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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之城-午夜阳光-midnightsun》
更新时间:2010-08-21| 阅读权限:游客 | 会员币:0枫币|章节字数:151218 |繁简切换:
第一章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希望自己能够睡觉。 
高中。 或者用“炼狱”这个词来形容会更妥帖吧?如果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让我赎罪,那么从某种程度上的说,这也算是一种赎罪的方式吧。我还没有习惯这种平静无波的生活,而近来的每一天似乎都变得更加乏味。 
我想,这对我而言算是某种形式的睡觉——如果睡眠被界定为身心的活跃与迟钝之间的状态。 
   我盯着餐厅远处某个角落的天花板的裂缝,想像它们并不存在的花纹。这是一种办法,让我可以屏蔽掉那些如流水一般嗡嗡地涌入我脑中的声音。 
   那好几百种的声音令我厌烦,我决定置之不理。 
   当我接触到人类时,我可以在那之前就听见他们的全部想法。今天,所有的思想都在讨论那个新来的学生。这儿很少有能令他们振奋的东西。我从各式各样的想法中反复看见那张新脸孔。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她的到来所引起的兴奋,在我意料之中,又令我感到厌烦——就像一个孩子得到了一个闪亮亮的新玩具。超过一半的羊群男孩已经在想象自己爱上了她,仅仅是因为她看起来很新奇。我努力将这些想法屏蔽掉。 
    只有四个声音是我出于礼貌而不去倾听的:我的家人,我的两个兄弟和姐妹,他们常常因为我的存在而缺少隐私。我尽可能地给予他们私人空间。如果能办到的话我会尽量不去听。 
    我努力去尝试,只是……我还是知道。 
    跟往常一样,罗莎莉正在想她自己。她一眼瞥见自已在某人镜片中映射出的侧面像,她正琢磨着自己是否尽善尽美。罗莎莉的思想就像一个浅浅的水池,很少能带给人惊奇。 
   爱美特还在为昨晚他输给贾斯帕的那场摔跤比赛生气。对他来说,要等到放学以后才能报仇雪恨,已经花去了他非常有限的耐性。我从来都不觉得倾听爱美特的想法是一种侵入,因为他从来都不会把一件事情闷在心里而不大声说出来或付诸行动。也许我只会对倾听其他人的思想感到内疚,我知道有些东西是他们不愿意让我知道的。如果说罗莎莉的思想像一个浅浅的水池,那么爱美特的思想就像一个清澈的湖泊,清澈透明,一眼见底。 
   贾斯帕正在……饱受折磨。我忍住了一声叹息。 
   (爱德华。)爱丽斯在她的脑子里叫我的名字,立刻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就跟我的名字被响亮地叫出来一样。我很高兴我的名字最近变得不时兴了——过去它曾给我带来不少麻烦:任何时间任何人想到任何爱德华,我的脑袋都会自动转过去…… 
   我的脑袋现在没有转过去。爱丽丝和我非常擅长这种私密交谈。没有人会察觉。我把自己的目光凝固在天花板的边线上。 
   (他还能撑住吗?)她问我。 
   我皱了皱眉,我的嘴角只是轻微动了一动。我的动作没有透露出任何信息。我的皱眉能够被轻易解读为不耐烦。 
   爱丽丝脑子里的声音正在担心,透过她的脑海,我看到她正用自己的预见力去观察贾斯帕。会有什么危险吗?她对接踵而来的未来预先进行搜索,把那些令我为之皱眉的单调乏味的影像迅速浏览一遍。 
  我缓慢地将我的头转向左边,好像我正在看那堵墙的砖头,叹了口气,然后转向右边,目光回到天花板的裂缝上。只有爱丽丝知道我正在摇头。 
  她松了口气。(如果情况变糟的话马上告诉我。) 
 
   我仅仅动了动我的眼珠,朝上看天花板,然后又回到原处。 
  (谢谢你为我这么做。) 
  我庆幸自己不必大声回应她。我该说什么?‘这是我的荣幸?’那样做真的很难。我并不认为倾听贾斯帕的挣扎是一种享受。真的有必要这样试验吗?难道就没有一种更安全的途径不必将他推向极限,就能让他承认他永远不能像我们那样对付干渴?为什么要将灾难视同儿戏? 
   距离我们上次的捕猎之旅已经整整两个星期了。对我们其他人来说,这不是一个十分难熬的时期。偶尔也会有一点不舒服——当一个人类走得太近,或者是风吹错了方向。不过人类通常都不会走得太近。他们的本能总是先于他们的意识告诉他们:我们是危险的。 
  贾斯帕现在就非常危险。 
  在这当儿,一个小女孩在离我们最近的桌子旁边停住了,她在和一个朋友说话。她用她的手指拨弄着她那短短的,浅茶色的头发。空调加热器将她的香味吹向我们这边。我已经习惯于香气带给我的感觉了——喉咙涌起焦渴的疼痛,胃里蠕动着空洞的渴望,还有我肌肉无意识的绷紧,嘴里分泌出过多的毒液…… 
   这很正常,通常我都可以轻易将它忽略过去。然而现在变得比较困难,当我在监测贾斯帕的反应时,这种感觉变得倍加强烈。两倍的干渴,几乎要让我受不了。 
   贾斯帕正让自己的想像抽离身体。他正在想像这幅画面——想像他从自己挨着爱丽丝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那个小女孩身边。想像他俯下身子,就好像他要在她耳边低语一样,然后,用他的嘴唇碰触她喉咙的动脉。他正想像在他的唇下,她纤细肌肤覆盖下的心脏流淌出来的血液是多么地炽热…… 
  我踢了一下他的椅子。 
  他接触到我的视线,然后垂下眼皮。我能听到在他脑子里羞愧与叛逆正在斗争。 
  “对不起。”贾斯帕嘟哝了一声。 
   我耸耸肩。 
  “你不会做任何事情,”爱丽丝朝他小声说道,安抚他的懊恼。“我能看见的。” 
  我做了个鬼脸,这可能会让她的谎言露出马脚。爱丽丝和我,我们不得不站在同一阵线。看穿人心或预见未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在异类中,我们也是反常的。我们守护着彼此的秘密。 
  “如果你能像一般人那样看他们,会有点帮助。”爱丽丝建议,她高亢悦耳的声音对人类的耳朵来说太快了,即使真的有人靠近来听,也没法听明白。“她的名字叫惠妮。她非常喜欢她的小妹妹。她的母亲邀请爱斯梅去参加花园茶会,你还记得吗?” 
  “我知道她是谁。”贾斯帕说。他把头扭开了,看向餐厅屋檐下的小窗户。他的语气意味着这次交谈到此为止。 
    他今晚必须去捕猎了。类似这样的冒险是荒谬的,试图考验他的力量,去建构他的忍耐力。贾斯帕必须接受他的极限并且适应它。他之前的生活习惯对我们所选择的生活方式毫无帮助:他不该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爱丽丝无声地叹息,站起身,手里捧着装满食物的托盘——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她的支撑物——让他单独留下。她知道他已经从她那里得到足够的鼓励了。尽管罗莎莉和爱美特会更明目张胆地显示他俩的关系,然而爱丽丝和贾斯帕更能了解彼此的每一种情绪。仿佛他们可以读到彼此的思想——仅限于他们俩。 
    (爱德华?卡伦。) 
出于条件反射,我转头朝向那个喊我名字的声音,尽管这不是被叫出声的声音,而只是想法。 
   我的眼睛在一秒钟内就锁定了目标:一双大大的,巧克力色的人类眼睛,镶嵌在一张雪白的心型脸孔上。我认识这张脸,尽管我之前并没有亲眼见过。今天它在几乎每一个人类脑子里占据显要位置。那个新生,伊萨贝拉?斯旺。小镇警长的女儿,由于她父亲获得了新的监护权,她将住在这儿。贝拉,她纠正每一个喊她全名的人…… 

    我索然无趣地看向一边。我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意识到那个想我名字的声音并不是她的。 
  (她当然会迷上卡伦一家,)我听到最初的那个想法在继续着。 
  现在我认出这个“声音”了。杰西卡?斯丹利——她用她内心的喋喋不休干扰我好一段时间了。当她结束这场错位的迷恋时,对我真是一种解脱。之前我还以为没法躲开她那持续不变,荒谬可笑的白日梦呢。在那时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确切地告诉她,如果我的嘴唇还有我的牙齿碰到她时,究竟会发生什么。这样就能让那些烦人的想像安静下来了。想像那时她将作出何种反应,我几乎要笑出来了。 
  (她看起来没什么好的,不是吗,)杰西卡继续想着,(她真的不怎么漂亮。我真不懂为什么艾里克一直看着她……麦克也是。) 
  她在想到最后一个名字时赶紧避开了。她迷恋的新目标,那个普普通通,颇受欢迎的麦克?牛顿,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显然,他很在意那个新来的女孩。就像孩子得到新玩具一样。这让杰西卡的想法变得自私起来,尽管从表面看她对这位新同学很热情。她在向她解释那些关于我们家的传闻。这位新生一定是问起我们了。 
  (今天每一个人都在看我,)杰西卡沾沾自喜地想。(太幸运了,贝拉有两节课是跟我一起上的,我敢打赌麦克一定会想要问我关于她的——) 
  我试图堵上自己的脑子,这些琐碎无聊、卑鄙小气的闲言碎语可能会把我逼疯。 
  “杰西卡?斯丹利正在告诉那个新来的斯旺女孩有关卡伦家的丑闻。”作为消遣,我朝爱美特低语。 
他低笑。(我希望她能把段子编得好一点。)他想。 
“确实没什么想像力。只是一些关于丑闻的露骨的暗示。没有半点恐惧成分。我有点失望。” 
(那个新来的女孩呢?她也对这些流言蜚语感到失望吗?) 
我倾听这位新来的女孩,贝拉,对杰西卡故事的想法。她是如何看待众人避之则吉的,奇怪的,有着苍白皮肤的这一家子的呢? 
  了解她的反应是我的一种责任。对我们家来说,我担当警戒作用。为的是保护我们。如果有谁起了疑心,我能及早提出警报,让我们得以从容退避。这种情况偶尔也会发生——有些想像力丰富的人会把我们看作是小说或电影里的人物。通常他们都会猜错,不过为了不冒被细查细究的危险,我们还是会搬到别的地方去。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有人能猜对。我们不会给他们机会去验证他们的假设。我们会简单地消失,仅仅成为一个可怕的回忆…… 
我什么也没听到,尽管我能听到旁边的杰西卡那轻浮愚蠢的内心独白还在滔滔不绝。这就好像她旁边没有坐人一样。真是怪事,难道那个女孩走了吗?可又不像,因为杰西卡还在跟她喋喋不休。我看过去检查,感到有点失去平衡。核实我那额外的听觉所告诉我的事实——这种事情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过。 
  我的眼睛再次锁定那双大大的褐色眼睛。她还是坐在原先的位置上,看着我们,我想,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因为杰西卡还在跟她分享那些卡伦家的传闻。 
 想到我们,也是很自然的啊。 
 但我没能听到一声低语。 
  她眼睛朝下看,躲开了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无礼的注视,脸颊升起两团诱人的红晕。幸好贾斯帕正盯着窗外。我可不喜欢想像当他看到这两团血色时的反应。 
  她脸上的表情是如此清晰,就好像她额头上刻着一个个字似的:惊讶,当她在不知不觉中察觉到她的族类和我们之间的微妙区别时;好奇,当她听到杰西卡的故事时;更多的是……入迷?这不是第一次了。我们对他们,我们的猎物来说,是美丽的。接着,最后是困窘,因为我与她的目光相接触。 
   但是,尽管她的想法在她古怪的眼睛里是如此地清晰——古怪,源自它们的深邃;褐色眼睛通常都会因为它们的黑暗色调而显得单调沉闷——我从她的位置上听不到任何东西,只有寂静。我什么也听不到。 

    我感到不安。 
   我以前从未遇过这种情况。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啦?我觉得自己跟往常一样啊。我焦虑地更努力去倾听。 
   我之前调为背景音的所有声音突然冲着我的脑子大喊。 
  (……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音乐……也许我可以展示那张新CD……)麦克?牛顿正想着,坐在离我两张桌子远的地方,对贝拉?斯旺念念不忘。 
  瞧,他正盯着她看。这所学校超过一半的女孩都等着跟他约会呢,这还不够吗?艾里克?约奇刻薄地想着,还是围着这个女孩转。 
  (……真是令人作呕。好像她是什么大人物似的……甚至连爱德华?卡伦,也在盯着她看……)劳伦是那么地嫉妒,按理说,她的脸该变成青黑色。(杰西卡还在炫耀她的新朋友,真是可笑极了……)刻薄话从这女孩的想法里源源不断地喷出来。 
   (……我想每个人都已经问过她那个了。不过我好想跟她说话。我得想一个更新鲜点的话题……)艾什利?道温沉思着。 
  (也许她会跟我一起上西班牙语课……)简?理查德生这样盼望。 
  (今晚太多作业了!三角和英语测验,我希望我妈妈……)安吉拉?韦伯,一个文静的女孩,她的想法通常都很友善,她是这桌唯一一个想法没有围着贝拉转的人。 
   我能听到他们全部的声音,所有那些从他们脑海中闪过的毫无价值的念头。不过这其中没有一个来自那个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的新生。 
   还有,当然啦,我能够听到那女孩和杰西卡说话。我不需要读取思想就能听到从大堂另一端传来的她低而清晰的声音。 
  “那个长着古铜色头发的男孩是谁?”我听到她问,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注视我,当她发现我的注视时,便飞快地将视线转移了。 
  如果我之前就听过她声音的话,就可以帮我准确找出她头脑中的声音,我准是漏过它了。通常,人们的想法和他们身体的声音很相似。不过这个安静的,害羞的嗓音十分陌生,我能确定它不属于这个大厅中嗡嗡响动的上百种声音。它完全是崭新的。 
   (噢,祝你好运,白痴!)杰西卡在回答女孩问题时想。“那是爱德华?卡伦。当然啦,他绝对英俊潇洒,不过别浪费你的时间。他不会跟任何人约会的。很显然这里没一个女孩配得上他。”她轻蔑地说。 
   我扭过头去,藏起我的微笑。杰西卡和她的同学一定不知道她们有多么幸运,当她们中没有一个人对我有吸引力。 
   转瞬即逝的诙谐过后,我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一个我并不十分理解的念头。那个新来的女孩并没有意识到杰西卡思想中的邪恶部分。我感到有一股陌生的冲动令我想要插足其中,想保护这个贝拉?斯旺远离杰西卡的阴暗想法。这感觉是多么奇怪。为了找出隐藏在这后面的动机,我再一次审视那个新来的女孩。 
   也许那只是一种被深藏起来的强烈防护本能——相对其他人类而言要强一点。这个女孩看上去比她的新同学柔弱。她那呈半透明状的皮肤看起来很难让她抵御外部世界。我能清楚地看到在那苍白肌肤覆盖下跳动的脉搏,但我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我一向很适应我所选择的生活,现在我只是像贾斯帕一样饥渴,吸引诱惑物毫无意义。 
  在她的眉毛之间有着一道轻微的颦蹙,她似乎并未察觉到。 
  难以置信,这简直令人沮丧!我能清楚地看到,坐在那里,和陌生人交谈,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令她感到紧张。我能感觉到她,直觉告诉我,她似乎更期待受冷落。然而我只能感觉,只能看到,只能想像。在这个人类女孩身上,除了寂静,什么也没有。我什么也听不到。为什么? 
  “我们走吧。”罗莎莉低语,打断了我的专注。 
 
   我把目光从那女孩身上挪开,感觉松了口气。我不想继续深陷其中了——这让我感到挫败。而且我也不想对她隐藏起来的想法发展出任何兴趣,仅仅只是因为它们对我隐藏起来了。毫无疑问,当我破译出她的想法时——我最终会找到方法的——它们一定会像其他人类的想法那样琐碎,那样毫无价值。它们根本不值得我花费力气去探究。 
 “那个新来的怕了我们吗?”爱美特问道,等着我回答他之前这个问题。 
  我耸耸肩。他似乎没有兴趣继续深究。我也不应该感兴趣。 
  我们离开桌子,走出餐厅。 
爱美特,罗莎莉和贾斯帕正装扮成三年级生;他们往左边走,去上课了。我装得比他们更小。我改变方向去上我二年级的生物课,做好准备面对冗长沉闷的课堂。对一个已经拥有两个医学院学位的人来说,我很怀疑班纳先生,一个才智平庸的人,能从他的讲课里拿出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来。 
在课室里,我坐进自己的座位,把我的课本——小道具,里面的内容我早已滚瓜烂熟——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我是唯一一个单独就坐的学生。人们虽然还没有机灵到能意识到他们怕我,不过他们求生的本能足以令他们远远躲开我。 
课室里的人慢慢多起来了,他们吃完午饭回来了。我往后靠在椅背上,等待时间过去,再一次,我希望自己能睡觉。 
因为我刚才一直在想她,所以当安吉拉?韦伯陪着新同学走进门时,她的名字一下子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贝拉就像我一样害羞。今天对她来说一定很难熬。我真希望我能说点什么……不过那只会听起来很蠢……) 
(太好了!)麦克?牛顿想道,他把椅子转过来,看着那女孩走进来。 
在贝拉?斯旺站着的地方,还是什么也听不到。她思想的真空地带让我感到恼火,感到气馁。 
她走得更近一点了,从我身旁的过道经过,走向教师讲台。可怜的女孩,她只能坐在我身边的座位了。我自动把她桌子那边清理干净,把我的课本猛地推向一边,摞成一叠。我估计她在这里不会感到自在。至少,在这个课程上,她要待上一个学期。不过,也许,坐在她旁边,我就能挖掘出她的秘密了——并不是说我以前需要如此接近……并不是说我能找到任何值得倾听的东西…… 
贝拉?斯旺向我走过来,顺着出气孔朝我吹来的热风。 
她的香气像闪电、霹雳一样击中了我。在这一瞬间作用于我身上的影响是如此强烈,根本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 
在那一瞬间,我再没有一点地方像个人类,她把我之前的人类伪装撕得粉碎,荡然无存。 
我就像一个瘾君子。而她就是我的毒品。整个世界仅剩下这一事实,再无其他。 
这个房间里不再有目击证人——他们已经在我脑子里被间接杀害了。我已经忘记她思想的秘密。她的想法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她不能再继续思考了。 
我是一个吸血鬼,而她的血是我这八十年来闻到过的最甜美的。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种香气存在。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寻找她。我会为她搜遍整个地球。我能想像它的味道…… 
干渴自我的喉咙升起,就像一团火。我的嘴巴快被烤焦了。我的胃因干渴而变得异常饥饿。我的肌肉鼓起。 
一秒钟还没有过去,她还是踩着同样的步伐顺着风向朝我走来。 
当她走过来时,她的眼睛瞟向我,悄悄地看了我一眼。她接触到我的视线,她那双大眼睛如明镜一般映射出我的样子。 
这张脸使我震惊,也让她多活了一些时候。 
她没有让事态缓和。当她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时,血色再一次涌上她的脸颊,使她的肌肤转变为一种最可口的颜色。她的香气像浓雾一样笼罩着我的大脑。我几乎无法思考。我的大脑在狂怒,在反抗理智的约束,我已经晕头转向了。 
她现在走得更快了一点,好像意识到需要躲避什么似的,她的匆忙让她变得笨手笨脚的——她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几乎撞到坐在我前面的女孩身上。容易受伤,脆弱,对人类来说再普通不过了。 
 
