充满了焦躁。
  “不要理他,肯定是他没错,现在的小孩子,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杀人,报纸上已经不新鲜了。”高明远恨恨地说著。
  “可是,我觉得他不像那些小孩啊,而且……对了,你们有没有觉得昨天我们睡得特别熟?”黄石说到一半,忽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有!我觉得昨天特别困,一躺下就睡著了!”安小北怯怯地举起了手。
  “哎?我也是。”
  “我也……”
  听著同学们的纷纷附和,高明远忽然沉思起来,半晌,“你说……我们会不会是被下了药啊?”
  “哎?有可能,不过这样就绝对是那小子没错了,只有那小子昨天晚上没有吃饭。”
  “嗯,赶快报警吧。”
  忙碌了一天,仍然是没有结果。
  村民们听到死了人之后的反应,非常奇怪。
  “你们还是赶快把尸体分掉埋起来比较好。”从门缝里,常年日晒而变成特有干燥皮肤的村民,露出阴恻恻的半张脸,如是对影协的众人说道。
  “怎么可以?我们要保留尸体等待员警验尸啊!”城里的孩子理所当然在这种时刻选择相信员警,然而,因为土石流导致的道路被阻还是没有解决,员警一时半会儿无法进来。
  村落仿佛成了空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村民异常的排外,听说这件事非但没有一个人帮忙,所有人竟然都躲到了家里,就此闭门不见。
  “讨厌!乡下人真是讨厌,你看吧,他们都从窗户里看著咱们呢,那目光真令人恶心!”走在空无一人的村间小道上,安小楠厌恶地皱紧了眉头。
  “可不是么……还说让我们把尸体分开,那不是分尸么?真恶心!”脸上同样的表情,高明远搓著手。
  黄石却忽然想起了段林一开始说过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杜曼还在那边自己看著沐紫和……”大头张的尸体。
  后面的话黄石没有说出来,可是众人都想到了。想到的瞬间,众人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战。
  第六章分尸
  杀人竟然是……是如此容易的事情……黑暗中,高明远无声地笑了。
  杜曼坐在沐紫的房门口,静静地擦著镜头。
  早上大家决定去寻求帮助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剩下了她。每次集体活动被留下来看东西的人都是自己,杜曼对此并没有怨言,反正自己也并不喜欢集体活动。
  黄石提出和自己一起留下,可是被自己婉拒了。比起和聒噪的同学相处,杜曼宁愿自己留下来,哪怕面对的……是死人。
  想起了什么,杜曼站起身,轻轻推开门。
  门外是大头张的尸体。早上男生们齐心协力将大头张的身体从水缸中捞了出来。今天早上大家谁也没有洗漱,泡过大头尸体的水缸孤零零的摆在原地,没有人想去碰触它。大
  头张的尸体也是,从水里捞出来之后就没有人敢接近。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皱了皱眉,杜曼又看了一眼院子里停放著的大头张的尸体,一阵风吹过,夏天的暖风里,杜曼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尸体微微腐烂的味道。
  耸了耸鼻子,杜曼轻轻关上了门。
  拉开沐紫的门,杜曼走了进去,坐在了离沐紫远远的椅子上。
  桌子上摊开著一本书,杜曼依稀记得那是沐紫平时拿在手里的那本,犹豫了一下,看向远处似乎已经睡著的少年,杜曼正要摸上书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沐紫的声音。
  “不要随便碰别人的东西比较有礼貌。”
  一句话,杜曼的手缩了回去。
  “抱歉。”犯了错就道歉,杜曼一向这么做。
  看著双手被捆,坐在床上一副闭目养神状的沐紫,杜曼忽然开口:“你要喝水么?”
  “不。”沐紫淡淡回答。
  “饿么?”
  “不。”
  面对少年,第一次,杜曼觉得自己竟是两个人里面话多的那一个。
  “等段林学长回来吧,好好解释一下,他们会放了你的。”抬头看天,杜曼忽然说了一句。
  “……”沐紫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扫过一旁的女人,“我是凶手,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静静看了沐紫一眼,杜曼缓缓摇头,“你不是。”
  沐紫淡淡笑了,“为什么?”
  “……直觉。”
  沐紫笑了几声,最终不再出声,房间里再度静悄悄。
  杜曼继续擦著手中的相机,擦完镜头,杜曼习惯性地看了一下相机里面的胶片:唔,已经用完了……洗出来好了。
  拿起旁边的工具,杜曼没有犹豫多久,很快走进了段家的储物室,这里很窄,不过光线却非常适合作暗室,杜曼一开始就这样觉得,而且决定在这里洗照片。
  将胶片浸泡在显影液里,杜曼难得呆呆地坐在了一边。
  来这里发生了太多事,自己没有拍到多少照片,这卷胶片是唯一的一卷,包涵了来到这里拍到的一切事物,当然,包括第一天晚上和黄石在湖边……
  杜曼忽然想起了那天夜里,在山上透过这个镜头看到的匪夷所思的事情。那天……在山上的湖边,自己确实和黄石一样看到杨志华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没错,可是那个女人……
  和黄石看到之后所兴起的浪漫遐思完全不同,杜曼在看进镜头之后,只有一种想法:那个女人正在将杨志华拉入水中。
  对方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视线,隔著那么远的距离竟然转过头来,心里慌张,是以自己收起相机就匆忙走了。
  可是,那天晚上的经历就好比吞了一颗榴梿,梗在喉头,说不出来。无法对人说出的恐惧。
  杜曼忽然想起了段林说过的,这里的习俗————
  “这里的习俗就是人死了一定要分开埋,也就是……也就是分尸。
  “村里的迷信,就是如果不那样的话,尸体晚上会……诈尸。”
  诈尸……
  这个念头在脑中出现的一瞬间,奇迹般地再也无法消失。就像一颗种子,这个念头在杜曼心里扎了根。
  杜曼忽然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I“尸体晚上……会诈尸?”犹豫地站了起来,杜曼慢慢走向门外。
  就一眼,自己只看一眼,自己打开门,确认大头张的身体还在原地,确认完就回来……心里想著,杜曼慢慢地推开了门。
  杜曼瞪大了眼睛!
  不见了!大头张的身体不见了!怎么可能?!
  心里一阵惊恐,杜曼咬著唇向身后看去,看到案板上的菜刀的瞬间,杜曼紧紧地跑过去将其握在手中。菜刀横挡在胸前,壮了壮胆子,杜曼冷静地扫视著四周。
  自己在段家的门厅里……说是门厅,乡下人的门厅其实就是厨房,灶台什么的都放在这里,包括那个水缸。
  强制压抑著心头的恐惧,杜曼的视线无法避免地落在了那个水缸上。
  小步走到水缸附近,杜曼猛地揭开了水缸的盖子,随著重重的木盖落地的声音,杜曼看清了水缸内的一切:只有水,没有东西,没有……没有大头张的……尸体……
  原本悬在半空的心脏忽然松了下来,杜曼伸出手,正想伸手擦擦额头不知何时泛出的冷汗,忽然……
  女孩停在半空中的手,就那样僵在了空中。
  杜曼的眼睛慢慢地瞪大,越瞪越大……杜曼看到,黑暗之中,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水缸之中,竟然慢慢地伸出一只手……她可以清晰地听到物体破水发出“哗啦”的声音。\"
  那只手轻轻抓住了水缸的边缘,然后又是“哗啦”的声音。
  另一只手浮了出来,然后是头发,头……
  黑暗中,杜曼看到了浮出水面的半颗人头……
  大头张!
  杜曼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然而,和平时她了解的大头张不一样,青白的脸色,这个人有著麻木宛如死水的眼睛,那双眼睛机械地看著自己,没有一丝生气……
  诈尸!杜曼几乎是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词!
  “哗啦……哗啦……”随著那“人”的动作,水从水缸里不断地溢出,溢到地上,杜曼感觉那水浸湿了自己的脚。
  他想爬出来!他正在爬出来!
  这个念头劈开了杜曼的大脑,杜曼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自己的脚一样,被冷水浸湿了!
  “不……不要……别过来……”嘴里控制不住地喃喃自语,杜曼倒退著……:
  那个“东西”却仍然面无表情,向自己接近著。
  每走一步,杜曼可以听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滴答滴答的水声。好像在哪里听过似地……
  “滴答……滴答……”
  杜曼被逼到了末路,身子抵住身后的木板,杜曼绝望地看著那张青白、肿胀的脸孔正在向自己逼近,杜曼可以嗅到微微腐烂的气息……
  杜曼闭上了眼睛!几乎是同一时刻,杜曼感觉自己正在向后仰倒,沐紫的脸随即出现在余光范畴!
  是了!刚才自己身后是沐紫的房间,这里还有一个人!
  杜曼求救的目光向床上的少年看去,可是,在看到沐紫被囚的双手的一刹那,杜曼绝望了。
  那个“东西”却已经和自己近在咫尺了,那个“东西”捡起了自己由于恐惧脱手的菜刀,挥起了胳臂……
  不要!无声的呐喊著,杜曼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滴答……”
  水的声音。
  杜曼感到有水流上自己的脸,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睛,女孩立刻为自己脸上的红色吓傻了眼。
  血!
  惶恐地抬起头,杜曼随即为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瞪圆了双眼!
  沐紫!是沐紫!他挡住了自己,代替自己被砍中了!
  一刀!两刀!三刀……那个东西还是没有停手!
  杜曼咬著自己的手指,看著那个东西面无表情地挥舞著手中的菜刀,砍著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啊?————”
  凄厉的喊叫从向来沉默的女孩口里发出,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杜曼猛地夺过了那人手中的菜刀,双手紧紧握住刀柄,杜曼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对方挥了过去……
  一刀、两刀、三刀……血雾遮掩了杜曼的视线,血水溅射到脸上,冰冷的浆液……屏住呼吸,杜曼没有腾出手来擦拭挡住自己视线的血水,只是挥刀。
  挥刀!拼命地挥刀……
  “这里的习俗就是人死了一定要……分尸。否则,晚上会诈尸……”
  段林的话,忽然异常清晰地浮现在杜曼的脑子里,视线早已模糊,只剩下段林这句话异常的清晰。
  分尸……分尸……
  “啊————”
  尖声叫著,杜曼猛地将手中的菜刀挥了出去!
  众人回到段家的时候明显地感觉不对劲。
  “好像……哪里不对劲……”摸著下巴,黄石率先推开了段家的铁门。
  是灯吧?黄石注意到天色已晚,段家却是一盏灯也没有开。
  “大头的尸体没了!”眼尖的,安小楠颤抖地发现了最明显的不对劲之处。众人一下哗然。
  “糟糕!该不会那个姓沐的臭小子逃了吧?”高明远心急地冲进了屋,屋内一片漆黑,高明远一进门就是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该死!怎么这么多水……水?”双手撑地,高明远感到触手所及尽是湿粘,刚抱怨出声忽然想到……
  水?忽然想起了早上起床时候被单上那诡异的水,以及顺著水迹发现的浸泡在水缸之中的大头张的尸体……
  高明远颤抖地抖开了手,身子向后缩去,却在猛地撞到什么的时候,惊得再也不敢动弹。
  人手!高明远发觉自己手下所触的竟然是一只人手,再也忍不住,惊恐正欲脱口而出,忽然灯亮了,然后……
  “啊————”手放在点灯开关上,随后进屋的安氏姐妹喊出了高明远的惶恐!