 我竭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眼中那张脸孔上,那张令我强烈反感的脸孔。那张我体内的魔鬼的脸孔——我用几十年的努力和坚定的锻炼来将它击垮。现在竟然那么容易就浮出水面! 
那股香气再度包围着我。它分散了我的想法,几乎将我推出座位。 
不。 
我的手紧紧地抓住桌子边缘,竭力想把自己稳在座位上。木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我的手已经揉进支柱里,带出满满一捧碎木屑,剩下的木头留下了我手指的形状。 
消灭证据。这是一个最基本的法则。我迅速将留下我手指形状的木头弄碎,让它仅留下一个凹凸不平的小洞,让木屑洒在地板上,用脚踩碎。 
消灭证据。间接杀害…… 
我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那女孩会过来坐到我身旁,而我将杀死她。 
而教室里那些无辜的人,十八个孩子和一个男人,当他们看到即将发生的这一切时,将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一想到我即将要做的事情,我畏缩了。即使在最恶劣的情况下,我也从来没有允许过这样的暴行。在过去八十年里,我从来没有杀过一个无辜的人。而我现在正计划着要一下子屠杀二十个。 
镜中魔鬼的脸孔在嘲弄我。 
我体内的一部分颤抖着远离那个魔鬼,然而另一部分却在冷静地谋划着。 
如果我先把这女孩干掉,我只有十五到二十秒钟的时间这么做,直到这房间里的人反应过来。或者时间能更长一点,如果一开始他们没有意识到我在干什么的话。她应该没有时间尖叫或感到痛苦,我不会残忍地杀死她。看在她那令人发疯的血的份上,我能施舍给这个陌生女孩的慈悲就只有这么多了。 
然后我必须阻止他们逃跑。我用不着担心那些窗户,它们太高太小了,他们无法从那里逃脱。只有那扇门——堵住它,就能把他们都困住。 
当他们开始因恐慌而尖叫,四散逃亡时,要把他们全部干掉会变得缓慢、困难。虽然不太可能,不过还是会有响声。这么多尖叫声,一定会被听见的……那么我将不得不杀死更多无辜的人。 
当我在谋杀其他人的时候,她的血早就变冷了。 
那么就先从目击者开始。 
我在脑子里筹划着。我坐在教室的正中间,后面最远的一行。我可以先从我的左边开始。我估计,我可以在一秒钟内拧断四到五个人的脖子。那不会很吵。左边的人是幸运的,他们不会看到我接近。再前后移动,来到右边,这最多花费我五秒钟的时间就能结束这房间里的所有生命。 
这么长的时间,足以令贝拉?斯旺明白,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足以令她感到恐惧。让她吓得僵在座位上,叫不出声来。一个微弱的尖叫不足以让她逃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香味就像一团火焰迅速掠过我干渴的身体,从我胸膛焚烧,销毁一切我凭冲动想到的念头。 
她这会儿正在拐弯处,在几秒钟内,她将紧挨着我坐下。 
我脑子里的魔鬼正满怀期待地冲我微笑。 

 我右边的某个人砰地合上文件夹。我没有去看是哪一个在劫难逃的人。但是这个举动带来一阵风,一股普通的,不带香气的气流,吹过我的脸。 
在这极其短暂的一秒钟内,我能够思考了。在这弥足珍贵的一秒钟里,我看到在我脑海中并排出现的两张脸。 
一张是我的脸孔,确切地说是过去那个我的:一个曾经杀人无数的红眼睛的魔鬼。为杀人寻找正当理由。一个杀害凶手的杀人魔,一个杀害其他那些更弱一点的魔鬼的魔鬼。这是上帝的旨意,我这样欺骗自己——决定谁应该接受死亡判决。这是一种自我妥协。我以吸食人类的鲜血为生,我的受害者们,就他们各种各样的邪恶过往来看,并不比我更像一个人。 
另一张是卡莱尔的脸。 
这两张脸毫无相似之处。恍若白天和黑夜。 
它们也没有理由相似。从血缘上说,卡莱尔并不是我的生父。我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我们相似的肤色仅仅因为我们是同类,每个吸血鬼都有着冰冷而苍白的皮肤。我们相同颜色的眼睛是另外一个结果——一个共同的选择的映射。 
尽管我们并没有相似的基础,我曾想像自己的脸庞在某种程度上映射出他的脸,在过去的七十余年里,我一直信奉他的选择,紧随他的脚步。我的相貌并没有改变,不过我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像他了,他的智慧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呈现在我的表情上,他的怜悯之心能在我的嘴角发现,他的坚忍清晰地镌刻在我的眉宇之间。 
在这张魔鬼的脸孔面前,所有细微的改善都丢失殆尽。就在短短的一瞬间,这一切都将消失殆尽,我在过去几十年里同我的创造者,我的良师,我的父亲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我的眼睛会变得血红,就像一个恶魔,所有的相似之处将永远丢失。 
在我的脑子里,卡莱尔善良的眼睛并没有审判我。我知道他会原谅我,即使在我做下这种可怕的事后。因为他爱我。因为他认为我会比原来更好。他会仍然爱我的,即使我证明他的看法是错的。 
贝拉?斯旺在我旁边坐下,她的动作僵硬而笨拙——她在害怕吗?——她血液里散发出来的香气像不可阻挡的云一样笼罩着我。 
我将证明父亲对我的看法是错误的,这一事实所带来的痛苦,几乎和我喉咙里燃烧的火焰一样强烈。 
我带着强烈的反感远离她——反抗体内渴求着她的魔鬼。 
为什么她要到这儿来?为什么她要存在?为什么她要毁掉我人生中仅有的一点点的平和?为什么这样的人会被生下来?她会毁了我。 
我转过脸去背对她,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的,非理性的憎恨袭遍我全身。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我不得不失去所有的一切,仅仅是因为她恰好选择出现在这个不幸的小镇上? 
为什么她要到这儿来? 
我不想成为魔鬼!我不想杀掉这房间里所有手无寸铁的孩子!我不想失去我用牺牲和否定换来的一切。 
我不能这么做。她不能让我这么做。 
那股香气是一道难题,她血液所散发的香气,诱人到令人恐惧。如果这里有什么办法抵挡……如果能再刮来一阵巨风,让新鲜空气使我脑子清醒过来。 
贝拉?斯旺把她那头长长的,浓密的,红褐色的头发朝我那边晃了晃。 
她疯了吗?她这么做简直就像是在鼓动那个魔鬼!在嘲弄他! 
这会儿并没有什么好心肠的风帮我将那股香气吹散。很快一切即将失控。 
不,这里没有风帮忙。不过我可以停止呼吸。 
我阻止空气流进我的肺部,痛苦暂时得到了缓解,不过还不完全。我的脑子里还留有她香气的记忆,我的舌根还残留着那股味道。我坚持不了多久。不过也许可以坚持一小时。一小时,这段时间足以让这些受害者全部离开房间,那么也许他们就用不着死。如果我能坚持短短的一个小时。 
不呼吸,会让人感到不舒服。我的身体不需要氧气,但这么做违背了我的本能。在我感觉到压力时,我依赖嗅觉更甚于我的其他感官。我在捕猎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万一遇到危险,嗅觉能最先向我提出警告。我很少遇到像我一样危险的生物,不过我们族类的自我保护本能就像一般人类那样强大。 

 不舒服,但还能办得到。我可以忍住不去呼吸她的香气,不让我的毒牙穿过那纤细、单薄、半透明的肌肤,咬进那炽热的、潮湿的、脉动的—— 
一个小时,仅仅是一个小时,我不能去想她的香气,她的味道…… 
这个安静的女孩把她的头发垂落在我们中间,她的身子向前倾,这样她披散开来的头发就垂落到了文件夹上。我看不见她的脸,无法从她清澈、深邃的眼睛里读出她的情绪。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隔开我们?为了阻挡我的目光吗?是害怕?是害羞?还是想对我隐藏她的秘密? 
相比之下,她沉默的思想带给我的恼怒已经变得微乎其微了——憎恨——现在正蔓延我的全身。因为我恨这个坐在我身旁的小女孩,我强烈地憎恨着她,带着那个对从前的我,对我家人的爱,带着我希望能够变得更好的梦想。憎恨她,恨她带给我的一切——这多少有点帮助。我之前的恼怒已经变得微弱了,不过,也有一点帮助。我紧抓住任何能够制止我的感情,阻止我去想像她品尝起来会是怎样的滋味…… 
憎恨,恼怒,焦躁。这一个小时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过去了? 
当这一小时过去后,她将走出课室,我该怎么做? 
我可以介绍我自己。(你好,我叫爱德华?卡伦,我可以送你去上下一节课吗?) 
出于礼貌,她将会答应。尽管我猜我已经吓到她了,不过出于一般礼节,她还是会跟我走的。把她带到一个错误的方向是很容易办到的。停车场的后面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我可以告诉她我把一本书忘在车里了…… 
有人会留意到我是最后一个跟她在一起的人吗?像往常一样,现在正下着雨,两道走向错误方向的穿黑色雨衣的身影并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或者我会被告发。 
我并不是今天唯一一个留意她的学生——虽然没有人像我这样狂热地在意。特别是麦克?牛顿,当她在座位上坐立不安时,他正密切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和我在一起让她感到不舒服,就像其他人一样,就像我本来预期的那样,直到她的香气将我所有的仁慈摧毁。如果我和她一起离开课室,麦克?牛顿会留意到的。 
如果我能够经受住一个小时,那么两个小时呢? 
那烧灼全身的痛苦让我畏缩。 
她将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家。斯旺警长会工作一整天。我知道他的房子在哪儿,我知道这个小镇上每一户人家。他的房子紧挨着一片茂密的树林,周围没有邻居。即使她有时间发出尖叫,也没有人会听见。 
这是一种最负责任的做法。我已经七十年没有吸过人类的血了。如果我停止呼吸,我可以坚持两个小时。而一旦我和她单独相处,有人一定会受伤害。而且没有理由让这种体验匆匆结束,我脑子里的魔鬼也表示同意。 
用努力和忍耐来挽救这房间里的十九条人命的想法只是一种诡辩,如果我只是杀掉这个无辜的女孩,我也许可以不那么像一个魔鬼。 
尽管我恨她,可我知道我的仇恨是不公正的。我知道我真正恨的人是我自己。而她死后,这种对我们俩的憎恨会更甚。 
我用这种办法熬过这个小时——想像怎么杀她才是最好的。我竭力避免想像真实的行动。这也许已经超过了我的能力所及,我也许将输掉这场战争,最终杀掉视线里的每一个人。所以我计划策略,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可做了。这帮我熬过了那一个小时。 
曾经有一次,就在这一小时快要结束的时候,她透过她那瀑布般的长发,偷偷看了我一眼。当我接触到她的目光时,我能感觉到那股不公正的憎恨焚烧我的身体——看到她那受惊的眼睛里的映像。在她把脸躲进头发后面时,她的脸颊升起了两团粉红的血色,我快要崩溃了。 
然而下课铃响了。铃声救了我们——多么及时!我们都获救了。她,从死亡中获救,我也获救了,在短时间内,我不必成为我所恐惧和憎恨的恶梦般的生物。 
我冲出课室,我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走出去,如果这时碰巧有谁看见我,他们也许会对我异乎寻常的移动方式起疑心。没有人留意我。所有人的思想还在绕着那个女孩,那个在过去一小时里几乎被处死的女孩转。 

 我躲进我的车里。 
我不喜欢躲进车里这个想法。这听起来多么怯懦!然而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 
我现在还不能待在人群中。我必须集中全部的努力去避免杀害他们中的那一个,这让我再没有精力去顾及其他人了。那样做有多么浪费啊。如果我打算向魔鬼投降的话,至少我也应该让自己输得值得。 
我播放了一张CD,这通常都能让我平静下来,不过现在没什么用。不,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从车窗外随着细雨飘进来的凉快、潮湿、纯净的空气。尽管我还是能够准确无误地记住贝拉?斯旺血液的香气,吸入新鲜空气就好像洗刷着我的身体一样,让我能够逃离那香气的影响。 
我的理智恢复正常了。我又能思考了。如果我能再度战斗,我将和我不想成为的东西战斗。 
我不一定要到她家去。我不一定要杀死她。显然,我是一个有理性、有思想的生物,我可以选择。我们总是可以选择的。 
在课室里我不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我离开了她。或许,如果我能非常非常小心地躲开她,我的生活就不需要被改变。我现在喜欢上我之前井然有序的生活了。为什么我要让某个恼人的、美味的小人物毁了它呢? 
我不一定要让我的父亲失望。我不一定要让我的母亲紧张、担心、痛苦……是的,这也会伤害我的养母。爱斯梅是那么的温柔、脆弱、善良。让爱斯梅痛苦是不可原谅的。 
这是多么荒谬啊,我还想保护这个人类女孩远离杰西卡?史丹利的卑鄙想法。我是最有资格保护伊莎贝拉?斯旺的最后一人。她最需要得到的就是我的保护。 
我突然想知道爱丽丝在哪里。她是否预见过我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下杀死贝拉?斯旺?为什么她不来帮我——阻止我或者帮我毁尸灭迹?她是不是太过专注于贾斯帕,以致漏掉了这可能发生的更骇人的事?我是不是比我想象的要更坚强?我是不是不会真的对这女孩做什么? 
不,我想那不是真的。爱丽丝一定是太过专注于贾斯帕了。 
我知道她会在哪儿,我朝她那个方向搜寻,她在那座小楼里上英语课。我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她熟悉的“声音”。我猜对了。她每一个念头都在围着贾斯帕转,检测他在每一分钟里所作的每一个选择。 
我希望能得到她的忠告,不过与此同时,我又为此感到高兴,她不知道我刚刚经历的事。她并不知道我在那一个小时里企图策划的一场大屠杀。 
一团新的火焰燃烧我的身体——一团羞愧的火焰。我不想他们中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如果我能避开贝拉?斯旺,如果我能够不杀死她——尽管我很想这么做,我体内的魔鬼正因受挫而痛苦扭曲,咬牙切齿——那么就没有人会知道此事。如果我能够远离她的香气。 
至少,我没有理由不这么做。作出一个更好的选择。努力成为卡莱尔所期待的那个我。 
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小时快要过去了。我决定将我的计划马上付诸行动。总比呆在停车场好,她可能会经过我身旁,毁掉我的努力。我再次感觉到自己对那女孩的不公正的憎恨。 
我走得很快——也许太快了一点,不过这里没人看见——我穿过校园来到办公室。贝拉?斯旺没有理由会在这里和我不期而遇。她应该躲开我,就像躲避瘟疫一样。 
办公室里除了秘书外没有别人,我要找的正是她。 
她没有留意到我悄悄走进来。 
“柯普太太?” 
这妇女有一头不自然的红发,她抬起头,睁大了眼睛。一些他们无法了解的细微迹象总是令他们措手不及,不管他们之前从我们那见过多少次…… 
“噢,”她喘了口气,有点慌乱。她抚平她的衬衫。(别傻了,)她在心里自言自语,(他小得够当我儿子了,太小了,实在不该那样想,)“你好,爱德华。有什么事吗?”她的睫毛在厚厚的镜片后紧张地巴眨着。 
这令我不自在。不过我知道怎样可以让我变得更有魅力,当我需要它的时候。这很容易,因为我的本能会告诉我怎样的语气和姿势能起作用。 
我把身子向前挨过去,和她目光相遇,就好像我正深深地凝视着她那双细小的褐色眼睛。她已经有点心烦意乱了。这太简单了。 
 
 “我想知道您是不是可以帮忙看一下我的课程表。”我用一种轻柔的不会惊吓住人们的语气说道。 
我听到她正心跳加速。 
“当然可以,爱德华。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太小了,太小了,)她在心里反复念叨,错了,这是当然的。我比她的祖父还老。不过从我的驾驶证来看,她说得没错。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可以把我的生物课调整为一个高年级的科目,比如说物理?” 
“班纳先生有什么问题吗,爱德华?” 
“不,只是这一科我已经学过了……” 
“你在阿拉斯加的学校已经提前学过了,噢,”她舔了舔薄嘴唇,考虑着。(他们都应该去读大学。我听到那些老师抱怨,完美的四分,哦,回答问题时从不犹豫,测验时从来不会给错答案——就好像他们用同样的方法在每一科都作弊似的。瓦纳先生宁愿相信所有人都作弊,也不愿相信有学生会比他聪明。我敢打赌他们的母亲一定为他们请了家教……)“爱德华,实际上,现在物理课差不多都满员了。班纳先生不喜欢一个班里超过二十五个学生——” 
“我不会惹麻烦的。” 
(当然不会,多么完美无暇的卡伦。)“我知道,爱德华,不过那里实在没有多余的位子了” 
“那么,我能不能当掉这科?我可以用其他科目的学分代替。” 
“当掉生物?”她张开嘴巴,(这太疯狂了,耐着性子上完你已经学过的科目有那么难吗?班纳先生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是不是该和鲍勃谈谈这件事?)“这会影响你毕业的。” 
“我明年可以补修。” 
“也许你该和你父母谈谈。” 
我身后的门被推开了,不过在那里的人没有想到我,所以我没有理会那个进来的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柯普太太身上。我把身子再往前倾一点,把我的眼睛张得更大一点。如果我的眼睛是金色而非黑色的话,效果会更好。黑色可能会让人们感到害怕。 
“求你了,柯普太太。”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使它更容易被人接受——它应该会被接受。“还有什么科目是我可以选修的吗?我想一定还有其他空缺。六小时的生物课肯定不是唯一的选择” 
我冲她微笑,小心地不让我的牙齿露出来,那只会吓住她,我让我脸部表情变得更柔和。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太小了,)她不得不疯狂提醒自己,“好吧,也许我可以和鲍勃谈谈——我是说班纳先生,我可以看看是不是——” 
一秒钟,一切都变了:房间里的空气,我到这儿来的任务,我屈身倾向那个红发女人的理由…… 
一秒钟的时间,莎曼纱?韦尔士推开门,将一张纸条放进门边的篮子里,又匆忙离开,急急忙忙走出学校。一秒钟的时间,一股猛烈的风突然从敞开的门外刮进来,吹向我。我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才意识到为什么第一个从门外进来的人没有用他的思想打扰我。 
我转过身去,尽管我不需要这样确认。我缓缓地转过身去,极力想控制住反抗我的肌肉。 
贝拉?斯旺贴着墙壁站在门边,她手里拿着一张纸。当她接触到我凶残而冰冷的目光时,她的眼睛睁得比平时更大了。 
在这个温暖的小房间里,她血液的香气充满了每一个角落。我的喉咙快被火烧着了。 
她眼睛里映射出来的魔鬼正愤怒地盯我,带着一副邪恶的面具。 
我的手放在长柜台上,犹豫不决。我没有回头看,为的是不让自己伸出手臂,用大得足够杀死她的力气,将柯普太太的脑袋扣在桌子上。与其杀死二十个,倒不如杀死两个,这笔交易很公平。 
魔鬼焦躁而饥渴地等待着,等着我这么做…… 
总是可以选择的——一定可以选择。 
我迅速切断呼吸,把卡莱尔的脸紧紧固定在我的眼前。我转身面对柯普太太,听到她心里正为我骤然改变的表现惊讶不已。她在我面前瑟缩了,不过她还没有清楚意识到自己的恐惧。 
我用尽了我在过去几十年里以自我牺牲换来的自控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平稳了。我的肺里还留有足够的空气,让我能把话说完,让我挤出这些词语。 
“没关系。我看得出这是不可能的了,谢谢你的帮忙。” 