  黄石捂住了嘴,扶住前方已然晕倒的安小北的身体,黄石拼命支撑著自己不晕倒。
  呕吐……好想吐……?黄石拼命压抑著自己想吐的欲望,打起精神看向自己面前……
  红……触眼所及尽是红色。
  血泊之中躺著二个人,其中一个人已然四分五裂,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简直不成人形!
  四肢被砍得零零落落,其中一只手正被按在高明远手下,黄石看著对方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
  尸体的头颅被生生砍断,要断还未断,勉强挂在颈子上,白色的脂肪和红色的血水混在一起,黄石想起了小时候看到过的屠宰场。
  另外一个人正面朝上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血水浸透,面孔虽然也被血水模糊,可是黄石还是看出了男人的长相。
  “沐紫?”黄石注意到沐紫的胸口也有明显的刀痕,和旁边那个人身上的伤口如出一辙……
  “那是大头!”坐在地上,高明远指著那具被分尸的尸体,大吼出声!
  黄石心里赫然一沉。\"
  杜曼呢?这两个人都被如此,那被留下来看守他们的杜曼呢?
  满心惶恐,黄石焦急地四处探视,惊惶的视线最终定在了屋子的角落。
  黄石怔怔地站住了。
  顺著他的视线,高明远和安小楠看到了缩在门后的人影。看到那人的瞬间,安小楠几乎想要晕倒!
  就像从血里爬出来的恶鬼,那人浑身浴血,湿淋淋的头发滴下来的……竟然是血水!那人警备地看著自己这边的方向,眼神却是一片茫然,好像看到自己又好像没有看到自己。
  安小楠注意到,血泊里,静静地躺了一把菜刀。看著菜刀上面明显的豁口,安小楠忽然背后一阵凉意……
  正不知所措,下一秒却见黄石向那人走去,想要拦住黄石不要他过去,可是……
  “杜曼,是我们,我是黄石……”轻轻蹲在那人身前,黄石唤出了一个大家熟悉的名字。安小楠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杜曼还是僵硬著,呆呆地看著安小楠送过来的热水,杜曼只是看著袅袅上升的烟雾……白色的有些透明的水气……
  看著看著,成了一片铺天盖地的血雾!
  任凭自己怎么砍,那东西还是不断地向自己前进著……砍到肉的时候是柔韧的软,砍到骨头的时候可以听到闷闷的钝响……
  杜曼瞪大了眼睛,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用力地挥刀……
  “杜曼你醒醒!没事了!”用力地摇动著女孩的身体,黄石在女孩耳边大吼出声。
  然而,听到黄石的喊叫,杜曼惊恐地抬起头,就在黄石以为女孩终于恢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杜曼猛地推开了众人撒腿就跑,众人眼睁睁地看著杜曼将自己锁在了前方的房间
  ,“哗啦”一声,杜曼落了锁。
  “杜曼!你在搞什么?!”不敢相信的,黄石看著杜曼竟然将自己锁在了刚才那间房间。
  天知道!里面的尸体还没有收拾出去啊!
  “杜曼,你知不知道你把自己关在什么地方?”敲打著门,黄石想要把杜曼弄出来,可是,对面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个……杜曼好像有点不对头……”看著黄石,高明远忽然开口。
  “大头张和那个少年怎么会……”
  “会不会是杜曼她……”摸著下巴,陈渐东也皱起了眉头。
  瞪了一眼其他人,黄石不死心地敲著门,“你快点出来,你一个人多危险啊!”
  门板后面传出空荡的回响,杜曼的声音半晌从门后传来。
  “我……跟著他们,更危险……”
  黄石敲门的手一下子停住了,陈、高、安三人的脸色也是不好,安小北惴惴地看著脸色忽然苍白的姐姐,本能的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杜曼,大头张的尸体……”沉着声音,陈渐
  “什么?!那可是你的同学耶!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难不成那个姓沐的也是你砍……”高明远沉不住气地问道。
  “那个……是大头做的。”
  “太好了,不是你做的,你不用理会那些人……等等!你说是大头做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醒悟到杜曼口里的大头所指为谁,黄石顿时瞪大了眼睛。
  “开什么玩笑?大头张不是已经……了么?!”那个“死”字,黄石说得很小声,可是众人都明白他略去的是什么字,明白了黄石嘴里的事和杜曼所说的事情的矛盾,想到某种可
  能,众人顿时刷白了脸。
  没有注意到身后朋友的不对劲,黄石仍然追根究柢地问著,“杜曼,你……”
  “大头他要杀我,是沐紫帮我挡住了那几刀,否则……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杜曼慢慢地说著,还没说完就被高明远粗暴地打断!
  “开什么国际玩笑?你是说死人活过来要杀人?”
  一句话说完,众人都不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房间内一片沉默。
  房外的几个人心脏怦怦跳著,面容诡异,屏住呼吸等著杜曼的回答。
  “是的,是张哲。”
  说到这里,接下来,任凭众人怎么逼问,杜曼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别听她说……八成是女孩子吓坏了出现幻觉,自己吓唬自己的,死人怎么可能活过来杀人?又不是诈尸,你们说是不是————”
  黄石语气轻松地说著,然而在看到站在自己身后陈渐东他们的表情的时候,黄石停住了,“怎么了?你们的表情好诡异!天!绝对是假的,你们不要这样严肃好不好?”:
  黄石摊开手,试图让气氛稍微不那么僵硬,可是徒劳做了半天,就在黄石的手都举僵硬的时候,高明远说话了。
  “没错,假的,死人不可能复活。”
  “嗯,就是。”
  “死人就是死人,怎么可能活过来,还要杀人……”
  看著自己的老同学,木偶一样重复著这样几句话,原本还没什么的黄石忽然觉得诡异。
  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己迟钝的没有发觉,可是,自己的周围却在慢慢变化了。
  大家慢慢变得陌生,每个人都想藏了秘密,说著自己不能理解的话。
  从什么时候呢?
  黄石看著陈、高、安四人一边说著一边向隔壁房间走去,安小北似乎也很迷茫,跟著姐姐。安小北怯怯地回过头对自己张了张口,问自己要不要过来。
  站在原地,黄石指指身后的房门,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把女孩子一个人放在这里是多不恰当的事,自己那些老同学怎么一个人也没发现?黄石决定自己留下来。
  “喂……她说的是……张哲?”
  “大头张?”
  迟疑地,安小楠看向旁边,借著昏黄的灯泡光芒,安小楠看到了自己妹妹、陈渐东以及高明远苍白的脸。
  不用照镜子,安小楠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和他们一样的苍白、充满惶恐。
  “姐……大头学长不是……不是死了么?”安小北看著自己的姐姐,犹豫道:“死人怎么可能袭击别人呢?死人……死人……”
  “诈尸。”沉默了半晌的陈渐东忽然出声,脱口却是如此恐怖的话,安氏姐妹、高明远皆因为这个答案身子一颤。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月光下,四人的脸色皆苍白如鬼。
  半晌,从空中渐渐飘落的零星雨点打破了僵局,雨点落在繁茂的草地上,沙沙的声响就像脚步声。
  看看天,高明远道:“我……我们先回屋子。”说罢,低下头,他大步向屋内走去。
  “可是……可是黄学长他们……”安小北看看高明远,又看看远处的黑暗,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心里的恐惧战胜了一切,她选择转身跟著学长进屋。
  四个人坐在段家的偏厅各执一角,没有一个人说话。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可是到了今天……
  “我们明天就走。不管什么土石流还是别的,我们明天就走。”缓缓地,陈渐东抬起了头。
  高明远低著头,没有说话就是默认,可就在这个时候……
  “杨志华呢?”安小楠的一句话,众人忽然睁大了眼睛。
  对啊……从昨天到现在……杨志华呢?
  沉默地坐在竹椅上,长长的刘海遮住了高明远的一脸阴霾。
  高明远是刻意忽略杨志华这个名字的,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刻,一股寒意从脚下直窜而起,高明远感到自己的头“轰”的一声懵了。只能用冷漠掩饰自己的紧张与惊惶。
  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因为……因为他已经死了。
  自己亲手将他杀死的!
  那天,鬼使神差的,高明远在井水里面下了安眠药,自己有失眠的毛病,身边一向随身携带催眠药物。想要杀那个家伙不是一、二次了,每次都在最后关头收手。就像那个姓
  杨的家伙嘲笑自己的,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再努力也只能是个跑龙套的。
  可是自己一直很努力,努力想要超过现在的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满足。自己笨拙地努力的时候,那个家伙总是笑嘻嘻的对自己说著加油,让自己继续努力。自己原本是满
  足了,即使没能在兴趣上有所作为,可是,认识了很好的学长也是一件好事情。
  那个家伙每次都笑咪咪地接过自己递给他的照片,说帮自己找机会介绍,自己也是心存感激的接受,哪怕最后每次都不了了之,直到……某次在学校的垃圾桶发现了自己的照
  片。
  那是自己最近拍的,取景取得很辛苦。自己多年的努力,原来最后都进了垃圾桶,好像自己多年的努力,最后在那人眼里只是垃圾一样。
  无法忍耐……一向懦弱的自己也无法忍耐的怒意!
  想要杀了那个人!那个摆著慈善面孔,暗地里嘲笑自己的家伙!
  这个念头让懦弱的他变得疯狂,从那天下午不知不觉地将安眠药物放入水中,到那天夜里一如往常在凌晨两点失眠醒来……借著窗外淡淡的月光,高明远看清自己身旁睡得死
  死的杨志华的刹那,高明远手掌不听使唤地紧紧捂上他的口鼻。
  无法呼吸的死去的感觉……就像溺死吧?为什么你那天没有死去呢?死在湖里不是很好么?脑子里面一片狂乱的时候,高明远忽然看到了自己身下的家伙的眼睛……
  睁开的?他在看著自己!
  没有垂死前的慌张,杨志华只是用那天的嘲弄眼光看著自己,好像不相信自己有胆子将他掐死……
  越来越用力,借著月光,高明远发现杨志华的眼角竟然是笑意!
  笑什么?你在嘲笑我么?这个时候你还在嘲笑我么!
  青筋爆起,等到高明远脑中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掌下的人早已不再动弹,没有呼吸,杨志华没有焦距的眼睛睁开著,瞪著自己。
  自己杀人了?高明远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手……
  慌张地测过对方的心跳、呼吸,发现里面一片寂然之后,高明远颓然坐倒在床上,自己居然……
  自己杀人了!高明远死死瞪著自己的手,惊恐地视线上移,看到杨志华静静躺在床上渐渐僵硬的身体的时刻,高明远瞪大了眼睛。
  杀人竟然是……是如此容易的事情……黑暗中,高明远无声地笑了。
  冷静下来,高明远听著自己其他的室友平稳的呼吸声,确定他们还都睡著,然后轻轻地架起了杨志华的身体,将他的身子轻轻扔入水缸。
  反正……他早该死去了,死在那个湖里,自己这样……没什么不好……
  直到盖上盖子的一刹那,支持这个瘦小男子的东西似乎消失了,高明远盯著水缸,感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脸孔深深埋在手掌心,高明远悄声地哭了。
  哭够了,抹干眼泪,高明远抬起头的时候便是一张和平时一样木讷的脸,就好像只是上了个厕所,高明远平常心的回到屋子,轻轻躺下。
  旁边少了一个人,原本狭小的通铺赫然变得宽敞,不知道谁的腿便顺理成章地横了过来。高明远却没有越雷池一步,盖上被子,缓缓入睡。
  他知道自己今天会做个好梦,他那天晚上却是也做了一个好梦,可是……
  第二天,安小楠对著水缸大叫的声音震耳欲聋,这种反应高明远并不意外,没有被发现才更让他意外些,原本还在想如何摆出合适的表情,然而……
  看到水缸里面的人的时刻,高明远真的害怕了!
  是大头张!水缸里面浸泡的尸体赫然是大头张!自己放进去的明明是杨志华啊!
  那种自脚趾咬上来的恐惧慢慢上升,高明远一脸惶恐,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自己明明杀死的是杨志华,可是怎么水缸里的是大头张?而且,如果自己杀的是大头张,那杨志华又……
  诈尸!
  刚才陈渐东的那句话让高明远心中一颤。
  他不知道杜曼刚才经历了什么样子的恐怖事件,可是,当时进屋灯光甫开照亮那间屋子的刹那,看到的景象……高明远真的害怕了。
  那种诡异的、让人呼之欲呕的铁锈味道,是血的味道。高明远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血!
  大头的尸体七零八落地散落在血泊里的样子,就那样深深刻在了高明远心里。
  高明远不敢闭眼,一闭眼就会看到杨志华浑身是血的躺在血里,就像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的姿势,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
  如果杜曼说的话是真的,如果这个村子的传说是真的,那么……
  高明远心中忽然一寒,自己那天……确实没有将杨志华的尸体分尸。
  “我们村子的习俗就是……要把死者的尸体分尸,否则……尸体会诈尸……”
  段林的话一字一字敲在高明远心头,高明远的脸赫然刷白!
  一定要走,否则、否则……
  第七章脚印
  手掌顺著摸下去,陈渐东摸到了水草的根部,圆圆的,面积极小,颤抖的手掌继续向下,眉毛……眼睛……鼻子……
  那天晚上,没有人有心思吃饭,所以大家也没有做饭。
  雨越下越大了。
  一种想要将屋顶压塌的气势,一阵响雷经过,屋子骤然一片黑暗。
  “啊?外面的电线杆……”扒著窗户向外看去,安小北看到了门外被吹倒的电线杆。
  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不时的闪电偶尔照亮小小的房间。
  “我们还有一把手电。”安小楠适时地摸出了手电筒,手电筒的光芒非常微弱。
  习惯性的拿起手电筒,安小楠用手电筒在屋内扫了一遍,忽然,她手里的手电筒掉了。
  “怎么了?”陈渐东抬起头来。
  “不!没什么!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安小楠口里道著歉,弯下腰慌忙地捡著地上的手电筒,她摸得慌乱,圆柱体的筒身在地上咕噜乱转,乱飞的光柱照出众人,非常诡异。
  安小楠最终还是抓起了手电筒,关上了。
  室内重新恢复了黑暗。
  “我们去检查一下窗户什么的好了,这房子太老了,总觉得雨一渗进来就会塌……”
  不知在谁的建议下,众人点点头,开始分头去关窗子。走到最顶头的房间的时候,陈渐东被门下涌出的水惊呆了。糟糕!这里有雨水进来!没顾得上想别的,陈渐东匆忙进屋。
  果然,一进屋就发现这里的窗户大敞,暴雨顺著强风吹打进来,将地面全部打湿。
  陈渐东急忙过去关窗户,风很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顽固的窗子关上,关好之后,陈渐东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才发现自己已经全部湿透。
  “Shit……”嘴里骂著脏话,陈渐东脱掉了身上的衬衣,拧干,用衬衣简单给自己擦了一下之后方有时间查看四周,打开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火光照亮屋内的一刻,陈渐东怔住了。
  这是……看著角落里半人高的水缸,陈渐东猛地想起,这是早上发现大头张尸体的房间!
  真糟糕……自己怎么走到这个晦气的地方来了……
  阴沉着脸,陈渐东头也不回地匆忙向后走去,身后就是门,自己要尽早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就在手掌摸上门把手的刹那,陈渐东忽然定住了。
  水……
  有水……
  摸在门把上的手掌开始不明显地抖动,陈渐东艰难地将手掌停在扶手上。
  水滴的声音,还有……
  陈渐东感觉原本只是湿透地面的水似乎有不断增长的趋势,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到了自己的鞋面。
  冰凉的液体渐渐上升,没过鞋底,浸到袜子里面,脚掌感到刺骨寒意的同时,陈渐东的心也赫然缩紧!
  自己明明……已经将窗户关好了啊?雨水不会再进来了,怎么水还是不断地在增多?
  不是错觉!水确实在增多!
  盯著自己的脚下,陈渐东看到水在一波一波地涌出,涌出的水轻轻拍打上自己的脚踝的时候,就像被人轻轻抚摸自己的脚……
  冰凉的,似乎在哪里有过这种经历……
  心脏怦怦跳著,陈渐东缓缓回头,然后视线的焦距落在了房间的角落————水缸。
  陈渐东几乎可以听到水沿著缸壁流下时候细微的声响,水,果然是从那里流出的。
  可是,那是本来已经清空的水缸啊!早上挪动大头尸体的时候,凭借自己和高明远两人之力才将里面的水倒干的,这点陈渐东记得很清楚。正因为这样才恐惧!
  淌著水,陈渐东屏息向水缸走去。心里一个声音警告自己不要接近,然而……身子就像不听使唤,硬生生自己过去了。
  心弦绷得紧紧的,即将断裂的时刻,陈渐东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水缸的前方,水溢出的声音已经很大,水流也越发的明显,水从水缸里汩汩流出!
  陈渐东颤抖著,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踏进一步,可是……
  身体就像在地面扎了根,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走。
  陈渐东盯著不断冒水的水缸,傻瓜也知道情况的不对了,本能地,陈渐东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是……
  忽然,陈渐东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一只手!有一只手!盯著水缸中慢慢浮上来的手掌,陈渐东真的不能动弹了。
  浑身僵硬,陈渐东死死地盯著那个做著挠抓的动作不断上浮的手,那是男人的手,拇指上带了一个戒指,独特的图案,那是……
  杨志华!
  求生的本能让陈渐东拼命移动向后奔跑,然而左脚才迈开一步,只听“扑通”一声,陈渐东随即感觉自己被整个拖入了水中!
  被拉到水里了!这里哪里有水?水缸?!
  摸著周围磁滑的缸壁,陈渐东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所在————水缸!段林家角落的巨大水缸,同时也是……
  想到上午的时候,自己和高明远将沉在里面的大头张僵白的尸体拖出来的场面,陈渐东立刻开始拼命地挣扎。
  头朝上,可以看到水面微弱的光芒,然而却被紧紧束缚住无法浮升,无法呼吸的痛苦……好想上去,好想……
  陈渐东拼命挣扎著,手掌浮出水面拍打著,然而随著身子不断地下沉,手掌也在不断地下降,指尖被水吞没的一刹那,陈渐东终于惶恐到了极点。
  这不是水缸么?那么浅的水缸怎么可能……
  忽然,陈渐东停止住了挣扎。
  不是水缸。这里不是水缸!脑中迅速闪过一副景象,陈渐东颤抖地将手向下摸去……
  水草?奇异的触感,有点粗糙的手感,就好像那天,自己杀死杨志华的那天!
  又好像另一天,自己去“救”杨志华的那天,自己在水下确实摸到了水草,数不清的水草缠住了自己,无法挣脱……
  不!陈渐东咬了咬牙,一定要出去!都是自己的错觉,只要出去了就好了,只要出去……
  屏住呼吸,陈渐东耐心地将手摸向脚下。没什么的,只要自己把水草解开就好,大部分被水草缠住最后溺水身亡的人,其实都是因为过度紧张造成的,只要自己耐心一点,解开水草就好……
  心里安慰著自己,陈渐东用力地撕扯起纠缠自己的水草。
  可是……好奇怪,这些水草……为什么这么难扯断?而且这种手感,与其说像植物,不如说像……
  顺著长长的水草摸下去,摸到什么的一刹那,陈渐东心里忽然浮上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不……这不是水草,这是……
  手掌顺著摸下去,陈渐东摸到了水草的根部,圆圆的,面积极小,颤抖的手掌继续向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是人!
  缠住自己的根本不是水草!而是人的头发!
  水波中传来了轻微的震动,陈渐东知道,那是那人在笑,代替水草,冰冷的手掌摸上了自己的脚、腿、腰、脖子、脸……
  不敢动弹,陈渐东发现自己完全不敢动弹,甚至无法回头确认那人的长相,无限惊恐间,陈渐东感到对方用力撬开了自己的嘴巴,大量的水就这样涌进了他的口中……
  高明远心头惴惴的,自告奋勇去查看前厅的门窗,特意避开了有水缸的房间。
  根本没有按照说好的去检查窗户,等到众人离开,高明远立刻进了卧室。搞什么检查!说到底,高明远没有那个胆子。
  在头上罩上厚厚的被子趴跪在床上,高明远的耳朵被窗外的大雨吸引了……
  这么大的雨,其实有点古怪。似乎……每当己方一提出想走,这雨就会“哗啦哗啦”地下个不停,那个土石流也是来得巧,仿佛故意不让自己走似地……
  想到这儿,高明远紧了紧头上的被子,将身子使劲又缩了缩,眼皮缓缓合上。
  早点睡吧,睡著了明天管他什么土石流,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离开这里,自己没留下什么手脚,平时和杨志华关系也不错,谁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的。
  或许是太累,一向难以安眠的高明远发现自己今天似乎很容易入睡,听著唏嘘的雨声,高明远朦胧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听到门开合的声音,似乎有人悄悄进来了。睡梦中的高明远没有介意,只是继续睡著,可是……
  “滴答……滴答……”
  水滴滴落的声音。
  这里是大通铺,高明远他们都是头朝外睡的,头的前方就是床沿。朦胧间,高明远感觉有人站到了自己的头前。
  “滴答……滴答……”
  那人身上有水滴不断地滴落,滴在自己的身上,冰凉的感觉让人非常难受。
  可是水滴还是不断地滴在自己身上……头上……
  唔!被子被人掀起来了?!心里有了这个认知的刹那,高明远颤抖著醒了过来!
  咕噜爬起来,高明远紧张的环顾四周,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是梦。可惜,高明远并没有轻松多久,他的心神很快被自己身上的水夺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水?跪坐在床上,高明远瞠口结目看著自己身上身下的水。忽然听到了窗外的雨声,高明远的视线盯上了房顶,漏雨?
  这样的老房子,再加上这样的大雨,看来这是比较能说服人的解释。
  这该死的漏雨让自己做了不好的梦。
  阴霾地最后看了眼房顶,高明远决定换个房间睡。身体挪动间,突如其来的闪电吓了他一跳,惊魂甫定,小个子的他拍著胸膛正要继续,忽然……
  忽然看到了什么,高明远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
  盯著自己的床头,高明远的身子慢慢向后退。左手颤抖地从裤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高明远将打火机打开。
  火光照亮地上事物的时候,高明远的身子开始不断颤抖。脚印!只见,原本干洁的地面上,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了两行脚印!