 我离开那间房子,努力不去感觉那女孩身体里温暖血液的热度。 
我不敢停下来,直到我上了车,我实在走得太快了。现在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家了,所以这里没有什么人。我听到一个二年级学生DJ?加勒特留意到了我,我置之不理。 
(卡伦是怎么冒出来的——简直就像凭空出现一样……我又来了,又再胡思乱想了,妈妈总是说……) 
当我钻进我的沃尔沃时,其他人已经等在那里了。我试图控制我的呼吸,不过我为那新鲜空气感到震惊,就像自己快被闷死一样。 
“爱德华?”爱丽丝的声音有点恐慌。 
我只能对她摇摇头。 
“你怎么啦?”爱美特询问道,这会儿他正烦恼着呢,因为贾斯帕暂时还没有心情跟他再来一次比赛。 
我没有回话,将车子掉了个头。我必须在贝拉?斯旺尾随而来之前离开这个地方。我体内的魔鬼还在虎视眈眈,我猛地将车拐了个弯,然后加速。在我开上公路前我把车速加到了四十公里。车子上了公路,我在拐弯的时候把速度加到七十。 
不用看,我也知道爱美特、罗莎莉和贾斯帕都把头转向爱丽丝,看着她。她耸耸肩,她看不到已经发生的事情,只能看到即将发生的。 
她朝前看向我。我们都在加工她脑子里所见到的景象,我俩都为此感到吃惊。 
“你要离开了吗?”她低语。 
其余的人现在正盯着我。 
“我非走不可吗?”我从牙齿里发出嘘声。 
她接着看下去,当我还在犹豫不决时,另一种选择将把我的未来引向一个更黑暗的方向。 
“喔!” 
贝拉?斯旺,死了。我的眼睛被鲜血染得通红。紧接着将展开搜查。我们必须小心翼翼地等待,直到我们可以从这里安全脱身,再重新开始。 
“喔!”她再次说道。画面变得更加清晰了。我最先看见的是斯旺警长家的室内,看见贝拉正在一个有着黄色橱柜的小厨房里,她背对我,而我正从阴暗处偷偷靠近她……香气诱使我靠近她…… 
“停下来!”我呻吟着,再也受不了了。 
“对不起。”她低语,张开了眼睛。 
魔鬼正欣喜若狂。 
她脑子里的图像转变了。夜里一条空荡荡的高速公路上,我的车以接近两百公里的时速经过,两旁的树木被白雪覆盖着,闪烁着银色光芒。 
“我会想念你的,”她说,“就算你只是离开一小会儿。” 
爱美特和罗莎莉彼此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目光。 
我们快要到达通向我们家的那条长路的拐弯处了。 
“在这儿把我们放下吧。”爱丽丝命令我,“你该亲自告诉卡莱尔。” 
我点点头,车子发出尖锐的叫声,猛地停住了。 
爱美特、罗莎莉和贾斯帕安静地下了车,我走了以后他们会让爱丽丝解释清楚的。爱丽丝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会做正确的事。”她嘟哝着。这次不是幻像——是一个叮嘱。“她是斯旺警长唯一的亲人。那么做也会要他的命的。” 
“是的。”我说道,仅仅同意她后面那句话。 
她从车里滑出来,和其他人站起一起,她的眉毛因焦虑而卷成一团。他们逐渐融入树林,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我才把车掉了个头。 
我加快速度驶回小镇,我知道爱丽丝脑中的幻象将从暗变亮,就像闪光灯一样。当我把车速加到九十公里回到福克斯时,我依然不确定自己该去哪里。去和我的父亲说再见?还是拥抱我体内的魔鬼?在我的车轮下,公路延伸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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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我仰面朝天,躺在柔软的雪地上,落在我身上的雪粉堆垒成人形。我的皮肤和周围空气一样冷,那铺在我身下的细小的冰块感觉就像天鹅绒一般。 
我头顶的天空是那么清澈,闪烁着星光,时而深蓝,时而橘黄,忽明忽暗。在黑暗的天幕上,旋转的星辰造就出一幅壮丽、雄伟的景象——令人敬畏的风景。美丽绝伦。更确切地说,它应该是美丽绝伦的,如果我能去看,如果我能好好地看一看。 
情况并没有好转。六天过去了,我躲在这空旷的德纳利原野已经六天了。我依然没有获得自由,从我被那香气捕获的那一瞬间起,我就成了它的囚徒。 
我仰望那宝石般的天空,在我的眼睛和它们的美丽中间,似乎隔着什么。那是一张脸,一张普普通通的人类的脸,然而我并不能够将它从我脑海中彻底驱逐出境。 
在听到脚步声之前,我已经听到有想法正向我靠近。在簌簌的飘雪中,那移动的脚步声微弱得就像风的低语。 
坦妮娅尾随我而来,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我知道在过去几天里,她反复考虑着要和我谈一谈。她把这场谈话拖延下来,直到她完全确定自己想要说什么。 
她在离我六十码远的地方出现了,跳到一块从地面突起的黑色岩石的顶端,灵敏地用双腿使自己保持平衡。 
坦妮娅的皮肤在星光下闪烁着银色光芒,长长的淡黄色的卷发散发出苍白的光芒,上面一绺挑染成一抹莓红色。当她看到我有一半身体都埋进雪中时,琥珀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丰满的嘴唇缓缓绽开一抹微笑。 
美丽绝伦。如果我能够好好的看一看她。我叹息了一声。 
她在岩石尖上屈膝蹲下,手指抚摸着石头,身子蜷曲成一团。 
(加农炮,)她想道。 
她纵身跳向半空,当她优雅地在我和星空之间旋转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暗淡的盘旋的影子。她将身体蜷缩成球状,袭向我身后软融融的积雪。 
一阵暴风雪扬起,裹住了我。星空变得一片昏黑,我被深深地埋进那柔软如羽毛般的冰晶中。 
我叹息一声,却一动不动,任由自己埋在雪中,雪下的黑暗并没有让那景象改变多少。我依然能看到那张脸庞。 
“爱德华?” 
雪花又再度扬起,坦妮娅飞快地把我从雪堆里挖出来。她拂去我脸上的雪花,不让目光和我接触。 
“对不起,”她低语,“只是开个玩笑。” 
“我知道,那很好玩。” 
她的嘴角往下沉。 
“伊莲娜和凯特说我应该让你一个人待着。她们觉得我会打扰到你。” 
“没有。”我宽慰她说。“相反,我才是那个无礼的人——非常无礼。我很抱歉。” 
(你打算回家了,是吗?)她想道。 
“不,我还没有……完全决定。” 
(但你也不会留在这儿。)现在,她的心情变得惆怅,伤感。 
“不,这好像没有什么帮助” 
她做了个鬼脸。“都是我的错,对吗?” 
“当然不是。”我不动声色地撒了个谎。 
(别那么绅士。) 
我微笑了。 
(我让你感到不自在。)她在自责。 
“不。” 
她挑了挑眉,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让我笑了。可只是笑了一声,又再度叹息。 
“好吧,”我承认,“是有一点儿。” 
她也叹了口气,用手托住下巴。她感到懊恼。 
“你比星辰可爱千万倍,坦妮娅。当然,你已经充分意识到了。不要让我的固执削弱你的自信。”那不大可能,我轻声一笑。 
“我不习惯被拒绝。”她咕哝道,她撅起嘴唇的样子很诱人。 
 “当然。”我同意道。当她脑中飞快掠过那数以千计的征服回忆时,我成功地将它们屏蔽掉。通常坦妮娅会优先选择人类的男性——首先他们人口众多,更大的优势是,他们柔软而温暖。而且总是热情澎湃。 
“女妖。”我取笑她说,希望这样能够打断她脑子里闪现的图景。 
她露齿一笑,牙齿闪闪发光。“真有创意。” 
跟卡莱尔不同,坦妮娅和她的姐妹们很迟才找到她们的良心。到最后,正是她们所钟情的男人让她们姐妹转而反对杀戮。现在她们所爱的男人们……还活着。 
 
 “当你在这里出现时,”坦妮娅慢慢地说道,“我还以为……”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本来应该猜到她会那样想的。然而在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很好地去揣度别人的想法。 
“你以为我改变主意了。” 
“是的。”她生气地皱眉。 
“我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坦妮娅。我并不是说——我没有考虑过。我走得……有点匆忙。”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坐起身,手臂圈住腿,将自己缩成一团,摆出防御的姿势。“我不想谈那件事情。” 
坦妮娅、伊莲娜和凯特非常适应她们现在所经营的生活。从某些方面说,甚至比卡莱尔更好。尽管她们允许自己残暴地对待接近她们的人——也就是一次——她们的猎物,她们没有犯过错误。我羞于向坦妮娅承认我的软弱。 
“是女人的烦恼吗?”她猜测,不顾我的不情愿。 
我阴郁地笑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安静下来了。我听见她在脑子里做各种猜测,试图破译我这句话的意思。 
“你连边儿都没摸着呢。”我对她说。 
“能不能给点暗示?”她问道。 
“别管它了,坦妮娅。” 
她再度安静下来,仍然在猜。我不理会她,试图去欣赏星空,那也只是徒劳。 
片刻沉静后,她放弃了,转向新的想法。 
(你会去哪儿,爱德华?如果你离开这里。回到卡莱尔那里吗?) 
“我不这么想。”我低语。 
我应该去哪里?我不认为在这个星球上还有哪个地方能引起我的兴趣。我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做。因为,不管我去到哪里,我也不打算去任何地方——我只是从那里逃离。 
我恨这个。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了一个胆小鬼了? 
坦妮娅伸出细长的手臂,抱住我。我的身子僵住了,但没有躲开她的身体接触。她这么做只是出于友好的安慰。大部分是的。 
“我想你会回去的。”她说道,带点古俄语的口音。“不管是什么……不管是什么人……让你无法释怀。你将直面它。你就是这种人。” 
她的想法就像她的话语一样肯定。我试图接受在她脑海中的那个我。那个直面一切的人。能再度这么看待自己,让我感到高兴。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勇气,自己面对困难的能力,直到那可怕的短短一小时的高中生物课。 
 我吻了吻她的脸颊,当她将脸凑近我微微张开双唇时,我迅速撤离。她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 
 “谢谢你,坦妮娅。我需要听到那个。” 
 她现在有点不高兴了。“你太客气了,我想。我希望你能在某些事情上更通情达理些,爱德华。” 
 “我很抱歉,坦妮娅。你知道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我只是……还没有遇到我想要的人……” 
 “好吧,如果你在我再见到你之前离开……再见,爱德华。” 
 “再见,坦妮娅。”当我说这话时,我能看见这幅情景。我看见自己正离开。带着足够的勇气回到我渴望回去的地方。“再次感谢你。” 
 坦妮娅敏捷地跳起来,跑开了,像幽灵一般穿过雪地,她跑得那么快,几乎脚不沾地,她没有在雪地上留下任何足迹。在我离开以前,她不会再见我了。 
 我的嘴角懊恼地垂下。我不想伤害坦妮娅,尽管她的感情并不太深,几乎不纯净,而且,不管怎么说,我无法回应她的感情。这让我感觉自己太不君子了。 
 我用下巴抵住膝盖,再次仰望星空,我知道爱丽丝会看见我回家,她会告诉其他人。这会让他们高兴——尤其是卡莱尔和爱斯梅。我再看了一眼星星,想要重温在我脑海中的那张脸。在我和这些辉煌的群星中间,一双令人迷惑的巧克力色的眼睛在回望着我,好像在问我这个决定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当然,我并不确定这是不是她好奇的眼睛想要找寻的答案。即使在我的想像中,我还是不能听见她的想法。贝拉?斯旺的眼睛继续向我提出疑问,自由广阔的星空继续躲避着我。我重重地叹口气,放弃了,站起身来。如果要逃跑的话,我能用不到一小时的工夫逃回卡莱尔车里。 
 
  急切地想见到我的家人——急切地想成为那个直面一切的爱德华——我迅速掠过星光覆盖下的雪野,没有留下任何足迹。 

 “一切都会安然无恙。”爱丽丝无声地说道。她的眼神空洞,贾斯帕用一只手臂轻轻地托住她的肘部,领着她往前走,和我们一起走进学校餐厅。罗莎莉和爱美特带头走在前面,爱美特看上去很可笑,就像一个置身敌方阵营的卫兵。罗斯看上去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过是恼怒多于戒备。 
 “当然无恙。”我咕哝道。他们的举动简直荒唐透顶。如果我不能确定自己可以应付今天的情况,我早就待在家里面了。 
 我们这个早晨本来一切正常,甚至还有点好玩——昨晚下雪了,爱美特和贾斯帕没有趁我还心烦意乱的工夫而用雪球攻击我;我的毫无反应让他们感到无趣,于是转而彼此攻击——可突然间就变了,变得过分小心警惕,如果这不是那么叫人恼怒的话,甚至还称得上可笑。 
“她现在不在这儿,不过她正在来这儿的路上,她不会坐在顺风的位子上,我们可以坐回原来的地方。” 
“我们当然会坐回我们原来的地方。别再这么做了,爱丽丝。你会让我神经过敏的。我现在很好。” 
当贾斯帕领她坐下的时候,她的眼睛眨了一下,她终于把目光聚焦在我的脸上。 
“嗯,”她说道,听起来有点吃惊。“我想你是对的。” 
“当然啦。”我咕哝地抱怨。 
我讨厌成为他们焦虑的中心。我突然同情起贾斯帕来,我想起了我们一直以来对他的过度防护。他接触到我的目光,咧嘴一笑。 
 (很讨厌,对吗?)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 
这难道不就是上个星期的事吗?这个长长的、单调乏味的房间在我看来曾是如此枯燥乏味,令人疲惫。对过去的我来说,待在个地方简直就像在睡觉,就像陷入昏迷中一样。 
今天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就像钢琴的钢丝一样,只需轻轻一碰就会断掉。我所有感官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我仔细检查每一个声音,每一个景象,每一个拂过我皮肤的空气的运动,每一个想法。尤其是那些想法。当然,也包括气味。我没有呼吸。 
我仔细审查那些想法,希望能够听到更多有关卡伦家的事。我一整天都在等待,搜寻每一个贝拉?斯旺可能会信任的新朋友。可我什么也没听到。餐厅里没人留意这五个吸血鬼,跟那女孩来这儿之前一样。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我吗? 
她不可能没有留意到我黑色的,杀人般的眼神。我已经看见她对此作出反应。当然喽,我愚蠢地把她吓坏了。我确信她已经向某个人谈过这件事了,可能还会添油加醋,夸大其实。给我添上一些更凶恶的台词。 
而且,她同样也听见我企图换掉我们一起上的生物课。她一定会感到疑惑,在看见我这些表现后,她一定会想知道她是不是这一切的起因。一个正常的女孩一定会到处打听,将她的经历跟其他人比较,为我的举动寻找一个正常的理由,这样她就不会感到自己是例外了。人们总是拼命想让自己感觉跟正常人一样,让自己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让自己跟周围其他人打成一片,就像一群没有特色的绵羊。对那些缺乏安全感的青少年来说,这种需求尤其强烈。那个女孩不可能会例外。 
可根本没有人留意坐在这里的我们。贝拉如果不是还没有找到可以信任的倾诉对象,就是她一定非常害羞。也许她跟她父亲说过了,很可能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不过这又不大像,考虑到她跟他生活在一起的时间非常短。她跟她母亲会更亲近些。不过,我还是会尽快找个时间“拜访”一下查理?斯旺,听一听他在想什么。 
“有新情况吗?”贾斯帕问道。 
“没有……她一定还没有说什么。” 
这一消息让他们都惊讶得扬起眉毛。 
“也许你没有你想像中那么骇人。”爱美特说着,轻声地笑道。“我敢打赌,跟你比起来,我一定更能唬住那个女孩。” 
“她要进来了。”爱丽丝小声说道。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了。“努力让自己像个人类一样。” 
 
 “人类,你说的?”爱美特问道。 
他举起右手拳头,从他捏紧的指缝里露出他刚才藏起来的雪球。它当然没有融化。他把雪球捏成一团冰块。他的眼睛看向贾斯帕,不过我已经在他的脑子里看到他要扔的方向了。当然,爱丽丝也一样。当他突然将冰块重重地朝她扔过去的时候,她随意地动动手指就将冰块弹开了。冰块飞过长长的餐厅,它飞得太快了,人类的眼睛根本看不见,随即砰地一声撞到墙上,砸得粉碎。砖头也出现了一条裂缝。 
餐厅那边角落的脑袋都转了过去,盯着地板上那堆摔得粉碎的冰块,然后四处张望寻找肇事者。他们没有朝比几张桌子更远的地方看过去。没有人看我们。 
“很人类,爱美特。”罗莎莉尖刻地说道。“你为什么不干脆一拳把那堵墙打穿算啦?” 
“如果你来做会令人印象更深刻的,宝贝儿。” 
我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他们身上,让自己保持咧开嘴笑的样子,就好像我也在跟他们一起玩耍。我不许自己朝那条队伍看过去,我知道她在那儿。不过我在倾听。 
我能听见杰西卡正很不耐烦地跟那女孩在一起,而后者也同样心神不宁,动也不动地站在那条往前挪动的队伍中。我看见,透过杰西卡的脑子,贝拉?斯旺的脸颊又涨得通红。 
我短促的吸了一口气,准备一旦有任何蛛丝马迹显示她的气味出现在我周围的空气里,我就立刻切断呼吸。 
麦克?牛顿和两个女孩在一起。我能听到他两种声音,脑子里的和口头上的,他问杰西卡那个斯旺女孩怎么了。我不喜欢他的想法,他在围着她转,他脑子里忽隐忽现的怪念头让他的思想变得阴沉。这时他看见她惊起,从冥想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就好像她刚才完全忘了他在那儿。 
“没事。”我听见贝拉那安静、清晰的语声回答道。在这闹哄哄的餐厅里,这声音听起来就像铃声一样清晰,不过我知道这只是因为我太专心去听的缘故。 
“今天我就要一瓶苏打水。”她继续说着,一边跟上往前移动的队伍。 
我忍不住朝她那边瞥了一眼。她正低头盯着地板,血色从她的两颊逐渐消失了。我迅速移开目光,看向爱美特,他正笑话我此刻脸上看起来很痛苦的笑容。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兄弟。) 
我重新安排好我脸上的表情,让它看起来轻松,平静。 
杰西卡对那女孩的食欲不振感到奇怪,她开口问道:“你不饿吗?” 
“实际上,我有点儿不舒服。”她的声音变小了点,不过还是十分清晰。 
突然从麦克?牛顿脑子里传出的那份充满保护欲的关心为什么会让我感到恼火?这份关心里流露出来的独占倾向又有什么要紧的?麦克?牛顿是不是对这女孩过分紧张,这不关我的事。或许这是每一个人对她做出反应的方式。我怎么也会本能地想要去保护她?之前我还想要杀死她,那是…… 
不过那女孩是不是病了? 
这很难判断——在那半透明的肌肤衬托下,她看起来是那么地娇弱易碎……然后我意识到我也在担心,就像那个傻乎乎的男孩一样,然后我强迫自己别去考虑她的健康问题。 
不管怎样,我不喜欢借助麦克的脑子监测她。我转向杰西卡的,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他们三个在选择该坐哪个位置。幸运的是,他们和杰西卡的伙伴们坐在一起,就在餐厅第一排的其中一张桌子。不是顺风的方向,正如爱丽丝刚才预言的那样。 
爱丽丝用肘推了我一下。(她马上就要看过来了,表现得像人类一点。) 
我继续咧开嘴笑,却在暗暗咬紧牙关。 
“放松点,爱德华。”爱美特说道。“真是的!就算你杀了一个人,世界也不会因此终结。” 
“你会知道的。”我嘟哝了一声。 
爱美特笑了。“你要学会克服这件事。就像我所做的。永生太漫长啦,很容易让我们沉溺于罪行中。” 
就在这时候,爱丽丝把她刚才藏起来的一把碎冰块扔到爱美特毫无防备的脸庞上。 
爱美特眨了一眨眼睛,然后咧开嘴笑了,一脸期盼。 
“你自找的。”他说道,一边把身子朝桌子倾过去,朝她那边甩动自己沾上碎冰块的头发。雪,在这个温暖的房间里融化掉,他的头发上一半是冰块,一半是水,像雨点一样四处飞溅。 