  脚印是湿的,带著湿泞的泥巴,这些无一不说明脚印的主人是从外面进来的。然而……
  屋子里的四个人,一个人也没有外出过。鞋子干干的,不可能留下这种脚印。
  望著窗外瓢泼般的大雨,高明远打了个寒颤。
  而且,脚印消失的地方是自己刚才躺的地方啊!自己是头朝外睡的,而脚印就停止在自己睡觉的床沿前,想起自己的梦,想起自己身上的水……
  不!那不是梦!是那个人!是……高明远猛地缩进了床角。
  窗外还是大雨瓢泼,自己的同学不知为什么,一个也没有进来。
  不要……快点来个人,谁也好,快点来个人……
  咬著指甲,原本就瘦小的高明远蜷缩成一团,被子紧紧地罩在头顶,躲在棉被里不停的颤抖。
  那个鞋号……是男人的!鞋印很大,自己一行人中,除了黄石大概有那样的鞋码,剩下的……
  “杨志华……”高明远嘴里喃喃地道出这个名字。
  心里的阴影一直没有消失,那个晚上明明被自己杀死的家伙,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却变成了大头张这件事,一直压在高明远的心头。
  再加上今天晚上杜曼她……
  诈尸?虽然不想相信,可是这个理由……高明远开始不断地颤抖。
  紧紧地抓住被子,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高明远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忽然!
  “滴答……滴答……”
  伴随著水滴的声音,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尾椎麻麻地爬起来,高明远一下子僵硬不敢动弹。
  水!又有水!高明远贴在墙壁上的身子僵硬著,感觉背后慢慢地沁透湿意……
  有水……从后背慢慢滑落下来……高明远腾地跳下了床!
  紧紧地盯著自己刚才蜷缩的地方,盯著那原本干洁现在却湿了一片的墙壁,高明远的身子慢慢后退著。
  不断的闪电、雷鸣,再也入不了高明远的心里,高明远此刻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心跳声扑通扑通的,缓缓地,竟然变成了水滴滴下的滴答声……
  自己刚才躺过的地方、自己刚才靠过的地方,在昏暗的室内暗呼呼的一片,那是水……
  高明远不断地后退著,直到手掌忽然碰到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早已草木皆兵的他被吓了一跳,反射地弹开,却在回头的时候发现那是镶在衣柜上面的镜子。
  不知道是几十年代的产物,那面镜子照人并不清楚,有点扭曲,而这种衣柜上面镶嵌镜子的设计,也是几十年前流行的款式。
  高明远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然而……
  “滴答……滴答……”再度响起的水声,让原本就紧张到了一定程度的心绷到了极点!
  颤抖地低下了头,高明远发现自己的脚下,不知何时竟然汇成了小小一个水涡。
  水是从自己身上滴下去的!
  这个认知在高明远心里一旦扎根就再也消不去。高明远颤巍巍地看著不断有水滴从自己身上滴落,眼睛越瞪越大……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踉跄的,高明远想要回头,却被迎面而来的黑影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出来那是背后镜子反射出的自己的身影,大口的喘著气,高明远惊恐地扫视著四周。
  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到处都没有人,然而这水……自己身上的水是怎么来的?!
  汗水模糊了视线,高明远用力地擦拭额头的汗水,却在手掌碰触到自己头顶的刹那僵硬。
  高明远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双手随即摸上自己的头顶。
  是自己的头发!头发在滴水!为什么?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什么时候湿透了?为什么不断有水从自己的头上滴下来?
  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高明远颤抖地摸著自己的头,向下,向后脑摸去……
  摸到什么的时候,高明远的眼睛瞪到不能再大。这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里浮现,高明远僵硬地站住了,想起身后就是镜子,高明远吞了一口口水,然后缓慢地回头。一寸、两寸……脖子在僵硬地扭动,高明远的余光颤抖的瞄向了镜子……
  看清镜子里景象的刹那,高明远一声惊吼。
  然而,声音还没有发出来,突如其来的冰冷手掌捂住了他的嘴,阻住了他的求救,高明远惊恐地挣扎著,踢起的水花溅在镜子上,水模糊了镜中的景象,高明远挣扎著,不停地挣扎,直到……
  他一动不动了。
  黄石在门口抽著烟。
  没有事情可做的时候只能抽烟,而且自己身后房间里面的味道……
  想起那满是血腥的房间,鼻中仿佛又嗅到了铁锈的味道,黄石急忙深深吸了一口烟,企图用烟味遮盖那让自己不断反胃的味道。
  没有多长时间,黄石的脚下已经满是烟蒂。
  杜曼还是没有出来,里面静悄悄的。说实话,黄石有点不敢进去。
  心里很佩服杜曼,那么恶心的地方她居然敢在里面待那么久。
  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沐紫不像会杀人的人,可是大头张却……
  想起早上抬出大头尸体的时候,不小心看到死者的惨状,黄石打了一个寒颤。
  人死了就是那样么?人的生命这么脆弱么?
  黄石吸著烟,目光无神地探向远方。
  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境,醒来之后发现大家都在。可是安静到死寂的空气清楚地告诉黄石,一切只是妄想。
  随著“嘎吱”一声,黄石的视线忽然被前方一扇门吸引了。
  黄石站了起来,看了看身后,然后目光重新盯上前方那扇小门。
  那是什么地方?自己几乎没有注意到那里还有一扇门。
  没有犹豫太久,本性胆大的黄石最终选择走了过去。轻轻拉开门,在墙壁上摸索了半天,找到了灯绳之后,黄石遂将灯打开。
  他发现这里是一间小小的储物室。只能三个成年人站立的斗室内,黄石一眼就注意到了与这个久未整理的储藏室格格不入的东西。
  “把这里当作暗室了啊……真聪明……”嘴里喃喃著,黄石走向摆放著盛放显影液的方盘。
  看了看相机,有点眼熟……看著包裹的眼色,黄石想起这个应该是杜曼的相机,这么说来,里面正在成像的相片也是杜曼的。
  这个念头起来的时候,黄石心里咯噔一声。
  相片已经成相了,不知杜曼为了什么耽搁而没有将它们拿出来,心念一动,黄石遂拿起旁边的镊子,将照片小心地挂在杜曼一早就绑好的绳子上。
  非常漂亮的照片。黄石感叹著,平时杜曼太安静了,社团里总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没有想到照出的照片却是如此的让人惊为天人!
  照片如同主人的性格,安静,不张扬,非常细微地反应出了很多旁人不会留意的细节。路边溪流里面一片飘落的叶子,雨后初现的峰峦,社员们不经意的表情……
  杜曼不知何时给社员照了照片,从照片里,黄石发现自己原来没有发现过自己以为是老友的朋友的另一些表情。
  踌躇犹豫的安小楠、一脸乖张的陈渐东、表情温柔的大头张、一脸阴霾的高明远……
  这些是自己平时认识的朋友么?为何镜头下面的他们如此的……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黄石忽然想起来,似乎是从到了这里开始,大家都有了变化。迟钝如自己,完全没有发觉而已。
  照片一张一张挂起来,黄石漫不经心拿起下一张照片。只一眼,“啪嗒”一声,黄石嘴里叼著的烟掉了。
  黄石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冷汗从他的额头留下来,黄石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这是……
  看著手里的照片,黄石忽然想起这几天大家的情况……
  杨学长他!不好!大家有危险!
  心猛地一颤,黄石推门而出,却……
  杜曼将自己锁起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刺鼻的血腥扑鼻而来。
  “杜曼!杜曼!”黄石大吼著,可是无人回答。糟糕!她该不会……
  一筹莫展的黄石,视线不经意地向下,却在看到什么的时候一身冷汗─脚印!
  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不知何时多了两行脚印!湿淋淋的脚印!
  脚步猛地停下,手掌攥了又松开,黄石发觉自己掌心满是汗水。
  去……还是不去?
  第八章诈尸
  所以杨志华便一再地“复活”,在凶手不敢说的时候……他究竟复活了几次?!
  黄石最终选择追了上去。
  脚印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黄石满头是汗,站在了走廊尽头的门前————这是唯一的路,如果那个脚印的主人继续走,只能走向这里。
  黄石吞了口唾沫。
  前方的门忽闪忽闪的,一开一合。
  越发紧张地接近著,黄石硬著头皮打开了门。
  “安学姐?”
  看清里面跪坐的人的时候,黄石叫了出来。
  安氏姐妹都跪坐在地上,安小楠只是呆楞地看著前方,安小北则在看到他进来的时候,用一种要哭出来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黄石诧异地呆住了。
  没有停留多久,黄石踏步走向两人,然而脚下的异响却吸引了他的注意————水?
  黄石抬起脚,脚下鞋底滴落的水落在地上发出一种特有的水声,黄石这才注意到这房间的地面竟然都是水!
  “这个……”黄石踌躇著,看了眼坐在水里的安小楠,黄石正想要劝姐妹俩先站起来,可是视线一瞥,竟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物————水缸?!
  这里是上午大头……死去的房间?黄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所在。
  黄石不说话了,这一安静,室内原本的声音就变得异常明显。滴答……
  诧异地抬起头,黄石的视线顺著水滴的声音看去……
  这时他再也忍不住,大踏步过去,然而一看到水缸里面的东西时,黄石捂住了自己的脸。
  “是阿东!”黄石倒抽了一口气!
  水缸里面浸泡著的人,不是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陈渐东是谁?!可是眼下,这个原本灵动的大男孩却低著头,整个人泡在水缸里,动也不动……
  他死了。
  “不……”黄石摇著头,不断地后退,忽然想起了什么,黄石大吼一声冲了出去!
  “高明远!”喊著自己同学的名字,黄石冲进了这几天男生们寄宿的地方,门开的时刻,门外的灯光照亮了屋内一小片的地面,仅仅这一小片,黄石便僵住了。
  “不!”再也忍不住,看到地上颓然倒在水泊中的人时,黄石跪了下来。
  “他们都死了……”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安小楠。互相搀扶著走过来的姐妹俩,似乎失去彼此的胳膊就会摔倒地柔弱。她们也在害怕。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安小北小声的啜泣声后,室内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再说话。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还不明白么?诈尸,这是诈尸。我不是早就说了么?”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三个人颤抖地回过头去,看到身后人的时候安小北尖叫出声。
  “别叫了!是杜曼!杜曼!”黄石吼停了安小北歇斯底里的叫声之后,重新看向杜曼。
  也难怪安小北害怕,此刻的杜曼还真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全是血的衣物根本没有换掉,手中紧紧地握著一把菜刀的杜曼,看起来还真是诡异非常!