 “喔。”罗莎莉抱怨地叫道,一边和爱丽丝躲开这些水珠。 
爱丽丝笑了,我们全都加入进去。我能在爱丽丝的脑子里看出她是多么精心策划出这一完美时刻,并且我知道那女孩——我应该停止以这种方式去想她,就好像她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女孩似的——贝拉将看到我们在嬉笑玩耍,看起来很快乐、很有人性、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完美,就像诺尔曼?洛克威尔的油画。 
爱丽丝继续笑着,举起她的托盘当作盾牌。那女孩——贝拉一定还在盯着我们看。 
(……又盯着卡伦一家看了,)有人在想,这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自动自觉地转向那个无心的叫喊声,当我的眼睛发现目标后,我认出那个声音——今天我已经听得太多了。 
不过我的眼睛溜向杰西卡的右边,聚焦到那个盯着我们,仿佛要把我们的脊梁骨盯穿的女孩身上。 
她飞快地低下头,又一次躲在她厚厚的发帘后。 
她正在想什么?随着时间过去,这股挫败感没有褪色,反而好像变得越来越强烈了。我努力地——不确定自己正在做什么,因为我以前还从未试过这么做——集中精神去探测她周围的寂静。我那额外赋予的听力总是不请自来,我从来没有刻意这么去做。可我现在正全神贯注,努力想要突破防护在她周围的不知是什么的盾牌。 
什么也听不到,只有寂静。 
(她怎么了?)杰西卡在想,仿佛在回应我的挫败感。 
“爱德华?卡伦正盯着你看呢。”她低声在斯旺女孩的耳边说,一边咯咯笑着。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因嫉妒产生的恼怒。看来杰西卡在伪装友谊方面很拿手。 
我全神贯注地倾听着那女孩的答复。 
“他看起来没有生气吧?”她低声回答。 
这么说来她注意到了上周我那狂野的反应。她当然会注意到。 
她的问题把杰西卡弄糊涂了。当她核对我的表情时,我在她的脑子里看见自己的脸,不过我没有跟她目光接触。我仍然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女孩身上,试图听到一些重要的东西。我专心致志似乎根本无济于事。 
“没有。”杰西告诉她,我知道她希望能说有——我对贝拉的注视让她心里怨恨不已——尽管在她语气里完全听不出来。“他应该生气吗?” 
“我想他讨厌我。”那女孩低声回答,然后把头枕在手臂上面,好像她突然感到很疲倦。我试图理解这个举动,不过我只能靠猜测。也许她累了。 
“卡伦家谁都不喜欢。”杰西卡打消她的疑虑。“他们谁都不看一眼,又怎么会喜欢呢?”(他们从来也不把谁放在眼里。)她在心里抱怨着。“不过他还在盯着你看。” 
“别再看他啦。”那女孩不安地说道,然后抬起头,设法确保杰西卡照她的话去做。 
杰西卡咯咯地笑着,不过还是那么做了。 
在剩下的时间里,那女孩的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桌子。我认为——尽管,当然啦,我还不能确定——她是刻意这么做的。看起来她好像想要看我。她会在我的视线里微微挪动身子,她的下巴会开始转过来,然后她会马上提醒自己,深深吸口气,然后把目光固定在某个正在说话的人身上。 
我没有去理会女孩周围大部分人的想法,因为他们此时并没有想着这个女孩。麦克?牛顿正打算在放学后来场雪仗,看来他还没有意识到雪已经转化成雨了。那些正从屋顶飘落下来的一片片雪花已经变成了啪啪哒哒的雨点。他真的没有听见这些声音吗?在我听来是那么响亮。 
午休时间结束了,我依然留在座位上。人们鱼贯而出,我发现自己正试着从其余那些声音里分辨她的脚步声,好像它们很重要或有什么异乎寻常似的。真是傻极了。 
我的家人也坐着没有动。他们等着看我想干什么。 
我会去上课吗?坐在那女孩身边,我将会闻到从她血液里散发出来的那股令人发狂的香气,我的皮肤将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她脉搏跳动的温热。我能强得足够应付这些吗?或者说我能坚强到足以坚持完这一天吗? 
“我认为……一切都会没事儿的。”爱丽丝说道,犹豫着。“你已经打定主意了。我想你能忍受那一个小时的。” 
不过爱丽丝也很清楚一个主意改变得有多么快。 
“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呢,爱德华?”贾斯帕问道。尽管我知道他不想为我现在的脆弱而幸灾乐祸,不过我听出他确实有这种感觉,也就一点点吧。“回家吧。让这事儿缓过去。”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爱美特不同意。“他是要杀死她还是不杀,都没什么大不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得经历。” 
“我还不想搬家。”罗莎莉抱怨道。“我可不想重新开始。我们都快从高中毕业了,爱美特,终于毕业啦。” 
我的决心被剖成两半。我想,非常非常想,直面这件事,而不愿再次逃避。可我也不想把自己逼得太紧。上周贾斯帕长时间没去捕猎就很失策;我这么坚持会不会也像他那样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错误? 
我不想害我们全家被赶走。他们没有一个会为此感谢我的。 
可我想去上我的生物课。我意识到自己想再一次见到她的脸。 
就是这让我作出决定。我的好奇心。我为自己有那种感觉而生气。我不是曾经答应过自己不会为那个女孩寂静的思想产生过分的兴趣吗?可是,瞧瞧我现在,兴趣大得太过了。 
我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思想的大门紧闭着,不过她的眼睛却是敞开的。也许我能从她的眼睛里读懂她的想法。 
“不,罗斯,我想一切都会没事儿的。”爱丽丝说道。“它变得更固定了。我有百分之九十三的把握肯定如果他去上课的话,什么坏事也不会发生。”她好奇地看向我,想知道我的心思发生了什么变化致使她所看见的未来的幻象变得更牢靠。 
好奇心足以保证贝拉?斯旺的小命吗? 
不过,爱美特说得对——不管是哪一种,为什么不试着去克服它?我想直面诱惑。 
“上课吧。”我下令说,推开桌子。我转身离开他们,没有回头看。我能听到爱丽丝的担忧、贾斯帕的指责、爱美特的赞同还有罗莎莉的恼怒正追随着我。  
 
 我在课室门口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气,然后当我步入这个温暖的小房间时将这口空气储存在肺里。 
我没有迟到。班纳先生还在为今天的实验做准备。那女孩坐在我的——我们的桌子旁边,她的脸又垂下了,盯着她正在乱画的笔记本。我在走过去时仔细检查那些涂鸦,对这些出自于她想法的甚至是毫无价值的作品产生了兴趣,不过它们完全没有意义。只是任意地勾画圆圈。或许她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些图案上,而是在想其他的事? 
我以不必要的粗鲁动作拉开椅子,让它刮过地毯,当某人在靠近别人时,用噪音预示他的接近会让人们觉得更安全。 
我知道她听见声音了,她没有抬头看,不过她的手漏画了一个圆圈,这让她正在画的图案显得不对称。 
为什么她不抬头?也许她感到害怕。这一次我一定要给她留下一个截然不同的印象。让她以为她之前的印象是自己想像出来的。 
“你好。”我安静地说道,通常,当我想让人们感到更自在些时,我就会用这种声音,同时让我的唇边挂上一抹微笑,我没有露出牙齿。 
然后她抬起头看,她那双褐色的大眼睛吃了一惊——几乎是疑惑不解——并且装满沉默的疑问。就是这种表情,上星期它一直在我眼前浮现,让我没办法去看别的东西。 
当我凝视这双古怪的深邃的褐色眼眸时,我意识到那股憎恨——我本来认为这女孩就该受到我的憎恨,仅仅由于她的存在——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会儿我不呼吸了,也品尝不到她的气味,很难相信一个那么脆弱的人类能够让我有理由去憎恨。 
她的脸颊开始变红了,她什么也没说。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把注意力仅仅集中到那装满疑问的深邃上,努力忽视她皮肤的可口的颜色。我有足够的空气可以让自己说久一点儿而不必呼吸。 
“我叫爱德华?卡伦,”我说道,虽然我知道她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这么开场会更符合礼仪。“上个星期没有机会向你作自我介绍。你肯定是贝拉?斯旺。” 
她好像被弄糊涂了——她花了半秒多的时间才作出回应。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询问,她的声音稍微有点儿震惊。 
我一定把她吓坏了。这让我感到内疚,她看起来是那么毫无防备。我温柔地笑了——我知道这样的笑声能让人们感觉更轻松一点。我再次提防着自己的牙齿。 
“噢,我想这儿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你的名字。”她肯定已经了解到,在这个缺乏新闻的小地方,她已经成为了人们关注的焦点。“全镇的人都在盼着你的到来。” 
她皱起眉,好像这个消息令她不快。我猜,她看起来好像很害羞,受关注似乎对她来说是件坏事。大部分人的感受却与之相反。尽管他们不愿意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然而另一方面,他们又渴望自己毫无差异的个体性能够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 
“不,”她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叫我贝拉?” 
“你喜欢叫你伊莎贝拉?”我问道,我看不出这个问题指向哪儿,这让我感到迷惑。我不明白。她在来的第一天就已经多次显示她更喜欢别人叫她贝拉,这是肯定的。 
“不,我喜欢人家叫我贝拉,”她回答道,她的脑袋微微歪向另一边。她的表情——如果我的解读正确——半带尴尬,半带迷惑。“不过我想查理——我是说我爸爸——肯定背着我叫我伊莎贝拉——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知道我叫这个名字。”她的脸更红了。 
“噢。”我蹩脚地说,同时把目光迅速抽离她的脸庞。 
我刚刚才意识到她那个问题的意思:我搞错了——犯了一个错误。如果我没有在第一天里偷听其他人的全部想法,那么我就会在一开始时称呼她的全名,就像其他人一样。她注意到了这个区别。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她很快就逮住了我的失误。她非常机敏,尤其是对一个想必已经被我吓坏了的人来说。 
不过跟她在脑子里对我一直保持什么样的猜疑比起来,我现在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空气用完了。如果我还打算再跟她说话,我就得吸入空气。 
不再交谈会很困难。不幸如她,跟我共用一张桌子,成为我的实验搭档,并且我们今天得一起做实验。不说话会显得很奇怪——而且我的不礼貌还会让人难以理解——当我们一起做实验时我不理她。这会让她更猜疑,更担忧…… 
 
 我尽可能地将身子歪过另一边远离她,没有挪开椅子,把我的头扭过去向着过道。我绷紧全身,把我的身体锁定在位子上,然后飞快地吸入一口气填满我的肺部,我只用嘴巴吸气。 
啊。 
这真的很痛苦。即使没有闻到她的气味,我还是能够用我的舌头品尝到。我的喉咙突然间又冒出火来,而且那份渴望跟我上周第一次闻到她的气味时一样强烈。 
我咬紧牙关,竭力想让自己镇静下来。 
“开始。”班纳先生吩咐道。 
“搭档,女生优先?”我主动提出。 
她抬起头看我的表情,她脸开始变得茫然,她的眼睛睁大了。我的表情是不是泄露出了什么?她是不是又被吓到了?她没有开口。 
“要不我先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飞快地说道。 
“不,”她说道,她的脸又一次由白变红。“我先来。” 
我盯着桌子上的设备,那台显微镜,装着玻璃片的盒子,我宁愿盯着这些看也不愿看见她白皙皮肤下流淌的血液。我又透过牙缝迅速吸了口气,当那股滋味让我的喉咙发疼时,我赶紧避开了。 
“前期。”她迅速检查过后说道。她开始拿开玻璃片,尽管她只是刚刚检查完。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本能地——愚蠢地,好像我是她的同类一样——我伸出手不让她的手把玻璃片拿开。一瞬间,她皮肤的热力烙了我一下。就好像有一股电流——肯定比98.6伏更高。那股热力从我的手掌一直传输上我的手臂。她猛地把手从我的手底抽出。 
“对不起。”我从咬紧的牙缝里咕哝了一声。我需要看向别的地方,于是我抓紧显微镜,简短地看了一下目镜。她是对的。 
“是前期。”我表示同意。 
我的状态依然很不稳定,我不敢看她。我透过牙缝尽可能地飞快吸气,极力忽视那烧灼的干渴,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简单的任务上,我在实验纸的空白处写上正确的答案,然后拿下第一块玻璃片,换上第二块。 
她现在正想什么?当我碰到她的手时,她有什么感觉?我的皮肤一定冷得像冰一样——令人厌恶。难怪她会这么安静。 
我朝玻璃片瞧了一眼。 
“后期。”我自言自语,一边把答案写在第二条横线上。 
“我可以看一下吗?”她问道。 
我抬头看她,惊讶地看见她正等着,一脸期待,一只手朝显微镜伸出了一半。她看起来不害怕。她真的认为我会填错答案吗? 
她把眼睛对准了目镜,然后脸上的热切迅速消失了。她的嘴角垮下了。 
“第三块呢?”她问道,她没有从显微镜那儿抬起头,不过把手伸了出来。我把下一块玻璃片放到她手上,这回我没有让我的皮肤碰到她。坐在她旁边就像坐在一盏发热的灯旁。我能察觉出自己对那股高温变得有点向往了。 
她没有看太久。“间期。”她冷淡地说道——也许她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那样——并且把显微镜推给我。她没有碰那张作业纸,只是等我把答案写上去。我检查了一下——她又对了。 
我们就以这种方式完成了实验,每次只说一个字,从来不跟彼此的目光接触。我们是唯一一组做完的——班里其他组还在为这个实验伤脑筋。麦克?牛顿似乎没办法集中精神——他正留意着贝拉和我的一举一动。 
(真希望他继续待在他上星期去的地方,)麦克?牛顿想着,用火药味十足的目光瞪视我。唔,有趣。我过去没有意识到这男孩对我怀有敌意。这是一个新发现,似乎是这女孩来这儿不久后才出现的。甚至更有趣的是,我发现——这让我惊讶——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又一次低头看向那女孩,这一系列的混乱和变故让我为之茫然,尽管她的外表平平无奇,毫不具备威胁性,可她正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我并不是没有看出麦克的心意。她确实挺可爱的……在某些方面与众不同。比起美丽更好,她的脸很有趣。她的五官并不很匀称——她那尖尖的下巴搭配她的宽颧骨显得不怎么谐调;颜色对比太过强烈——她那雪白的皮肤和乌黑的头发形成了明暗的鲜明反差;然后就是她那双眼睛,总是装满了寂静的秘密…… 

 这双眼睛突然索然无趣地看向我。 
我回望她,试图猜出其中哪怕只是一个秘密。 
“你戴了隐形眼睛?”她唐突地问道。 
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我几乎要微笑了,我还需要改善视力? 
“哦,”她咕哝道,“我觉得你的眼睛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我又一次突然感到发冷,我这才意识到,很显然,我并不是今天唯一一个刺探秘密的人。 
我耸耸肩——我的肩膀僵硬——然后怒目直视前方,盯着那个正来回巡视的老师。 
当然我的眼睛跟她上次看见的会有些不一样。为了应付我今天的严峻考验,为我面临的巨大诱惑做准备,我花了整整一个周末的时间捕猎,尽可能地满足我的干渴,实际上我做得过火了。我让自己的体内充斥着过多的动物血液,但这并不是说它能够改变这一事实——飘散在她周围空气中的那股芬芳仍然骇人。当我上次瞪着她看时,我的眼睛因干渴而呈现出黑色。现在,我的体内充满了血液,我的眼睛变成了更温暖一点的金黄色。 
又一个失误。如果我能早点看出她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我就能正确地告诉她是的。 
我生活在现在这所学校,生活在人类身边已经有两年了,而她是第一个离我如此之近,近到能够仔细观察我,发现我眼睛颜色改变的人。别的人也会盯着我们看,因为我们的美丽而赞叹,不过当我们迎上他们凝视的目光时,他们就会迅速挪开目光,低下头不敢再看我们。他们会避开我们,这阻碍了他们发现我们面貌上的细微之处,他们这么做是出于一种本能:他们不想去了解他们不愿知道的事。在人类的观念里,无知是福。 
为什么恰恰是这个女孩看到了这么多东西? 
班纳先生朝我们这桌走过来。谢天谢地,他的走动给我带来一股清新的空气,我赶在这股风还没有跟她的气味混合之前,吸了一口。 
“看来,爱德华。”他说道,一边仔细检查我们的答案。“你认为伊莎贝拉不应该摸一摸显微镜喽。” 
“是贝拉。”我条件反射地纠正他。“实际上,五个里面有三个是她找出来的。” 
班纳先生满脑子不相信,他转而看向那女孩。“你以前做过这个实验?” 
我看着她,全神贯注,她笑了笑,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是用的洋葱。” 
“是白鱼囊胚?”班纳先生猜测道。 
“对。” 
这令他惊讶。今天这个实验是他从更高一级的课程里推出来的。他思索着朝女孩点头。“你在凤凰城学过大学先修课程?” 
“对。” 
她学过先修课程,这么说来她要比一般人聪明。这并没有让我吃惊。 
“哦,”班纳先生舔了舔嘴唇说道。“我想你们俩做实验搭档挺好。”他转身走开了,一边咕哝着。“这样其他孩子就有机会向他们学习了。”他的声音很低。我怀疑那女孩能不能听见。她又开始在她的文件夹上画圈圈了。 
到目前为止,一个小时里总共有两次失误。我这边的表现乏善可陈。尽管我不知道那女孩是怎么看我的——她有多怕我?她对我的疑心有多大?——我知道我得朝更好的方向努力,让自己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下雪不是太糟吧?”我说道,重复我听来的闲聊,今天已经有一打学生谈论过这个问题了。一个乏味的、标准的闲聊话题。谈论天气——总不会有错儿。 
她盯着我,眼里分明充满了疑虑——对我这再正常不过的话一反常态。“不会吧。”她说道,又一次出乎我意料。 
我努力掌控谈话的方向,让它回到老生常谈的那一套。她来自一个更晴朗、更暖和的地方——从她的肤色能看得出来,尽管它很白皙——寒冷一定会让她感到不适应。我冰冷的皮肤一定已经…… 
“你不喜欢冷。”我猜测道。 
“或者说湿。”她表示同意。 
“福克斯这个地方,你肯定很难待下去。”(也许你不该到这儿来,)我很想加上一句。(也许你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不过,我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那样。我将会永远记住她血液的香气——能保证我最终不会跟踪她吗?还有,如果她走了,她的思想就将成为一个永远的谜。一个永远让我烦扰的难题。 
  