  黄石看著站在门口不再进来的女孩,对方也在看自己,目光执拗,仿佛在透露著什么资讯……
  “我怀疑……杨志华他早就……”
  “他死了,是么?”接过杜曼没说完的话的人是黄石。
  对视著,杜曼和黄石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目光,顿了顿,黄石继续说下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和杜曼在湖边看到的那个女人……”
  “是我!那个女人是我!”歇斯底里的叫声,出人意料地发自安小楠口中。
  一下子,黄石和杜曼呆住了。
  “那天你们两个看到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是我!我杀了他!”声嘶力竭的叫声,像闪电一样划开了房内的死寂,话音过后,却让房间更加安静得诡异。
  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让杜曼和黄石变得异常安静,而姐姐杀害了自己的男友这件事,让安小北惊讶得张不开嘴。
  安小楠的眼睛睁得很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话之后,女人怔怔地,慢慢耸拉下肩膀。
  “那个脚印是杨志华的。”安小楠忽然开口,指著门外一个比较清晰的脚印,她轻轻道:“这个是他的脚印,鞋印上面有鞋子的牌子,我们中间只有他穿这个牌子的鞋子,而且……这个……也是他的鞋号,他的脚很大,不好买鞋子的。”
  说出让众人不禁颤抖的话之后,安小楠忽然笑了,“他怎么可能出现?!死人怎么可能出现呢?你是骗人的!骗人的!对吧?死人怎么可能出现?你快点说你是骗人的!”
  开始还算平稳的声音,到了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不愿意承认那个“杨志华”的存在,安小楠说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
  安小楠声嘶力竭的大吼慢慢弱下来的时候,她终于恢复冷静,颤抖地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半晌,安小楠点了点头。
  “是的,我杀了他,就在我们来这里第一个晚上。”一下子,在场的众人顿时脸色刷白!
  “沐紫那天说得没错,我是遇人不淑,我遇上了杨志华。”安小楠平静地开口:“很抱歉没让你们知道,我们一直有交往。
  “不过我们这个学期一开始就分手了,我不愿意再看到他的花心了,大头张对我一直很好,我本来想和他交往看看,谁知他却把我妹妹牵扯了进来。
  “小北很单纯的,我已经这样了,不想见到唯一的妹妹被他玩弄,何况他对我……也不是真心的,只是自己的东西不想让别人碰的自私心理而已。
  “那天黄石他们看到的女人就是我,那天晚上我把他约到湖边,是小北的事情,他那个人我很了解的,他不可能对女人用真心的,他说的对,小北和我不同,我怕他伤害小北,就对他说放过小北。谁知……”
  “如何?”黄石不解地问。
  “他要我继续跟著他,否则就要我看我妹妹的下场。”沉默了半晌,安小楠缓缓道。
  “那人就是那样,拥有的时候不稀罕,总觉得别人的东西好。我当然不同意,他就用小北威胁我,我气疯了,我就一个妹妹……
  “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等我发现的时候……我、我……我后来就跑了,什么也不敢想!”安小楠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内心的恐惧显而易见。
  “第二天黄石说到的时候我几乎吓死了,还好他没看到我的脸,可是……那天早上又见到杨志华的时候,我简直要受不了了。
  “他怎么会回来?他不是死了么?或者他当时没死,可是他怎么什么也没说?他想怎么对付我?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这几天我……”安小楠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开始哽咽。
  安小北看著姐姐,轻轻抱住了自己哭成泪人的姐姐。
  黄石却觉得喉咙开始干涩。
  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黄石低声道:“其实……我那天看到的不是你。”
  踌躇了半晌,黄石伸出了左手,左手上有一张纸,看到那张纸的时候,杜曼的表情有轻微的变动,安小楠颤抖了一下,半晌接过了对方手上的纸。
  “这是……”看清纸上影像的时候,安小楠手一颤,手上的相片几乎落下,她随即紧紧握住了相片,握得如此用力,几乎要将纸张握碎的用力……
  很普通的照片,是夜景,微距照片,照片的中心景色是那座湖,月色中的湖面美得不似真实,正是自己那天晚上见到却无暇欣赏的美丽,然而,让安小楠颤抖至斯的不是那座湖,也不是月亮,而是照片的角落!
  安小楠颤抖地将握住相片左下角的拇指移开,落出了下面的画面:那是一个人,可以看出那是杨志华的身影,可是从照片上看却像是两个人一样,因为……
  杨志华的脑后赫然出现了另一张脸!
  不是挨著,就是在脑后,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女人攀附在杨志华身上。
  女人的脸!
  长长的头发盖住大半的脸庞,照片中的女人清楚地看向了镜头,那视线让人……
  不寒而栗!
  “天啊……这是……”不敢相信地看著照片,安小楠的手抖动得越来越厉害,直到她一声低叫,丢开了手里的照片。照片落在地上,照片中女人苍白的脸……不知为何,越发清晰。
  “怎么分辨一个人是不是鬼呢?如果他没有蒙著脸……”
  “如果他就和平常人一样,我们怎么知道自己见到的是不是鬼呢?”
  初来此地的路上,众人问段林的话忽然浮现在脑中,记得当时段林的回答是……
  “那个……只要是知道那是死人的人都知道吧?”
  是的,只有知道那人是死人的人才知道。这是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能看到的“鬼”。彼此对视一眼,四个人发现彼此都是脸色苍白。
  抱著膝盖,安小北忽然开口:“你们说……大头学长他们为什么死?”“姐姐杀了杨、杨志华学长,如果是姐姐还有、有可能,可是为什么……死的是大头学长他们?”安小北踌躇地说著,问出了安小楠心里最害怕的问题!
  安小楠不断地颤抖著,低著头看不到女人的脸孔,黄石只看到女人不断抖动的肩膀。
  “我在想……会不会……除了安学姐,那些人也杀过杨志华。”头顶突然的女声宛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安小楠的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是杜曼。
  站在门口,杜曼声音低哑道:“来的时候……我也看到了。”
  “嗯?看到什么?”黄石不解地抬起头。
  “那辆丧车……”
  说到这里的时候,黄石心里咯噔的一声,记得那个时候……
  “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只看到了一个人。”
  话音未落,黄石忽然大惊失色,自己记得很清楚,当时说自己看到的大头明明说他看到的是……
  “车上坐了好多人,穿著白衣服,看不到脸,每个人的脸上都蒙著一块白布。”
  大头当时似乎是这样说的,可是杜曼却说她只看到了一个人,究竟……
  如果说刚才的话带给黄石的是疑窦,那么,杜曼接下来说的话让黄石彻底哑然了。
  “我看到坐在车上的人……是杨志华。”
  “……你……确定没有看错?”就像生吞了一条活鱼,黄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我不会看错的,确确实实是杨志华。”
  “大头张为什么不说真话?”
  杜曼不说情有可原,这个女孩子一向是什么也不说的,可是一向开朗的大头张为什么不说?黄石忽然想起了大头张那时候的表情,那种诡异的,想要说什么却又缩回去的表情,那种表情除了害怕还有……
  “因为杀了人不敢说,因为如果说了会让人怀疑自己吧?”安小楠忽然开口,“大头张有杀杨志华的理由,为了我……他会动手。那个人就是那样傻,那样直……临行前他说他会帮我想办法……”安小楠说著,将脸埋进了膝盖。
  看著低声抽泣的女人,黄石忽然想起了那个晚上沐紫的占卜,现在想来,那天沐紫说的话非常的奇怪,就好像……暗示什么似地。
  安小楠杀了杨志华,因为她是凶手,她不敢说,所以见到第二天复活的杨志华,除了害怕,什么也不敢说,因为如果对众人说出杨志华已死的事情,无疑是变相地承认自己是凶手。
  任何一个杀人的人都不会承认。
  所以杨志华便一再地“复活”,在凶手不敢说的时候……他究竟复活了几次?!
  他究竟“死”了几次?
  如果沐紫那天说出的是众人和杨志华的矛盾,是众人杀害杨志华的理由的话,那么杨志华迄今已经至少被四个人杀死,然而……
  他四次都回来了。可是……
  为什么?
  “诈尸”……
  杜曼进门就说的词敲响在黄石心里,胆大如黄石,此刻也慌了心神。
  “人死了不分尸就会诈尸……妈的!这是什么鬼村子?!”说到“鬼”这个字的时候,四个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地面上高明远的尸体。
  高明远的尸体是完整的,没有被分尸……也就是说……
  心里想到了同样一件事,四个人八道视线,一下子集中在地上倒著的高明远身上。
  不明白为什么,高明远的身上都是水,仔细看的话,床上、墙上也是如此,高明远就那样趴在镜子前,身体慢慢变得僵硬。
  屏住呼吸,几乎不敢眨眼的,四个人直直盯向地面的高明远。
  “喂……你们说……高学长真的……真的死了么?”小声地说著,安小北轻轻后退了几步。
  地上的高明远脸朝下趴著,只是不动弹了,没有人确认他的死亡,虽然……他完全不像一个活人。
  “我……”吞了口口水,黄石看了看,只有自己一个男人了,只好……硬著头皮,黄石慢慢走到了高明远身前,看了看紧张看著自己的女生们,黄石伸手将高明远用力一翻……
  “啊!”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声音很大,很吵,可是黄石却仿佛没有听到,只是看著被自己翻动而正面朝上的高明远。
  高明远的眼睛外凸得很是厉害,嘴角有些许白沫,原本高明远是趴卧的姿势,是以众人没有发现,此刻黄石注意到高明远的双手是死死卡著自己的脖子的,看上去就像……
  他自己将自己勒死的。
  高明远的眼睛微微睁著,瞳孔已然散大,嘴巴张开,脸上呈现一种死者特有的呆滞表情,昏暗的室内,这种表情让人看起来不禁毛骨悚然。
  “他、他死了。”嘴里说著,黄石慌不迭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情压倒了一切,转身将安氏姐妹轻轻搀扶起来,黄石打算叫上杜曼四个人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不料叫了半天杜曼却纹丝不动。
  三个人好奇地看向杜曼。杜曼此刻正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目光,看著前方的地面……
  “你、你看什么?还不快走。”嘴里说著,黄石看了看女孩身上已然变黑的血迹,皱著眉头想要将她拉过来,却发现对方丝毫不动。
  手掌下女孩身子微微的颤抖吸引了黄石的注意,犹豫地顺著她的视线往过去,黄石看到了地上被自己翻起来的高明远的尸体。
  没有异样啊……正这么想的时候,黄石的心忽然颤了一下,他看到高明远的瞳孔动了一下。非常细小的动作,细小到黄石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是……
  “动了。”杜曼的话却残忍地打破了黄石最后的希望。
  “什、什么动了?”颤抖个不停地,是安小北怯怯的声音。
  “高明远……”杜曼轻声说著,像是回答安小北,又像是自言自语。
  身子仿佛筛糠,安小楠惊恐地看著地上的男人。
  一切都好像是慢动作,安小楠眼睁睁地看著,原本以一种非常怪异的姿势仰面僵硬在地上的人,眼珠转了转,原本微张的口闭上的刹那,那人的视线牢牢向自己瞪过来!
  他在看自己!
  安小楠捂著嘴后退了几步,小腿开始发软,几乎要跪倒,可是她不能,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地上那人身上。
  高明远的手掌从他自己的脖子上移开的时候,众人清晰地听到了骨胳“咯吱咯吱”的声音,瞪大眼睛,众人眼睁睁地看著原本僵硬的躺在地上的高明远,就那样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奇妙的声音,仿佛有大量的水从他身上滴落。
  整个过程没有持续很久,没多久,高明远就生生站在了四人面前。
  太过诡异的一幕,不只是安氏姐妹,黄石也呆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黄石发现原本握在自己掌间的杜曼的胳膊忽然绷紧了,杜曼挣脱了自己!
  诧异地向旁边的女生看去,杜曼的举动让黄石吓了一跳,杜曼挥著刀向高明远砍了过去!
  “天!你在干什么?!”黄石伸手想要将杜曼拦住,然而却被什么飞溅而来的液体盖了一脸。反射性地伸手一抹,黄石惊呆了。
  血!
  黄石呆滞地看向前方,来不及阻止,高明远显然已经被杜曼砍中,可是……
  高明远仍然在前进,以一种非常怪异的步伐。
  表情还是那样的诡异,瞳孔明明已经开始散开,出现了死亡的迹象,然而那个身体仍然在前进!
  “不……杜曼你住手!这是高明远啊!你怎么可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黄石只是想要阻止杜曼,猛地用力,黄石夺下了杜曼手中的菜刀,被夺去武器的杜曼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身上沾染上的新血配上女孩的表情,看上去无比的凄厉。
  “别拦著我!你还没清醒么?他根本不是高明远!高明远已经死了!这是诈尸!诈尸啊!”杜曼咬著牙,细瘦的胳膊抖个不停,可是纵是这样,女孩还是紧紧握住自己手中已然豁口的刀。
  这个就是诈尸……黄石呆住了,要分尸……只有分尸才可以阻止……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黄石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思考。
  就在黄石发呆的时候,“高明远”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摇摇晃晃地走过,路过,走向了安小楠!
  “不……”握著刀,黄石看著这应该是自己好友的男人,说什么也下不了手。
  安小楠恐惧地看著向自己走来的人,无助地瑟缩在了墙角……
  “不!”心里无比杂乱,就在黄石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手中的刀凭著本能挥了出去,直直地劈向了“高明远”的头顶!
  黄石想要拔出刀,可是深入颅骨的刀一时竟然动也不动!
  “高明远”的动作却也停了。
  就在黄石以为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忽然,“高明远”动了。
  确切地说,是他的头发动了,大量的液体从里面涌出来的时候,黄石一瞬间以为那是血。可是……
  将按在“高明远”头上的手掌摊开在眼前,透明的无色液体……水?
  黄石颤抖地打开一只打火机向“高明远”的脑后看去……人眼!
  黄石发现自己的视线和一双眼睛对上了!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高明远的后脑会出现眼睛?!
  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延续,就像一个人慢慢撩开头发的动作,那张长在高明远脑后的脸慢慢地露了出来,雪白的脸庞掩映在高明远不断长长的头发中间,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那张照片!
  想起什么的刹那,黄石猛地张大了眼睛。那张脸还没有完全露出来,“高明远”摇摇晃晃的,正在倒退著走向自己这方……
  她想过来!
  忽然顿悟到这一点,黄石发现自己止不住在颤抖。她想要过来……过来做什么?她要过来了!
  那个人倒著走路的样子非常诡异,似乎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一脚深一脚浅,从身前张过来的胳膊僵硬得无法抓住猎物,于是黄石听到了一阵骨胳活动的声音,就好像什么东西……碎了……
  黄石看著“高明远”的胳膊违背人体工学的扭曲,从身前向自己伸了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黄石一概不知道了,窗外似乎来了人,段林焦急的吼声,安小北的尖叫,村民手里的火光……
  醒过来的时候,黄石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杜曼和安氏姐妹躺在自己旁边,似乎仍然在沉睡。“你醒了?”
  第九章谋杀
  杨志华竟然至少被谋杀了三次!
  从前方的椅子上站起身来的男人,果然是段林。
  “你……救了我们?”黄石试著说话,可是说出来的声音却干涩异常。
  “我去叫了村里的人,他们救了你们。”段林说著,看了眼窗外。
  窗外,几名村民正挪开他们正在向内打探的目光。低下头,段林倒了一杯水给黄石。几乎是一看到水就干呕了起来,黄石挥手表示自己不想喝,没有强迫,段林迳自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这里是村长家,你们可以再睡一会儿。”看著明晃晃的灯泡,黄石还是无法从刚才的噩梦中脱离。
  “……大头……高明远……陈渐东呢?”黄石忽然问,他希望段林回答,又不希望得到明确的答案。
  “……他们被埋好了。”
  一句话打碎了黄石最后的希望。
  “这样啊……”
  忽然传来的女声让两人低下了头,两人这才发现,杜曼不知何时也醒过来了。
  没有起身,女孩只是平躺在床上,双眼直直看向前方。
  安小楠也醒了,静静地缩在被子里面,静静地流著眼泪,只有安小北仍然在熟睡。
  “你们……已经明白我不让你们去那个湖的原因了吧?”段林叹了口气。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不要太惊异。”
  最后看了一眼精神立刻紧绷起来的三人,段林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杨志华死了。”
  三个人听到这句话反应很平静,因为已经是知道了的事,黄石和杜曼只是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低下了头,安小楠则是缩在被子里,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
  “我昨天想办法打电话去了杨家,杨家的父母告诉我……杨志华死了,似乎是感情纠葛,凶手还没有发现,就在你们上火车集合的那一天,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就……”话没有说完,段林被三双直直瞪向自己的眼睛,惊得挑了挑眉毛。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三个人为什么刚才不惊讶,而偏偏现在才惊讶?本能的察觉出事情另有蹊跷的段林,压低声音询问。
  果然,黄石扭过了头,“其实,事情是这样子的……”
  杨志华竟然至少被谋杀了三次!
  这件事让段林呆住了,可是让所有人都呆住的是段林后来说的那句话。
  “杨志华早在上火车那天已经死亡。”
  这么说,来的人本来就是……鬼?
  “杨志华的父母说,按照村子里的规矩,只要是村子里面的人死了,尸体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运回老家,可是杨志华的身体在路上耽搁了一下,就……不见了,我想那时候他就已经……那个了吧?”
  段林小心翼翼地说著。一年前自己完全无法相信,一年后的自己会说著听起来如此荒谬的话。可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也没有办法。
  “杜曼也看到了?那就对了,我没有看到,可是沐紫他说他只看到一个人,如果要是这样就对上号了,沐紫对这方面的事情了解很多。对了,沐紫呢?”段林说著,忽然想起,似乎一直没有见到沐紫。
  三人一下子移开的视线,让段林有了一种不好的想法。
  “你们怎么这副表情?该不会……”
  杜曼低著头看了一会儿被单,半晌缓缓开口,“沐紫死了。”
  “啊?”一时没有消化这个消息,段林怔怔地重复一句,惊异之后就是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那个人……”那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少年,感觉上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他也会活著,怎么可能……
  “我被……诈尸的尸体袭击的时候,他挡住了我。”一句话,段林楞住了。
  对于这种事情,曾经想要问沐紫的,那个感觉上无所不知的人,可是如今却被告知那个人竟然死去了,段林心里觉得非常的怪异。
  并没有特别的难过,段林现在已经不太会因为人死去而难过,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对于段林来说,死亡不过是另一种生活形态的开始。可是……
  段林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安小北揉著眼睛爬了起来,看到自己在明亮的地方,她安了心,向段林询问了一声水池的所在之后,便拐进了旁边的小屋。
  她自己不敢去,便叫上了黄石陪她前往。看著安小北毫无感觉地从水缸内舀水、洗脸,黄石心里忽然有一丝怪异。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和水有关。
  无论是杨志华、陈渐东、大头张还是高明远,三个人死亡的唯一共同点似乎都是大量的水。水……
  黄石忽然想到了最后看到的那一幕,那从高明远脑后长出的人脸。当时由于位置的缘故,只有自己看清了。其他人应该没有看到,可是……
  黄石将手伸进口袋,在碰触到一张硬纸的时候手指缩了缩,这里是那张照片,一会儿要不要给段林看呢?
  事实证明,被牵扯进这件事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自己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一个无关的人呢?
  可是……黄石无法否认,自己心里确实在害怕。同伴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死相如此凄惨,天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而那张脸……究竟有什么意义?
  心里想著,黄石站在门口,手掌情不自禁地摸上了自己的后脑。
  自己就是在高明远的这里看到了……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只眼睛,黄石的身子颤了一下。
  那只眼睛……不是人类的眼睛。而且……她看到自己了。
  那是“她”,不是“他”,黄石肯定。
  黄石的手抓了抓头,然后慢慢地斜插入裤袋。漫不经心的视线移到前方正用脸盆清理脸庞的安小北身上。
  女生就是女生,即使刚才是叫得最厉害的一个,安全以后仍然不忘清理自己的容颜。安小北拿著旁边的毛巾,小心地嗅了嗅,然后沾著水擦著自己的身上。
  水滴从安小北手中的毛巾上滴落,发出让黄石心慌的滴答声。
  擦完了身上狼狈的污渍,安小北开始洗脸,她洗脸的方式好生奇怪,几乎将整个头浸入了水中。
  看著女孩奇怪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黄石忽然浑身发毛。
  透过安小北面前的镜子,黄石可以看到弯腰的安小北以及门口站立的自己,自己的脸色苍白,比鬼好不到哪里去。
  看著安小北半天没有浮上来的脸,黄石心里的焦躁越发厉害。
  她的头在里面多久了呢?一分钟?二分钟?还是更久?
  早已丧失了正常的时间感,可是黄石本能地知道安小北浸在水里的时间,绝对超出了正常水平!
  黄石看了看门外,终于鼓足了勇气,伸手碰了碰安小北的肩膀,“喂……你还好……”
  “么”字没有说出来,黄石被女孩猛地抬头带起的水花溅了满脸的水。眼睛里进了水,黄石揉了半天眼睛才好,再度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安小北若无其事梳理头发的样子,女孩正冲著自己,梳得很认真。
  安小北仰著头,慢慢地梳理著长长的头发。
  她的头发平时是绑起来的,如今一旦散开黄石才发现,安小北的头发真的很长。
  安小北将头发仔细的分成了两股,慢慢地梳著……看著这样的安小北,不知道为什么,黄石心里忽然一阵寒意!
  不对!哪里不对!
  黄石盯著地面,水!水珠在不断地从安小北长发的发梢滴落,湾成一片小小的水洼。
  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
  黄石慌乱的目光不断地在安小北身周飘移,几乎无礼的注视,然而安小北却仿佛没有发觉一般,只是哼著歌梳著头发。
  黄石忽然注意到了让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位置!是位置!
  安小北明明在梳理头发,她的背后就是镜子,可是,她却是面冲著自己,背冲著镜子在梳头……背冲……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黄石心头,自己现在站的地方和安小北几乎是一条直线,看不到镜子内安小北的背影,于是黄石悄悄地挪动了几步,站定后黄石缓缓地握了握拳,然后抬起头看向镜子内……
  天!黄石惊呆了!镜子里哪里是安小北的脸?分明是另外一个女人的!长长的头发遮住脸颊,只露出尖尖的下巴以及……
  是她!