 “你根本不了解情况。”她小声说道,生气地瞪了我好一会儿。 
她的答案完全在我意料之外。它们让我想问更多问题。 
“那么,你干嘛要来这里呢?”我询问道,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中流露出过多的指责意味,显得不够随意,这可不利于我们的谈话。这个问题听起来很粗鲁,有点爱打听。 
“原……原因很复杂。” 
她眨了一下她的大眼睛,想要到此为止,而我一肚子的好奇都快要爆炸了——那份好奇就像我喉咙里的干渴那样火热。实际上,我发现这么做让我的呼吸变得稍微轻松一些,我的冒昧让我的痛苦变得可以忍受一点了。 
“我想我能听下去。”我坚持道。既然我问得粗鲁,那么也许一般的礼貌能让她一直回答我的问题。 
她沉默地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这让我急躁起来,我想用我的手托起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这样我就可以读到她的眼睛。可这么做会很蠢——也很危险——再次碰到她的皮肤。 
她突然抬起头。能够再次看到她眼睛里的情感让我的急躁一下子得到缓解。她说得很快,匆匆忙忙地把话说完。 
“我母亲又嫁人了。” 
啊,这真是够人性化的了,很容易理解。一抹忧伤从她清澈的眼睛里流过,让她眉宇之间现出一道皱纹。 
“这听上去不是很复杂嘛。”我说道。我的声音很温柔,根本就没有经过什么努力。她的忧伤让我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无助,我希望我能做点儿什么来让她感觉好过一点。真是奇怪的念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九月份。”她重重地呼口气——并非一声叹息。当她温热的气息吹拂到我脸上时,我屏住了呼吸。 
“你不喜欢他?”我猜测道,想间接打听出更多消息。 
“不,菲尔很不错。”她说道,纠正我的臆断。她丰满的唇边露出些许笑意。“或许,太年轻了一点,但真的够好了。” 
这可跟我在脑子里设想的脚本不吻合。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在一起呢?”我问道,我声音里流露出来的好奇太过份了点儿。听起来我 
“菲尔老是东奔西跑。他以打球为生。”那抹笑意变得更分明了;这份职业选择逗乐了她。 
我也笑了,没有选择。我没有做出努力让她感到轻松自在。她的微笑让我只想以微笑回应—— 
“我听说过他吗?”我在脑子里把那些职业球员的名单过了一遍,想知道哪一个菲尔是她的…… 
“很可能没有。他的球打得不好。”她又微笑了一下。“严格说来还在小联盟混。他老是东奔西跑的。” 
我脑子里的名单被迅速换掉,下一秒钟我已把一大堆可能性列成清单。与此同时,我在设想新的脚本。 
“于是你母亲就把你送到这里来了,这样她就可以跟着他到处跑了。”我说道。比起单纯发问,做出臆断似乎能从她那儿得到更多信息。这一次又起作用了。她的下巴扬了扬,她的表情突然之间变得固执起来。 
“不,不是她要我来这里的,”她说道,她的语气显得生硬。我的妄自揣度让她有点心烦意乱,尽管我看不出情况究竟怎么样。“是我自己要来的。” 
我猜不出她这句话的意思。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于是我放弃了。这女孩根本不能依常理推断。她不像其他人。可能她那沉默的思想和她血液的芳香并不是她身上仅有的不寻常之处。 
“我不明白。”我承认道,我讨厌这么承认。 
她叹了口气,然后久久地凝视着我的眼睛——久到远远超过其他大部分人能够坚持的时间。 
“我妈妈一开始一直和我一起生活,但是她也想念菲尔,”她缓缓地解释着,她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凄凉了。“这让她并不快乐……所以我决定是时候该跟查理好好待一段时间,增进增进感情了。” 
“可你现在不快乐。”我咕哝了一声。 
“然后呢?”她问道,好像这个问题根本不值一提。 
我继续凝视着她的眼睛,感觉到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窥见她灵魂的一角。我从那里看到,她没有把自己放在最优先考虑的事情里。跟大部分人不一样,她把自己的需要远远放到了清单后面。 
她很无私。 
  
 当我看出这点时,隐藏在这个沉默思想里的神秘人格开始揭开了一点面纱。 
“这似乎不公平。”我说道。我耸耸肩,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随意些,努力想要藏起我那强烈的好奇心。 
她笑了,不过声音里没有什么笑意。“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生活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我想跟她一块笑,不过,我也不觉得她的话里有可笑之处。我对生活中的不公平略知一二。“我相信以前是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她回望我,似乎又被我弄糊涂了。她的眼睛闪了闪,然后重新回到我身上。 
“那不就结了吗。”她对我说。 
可我还不想让这次交谈结束。她那微微锁住的眉头,她还残留的悲伤困扰着我。我想用我的指尖抚平那道皱纹。可是,当然,我不能碰她。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这么做都是不安全的。 
“你的戏演得真不错。”我缓缓地说,仍然在考虑着下一个假设。“但是我倒很愿意打个赌,赌你内心的痛苦比你流露出来的要多。” 
她做了个鬼脸,她的眼睛眯缝起来,她的嘴角歪了歪,然后她的眼睛看回课室前面。她不喜欢被我猜中。她不是那种普通的受难者——她的痛苦不需要观众。 
“我说错了吗?” 
她有点畏缩了,不过一面又在装作没有听见我的话。 
这让我微笑。“我可不这么认为哟。” 
“这关你什么事?”她想要知道,眼睛仍然望着一边。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我承认道,与其说是回答她,倒不如说是在对我自己说的。 
她洞察事物的能力比我强——当我还在边上兜圈子,盲目地筛选线索时,她一下子就能抓住本质。她那些极其普通的人类生活琐事本来就不关我事。我在意她的想法,这本身就是错误的。除了出于保护我们家而提防那些猜疑外,人类的想法都是毫无意义的。 
在我们家,我通常很少凭直觉行事。我过于依赖我额外的听力了——很显然,我不是那么信任自己的洞察力。 
那女孩叹了口气,红着脸盯着课室前面看。她脸上某种沮丧的表情挺滑稽的。眼下整个状况,整个交谈,都是滑稽的。还从来没有人像这个小女孩那样身处险境——在谈话过程中,我随时都可能分心,用我的鼻子吸入她的气味,然后在我能管住自己之前袭击她——而她生气是因为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我问道,为了这所有的荒谬而微笑。 
她飞快地朝我看了一眼,然后她的眼睛好像被我的注视困住了。 
“不全是你惹的。”她对我说。“我更生我自己的气。我这张脸太不争气了,太容易看透了——我妈妈总说我是她的一本打开的书。” 
她皱了皱眉,感到不高兴。 
我盯着她,乐了。她沮丧是因为她以为我很轻易就看透了她。多么怪诞啊。我还从来没有花费过这么多的精力去了解一个人,在我的一生中——或者应该说是存在,因为人生似乎不是一个很确切的词语。我并不拥有一个真正的人生。 
“恰恰相反,”我反对道,心底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谨慎起来,好像这里正隐藏着什么我还未能发现的危险。我突然感到烦躁不安,那股预感让我焦虑。“我发现你这本书太难读懂了。” 
“那么,你肯定是个很会看书的人。”她猜测道,她在臆断,再一次,一语中的。 
“八九不离十吧。”我同意道。 
我冲她笑得太过了点,然后让我的嘴唇朝两边咧开,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两排闪着银光,好像刀片一样锋利的牙齿。 
我做了一件蠢事,我知道这很鲁莽,可我在不顾一切地想要向这女孩发出一些警告。她的身体比刚才靠得更近了些,在我们谈话的过程中不自觉地向我挨近。我所有这些身体特征和小小的暗示都足以把其他人类吓跑,可对这女孩似乎不起作用。为什么她没有被吓得离我远远的?她肯定已经充分见识过我黑暗的一面了,她肯定已经意识到危险了,她看起来挺机敏的。 
我还没有去看我的警告是否产生作用。就在这时候,班纳先生要求全班同学安静下来,她立刻就转过身去。她似乎为这个打断松了口气,那么很可能她已经不自觉地了解到那份危险了。 
 
 我希望她能了解。 
我察觉到在我心里迅速萌芽的着迷,即使我想要将它连根拔起。我负担不起对贝拉?斯旺产生兴趣,更确切地说,是她负担不起。可是,我已经在渴望寻找另一个跟她说话的机会。我想要了解更多她母亲的事,她来这儿之前的生活,她和她父亲的关系。所有这些没有意义的琐事都将更充实她的性格。可是,我花在她身上的每一秒钟,都是一个错误,是一次冒险,她根本就不应该和我说话。 
一不留神,她晃了晃她厚厚的长发,而恰在此时,我让自己又吸了一口气。 
就像第一天——像闪电一样。烧灼的干渴所引起的疼痛让我晕眩。我不得不抓紧桌子边缘让自己固定在位子上。这回我控制了力道,让它轻一点儿。至少我没有弄碎什么东西。魔鬼在我体内咆哮,不过我的痛苦没让他感到愉快。他被牢牢捆住了。暂时是这样。 
我彻底停止呼吸,然后歪过身子,尽可能远离那女孩。 
不,我负担不起挖掘她的迷人之处。我对她越感兴趣,我杀死她的可能性就会越大。我今天已经犯下两个低级的失误了。我还要犯下第三个,一个一点儿也不低级的失误吗? 
铃声一响起,我就逃离了课室——可能我在那一个小时里多少建立起来的礼貌印象已经被全毁了。我再一次被室外清新、湿润的空气惊呆了,我匆忙离开,尽可能让自己远离那个女孩。 
爱美特在等我,站在我们一起上的西班牙语课的门外。他盯着我那狂野的表情,审视了好一会儿。 
(事情怎么样了?)他想知道,十分担心。 
“没有人死。”我咕哝了一声。 
(我想肯定发生了什么。当我看见爱丽丝在后来又发呆时,我还以为……) 
我们一起走进教室,我看见他的回忆,那仅仅是几分钟前的事,我从他上一节课敞开的大门看进去:爱丽丝脚步迟缓地走向科学楼,一脸的茫然。我看见他很想走过去跟她一起,可是最后还是决定留在原地。如果爱丽丝需要他的帮助,她会开口的 
我闭上眼睛,觉得惊恐、反感,我跌坐在椅子上。“我没有意识到会那么接近……我不认为我会……我看不出事情会变得这么糟。”我低语。 
(没有这回事,)他宽慰我,(没有人死,不是吗?) 
“对。”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这次没有。” 
(也许会变得更容易。) 
“一定。” 
(又或者,很可能你会杀死她。)他耸耸肩。(你不是第一个把事情弄糟的人。没有人会苛责你。有时候恰好有一个人闻起来太好了。你这次能坚持这么久,让我印象深刻。) 
“这没有用,爱美特。” 
他认为我将会不可避免地杀死那女孩,这个想法让我反感。她闻起来这么好难道是她的错吗? 
(我知道,我也遇到过这种事……)他在追忆,他的回忆把我带到五十年前,黄昏时分一个乡村小路上,一个中年妇女正把晾在绳子上已经晒干的床单拿下来,那条绳子拴在两颗苹果树间。苹果浓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收获的季节已经过了,熟透的果实零星地散落在地上,它们绽开的果肉让那股芬芳流淌出来,弥漫在厚厚的云层里。田野里一大堆新鲜的干草的气味跟苹果的芬芳融为一体。他漫步走上小路,看到了这一切,唯独没有留意到那个妇女,他那天被罗莎莉差出去办事。他头顶的天空是紫红色的,西边林稍上那片是橙红色的。他本来应该会一直在小径上漫步,而这个夜晚本来应该没有理由被记住,只可惜一股晚风突然吹过来,白色床单犹如船帆一般扬起,将那妇女的气味吹到爱美特的脸上。 
“啊。”我无声地呻吟。好像我自己记住的干渴还不够似的。 
我知道。我坚持不了半秒钟。我甚至没有想过要抵抗。 
我刷地站起身,我的牙齿咬得紧紧地,足够把钢铁咬断。 
“有什么问题吗,爱德华?”瑟诺拉?高尔问道,被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我能从她脑子看到我的脸,我知道自己看起来很不妙。 
“失陪一下。”我咕哝了一声,一边冲出门口。 
“爱美特——你跟上去看看他到底怎么啦?”她问道,在我身后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而这时我已经冲出了课室。 
 
 “好的。”我听见他说。然后他跟在我后面。 
他一直跟着我,直到我们远远离开那栋教学楼,然后他截住我,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完全没有必要。如果换作一只人类的手,一定会连骨头都会碎掉,而且跟骨头相连的整条手臂都会断掉。 
“对不起,爱德华。” 
“我知道。”我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竭力想清洗一下我的脑子和肺部。 
“是不是和我那次一样糟?”他问道,他在问我的时候,试图不去回想留在他记忆里的那种气味和滋味,可不是很成功。 
“更糟,爱美特,糟糕多了。” 
他沉默片刻。 
也许…… 
“不,不管我是否经历过这件事,它都不会变得更好。回去上课吧,爱美特。我想一个人待着。”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想什么,转过身去,飞快地走开了。他会告诉那个西班牙语老师说我不舒服,或我厌学了,或者干脆说我是一个失控的危险的吸血鬼。他的借口有什么要紧的吗?我很可能不会回来了。我很可能会离开。 
我想再次回到我的车里,等到放学。再一次,藏起来。 
我本来应该花时间好好做出决定或者尝试去支持我的决心,然而,就像一个上瘾的人,我发现自己正搜遍从学校教学楼里不断涌出来的乱哄哄的想法。那些熟悉的声音被识别出来了,可我这会儿完全没有兴趣去倾听爱丽丝的幻象或罗莎莉的抱怨。我很容易地就找到了杰西卡,不过那女孩没跟她一起,所以我继续搜索着。麦克?牛顿的想法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终于锁定了她的位置,她正跟他在体育馆。他很不高兴,因为我今天在生物课上和她说话了。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真正跟谁说过一句话。当然他肯定对贝拉产生兴趣了。我不喜欢他看她的那种眼神。不过她好像对他不太感冒。她说了什么?‘想知道他上周一去哪儿了’之类的吧。听起来好像她不怎么在意他。这肯定只是一场普通的交谈而已…… 
他劝服自己不要那么悲观,想到贝拉对刚才与我的谈话不感兴趣,他就高兴起来。这让我恼怒,甚至超过了可接受的程度,所以我不再去听他的。 
我把一张节奏强烈的CD放进播放器,然后把声音调大,直到它淹没了外面的其他声音。我不得不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音乐上,阻止自己将注意力飘向麦克?牛顿的想法,去暗中监视那个绝无可疑之处的女孩…… 
我好几次都在欺骗自己,而这时已到了放学时间。不是暗中监视,我试图让自己信服。我只是在做好准备。我想确切知道她会在什么时间离开体育馆,会在什么时间来到停车场。我不想因为她的出现而大吃一惊。 
当学生们开始三三两两地从体育馆出来时,我下了车,不太确定自己在干什么。外面下着毛毛雨——我的头发被打湿了,我没有去管它。 
我想让她看见我在这儿吗?我希望她走过来跟我说话吗?我在做什么呀? 
可我还是没有动,虽然我努力想让自己知道我的举动。当我看见她缓步朝我这边走过来的时候,我用双臂环抱住自己的胸膛,浅浅地吸气,她的嘴角垮下了。她没有向我看过来。有几次她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云层,朝它们做了个鬼脸,好像它们惹她生气了。 
在她经过我身边之前,她就到了她的车那儿,这让我感到失望。她会和我说话吗?我会和她说话吗? 
她钻进一辆褪了色的红色雪佛莱卡车,那辆生锈的无疑比她父亲还老。我看着她发动卡车——那旧引擎发出的咆哮声比停车场上其他任何一辆交通工具都要响亮——然后她把手伸向暖气的出气口。寒冷似乎让她感到不舒服——她不喜欢冷。她用手指拨弄着她厚厚的头发,让它随着热风摇晃,似乎她正试图把头发弄干。我想像那辆卡车的驾驶室闻起来会怎么样,然后很快将这种想法甩掉。 
她环视四周,准备倒车出来,终于朝我这边看过来。她只是回望了我半秒钟,我在她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惊讶,然后她把目光移开,猛地把卡车倒出来。然后卡车又发出尖叫声,再一次停下来,卡车车尾还差几英寸就要和恩荣?梯格的车碰上了。 
她盯着后视镜,当其他车辆经过她时,她朝盲点检查了两次,然后一寸寸地将卡车开出停车位,她那过分的谨慎让我咧开嘴笑了。她好像认为她开的那辆老掉牙卡车很危险。 
贝拉?斯旺会对任何人构成危险的想法(不管她驾驶的是什么),都让我发笑,这时,那女孩驶过我身边,眼睛直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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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回到学校。这是正确的做法,这么做最不会引起人们注意。 
这天快结束的时候,几乎所有学生都回来上课了,只有泰勒和贝拉,还有少数几个人——可能是把这场意外当作是逃学的借口——依然缺席。 
对我来说,要做恰当的事不会很难。可是整个下午,我都在咬紧牙关抵挡自己想要逃学的强烈愿望——为的是再次寻找那个女孩。 
就像一个潜行者,一个被时刻困扰住的潜行者,一个被时刻困扰住的吸血鬼潜行者。 
学校今天——不知怎么的——似乎比刚刚过去的那个星期更乏味。仿佛晕眩一般。砖头、树木、天空,还有我周围那些脸孔,好像都变得歪曲了,我盯着墙上的裂缝。 
还有一件正确的事是我应该做的,可我没有。当然,那也是一件错误的事。这要看你怎么看。 
作为卡伦家的一员——不仅仅是一个吸血鬼,而是作为卡伦家的一份子,作为这个家的一员,我应该像这么做: 
(看到你回来上课,我太惊讶了,爱德华!我听说你卷入了早上那场可怕的意外。” 
“是的,班纳先生,不过我很幸运。”带着友好的笑容。“我没有受伤。真希望泰勒和贝拉也能这样。” 
“他们怎么样了?” 
“泰勒很好只是一点皮外伤,被玻璃刮伤的。至于贝拉,我就不清楚了。”担忧地皱眉,“她可能受了脑震荡。我听说她现在说话语无伦次——甚至出现幻觉。我知道医生很担心她。”) 
事情本该如此。我知道为了我们家我应该这么做。 
“看到你回来上课我太惊讶了,爱德华!我听说你卷入了早上那场可怕的意外。” 
“我没事。”没有笑容。 
班纳先生感到不自在。 
“你知道泰勒和贝拉斯旺怎么样了吗?我听说有人受伤了” 
我冷淡地耸肩。“我不知道。” 
班纳先生清了清嗓子。“呃……好吧……”我冰冷的目光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 
他快步走回课室前面开始讲课。 
这么做是错误的。除非你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 
在背后中伤那个女孩似乎不太仗义,尤其是事实证明她比我原先想的更值得信赖。她没有对任何人泄露我的秘密,尽管她完全有理由这么做。在她替我保守秘密的时候,我要背叛她吗? 
我对高夫人也是这番说辞——只不过是用西班牙语而非英语——爱美特久久地注视着我。 
(我希望你对今天发生的事有一个很好的解释,罗斯正准备采取行动呢。) 
我移开目光没有看他。 
实际上,我已经有了一个听起来很好的解释。假设我没有阻止那辆卡车撞向那女孩……这种想法让我畏缩了一下。但是如果她被卡车撞到了,如果她被撞得鲜血淋漓,那鲜红的液体就会喷出来,洒满整条柏油路,鲜血的香气将渗透在空气中…… 
我又打了一个哆嗦,但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我因渴望而颤抖。不,我不能让她在我面前流血,这只会以一种更骇人的方式把我们暴露出来。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完美,但我不打算用它,因为这太丢脸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个理由是我事后才想到的。 
去找贾斯帕,爱美特出去了,没有察觉到我陷入沉思。他看起来不那么生气……不过好像下定了决心。 
我看到他是什么意思了,一瞬间房间在我眼前扭曲。我出离愤怒,眼前笼罩着一片红雾,我想我快要窒息了。 
天啊,爱德华,控制住你自己!爱美特在他的脑子里冲我大叫。他把手压住我的肩膀,在我要跳起来之前把我按在座位上。他很少会用尽全力——基本上没有必要,因为他比我们曾经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吸血鬼都要强壮——不过他现在正用尽全力。他夹住我的胳膊,差点把我推倒。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我底下那张椅子就会倒塌。 
放松点儿。他命令我。 
我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但那很难。怒火还在我体内燃烧。 
在我们谈完之前,贾斯帕不会采取任何行动。我只是想你应该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我感觉到爱美特松开了手臂。 
别再干蠢事了!你已经够危险的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爱美特放开了我。 