  看清对方隐藏在黑发之间的眼睛的刹那,黄石后退了几步,几乎想要跌倒!是自己在高明远后脑见过的那张脸!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竟然附在安小北的后脑了?!那张被长发掩映的脸庞,安小北细白的手掌在那黑发中穿梭的时候,那脸庞的五官也就若隐若现。
  黄石吞了一口唾沫,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安小北还是……那个……
  不知从哪里来的胆子,黄石咳了咳,清清嗓子开了口:“小北,你洗好了没有?你洗的太久了。”
  “……不,我还要再洗几次,洗干净才有人和我玩,明天我要和阿银去上学,一定要洗干净。”柔和的女嗓,可是内容和音质却让黄石彻底慌张了!根本不是安小北的声音!
  从自己的角度可以看到安小北根本没有张嘴,说话的是她脑后的人脸!
  黄石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后看著“安小北”梳理好头发,然后走到水缸前,下一个动作……安小北竟然将整个头彻底沉入了水缸!
  她想杀了她!这个念头忽然从黄石心底冒出来,忽然想到晚上在水缸里见到的陈渐东,以及后来在内屋看到的用双手卡住自己脖子的高明远的死相,黄石忽然明白了,他们都是被她杀死的!
  甚至杨志华!
  从后脑长出的女人脸操控了整个身体,然后让他们死去……
  不好!安小北!
  忽然一阵勇气,黄石大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安小北的腰,大力将女孩甩了出来!水缸被黄石的动作带倒,水缸尽碎,里面的水顿时洒了满地。
  “怎么回事?”段林率先跑了进来,看到仿佛布娃娃一般躺在地上的安小北,他急忙将她扶住,手掌托住她后脑时,一种奇怪的触感……
  段林诧异的目光迎向了旁边脸色灰白的黄石,看到对方虚弱地对自己点头的时候,段林心中咯噔一声。
  “怎么回事?”早就监视著屋内一举一动的村民,第一时间闯了进来,看到地上的狼藉,立刻用当地话询问段林。
  “没什么,只是我学妹身体还没好,不小心晕倒带倒一个水缸而已。”
  村民半信半疑地离开,室内再次剩下了段林五人。
  安小北仍然昏迷著,不明就里的安小楠和杜曼看到两人的脸色,也不禁有些慌张。
  “说吧,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们,对吧?”沉着脸,将安小北的头安置在枕头中间,段林沉声道。
  黄石知道现在不说不行了,看著一旁仍然不明白的杜曼和安小楠,黄石轻声道:“你们摸摸她的后脑勺。”
  将信将疑的,杜曼和安小楠轻轻向女孩的后脑摸去,安小楠在碰到妹妹后脑的第一时间叫了起来,段林急忙捂住她的嘴。
  “脑后有一张脸?!”杜曼小声说了出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杜曼急声道:“那张照片!”
  黄石点了点头,伸出手掏出口袋里已然皱巴巴的照片,然后轻轻递给段林,“这是我和杜曼来这里第一个晚上,杜曼无意中拍下来的。”
  眉头皱了皱,段林还是接过了照片。非常不清楚的照片,可是却足够段林辨认出照片角落的男人是杨志华,而更让段林诧异的……
  “女人的……脸?”段林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没错,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攀附在杨学长身上的,可是后来……”黄石搓著手,别著头开口:“我确定那张脸是长在杨学长后脑的。因为我在高明远的后脑发现了同一张女人的脸,如果我没有推测错误的话,每一个死者脑后应该都曾有过这张脸,那个鬼附在了我们身上,操控了我们,甚至杀死我们……”
  黄石说到最后,安小楠捂上了嘴,眼里露出无比恐惧的眼神。“可是小北她……天!我们该不会都会这样……了吧?”“死”字安小楠没敢说出声,可是大家都想到了,这个字带给众人的恐惧是难以形容的。
  事情发生开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想过这个问题,然而事到临头看到如此可怕的事情,大家却真的害怕了。
  杜曼咬了咬牙,想要翻过安小北的脸,就在这时候,段林阻止了她。
  “不要这样做,头发……某种程度就是鬼的蒙脸布,还是不要看到的好,而且……”段林轻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窗外,“你们还是不要太声张,这里的村民非常惧怕这种事情,必要的时候他们会宁可杀了你们,也不会让鬼存在在他们眼前,明白?”
  段林的话给了众人重重一锤。
  自己原来已经是某种恶极病毒的携带者了么?不但面临病魔的死亡威胁,甚至还要担心被同伴发现而被提前解决掉……
  “我们该怎么办?”望著仍然熟睡中的妹妹,安小楠流下了两滴清泪。段林扭头望向了窗外,窗外现在还是亮著,黄石他们这次昏迷的时间可并不算短,所以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以后了,山上天黑的早,到了六点天就开始黑,如果自己没有料错的话,安小北的极限就是那时候了。
  而且黄石说的没错,一切都和水有关,水是一切事情的开端,如果解决得好的话,也将是一切事情的结束。
  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杨志华死在他们上火车的那一天,他的父母没有按照村子的传统在天黑之前将他的尸身送回埋葬,所以他的身体到了那天“复活”了,上了火车,与一帮对他不安好心的同学碰了面。
  途中沐紫和杜曼在丧车上看到了杨志华,或许就是一个预兆,然后那天晚上,伤心的安小楠将杨志华推入了湖中————是整个身体————在杨志华已死这个前提下,安小楠等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杨志华完整的尸身沉入了湖中。
  沉入了村子里向来禁忌的湖中。
  根据杜曼的照片,那个晚上……杨志华就被什么东西附上了。
  根据黄石转述沐紫那天晚上的占卜,沐紫那晚想说的很有可能不是占卜,而是警告,每个人都有杀害杨志华的动机,不!
  沐紫说的说不定根本不是警告,而是事实!
  说不定每个和杨志华有私仇的人,都曾经对杨志华下过杀手,然而……
  杨志华每一次都回来了。
  大头张也复活过。高明远也……
  他们的脑后出现了另一张脸。
  水……大量的水是关键,段林忽然想起最近异常多的雨水。
  “雨天是亡灵回乡的日子,因为雨声可以遮掩他们的脚步……”
  亡灵?湖?女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段林匆忙拉住黄石,“你说当时你和安小北说话的时候,对方回答了什么?”
  段林突如其来的高嗓门吓了黄石一跳,不过黄石还是如实回答了段林:“她、她说什么她还要多洗几遍,说什么洗干净了才有人和她玩,第二天她要洗干净和叫什么银的去上学……”
  “上学?洗干净?”非常突兀没有征兆的话,却意外地让段林想起了什么,“水……湖?!”想起了村子一向匪夷所思的埋葬传统,段林忽然瞪大了眼睛!
  对啊!说到水……这个村子不是太奇怪了么?为什么要分尸才能埋葬,还有那很久以前就有的诈尸传说,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岂不是和杨志华一行现在的遭遇完全一致?
  诈尸,没错!就是诈尸!没错,重点就是那座湖,还有……
  那个女人!
  看了看天色,段林忽然站起身,“我出去询问一些事情,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颔了颔首,段林在三人复杂的注视下走出了小小的房间。
  段林直接来到村长面前,“村长,我想问一下关于那座湖的事情……”段林开口得颇为踌躇,他自己和外公只是外乡人,是后来迁过来的,本也不属于这个村的村民,可是这个问题应该没什么吧?
  但村长的反应却出乎段林的意料。“你问这个做什么?”白发蔼蔼的老者瞪起眼睛意外地犀利,段林不由得身子一颤,可是强烈得到回答的欲望驱使他继续发问。
  “我知道我问这个问题可能不太合适,可是……我学弟真的遇上了这种事情,您也是知道的,诈尸,我们遇上了诈尸!我们知道村子里有这个传统,一定要分尸埋葬,可是这个传统不是太奇怪了么?您不觉得……”
  “我什么也不觉得!你要是问这个的话可以回了!今天就走,你和你那帮朋友今天就走!你给我们带来多大麻烦你知道么?”
  老人怒喝出声,过大的声音和旁边村民带著警惕的目光,让段林心中一动。
  真的有古怪。那座湖肯定有古怪。
  不屈不挠,段林选择了继续开口:“可是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规矩是十来年前才有的,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多出这样一个规矩……”
  段林的问题还没有问完,他的胳膊就被旁边五大三粗的两位村民,像抓小鸡一样抓住了,村长吹著胡子背对著自己,摆明送客的样子。
  越是这样越说明真的有问题!
  段林最大的特点就是执拗,这个问题关系著几个人的人命!自己不能不问!
  挣扎著,段林掏出口袋里一张硬纸片向村长扔去,“请您看看这张照片!拜托!”
  轻飘飘的纸片没能飞到村长手中,而是落在了旁边一位老者的脚下,老者看了一眼照片之后随即脸色大变,拉过村长,两个人开始飞快迅速地交谈。
  又有几个村民加入了进来,段林发现,加入交谈的尽是一些年龄偏大的村民,他们一边看著照片一边打量著自己,那种眼光……段林不寒而栗。
  当对方拿出绳子将自己绑住的时候,段林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
  “你们……”
  手脚被绑得死紧,段林看著一头雾水的黄石他们也被推了进来,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恐,一脸莫名其妙,安小北仍然沉睡著,手被绑在了背后。
  “你们想要干什么?!”再也坐不住,黄石冲著村民大吼起来。
  皱纹像树皮一般的村长慢慢地走了过来,将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照片轻轻插入段林的上衣口袋。
  老者轻轻开口:“把你们送回去,你们这帮妖怪。妖怪就应该被沉到水底下,就像当年那个怪物一样……还有你……和妖怪交朋友……当年就该把你和那个妖怪一齐沉下去!”
  村长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微震,老人后来又说了很多诅咒的话,可是段林却再也听不到了,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资讯,段林陷入深思。
  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对自己很重要的……
  黄石拼命叫著段林的名字,企图将他叫醒,毕竟这些村民竟然一刻都不耽搁,将己方抬起来就走,随著景色越发的熟悉,黄石惊恐地发现对方的目的地似乎是那座湖……
  看著对方在捆住自己的绳索上绑上石块的举动,黄石再也不怀疑对方的目的是把己方一行人沉下去!
  “怎么可能?!这是什么年代?竟然还有这样的愚民!”黄石破口大骂著,想要唤醒自己的同伴一起反抗,谁知自己这几个同伴竟然一个比一个反应冷淡。
  杜曼还是平时那副表情,冷漠地垂著眼睛,看不懂她在想什么;安小楠却仿佛已然认命,呆呆地注视著即将被沉入的湖水,怔怔流著泪;安小北还是沉睡;而段林……
  “段学长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不是发呆的时候,我们快要死了啊!快被人淹死了啊!妈的!放开我!我还要上学呢!我们后天开学……妈的!Shit……”
  黄石的大嚷大叫并没有让村民停止他们的动作,那些村民只是在村长的带领下,一丝不苟地执行著捆绑的动作。
  段林却仿佛没有听到,仍然呆呆地想著,黄石忽然嚷到的“上学”两个字,就像一把火炬点燃了段林的思绪!