 我例行公事地搜索了一遍这房间,不过我们的对质是那么的短暂和安静,只有坐在爱美特后面的那几个人留意到了,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们耸耸肩置之不理。卡伦一家都是怪物——大家早就知道了。 
该死的,小子!你看起来糟透了。爱美特加上一句,声音里不无同情。 
“咬我吧。”我轻声嘟哝,然后我听到他低声笑了。 
爱美特没有感到不满,我很感激他这么容易相处的个性。不过我看得出贾斯帕的打算正影响着爱美特,他正考虑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我的盛怒正蓄势待发,只不过现在被压制住了。没错,爱美特是比我强壮,不过他也不能在摔跤比赛中击败我。他声称这是因为我作弊,然而听到想法正是我的优势,正如力气是他的优势一样。我们在搏斗中也是旗鼓相当。 
一场战斗?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吗?我会为了一个刚刚认识的人而同我的整个家族作战吗? 
我沉思片刻,我在想那女孩的身体在我臂膀中时那份脆弱的感觉,想到贾斯帕、罗斯和爱美特——超自然的力量和速度,天生的杀人机器。 
是的,我会为她而战,对抗我的整个家族。我颤抖了。 
不过,单打独斗我不可能获胜,我不能一个对付他们三个,我想知道谁会站在我这边。 
卡莱尔无疑会站在我这边。他不会跟任何人战斗,不过他会彻底反对罗斯和贾斯帕的计划。这也许就是我想要的。我能看到…… 
爱斯梅就不一定了。她不会站到反对我的那一边,而且她也不喜欢跟卡莱尔意见不一,不过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家保持团结。如果说卡莱尔是我们家的灵魂,那么爱斯梅就是我们家的心脏。他是我们的领导者,我们追随着他,而她则将这种追随变成一种爱。我们都彼此深爱对方——尽管现在我体内充满对罗斯和贾斯帕的盛怒,尽管我正准备为了救那女孩而与他们为战,我知道我依然深爱他们。 
爱丽丝我没有什么主意。这也许要依赖于她所预见的。我猜她将会站在胜利的一方。 
那么,现在我正孤立无援。论单打独斗,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我不会让那个女孩因为我而受伤害。这是一种逃避责任的行为 
一股突如其来的黑色幽默让我的愤怒减弱了些,我能想像那个女孩对我的诱骗行为会有怎样的反应。当然,对于她的反应,我很少能猜对——不过除了厌恶之外,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反应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诱骗她。我不能长时间待在她身边。也许我应该把她送回她母亲身边。尽管这么做会有多么危险。为了她。 
这也是为了我,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让她死于那场意外……我不能肯定那会带给我多大的痛苦,但我知道那一定会极其强烈。 
当我把摆在我面前的难题都深思熟虑过一遍的时候,时间飞快过去了。家里一场争论正等着我,和我家人起冲突,这一点我不得不去面对 
好吧,我再也不能抱怨学校之外的生活是那么单调乏味了。那个女孩已经大大改变了它。 
下课铃打响后,爱美特和我安静地走向车子。他正在担心我,也担心罗莎莉。他知道在这场争辩中他不得不支持哪一方,这让他感到烦恼。 
其余的人正在车里等着我们,全都很安静。我们这群人都很安静。只有我能听见那些喊声。 
白痴!疯子!傻瓜!自私、不负责任的蠢货!罗莎莉气炸了肺,一连串难听的咒骂从她脑子里涌出来。这让我很难听见别人的声音,不过我尽可能忽略掉她。 
爱丽丝正陷入麻烦中,她正担心贾斯帕,匆匆查看未来的影像。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贾斯帕向那女孩走去,爱丽丝总能看到我在那里,和他搏斗。有趣的是,罗莎莉和爱美特都不在这些影像里。看来贾斯帕是打算单独行动。那我们就可以势均力敌了。 
贾斯帕无疑是我们当中最优秀、经验最丰富的战士。我最有利的条件是,当他采取行动之前,我可以听见。 
除了玩耍,我从来没有和贾斯帕、爱美特交过手——一想到我会真的伤害贾斯帕,我就感到不快。 
不,不是那样的。仅仅是阻挡他,那就行了。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爱丽丝身上,熟记贾斯帕不同的进攻手段。 
当我这样做的时候,她的影像转变了,远离斯旺家,朝更遥远更遥远的未来搜索……我会提前截下他…… 
停下来,爱德华!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的!我不会让它发生! 
我没有回应她,继续看着。 
她开始搜寻更遥远的未来,那模糊不清的,难以把握的遥远的领域。一切都像影子一般模糊不清。 
当我们全部到家后,这份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死寂还没有解除。我把车子停进房子后面的车库里,卡莱尔的黑色奔驰停在那里,挨着爱美特的大吉普,罗莎莉的M3和我的阿奇顿?马丁。我很高兴卡莱尔在家——这样的沉默即将结束,我希望当事情发生时他能够在场。 
我们径直走进餐厅。 
当然这间餐厅从来没有被派上用场。不过它摆放了一张长长的椭圆形的红木桌子,周围放了一圈椅子——我们一丝不苟地按照餐厅应有的样子来布置它。卡莱尔喜欢用它来作会议室。对这样一个如此强劲而又极具攻击性的群体来说,有时候很有必要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讨论问题。 
我觉得这样的环境对今天这种情况不会有多大帮助。 
卡莱尔坐在餐厅东面他常用的位子上,爱斯梅站在他旁边,他们握住的手放在桌面上。 
爱斯梅看着我,金色眼珠里充满了焦虑。 
留下来。她的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我真的很想向这个如我生母一般的女人微笑,不过我现在对她仍有疑虑。 
我坐在卡莱尔的另一边。艾斯梅的手臂绕过卡莱尔,用另外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她不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她只是在替我担心。 
卡莱尔的感觉比她要敏锐。他的嘴唇紧抿,前额出现皱纹。这个表情对他年青的脸庞来说太老了。 
当全部人都就坐后,我看到了一条分界线。 
罗莎莉径直走到卡莱尔的对面坐下,坐在长桌的另一头。她用愤怒的目光注视着我。 
爱美特坐在她旁边,他的脸和想法都是苦笑的。 
贾斯帕犹豫了片刻,然后就走到罗莎莉身后,紧贴墙站着。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不管这场讨论的结果如何。我咬紧牙关。 
爱丽丝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她的目光仍注视着远方——未来,那对她来说依然模糊不清,难以把握。她似乎想也不想地就坐在爱斯梅身边。她揉着额头,好像得了头疼一样。贾斯帕不安地抽搐了一下,他想走到她那边去,不过还是留在原地。 
我深深吸了口气。我必须先开始——我得先说。 
“我很抱歉。”我说道,我首先看了罗莎莉一眼,然后是贾斯帕和爱美特。“我并不想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卷入危险。我会为我轻率的行为负全部责任。” 
罗莎莉恶狠狠地瞪着我。“你是什么意思,‘负全部责任’,你打算弥补它吗?” 
“不是用你想的那种方式,”我轻声说道,迫使自己的声音平稳宁静,“如果能让情况变好的话,我非常愿意现在离开。”如果我能确信那个女孩是安全的,如果我能确信你们中没有人会伤害她。我在脑子里订正。 
“不,”爱斯梅低语。“别这么做,爱德华。” 
我拍了拍她的手。“只是短短几年。” 
“爱斯梅说得没错,”爱美特说,“你现在哪儿也不能去。离开无济于事。我们必需知道人们是怎么想的,比以前更需要。” 
“爱丽丝会关注的。”我不同意道。 
卡莱尔摇头。“爱斯梅说得对。如果你走了,那个女孩可能会更加谈论你。要么我们都离开,要么我们一个也不走。” 
“她什么也不会说的。”我飞快地说,语气很坚决。罗斯正打算发作,我希望这一事实能先提出来。 
“你不知道她的心思。”卡莱尔提醒我。 
“我知道得很清楚,爱丽丝会支持我。” 
爱丽丝疲倦地抬眼看我。“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我们置之不理的话。”她朝罗莎莉和贾斯帕看了一眼。 
是的,她看不见未来——要是罗莎莉和贾斯帕执意要采取行动的话。 
罗莎莉砰地一声将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我们不能让人有机会对我们说三道四。卡莱尔,你应该知道的。即使我们决定全部离开,那些留下来的风言风语也会让我们不安全。我们的生活方式跟我们的族类是那么地不同——你知道总有人爱找借口指责我们。我们不得不比任何人都小心。” 
“我们之前已经留下风言风语了。”我提醒她。 
“那些只是谣言和猜测,爱德华,并没有目击者和证据。” 
“证据。”我嘲笑道。 
不过贾斯帕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冷酷无情。 
“罗斯——”卡莱尔开始说道。 
“让我把话说完,卡莱尔。我们不必夸大问题的严重性。那个女孩今天撞到了头,那么很可能她的伤势会比看起来的变得更严重。”罗莎莉耸耸肩。“每个人都有可能会一睡不醒。从技术层面上说,这本来是爱德华的活儿,不过很显然他现在干不了啦。你知道我可以控制自己,我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的。” 
“是啊,罗莎莉,我们都知道你有多么精通暗杀。”我咆哮说。 
她愤怒地对我发出嘘声。 
“爱德华,求你了。”卡莱尔说道,然后他转向罗莎莉。“罗莎莉,我用另一种方式看待罗彻斯特的事,因为我觉得你应该得到你的公正。你杀死的那些男人对你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那个叫斯旺的女孩是无辜的。” 
“这不是为了我自己,卡莱尔。”罗莎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这是为了保护我们大家。”  
 
 在卡莱尔作出回复前,房子里出现了片刻的宁静。她本该知道的。即使我没有读心的能力,我也能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卡莱尔从不妥协。 
“我知道你的好意,罗莎莉……但是,我更情愿我们能保护那些更有价值的东西。偶尔,我们会令人懊悔地出现一些控制之下的意外或失误,”他说的“我们”似乎也包括他自己,尽管他从来也没有失误过。“可残忍地杀害一个孩子是另一回事。我相信她的存在将给我们带来危险,不管她会不会将她的怀疑告诉别人,但这并不是最大的威胁。如果我们要为了保护自己而违背原则,那么我们将冒更严重的风险。我们将冒失去我们最可贵的本质的风险。” 
我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表情。我不该咧开嘴笑或鼓掌称赞,虽然我很想这么做。 
罗莎莉面露怒色。“这是负责任的做法。” 
“这是无情的。”卡莱尔轻柔地纠正她,“每一个生命都是弥足珍贵的。” 
罗莎莉重重地叹气,撅起嘴唇。爱美特拍拍她的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罗斯。”他低声鼓励她。 
“现在的问题是……”卡莱尔继续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 
“不,”罗莎莉呻吟道,“我们才刚刚安顿下来。我不想留在高中再读一次二年级。” 
“你当然可以保持你现在的年纪。”卡莱尔说道。 
“我们一定要这么快搬走吗?”她反对说。 
卡莱尔耸耸肩。 
“我喜欢这儿!这里阳光稀少,我们几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 
“好吧,我们用不着现在就做决定。我们可以等等看是否有这个必要。爱德华似乎很肯定那个女孩会保持沉默。” 
罗莎莉轻蔑地喷鼻。 
不过我已经用不着担心罗斯了。我知道她会按照卡莱尔的决定去做,不管现在她有多生我的气。他们的谈话正朝着一些不重要的细节发展。 
贾斯帕还是无动于衷。 
我能理解这是为什么。在他遇到爱丽丝以前,他一直生活在战争地带,经受过无情的战火的洗礼。他知道藐视规则的后果——他亲眼目睹过这可怕的后果。 
“贾斯帕。”我说道。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她不该为我的错误付出代价。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那么她从中获益了。她今天本来应该死的,爱德华。我只是纠正它。” 
我把话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地强调:“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他的眉头挑高了。他没有料到这一点——他没有料到我会阻止他。 
他摇一下头。“我不会让爱丽丝生活在危险中,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危险。你不会像我那样考虑她,而且你没有经历过我经历的生活,不管你有没有在我记忆里看见过。你不理解。” 
“我不想和你辩论那个,贾斯帕。但是我现在告诉你,我不准你伤害贝拉?斯旺。” 
我们盯着对方——不是凝视,而是在权衡对手。我感觉到他在体验我的情绪,测试我的决心。 
“杰斯。”爱丽丝打断了我们。 
他看向她“不要告诉我你能保护好自己,爱丽丝。我已经知道了。我还是要——” 
“我不是要说这个……”爱丽丝打断他说,“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我看见她脑子里的图像,我张大了嘴巴,倒吸一口凉气。我惊愕地瞪着她,心不在焉地意识到除了爱丽丝和贾斯帕之外,每个人都在警惕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爱我,谢谢你。不过如果你能够尝试不杀死贝拉的话,我会感激不尽的。首先,爱德华是认真的,我不想你们两个打起来。其次,她是我的朋友。至少,她将会成为我的朋友。” 
她脑海中的图像就像镜子一样清晰:爱丽丝带着微笑,将她冰冷而苍白的手搭住那女孩温暖、单薄的肩膀。贝拉也在微笑,她的手臂挽住爱丽丝的腰。 
这幅图景十分真实,只是它出现的时机令人毫无把握。 
“可是爱丽丝,”贾斯帕喘着气说,我没办法转过头去看他的表情。我无法从爱丽丝脑中的图像里抽身出来去听他的声音。 
“我会爱她,在将来的某一天,杰斯。如果你不放过她的话,我会和你翻脸的。” 
她的想法困住了我。我看见未来正闪烁微光,而贾斯帕在面对爱丽丝意想不到的请求时,内心挣扎不定。 

 “啊,”爱丽丝叹息——他的优柔寡断替一个新的未来扫清了障碍。“看到了吗?贝拉不会说什么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说那女孩名字时的语气——就好像她们已经是心腹知己。 
“爱丽丝——”我哽住了。“这是……什么……” 
“我能告诉你一场改变即将到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改变,爱德华。”不过她绷紧了下巴,我能看出那里还有更多的东西。她努力不去想它;她突然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贾斯帕身上,尽管他已经太过吃惊而无法再做决定了。 
有时,当她试图向我隐瞒些什么的时候,她就会这么做。 
“什么,爱丽丝?你想对我隐瞒什么?” 
我听到爱美特在发牢骚。当我和爱丽丝在进行这种方式的谈话时,他总会感到挫败。 
她摇头,不想让我走进她的脑子。 
“是和那女孩有关的吗?”我追问。“和贝拉有关吗?” 
她咬紧牙关,集中精神,不过当我说到贝拉的名字时,她犯了一个失误。她的失误仅仅持续了一秒钟,不过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不!”我大叫道。我听到我的椅子撞倒在地,然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站了起来。 
“爱德华。”卡莱尔也站了起来,他的手按住我的肩膀。我几乎没有察觉。 
“它变得更固定了,”爱丽丝低语,“每一分钟,你都变得更明确。留给她的只有两条路。这一条或者那一条,爱德华。” 
我能看到她所预见的……但我不能接受。 
“不。”我又说了一遍,我的否定软弱无力。我的脚同样软弱无力,我不得不扶住桌子边缘,让自己能站稳。 
“谁能替我们其他人知道揭开谜底吗?”爱美特抱怨说。 
“我得离开。”我对爱丽丝低语,不去管他。 
“爱德华,这点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爱美特大声说道。“而且,如果你逃走了,我们就无法确定那个女孩会不会说出去了。你必须留下来处理这件事。” 
“我没看见你去任何地方。”爱丽丝对我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能离开。”(想一想这个吧,)她默默地加上一句,(想一想离开……) 
我明白她的意思。再也见不到那女孩,这个想法是那么令人痛苦。但是非如此不可。我不能允许有这样的未来。 
(我还不能完全肯定贾斯帕,)爱丽丝继续想道,(如果你走了,如果他认为她对我们有危险……) 
“我不想听了。”我反驳她,不过我对我们的听众还不是十拿九稳。贾斯帕正摇摆不定。他不想做出一些伤害爱丽丝的事。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想毫无防备地离开她,让她冒生命危险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呻吟着,把脸埋进掌心。 
(我也爱她。或者说我将会爱她。这跟你的不一样,不过我需要她在身边。) 
“也爱她?”我低语,带着疑惑。 
她叹息着。(你是多么盲目啊,爱德华。难道你看不见自己正朝哪个方向前进吗?难道你看不见你已经陷进去了吗?这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太阳一定会从东方升起一样。看见我所预见的……) 
我惊悸地摇头。“不。”我试图排斥她向我透露的景象。“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我会离开,我会改变未来……” 
“你可以尝试。”她说道,声音里充满怀疑。 
“哦,得了吧。”爱美特咆哮道。 
“专心点。”罗莎莉向他发出嘘声。“爱丽丝看见他爱上人类。那么正统的爱德华!”她取笑道。 
我几乎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什么?”爱美特震惊地说,然后他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房间里。“已经开始了吗?”他再度大笑。“破天荒啊,爱德华。” 
我感觉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茫然地甩开了。我没法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爱上一个人类?”艾斯梅用大吃一惊的语气重复。“是那个他今天救下的女孩吗?他爱上了她吗?” 
“你究竟看见了什么?”贾斯帕询问。 
她转向他,我依然瞪着她的侧脸,呆若木鸡。 
“这要看他是否足够坚强。要么爱德华将亲手杀死她”——她转过来与我对视,“那真的让我很着急,爱德华,更不用说那对你的影响了——”她把脸再次转向贾斯帕,“要么她将在某一天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有人倒吸了口凉气,我没有去看是谁。 
“这不会发生!”我再次朝她大喊。“两种都不会。” 
爱丽丝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这完全视情况而定。”她重复道,“也许他足够坚强,能够不杀死她——不过会很接近。那需要极大的自控力。”她沉思自语说。“甚至比卡莱尔更多。他也许只是勉强够坚强……他唯一无法做到的就是让自己坚强到离开她。那是注定要失败的行为。” 
我不能说话了。没有一个人能开口说话。房间一片死寂。 
我盯着爱丽丝,其他人都盯着我看。我能够从五个不同的角度看见自己惊悸的表情。 
良久过后,卡莱尔叹息。 
“好吧……这事很复杂。” 
“我也这么看。”爱美特表示同意。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相信爱美特已经在我被毁掉的人生里找到乐趣了。 
“不过,我想我们还是照原定计划。”卡莱尔思付道。“我们会留下来,看一看……很显然,没有人会伤害那个女孩。” 
我的身体变得僵硬了。 
“对。”贾斯帕静静地说道。“我同意。如果爱丽丝只看到两条路——” 
“不!”我的声音不像叫喊,不像咆哮或者是绝望的哭喊,而是三者合一。“不!” 
我必须离开,远离他们的噪声——罗莎莉的嫌恶,爱美特的诙谐,卡莱尔永无止境的耐心…… 
更糟的是:爱丽丝的自信。贾斯帕建立在她的自信上的自信。 
最最糟糕的是:艾斯梅的……高兴? 
我大步走出房间。当我擦身而过时,艾斯梅伸手碰了碰我的肩膀,我对她这一表示毫无谢意。 
在我走出房子前,我已经跑起来了。我一跳越过小河,迅速掠进森林。雨又回来了,下得那么大,我很快就浑身湿透。我喜欢这密集的水流,好像一堵墙,将我和外面的世界隔开。它们包围着我,让我可以一个人待着。 
我朝东面奔跑,笔直地穿过山峦,直到我看到西雅图的灯火。在我快要踏进人类文明的边界线时,我停了下来。 
在我独自躲在雨中时,我终于能让自己去审视我的所作所为——审视被我弄得残破不堪的未来。 
首先,爱丽丝和那女孩手挽手走在一起的情景——信任和友谊是那么地明显,从图像中呼之欲出。贝拉大大的巧克力色的眼睛里没有迷惑,但仍然充满了秘密——在那一刻,它们似乎是愉快的秘密。她没有因爱丽丝冰冷的手臂而退缩。 
那是什么意思?她了解多少?她是怎么看我的? 
然后是另一幅图像,几乎和第一幅一样,然而现在染上了令人恐惧的色彩。爱丽丝和贝拉,她们的手臂仍然缠绕在一起,带着信任和友谊。然而现在这两条手臂变得毫无区别——同样苍白,像大理石一样光滑,像钢铁一样坚硬。贝拉的大眼睛不再是巧克力色的了。她的虹膜变成了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艳的深红色。那双眼眸中的秘密变成了难解的谜——是认可还是凄凉?我无法分辨。她的脸孔冰冷,永生不朽。 
我战栗了。我无法压抑内心的疑问,相同却又不一样的疑问:这是什么意思?——它是怎么发生的?还有,她现在会怎么看我? 
我可以回答最后那个问题。如果我把她推向这种空虚的人生,因着我的软弱和自私。她一定会恨我。 
然而,还有一个更恐怖的图景——比我脑海中见过的任何图景都可怕。 
我自己的眼睛,被人类的鲜血染红的眼睛,那双魔鬼的眼睛。在我的臂膀中,贝拉破碎的身体变得苍白、僵硬、毫无生气。这是那么明确,那么清晰。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再也不能承受。我试图将它从我脑子里驱逐出去,试图去看别的东西,别的什么都行。我试图再看一眼她的表情,她那活生生的脸孔上的表情,让它堵住我的视线,成为我生命中最后一个章节。 
爱丽丝阴冷的幻象充斥着我的大脑。与此同时,我体内的魔鬼正溢满欢喜,为他成功的可能性欢呼雀跃。这让我恶心。 
这是不被允许的。一定有别的办法回避这个未来。我不会被爱丽丝的幻象牵着鼻子走。我可以选择一条不同的道路。我们总是可以选择的。 
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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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高中。这儿不再是炼狱了,现在它已经彻底变成了地狱。痛苦和烧灼……是的,我两样都有。 
 我把一切都纠正过来。给每一个“I”字加点,给每一个t”字加横,现在没有人会抱怨我推卸责任了。 
 为了让爱斯梅高兴,为了保护其他人,我留在福克斯。我比其他人更频繁地捕猎。我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每一天我都去上学,假扮成人类。每一天,我都仔细地倾听所有跟卡伦家有关的消息——没有什么新情况。那个女孩没有提过一个字。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的故事——我当时站在她旁边,把她从路边推开——直到她的热心听众感到无趣,停止追问更多细节——一切都平安无事。没有人因为我那轻率的行为而受到伤害。 
 没有人,除了我。 
 我已经决意要改变未来。独自完成这个任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爱丽丝说我将不够坚强而足以离开那个女孩。我会证明她错了。 
 我本来以为第一天是最难熬的。到那天结束为止,我都这样认为。然而,我错了。 
 获悉我会伤害那个女孩,这令我痛苦不已。我安慰自己说和我的痛苦相比,她的痛苦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烦恼——仅仅是因被拒绝而产生的一点儿不快。贝拉是一个人类,她知道我是异类,一个危险的异类,一个很可怕的异类。对于我疏远她,假装她不存在的举动,她可能会更感到安心而不是受伤害。 
“你好,爱德华。”在第一天回去上生物课时,她向我打招呼。她的语气愉快而友好,跟上次和我说话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为什么?这种转变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经忘了吗?或许是她已经原谅我的食言了吗? 
这些疑问在我脑子里燃烧着,一如每一次呼吸带给我的干渴。 
只是看一眼她的眼睛,只是看一看我是否能从那里找到答案。 
不,我甚至不允许自己这么做。如果我打算改变未来,我就不能这么做。 
我点了一下头,然后就马上把脸转过去,看向前面。 
她再也没有跟我说话了。 
那天下午,一等到放学,我的角色演完了,我就像那天一样跑到西雅图去。这么做似乎能稍微减轻一下那种心痛,当我飞奔到另一个地方,把自己包围在一片绿色当中。 
这种奔跑变成我每天的习惯。 
我爱她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还没有爱上她。然而爱丽丝所窥见的未来刺痛了我,而且要爱上贝拉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这就像是一种沉沦:毫不费力。不让自己爱上她是另一种与之相反的沉沦——就像把自己推向悬崖边,一步一步地,这份任务就像一种惩罚,仿佛我已不再拥有长生不死的力量。 
一个月过去了,每一天都变得更难熬。我无法理解——我一直在等它过去,直到它能变得更轻松一点。这一定就是爱丽丝当初所预言的,我将无法离开那个女孩。她已经预见到这种与日俱增的痛苦。但我能够应付这种痛苦。 
我不会毁掉贝拉的未来。如果我注定要爱上她,那么避开她不正是我仅仅能够做到的吗? 
然而,我只能在自己可以承受的极限内躲避她。我可以装作无视她,一点儿也不去看她。我能够装作对她毫无兴趣。不过这已经是极限了,只是假装,而不是事实。 
我依然留意她每一个呼吸,她每一句话语。 
我的痛苦集中于四种: 
前两种痛苦是熟悉的:她的香气和她的沉默。或者,可以将它归结为——我不能让自己推卸责任——我的干渴和我的好奇心。 
干渴是折磨我的最首要的痛苦。现在一上生物课就不呼吸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当然总有例外——在我不得不回答问题或诸如此类的事,这时我就需要呼吸,开口说话。每一次当我品尝到那女孩周围的空气时,就和第一天一样——怒火、需求和横暴不顾一切地企图挣脱束缚。在这种时候,即使是最轻微的理智和克制都变得十分困难。还有,就像第一天那样,那个在我体内的魔鬼咆哮着,几乎要挣脱出来。 
好奇心是始终折磨我的另一种痛苦。我脑子里的谜从来没有答案:她现在正想什么?当我听到她静静地叹息。当她心不在焉地将一绺长发缠绕在指间。当她用力把书扔在桌子上。当她迟到时急匆匆地赶去上课。当她的脚急躁地踩在地板上。每一个我所间接看到的举动都是一个令人发疯的谜。当她跟其他学生说话时,我琢磨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她说的是她所想的呢,还是她认为自己应该说的?常常听起来她好像正设法说一些她的听众想听的话,这让我想起我的家人,想起我们营造的生活假象——我们比她更善于说谎。为什么她不得不扮演一个角色?她是他们中的一员——一个青少年。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麦克?牛顿带给我另一种痛苦。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平庸、无趣的凡人竟能让人如此愤怒?公平地说,我本来应该多少感谢这个恼人的男孩,因为他让那女孩一直说话。透过这些谈话,我更加了解这个女孩——我依然在填写那份清单——不过,与此相反,麦克对这计划的帮助只是令我更恼火。我不想麦克成为那个解开她谜题的人。我想自己来做。 
不过,他从来没有留意过她透露出来的细微小事,她的小小的失误,这多少让我心里舒服了一些。他对她一无所知。他在自己的脑子里创造出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贝拉——一个就像他一样平庸的女孩。他没有注意到她的无私和勇敢——这使她区别于其他人类,他没有从她的谈话中听出她思想中异常的成熟。当她说起她的母亲时,她听起来更像是父母在谈论孩子,而不是与此相反——那语气充满爱意,纵容,一点点被逗乐,还有强烈的保护欲——这些他都没有察觉到。当她对他的闲聊装作感兴趣时,他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耐心,没有猜出在这耐心背后的善良。 
透过她和麦克的交谈,我能够在我的清单里加上最重要的品质,它们中最突出的品质,简单而又稀有。贝拉很善良。所有一切加起来汇成一个整体——善良、谦虚、无私、富有爱心和勇敢——她是一个十足的好女孩。 
然而,这些有益的发现并没有让我对那男孩产生好感。他看待她的那种方式——就好像她是他的所有物一样——几乎同他对她的无礼幻想一样,激怒了我。随着时间过去,他对她更有信心了,因为她似乎更喜欢他——超过那些他所认为的竞争对手:泰勒、艾里克,甚至偶尔,也包括我?在上课前,他总会例行公事地坐在我们桌子边上,在她的微笑的鼓励下,对她唠叨个没完。只是客气的微笑,我告诉我自己。尽管这样,我还是常常想像自己反手将他从课室这头掷到另一头的墙壁上,以此来使自己得到乐趣。这可能不会让他受到致命伤。 
麦克并不是常常把我当作竞争对手。在那场意外过后,他曾担心贝拉和我会因那段共同的经历而熟络起来,不过显然结果适得其反。那时,他还是为我对贝拉另眼相看而感到烦恼。不过现在我已经彻底无视她了,就像我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一样,这让他又自得起来。 
她现在正想什么?她欢迎他的关注吗? 
还有,最后一样折磨我的,也是最令我痛苦的是:正如我无视她一样,她也无视我。她再也不来跟我说话。就我所知,她根本想都没有想过我。 
这让我快疯掉了——甚至让我那改变未来的决心崩溃——除了有些时候她会像之前那样注视我。我并没有亲眼看见,因为我不许自己去看她,不过当她打算看我的时候,爱丽丝总会提醒我们;其他人则依然担心那个女孩内心的猜疑。 
当她从远处注视我的时候,那份痛苦多少得到一些解除。当然,她也可能只是想知道我究竟是哪种怪胎。 
“在一分钟之内,贝拉就会去看爱德华。看起来正常一点。”三月的一个星期二,爱丽丝这样说道,其他人小心翼翼地在座位上挪动身子,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就像人类一样:绝对的静止不动是我们族类的一个特征。 
随着时间过去,这个频率没有减低,这让我感到高兴,尽管我不该高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这让我感到好受些。 
爱丽丝叹息。我希望…… 
我低声地说。“那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她撅起了嘴。爱丽丝急于跟贝拉建立起她想像中的友谊。她以某种奇怪的方式怀念这个她还不了解的女孩。 
我承认,你比我想的要好一些。你把未来弄得乱糟糟的,我又看不清了。我希望你能对此感到满意。 
“那对我来说很有意义。” 
她嗤之以鼻。 
我试图将她的想法屏蔽掉,对这场谈话很不耐烦。我的心情很不好——比我让他们见到的更紧张。只有贾斯帕用他独特的能力感觉到了从我身上传出的紧张——贾斯帕可以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并借此影响他们。不过他并不能理解这些情绪背后的原因,而且——由于这段时间我的心情一直都很糟糕——他也就不理会了。  
 
这一天会很难熬。 
麦克?牛顿,那个我不允许自己成为他的竞争对手的讨人厌的男孩——打算邀请贝拉。 
一场由女孩择伴的舞会即将到来,他一直很希望贝拉能邀请他。然而她没有这么做,这让他的自信变得不知所措。现在他正处于不安的困境中——我比我应该的更享受他的苦恼——因为杰西卡?史丹利刚刚邀请他参加舞会。他不想答应她,仍然希望贝拉选择他(向那些竞争对手证明他是胜利者),不过他也不想拒绝,生怕自己错过这场舞会。他的犹豫不决伤害了杰西卡,她猜到了原因,并且迁怒于贝拉,又一次,我本能地想让自己插足到杰西卡愤怒的想法和贝拉之间。现在我更能理解这种本能了,不过这只会让我更恼火,因为我无法付诸行动。 
想不到我竟然变成这个样子!我已经完全进入我过去曾经鄙视的无足轻重的高中生的角色里了。 
麦克在陪贝拉一起去上生物课的时候,已经快把他的勇气用光了。我在等他们进来时,听到他内心的挣扎。这个男孩很软弱。他期待这次舞会很久了,害怕在她表示好感之前就暴露出自己的迷恋。他不想让自己因拒绝而受伤害,而希望她能够采取主动。 
胆小鬼。 
他再度坐到我们桌子边上,一副习惯成自然的舒适样子,我在想像如果用力将他往对面墙上一摔,将他全身骨头都撞碎,那种声音会是怎么样的。 
“那个,”他对贝拉说道,眼睛看着地板。“杰西卡邀请我去参加春季舞会。” 
“那很好啊,”贝拉立刻回答道,显得热情洋溢。麦克心往下沉,让我很难忍住不笑。他感觉到希望要落空了。“你和杰西卡会玩得很开心的。” 
他勉强拼凑出得体的答复。“嗯……”他犹豫着,几乎因胆小而放弃。他随即恢复过来。“我告诉她我要考虑一下。” 
“你干嘛要那样呢?”她询问。她的语气带着点不赞同,不过也有那么一点松了口气的意味。 
那是什么意思?一股突如其来的盛怒让我握紧了拳头。 
麦克没有听出那份轻松。他的脸涨得通红——我突然感到,那似乎是一个邀请——然后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眼睛又再次盯着地板。 
“我想知道……嗯,你是不是打算邀请我。” 
贝拉犹豫了。 
就在她犹豫的那一瞬间,我比爱丽丝更清晰地看见未来。 
这会儿,这个女孩也许会答应麦克,也许她不会,可不管怎么样,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会答应某个人。她是那么的可爱而具吸引力,人类的男性不会忽略这一点。或者等她离开福克斯,这一天必将来临,她将会答应某个人。 
我能看见她的人生,就像我之前那样——大学,工作恋爱结婚。再一次地,我看见她挽着她父亲的手臂,身穿白色婚纱,踏着婚礼进行曲的音乐步入会场,脸上洋溢着幸福。 
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人类也许会因这种痛苦而心碎致死——人类不可能熬得过这份痛苦。 
不仅仅是痛苦,还有彻底的狂怒。 
这种狂怒渴望得到宣泄。尽管这个没用的男孩不一定是贝拉会答应的那个人,我还是强烈地渴望用手捏碎他的脑壳,让他成为那个不管是谁的某个幸运儿的榜样。 
我不明白这种感情——将那么多的痛苦、狂怒、渴望和绝望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不知道该叫它什么。 
“麦克,我想你应该答应她。”贝拉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麦克的希望骤然落空了。在另一种情况下,我本来应该感到快活,不过我已经迷失在这份痛苦的余震里——紧接着,我为自己的痛苦和狂怒而自责。 
爱丽丝说得对。我还不够坚强。 
现在,爱丽丝将看到未来变得旋转扭曲,这会让她高兴吗? 
“你是不是已经邀请了别人?”麦克。他朝我看了一眼,几个星期以来第一次起了疑心。我意识到我已经背叛了我的意愿;我的脑袋朝贝拉那边侧过去。 
他的脑子里装满了妒忌——妒忌那个被这女孩选中的人,不管他是谁——突然,我知道那份不知名的感情叫什么了。 
我在妒忌。 
“没有。”女孩用迁就的语气说。“我根本就不打算参加那个舞会。” 
 
 她的话让我缓解了痛苦。突然,我把自己当作了竞争者。 
“为什么?”麦克用几乎粗鲁的语气问道。我被他这种语气激怒了。 
“那个周六我要去西雅图。”她回答道。 
好奇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残酷——既然我对一切都刨根究底了。我要尽快知道她打算去哪儿,为什么去。 
麦克的语气像在诱骗一样,令我不快。“你不能在别的周末去吗?” 
“对不起,不能。”贝拉直率地说。“所以你不应该让杰西卡再等了——很不礼貌的。” 
她为杰西卡的感受担心,这煽起了我嫉妒的火焰。很显然,这个西雅图之行是一个拒绝的借口——她拒绝他,单纯是因为不想背叛她的朋友吗?她是那么的无私,完全会这么做。会不会实际上她很想答应他?又或者这两种猜测都是错的。她是不是对其他人感兴趣? 
“好吧,你说得对。”麦克咕哝了一声,他是那么的消沉,几乎让我可怜起他了。几乎。 
他把眼睛从女孩身上挪开,一下子切断了我在他脑子里见到的女孩的脸。 
这让我无法容忍。 
我扭过头去,一个多月来第一次看向贝拉,亲自去读她的脸。这么做让我的痛苦一下子缓解了不少,就像一个长时间憋气的人猛然吸入大口空气。 
她闭着眼,双手托腮。她的肩膀防御性地向内弯成弧形。她轻轻地摇一摇头,好像想把脑子里什么东西赶出去似的。 
沮丧啊沮丧。 
班纳先生的声音将她从冥想中扯了回来,她的眼睛缓缓张开。也许是感觉到我的注视,她很快看向我。她凝视着我的眼睛,带着同样让我读不懂的表情,这份困惑长久以来一直折磨着我。 
在那一瞬间,我感受不到懊悔、内疚和狂怒。我知道它们会回来的,很快就会重新降临,可是眼下我正被一股陌生的、紧张不安的强烈的情绪恣意包围着。就好像我正大获成功,而不是失败。 
她没有把目光移开,尽管我的注视充满不合宜的强烈情感,徒劳地想要透过她那明亮的褐色眼睛读懂她的心思。 
我能从瞳孔中看到我自己的眼睛,看到它们充满了黑色的干渴。距离我上次捕猎已经将近两个星期了,对我来说,今天不是最安全的日子,我会轻易崩溃。不过这份黑暗似乎并没有令她受惊。她没有将目光移开,一抹柔和的,极具破坏性的、诱人的粉色爬上了她的脸颊。 
她现在正想什么? 
我几乎要问出声来,不过这时班纳先生叫到我的名字。我朝他那边瞥了一眼,迅速从他脑子里找到答案。 
我飞快吸入一口气。“布雷诺斯循环。” 
干渴烤焦了我的喉咙——让我的肌肉绷紧,嘴里装满毒液——然后我闭上眼睛,竭力想让自己别把注意力集中到对她血的渴望上。 
魔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魔鬼正在狂喜。他在拥抱这双重的未来,那给了它百分之五十五的机会,让它得到它热切渴望的。而那第三种未来,那个我试图以意志力争取的游丝般的未来,正在崩溃——被我的嫉妒摧毁,所有一切都将如此——他就快接近目标了。 
我干了什么? 
我知道这场仗已经输了,似乎已经没有理由再坚持我原来的想法了,我把头转过去,再一次盯着这个女孩。 
她把脸藏在头发后面,不过我还是能够透过头发的缝隙看见她两颊现在已变作酡红。 
魔鬼喜欢这个样子。 
她再也没有跟我对视,却紧张不安地将一绺黑发卷在指尖,她那纤细的手指,和那纤细的手腕——看起来是那么地易碎,好像我轻呼一口气就可以将它们折断似的。 
不,不,我不能这么做。她太脆弱,太美好,太珍贵,不该得到这样的命运。我不能允许我的人生去打乱她的人生,去毁了她。 
然而我也没办法离开她。这点爱丽丝说得对。 
下课铃响了,她开始收拾东西,看也没看我一眼。这让我失望,不过我也没有想过她会看我。那场意外发生后我对待她的态度是不可原谅的。 
“贝拉?”我说道,我不能阻止自己。我的意志力已经被撕得粉碎。 
她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看向我,她转过身来,一脸的谨慎和不信任。 
我提醒自己说她有充分的理由不信任我。她本该如此。 
 

 她在等我说下去,然而我只是看着她,在读她脸上的表情。去抵抗我的干渴。 
“怎么?”她说道。“你又开口和我说话了吗?”她的语气由于愤恨而变得尖锐,就像她的愤怒一样,十分可爱。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不,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这么做。如果我可以的话。 
“不,其实不是。”我对她说。 
她闭上眼睛,这让我沮丧。这切断了我了解她情绪的最好通路。她长长的、慢慢地吸了口气,没有睁开眼睛。她的下巴绷得紧紧的。 
她开口说话时一直闭着眼睛。很显然这不是一般人说话的方式。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你是什么意思,爱德华?” 
听见我的名字从她唇间吐出,让我的身体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如果我的心脏能够跳动,那么它现在一定会跳得更快了。 
可是,我该怎么回答她? 
告诉她真话,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尽我可能地诚实地对她。我不想让她怀疑我了,尽管要得到她的信任是不可能的。 
“我很抱歉。”我告诉她。这句话里的诚恳远远超过她所能理解的。不幸的是,我只能在这么琐碎的事情上向她道歉。“我知道我的行为很粗鲁。可这样才会更好,真的。” 
如果我能够坚持下去,继续粗鲁地对待她,这才是对她更好的方式。我能吗? 
她的眼睛睁开了,依然充满谨慎。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我试图尽可能地给予她警告。“如果我们不做朋友的话会更好一些。”当然,她应该能够充分意识到这一点。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相信我。” 
她的眼睛收紧了,我记起自己之前也对她说过这番话——刚好在我食言之前。在她咬紧牙齿时,我赶紧避开——她也记得很清楚。 
“之前你没有琢磨出这一点来,真是太不幸了。”她愤怒地说。“你本来完全可以用不着这么后悔的。” 
我震惊地盯着她。她怎么会知道我的悔恨? 
“后悔?后悔什么?”我追问。 
“后悔没有让那辆愚蠢的卡车把我压扁啊。”她厉声说道。 
我僵在那里,简直要被气晕了。 
她怎么可以那样想?救下她是我自遇见她以后唯一能够接受的事。是唯一一件让我不感到羞耻的事。是唯一一件让我庆幸自己存在的事。从我成为她香气的俘虏后,我一直在拼命让她活下来。她怎么可以那样想我?在我做过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她怎么敢质疑我所做的这唯一的一件好事? 
“你认为我后悔救了你的命?” 
“我知道你在后悔。”她反驳道。 
她这样猜度我,让我内心都沸腾起来了。“你什么也不知道!” 
她脑子里的想法把我弄糊涂了,简直让人弄不明白。她想问题的方式一定跟其他人完全不同。难怪我听不见她的想法。她根本就是另类。 
她猛然把脸扭到一边,又咬紧牙关了。她的脸涨得通红,这回是因为愤怒。她猛地将书堆成一叠,揽进怀里抱着,然后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大步走向门口。 
尽管我现在正恼火,也不能不被她的愤怒逗乐。 
她走得飞快,看也不看自己正往哪儿走,然后她的脚被门槛绊住了。她绊了脚,手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她没有弯腰去捡起来,而是僵硬地站在那儿,甚至连看都没往地下看一眼,好像不肯定这些书值不值得捡起来一样。 
我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现在这里没人看到我,我飞快地掠到她身边,在她低头往下看之前就把书码成一摞了。 
她已经半弯下身子,看到我,僵住了。我伸手把书递还给她,确保自己冰冷的皮肤不会碰到她。 
“谢谢。”她用一种冷淡、严肃的语气说道。 
她的语气让我的恼怒又回来了。 
“不客气。”我同样冷淡地说。 
她猛然转身,大踏步离开,去上下一节课。 
西班牙语课有点模糊。高夫人从来不会提问我——她知道我的西班牙语说得比她地道,所以她给了我充分的自由——让我可以任意思考。 
那样一来,我就不能无视那个女孩了。这是显然易见的。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毁了她了?一定还有别的选择,我尝试去想出一个方法…… 