  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那个孩子是水草!是水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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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水草
  妖孽是不好的词,那个家伙绝对不是妖孽。段林跳出来阻止,可是却被一同扔下了水。
  记事时候的好朋友,那个整天脏兮兮不肯梳洗的好朋友,名字叫水草。
  是隔壁村子的孩子,那个有很多孩子一起玩耍的村子里,那个家伙却找不到朋友,每天可怜兮兮地蹲在湖边————自己的地盘。
  永远脏兮兮的样子,年龄明明比自己大还不会说话,舌头笨得很,总是把自己的名字唤错,阿林叫成阿银。
  这样子,怪不得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肯和她玩,可是段林心里还是非常喜欢这个童年玩伴的,因为她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约定好第二天一起上学的前一天,两个人一起去湖里洗澡。
  “洗干净,就会有人和你玩了,我们明天一起去上学。”自己依稀是那样说的。
  水草点了点头,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她整张脸,遮住了女孩羞涩的笑容。
  可是,那天晚上只属于两人的湖边却来了不速之客。是村子里的大人。
  那个家伙笨嘴笨舌的说著想要上学所以来洗澡,可是……
  段林听到那些大人骂她妖孽。
  妖孽是不好的词,那个家伙绝对不是妖孽。
  段林跳出来阻止,可是却被一同扔下了水。
  湖里……有水草,湖里……有水草。
  水草缠住了小段林的脚,段林上不来,窒息的痛苦……难过得眯成一条线的视野里,段林看到了水草,在比自己还要深的
  湖底,水草的脚上绑著石头,水草长长的头发飘散在水里就像长长的水草,在那水草般的发间,段林看清了水草的脸……
  在看到那张脸的刹那,段林忽然害怕起来。
  推开了水草伸向自己的手的刹那,段林看到了水草的表情:焦急、害怕还有……
  失望。
  段林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内心的感觉,那是一种背叛朋友的内疚。
  最后的记忆是水草帮自己割断了脚上的水草,自己的身子缓缓地上升……
  水草没有上来。
  段林的掌纹少了一道生命线,据说这是死过一回的人特有的,如果没有水草相救,自己一定死了,段林想。
  段林开始见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些人在自己身边来来回回,男女老幼,唯独没有水草,段林想,水草一定伤心极了。
  刻上掌纹的时候,段林发了很严重的高烧,醒过来的时候,就成了不会游泳的段林。
  一切想起来的时候,段林发觉自己被举高,正要投往湖中,岸上站著看著自己的村长……村民们举著火把麻木地看著这一切,仿佛一切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段林忽然想起来,那几个人就是将水草投下湖的大人。十几年过去了,他们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自己也长大了,如果水草还在,应该也是这么大的年纪。
  “水草……一直在这湖底下,看著我们。”段林忽然开口了,对著一直看著自己的村长道,老者的脸色在听完段林的话以后赫然变色!
  “把他们扔下去!”猛地挥手,直到看到所有人都被扔下了湖,老村长才气喘吁吁地撑起拐杖。
  水泡将段林的身体包围了,冰冷的水直直压过来,无法呼吸的痛苦……就好像小时候那次……好像……
  段林睁大了眼睛,捂住不断漏气的嘴巴,段林惊讶地发现自己脚下黑压压的竟然……是水草。
  黑色的水草覆盖了整个湖底,缠住了自己的脚,段林感到自己无法挣脱。
  向下看去,在那浓重的黑草之间,段林看到了一抹白色。是安小北!
  女孩沉在比自己更深的地方,头发混入了水草之间,顺水飘摇。安小北是昏睡的时候被沉下去的,糟糕!要救她!
  安小北的身影赫然与当年的水草重合,段林努力让自己沉的比对方更深。
  安小北的脚不只是被石块、更被水草纠缠,一定要尽快帮她解开!尽快!
  用牙齿咬著捆住女孩手脚的绳索,胸腔的氧气越发少了,段林感到力气在一点一点离自己而去,还有生命的迹象。
  当年……水草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手脚被捆住,沉在冰冷湖底的水草,放弃了自己生存的可能,一点点将捆住自己的绳索解开,看著自己的朋友缓缓上升,而自己留下来,等待死亡……
  那时候水草是怎么样的心情呢?她当作朋友的那个人背叛了她啊!
  撕咬间,段林感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太过用力而将嘴弄破了么?段林却毫不在意,咬开了最后一丝绳索,段林终于直起身子,准备目送女孩升上水面。
  长长的头发飘散在水中,就像长长的水草……
  段林几乎是著迷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看著眼前女孩水草般的长发慢慢移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段林怔住了。
  长在脑后的脸,乌黑得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
  如此诡异的长相……是水草。很多年前认识了很久,却只见过一面的水草。
  于是,段林笑了。
  与那张冰冷苍白的脸孔相距仅仅三厘米,感到那柔软的长发盘旋在自己的脸颊,段林毫无畏惧地对上了那张被外面的人称为妖怪的水草的脸庞。
  如果可以触摸她就好了,自己可以按照当年的约定帮她清理,可惜自己的手脚皆被束缚,不可动弹。
  如果可以说话就好了,自己可以对她说声对不起,可惜自己的嘴唇碰触到的只有水波。
  如果可以……
  长长乌黑的头发再度遮掩了水草的脸庞,段林看到女孩对自己露出了一朵一如往常的笑容,缓缓上升,段林于是微笑了,微笑地看著女孩的身体缓缓上升……消失成一个小黑点。
  水面上方,是自由、是生命。
  段林缓缓闭上了眼睛,任凭大量的冰水涌进了自己的腹腔……
  段林渐渐失去了直觉,最后的视线,段林看到有人对自己伸出了手……
  段林是被落在身上的阳光照醒的,醒过来的时候,段林看到旁边整齐地和自己并排躺著安小楠、安小北、黄石还有杜曼。这是怎么回事?
  看著久违的阳光,段林心里充满了问号。向远处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让段林脱口而出:“沐紫?你没死?”
  “啧!这是对救命恩人说的话么?”耸著肩,少年脱口而出的是段林熟悉的讥讽口气。
  看著沐紫缠上绷带的胳膊,段林忽然松了口气。
  只是受伤么?太好了……?心里莫名其妙的高兴,一向木讷的段林难得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沐紫瞥了他一眼。
  “不,只是觉得……这阳光太好了。”伸出手去,看著自己终于长平最后一丝刻痕的掌心,段林笑了。
  伸开手掌,段林让阳光从指隙露出来,强烈的阳光……段林眯上了眼。
  雨停了,下了多日的雨终于停了。
  那些借著雨天返乡的亡灵终于回去了,不是么?段林淡淡笑了。
  段林所属的村子消失了,一夜之间消失了,因为严重的土石流。
  连续几天的暴雨终于超出了小小山体的承受能力,终于在昨夜的大雨中倒塌,大部分的人都提前搬走了,只有村长一行人在从外面返程的途中,正好被土石流淹个正著。
  几个人的尸体仍在打捞中。
  与此同时,山后的湖中却忽然浮起了一具白骨,非常奇特的白骨。
  经过法医验证,该人死于十余年前,死的时候约莫九岁,孩子的左脚上有断开的绳索,在水底找到了绳索的另一端————一块石块。
  这个孩子是被谋杀的,谁会在多年前对一个孩子下那样的毒手呢?
  警方经过多方考据,犯人却未果。
  倒是法医后来对死者进行容貌还原的时候,得到了更惊人的结论:这个孩子有两张脸,是一种极罕见的双胞胎胎内吞噬现象。强大的一方为了争夺养分,将自己较弱的兄弟姐妹在母体内吞噬,然而没有吞噬完全,留在活下来胎儿身上的一种残存现象。
  能遗留下来一张完整的脸孔,还真是罕见的医学案例。一时间,报纸上对这一现象侃侃而谈。至于那消失的大学生们的事情,警方没有做太多的调查,最后以失踪案告终。
  “再见!”安小楠、安小北、杜曼和黄石向远处的段林及沐紫挥著手,他们手上拎著行李,身后是雇来的马车。
  今天他们决定离开这里,这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不过也有好的。
  “不用你帮我拎行李。”板著脸,杜曼冷淡地对旁边帮她拎起行李的黄石道。
  “……你啊!适当接受别人的帮助会更加可爱一点的。”不理会杜曼的抗议,黄石拎起杜曼的行李上了车,趁人不注意的空档,黄石对段林这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段林笑著挥了挥手。哪里都有爱情故事发生,不是么?
  安小北对事后发生的事情完全记不起来,直到现在,段林也不能确定那天自己在湖里见到的,是安小北还是真正的水草。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挥挥手,段林看著承载四个人的马车渐渐消失不见。
  “如果有机会的话,回去教我摄影吧?”马车上,黄石拼命向一直不理会自己的杜曼搭著话。
  杜曼看了眼黄石,慢慢转过身去。
  天快黑了。乡下的凉风非常舒适,不过夜里却会非常的冷。
  看了眼不停哆嗦的女孩,黄石笑了笑,将衣物披在了杜曼身上,不等女孩拒绝,黄石率先堵上了杜曼的嘴,“以后不一定还有这样的机会,你就接受吧。”
  有点奇怪的话,说不上哪里奇怪,杜曼选择接受了黄石的好意。
  借著最后的光线,杜曼拿出了口袋里自己拍下的照片─这些,应该就是此次旅行唯一留下的记忆了吧?
  照片里,大家还都是活生生的,照片里明明……
  “真是不能理解,恨一个人真能恨到为对方自杀么?”看著照片,杜曼喃喃道。
  黄石却笑了,“我却是能理解的。我遗忘了一些事,不过在湖里的时候却忽然想起来……我也曾经有过那种心情的,呵呵……”
  声音很轻,可是杜曼还是听到了,那种语气好生奇怪……不解地抬起头看向黄石,却发现对方目光悠远正看著远方,安小北也是那样一副表情……
  心里忽然有种不安,杜曼猛地转头顺著他们的视线望去,然后……
  杜曼呆住了,就著深蓝的夜幕,杜曼注意到从远处的田埂上面驶来一辆牛车。牛车非常的慢,前方像幽浮一样的绿色豆灯忽然让杜曼心中一凛。
  丧车?!这个词麻麻地爬上了杜曼的心头的时候,冷汗从她的额头流下。
  杜曼将头埋进了膝盖,自己所在的马车很快,而牛车很慢,马车很快地从牛车旁边侧身而过。
  余光忍不住滑向驶开的牛车的刹那,杜曼再度楞住了。这是……
  杨志华,高明远,陈渐东,大头张还有……
  看到最后面两个背影的时候,杜曼惊呆了!那两个人分明是……
  回过头,杜曼看向自己的旁边,“啊————”披著黄石的外套,这位从来不尖叫的女孩终于凄厉地尖叫出声。
  车子上不知何时,只剩下了自己和脸色同样惨白的安小楠,剩下的两个人则是……
  望著已经消失成一个黑点的牛车,杜曼膝盖一软,终于缓缓坐倒。
  三天后,黄石和安小北的尸体被警方在湖里发现,作为涉嫌谋杀杨志华的凶嫌,黄石的尸体被人在这里发现实在奇怪,尤其是经过法医查证死者已经死去多时之后。
  黄石的死亡时间,初步被定为一星期前,大概就是杨志华死亡的时刻。
  至于安小北……就更匪夷所思了。透过部分日记,警方推测安小北和黄石是男女朋友关系,可是,杨志华却对安小北做出了某些事情而导致女方自杀。
  已经死亡多日的尸体,不但在原本死亡地点消失,而且被发现在了万里之遥的外地……
  尸体自己走过去的不成?未果的案件,于是又多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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