 我没有怎么留意爱美特,直到这一个小时快要结束。他很好奇——爱美特对别人的情绪从来都没有太强的直观感受能力,不过他能看出我身上明显的变化,他努力想要界定这种变化,并且终于认定我看起来满怀希望。 
希望? 
当我们走向我的沃尔沃时,我想到了希望,想知道我到底在希望什么? 
不过我并没有考虑太久。我敏感地听到有人在想着那个女孩,贝拉的名字正出我的竞争对手——我不得不这么承认——的脑子里,那些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艾里克和泰勒已经听说了——满意地——麦克的失败,正准备采取行动。 
艾里克已经占据合适位置,背靠着她的卡车,这样她就不能躲开他了。泰勒因为分配到任务而迟了下课,这会儿正心急火燎地驱车赶来,想在她逃走前逮住她。 
我得留下来看一看。 
“在这儿等其他人,好吗?”我低声对爱美特说。 
他猜疑地看着我,然后耸耸肩,点一下头。 
(小孩子已经神魂颠倒啦,)他想道,我古怪的请求让他感到很有趣。 
我看见贝拉从体育馆出来,正朝这边走来,而我则在她看不到我的地方等着。当她接近艾里克的埋伏地点时,我调整好步速,这样我就可以在恰当的时间经过那里了。 
当她一下子看到那个正等着她的男孩时,我看见她的身子僵了一下。她僵了片刻,然后放松下来,继续朝他走去。 
“嗨,艾里克。”我听见她友好地喊他。 
我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出人意料的焦虑。要是这个身材瘦长,生着皮肤病的男孩不知怎的恰好是她喜欢的人,那该怎么办? 
艾里克大声地咽了口唾沫,他的喉结颤抖着。“嗨,贝拉。” 
她似乎没有留意到他的紧张。 
“有事吗?”她问道,一边打开车门,没有去看他害怕的表情。 
她终于抬头看他。她是感到吃惊,还是高兴?艾里克没有跟她目光接触,所以我不能在他脑子里看到她的脸。 
“呃,我只是在想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参加春季舞会?”他的声音结结巴巴的。 
她终于看向他。她是吃了一惊,还是感到高兴?艾里克没有跟她目光接触,所以我也不能在他脑子看到她的脸。 
“我想那是女孩子说了算吧。”她说道,听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呃,是的。”他可怜巴巴地同意道。 
这个可怜的男孩并不像麦克?牛顿那样使我恼怒,不过我不能施舍给他一点同情,直到贝拉温和地回答他。 
“谢谢你邀请我,不过那天我打算去西雅图。” 
他已经听说过了,不过,仍然感到沮丧。 
“噢,”他含含糊糊地说,几乎不敢抬起头让自己的眼睛和贝拉平视。“嗯,也许下次吧。” 
“一定。”她同意道,然后咬住下唇,似乎后悔给他留了个空子。我喜欢那样。 
艾里克垮着肩走开了,他没有走去自己停车的地方,他只想着逃走。 
这时我从她身边走过,然后听见她松了口气。我笑了。 
她迅速朝笑声看过来,我目不斜视地走到前面去了,竭力不让自己的嘴唇因乐趣而咧开。 
泰勒在我后面,驾车匆忙赶来,企图在她把车开走前追上她。他很莽撞,而且比那两个人更自信。他之所以隔了那么久才接近贝拉,只是因为尊敬麦克的优先权。 
出于两个理由,我想让他追上贝拉。如果——我已经开始产生怀疑——所有这些殷勤都让贝拉烦恼,那么我想好好享受一下她的反应。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如果泰勒的邀请正是她一直盼望的——那么,我也想弄清楚。 
我把泰勒?克劳利当作竞争对手来掂量,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他看起来很沉闷,就像其他人一样普通,根本不值得引起我的注意,不过我怎么知道贝拉的兴趣呢?也许她就喜欢这么普通的男孩…… 
那种想法令我退缩了。我不可能成为一个普通的男孩。把我自己当作争夺她芳心的竞争者,这种想法是多么愚蠢啊。她怎么会喜欢某个人——确切地说——一个魔鬼? 
她太好了,魔鬼配不上她。 
我应该让她逃走,然而我那不可原谅的好奇心又一次阻止我做正确的事。不过,要是现在泰勒错过了机会,晚些时候才去找她,令我无从知道结果,又会怎么样?我把我的沃尔沃从狭窄的车道开出来,堵住她的出口。 
 

 爱美特和其他人还在路上,不过他已经把我奇怪的举动跟他们描述过了,于是他们走得很慢,看着我,想弄清楚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女孩。她正在后面怒视着我的车,没有和我眼光接触,看起来她好像希望自己开的是一辆坦克而不是一辆生锈的雪弗莱。 
泰勒赶来了,把车开在她后面,对我无法理解的举动心怀感激。他朝她挥手致意,想引起她的注意,不过她没有留意到。他等了一会儿,然后下了车,漫步走到她车窗边。他敲了敲车窗玻璃。 
她惊跳了一下,然后迷惑不解地盯着他看。一秒钟过后,她摇下车窗,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 
“对不起,泰勒。”她说道,“我被堵在卡伦后面了。” 
她在说到我姓时声音很严厉——她仍然在生我的气。 
“我知道。”泰勒说道,没有被她的心情影响。“我只是想趁我们堵在这儿的工夫,问你点事儿。” 
他咧开嘴笑,显得很狂妄。 
她对他那么明显的意图一无所知,这让我高兴。 
“你能邀请我去参加春季舞会吗?”他问道,脑子里完全没有会失败的想法。 
“我那天不在镇上,泰勒。”她说道,声音里的恼怒显而易见。 
“我知道,麦克说过了。” 
“那你为什么——”她瞪视他问。 
他耸耸肩。“我以为你只不过是在委婉地拒绝他。” 
她的眼睛闪了一下,然后冷静下来。“对不起,泰勒。”她说道,声音里却毫无歉意。“我真的要出城去。” 
他接受了这个理由,他的自信完好无损。“好吧,我们还有班级舞会。” 
他趾高气扬地回到自己车里。 
我正等着看这一幕。 
她脸上惊讶的表情是那么珍贵。它告诉我,我不需要再这么拼命想弄清楚了——她对所有这些想要追求她的男性完全没有好感。 
还有,她脸上的表情——我从未见过如此滑稽的表情。 
这时,我的家人来到了,被我突如其来的转变弄糊涂了,这会儿,我不再像要杀人似地怒视一切,而是笑得浑身乱颤。 
(什么事儿那么好笑?)爱美特想知道。 
我只是摇了摇头,当贝拉愤愤然地再次发动起她那轰隆隆的引擎时,我又是一阵大笑。这时的贝拉看起来好像又一次希望自己开的是一辆坦克。 
“走吧。”罗莎莉不耐烦地嘘声道。“别再像个白痴啦。如果你可以的话。” 
她的话没有影响我的好心情——我太乐在其中了。不过我还是照她说的去做。 
在回家的路上,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话。我时不时轻声发笑,想着贝拉的脸。 
当我拐弯开进车道时——加快速度,反正左右无人——爱丽丝破坏了我的好心情。 
“那我现在可以跟贝拉说话了吗?”她突然问道,不假思索,让我毫无防备。 
“不行。”我厉声地说。 
“不公平!我在等什么?” 
“我还没有做出任何决定,爱丽丝。” 
“随你怎么说,爱德华。” 
在她脑子里,贝拉的两条命运再次变得清晰。 
“认识她有什么意义呢?”我咕哝了一声,突然闷闷不乐。“如果我只是打算杀死她?” 
爱丽丝犹豫了一秒钟。“你说到点子上了。”她承认。 
在拐最后一个弯道时,我加速到了时速90公里,然后在离车库后墙一英寸的地方猛然刹车,轮胎发出尖锐的响声。 
“好好享受你的奔跑吧。”当我跃出车外时,罗莎莉洋洋得意地说道。 
不过我今天不打算奔跑。我去了捕猎。 
其他人计划明天去捕猎,不过我现在负担不了干渴。我猎完了,喝得比我需要的更多,再次让自己过饱——在清晨的早些时候,我幸运的发现了一小群麋鹿和一头黑熊。我喝得太多了,觉得不舒服。为什么这样还不能令我满足?为什么她的气味要比别的东西更强烈?  
我捕猎是为第二天做准备,不过,事情结束后,太阳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能升起,我知道第二天不会那么快就到来。 
一股紧张不安的强烈的甜蜜充斥着我,我意识到我正去找那个女孩。 
在回福克斯的路上,我一直在和自己争辩,不过我那不太高贵的一面赢了,我打算将我那毫无辩护余地的计划付诸行动。魔鬼正焦躁不安,不过他被好好拷住了。我知道我会跟她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哪里。我只是想看一看她的脸。 
已经过了午夜,贝拉的屋子一片漆黑寂静。她的卡车停在路边,她爸爸的警车停在车道上。这附近的人都睡了。我隐匿在东边森林的黑暗处,朝屋子盯了好一会儿。前门很可能已经被锁上了——这不是什么问题,不过我不想破坏它,给自己留下证据。我决定先试一试楼上的窗户。没有多少人会在那儿安一把锁。 
我穿过空旷的院子,半秒钟就爬上屋子外墙。我用一只手攀着窗台悬在半空,透过玻璃往里看,然后我的呼吸停住了。 
这就是她的房间。我能看见她躺在一张小床上,她的被子滑落在地板上,床单卷成一团,裹住了她的腿。当我在看的时候,她不安地抽动了一下,把手伸出来枕在脑袋下。她睡得不是很沉,至少今晚不是。她是不是感觉到有危险接近她了? 
我看见她又动弹了一下,我在心里驳斥自己。我有比那些恶心的偷窥者更好一点吗?我没有更好一点。我更加,更加恶劣。 
我松开指尖,打算让自己坠下。不过首先我还是允许自己再看一眼她的脸。 
它并不平静。她的眉毛微微皱起,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然后张开了。 
“好的,妈妈。”她轻喃。 
贝拉在说梦话。 
好奇心被点燃了,压倒了自我嫌恶。这种毫无防备的诱惑,潜意识的话语简直叫人无法抵抗。 
我试了试窗户,它没有上锁,不过因为长久没开而生了锈。我缓缓滑到另一边,厌恶每个因金属框架摩擦而发出的微弱响声。下次我得带点儿油来…… 
下一次?我摇头,再次感到嫌恶。 
我小心地让自己从半开的窗户悄然钻进去。  
 

 她的房间很小——有点凌乱但还算干净。在她的床边,一大摞书堆放在地板上,书脊正对着我,CD散布在她廉价的CD播放器旁——能清楚地看见上面是一个珠宝盒。一大叠纸堆在电脑周围,那台老掉牙的电脑看起来应该送进博物馆。鞋子零星分布在木地板上。 
我很想走过去看一看这些书籍和CD的封面,不过我已经允诺自己要保持一段距离了,于是,我走到远处的角落里,坐在那儿的一张旧摇椅上。 
我真的曾经觉得她相貌平平吗?我在第一天是这么想的,而且对那些马上就对她想入非非的男孩感到厌恶。不过,现在当我回想起他们脑海中的脸庞时,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立即发现她的美丽。这是那么明显的事。 
此时——卷曲的黑发散落在她雪白的脸蛋周围,穿着一件多孔的旧T恤,她的面容因熟睡而显得十分安详,丰满的嘴唇微微张开——她夺走了我的呼吸。或者应该这么说,我挖苦自己,如果我正在呼吸的话。 
她没有开口说话。或许她的梦已经结束了。 
我凝视着她的睡容,竭力找出什么方法,让未来能够承受。 
伤害她是不能容忍的。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仅有的选择就是尝试再次离开她? 
现在,其他人不能和我争辩。不会再有人起疑心,和那次的意外联系起来。我的离开将不会令任何人身处险境。 
正如今天下午一样,我动摇了,一切似乎都没有可能。 
我不应期望自己能和那些男孩竞争,不管这些男孩对她有没有吸引力。我是一个怪物。她还能把我当成其他别的什么吗?如果她知道我的底细,一定会惊恐万分,会把她吓跑。就像恐怖片里设定好的受害者一样,她会逃跑,因恐惧而尖叫。 
我想起她第一天的生物课……我知道这恰恰正是她应有的正常反应。 
这是多么愚蠢啊,想像如果我也可以邀请她去参加那个可笑的舞会,想像她会取消她的临时计划,答应和我一起去。 
我一定不是她要答应的那个人。那将会是其他人,一个温暖的人类。而且我甚至不能让自己——在某一天,当她说“好的”的时候——伤害那个人,杀了他,因为她应该得到那个人,不管他是谁。不管她选择谁,她都应该从他那儿得到快乐和爱。 
现在,我应该感谢她做了正确的事,我不能再假装我仅仅有爱上这个女孩的危险了。 
毕竟,我的离开并不算什么,因为贝拉从来也没有以我期望的方式看我。从来没有把我当作是某个值得爱的人那样看我。 
从来没有。 
一颗早已死去、早已被冰封的心还能裂开吗?我的好像能够。 
“爱德华。”贝拉说道。 
我僵住了,盯着她那紧闭的眼睛。 
她是不是已经醒了,看见我在这儿?她看起来依然沉睡,然而她的声音是那么地清晰…… 
“爱德华。”她温柔地呢喃。 
她正梦见我。 
一颗早已死去、早已被冰封的心还能再次跳动吗?我的好像将要。 
“留下来。”她在叹息。“别走……请留下来。” 
她正梦见我,这甚至不是一个噩梦。她想要我留下,跟她一起,在她的梦里。 
这股将我淹没的感情叫什么?我搜遍枯肠,然而什么也找不到,没有任何言语足以形容它们。良久良久,我依然沉浸其中。 
当我从这感情的潮水中挣扎出来时,我再不是过去那个我。 
我的人生曾是一个永无止境,永不变更的午夜。对我来说,它必然是,也必需是,我永恒的午夜。那么,这怎么可能?太阳会在此时升起,在我午夜的正中间升起? 
从我变成吸血鬼的那一刻起,在那灼热的痛苦中被改变时起,我用灵魂和寿命换取了永生,我就彻底地被冰封住了。我的身体变成了别的东西,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更像是岩石。我自己,同样地,也这样被冰封住了——我的个性,我的所爱所恨,我的情绪和我的愿望,全都被冻结住了。 
其他人也是一样,他们都被冻结住了,成为会动的石头。 
当改变降临到我们中间,这种改变是罕见的,却又是永恒的。我已经在卡莱尔身上看见过这种改变了,还有十年之后,这种改变也同样发生在罗莎莉身上。爱以一种永恒的方式改变了他们,这份爱永不褪色。卡莱尔找到爱斯梅已经超过八十年了,然而他看向她的眼神,仍然如初恋一般笃定。他们俩会永远如是。 

 对我来说,也会如此。我会永远爱着这个脆弱的人类女孩,用我剩余的无尽的生命。 
她现在睡得安稳一些了,一抹微笑浮现在唇畔。 
永远都看着她,我开始密谋。 
我爱她,因此我将努力变得坚强,强得能够离开她。我知道我现在还做不到。我会努力成为那样的人。不过也许我可以强得用另一种方式竭力避免那个未来。 
爱丽丝看见贝拉只有两种未来,现在我都弄明白了。 
爱她并不能阻止我杀死她,如果我让自己犯错误。 
可是,此刻我感觉不到那个魔鬼,它已经在我体内消失无踪。也许爱能让它永远保持沉默。如果我现在杀死她,那必然不会是有意为之的,而肯定只是由于一时的疏忽而导致的可怕意外。 
我将不得不非常小心。我将永不、绝不让自己放松警惕。我将不得不控制我每一个呼吸。我将不得不一直小心谨慎,保持距离。 
我不会犯错误。 
我终于明白那第二个未来。那幅幻象曾经令我迷惑不解——让贝拉最终成为这种空虚的永生的囚徒,这种结果怎么可能会发生?现在——对这女孩的渴求已经压倒了一切——此刻我明白了,我可能会,因着不可饶恕的自私,请求我的父亲帮我这个忙。请他夺走她的人生和灵魂,这样我就可以永远拥有她。 
她应该得到更好的对待。 
不过我看见还有一种未来,它细若悬丝,如果我能让自己保持平衡,那么也许我能够行走其上。 
我能做到吗?跟她在一起而让她继续做人类。 
我刻意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又吸了一口,让她的芬芳如野火一般焚烧着我。房间里氤氲着她浓烈的芳香,她的气息弥漫着每一个角落。如果我打算和她建立起任何一种关系,我就不得不习惯它。我又吸了一口气。 
我一直看着她沉睡,密谋着,呼吸着,直到太阳自东方的云层后升起。 


等我回到家时,其他人已经上学去了。我迅速换好衣服,躲开爱斯美询问的眼神。她看见我容光焕发,感到既担忧又宽慰。我长时间的忧郁让她很心疼,现在她很高兴这种时期似乎已经过去了。 
我跑到学校,比我的兄弟姐妹们提早一点儿到达。他们没有改变方向,尽管至少爱丽丝知道我会站在人行道旁的灌木丛后。我守在那儿,直到四下无人,才随意地从树林里漫步走到泊满车子的停车场。 
我听见贝拉的卡车在拐角处轰鸣,我停在一辆帕科奇后面,在那儿没有人会看见我。 
她驶入停车场,用愤怒地目光注视了我的沃尔沃好一阵子,然后把车停在离我车子最远的地方,皱着眉,一脸不高兴。 
回想起她可能还在生我的气——她有很好的理由生我的气——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异。 
我想嘲笑自己——或者踢自己一脚。我所有的密谋和计划都是全然没有实际意义的,如果她根本不在乎我,不是吗?她可能只是随意梦见了什么。我只是一个自大的傻瓜。 
好吧,如果她不在乎我,那对她来说甚至更好。那不会阻止我继续追求她,不过在我靠近她的时候,我会给她公平的警告。这是我欠她的。 
我悄然走上前,想知道怎么样才能更好地接近她。 
她让这事儿变得容易了。当她下车时,卡车钥匙从指间滑落,掉进一个小水坑里。 
她弯下腰,不过我已经抢先一步,赶在她的手指伸进冷水前,把钥匙捡了回来。 
她吃惊地直起腰,我已经向后靠着她的卡车。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问道。 
是的,她还在生气。 
我把钥匙递给她。“做到什么?” 
她伸出手,我让钥匙落到她掌心上。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汲取她的芬芳。 
“神出鬼没的,说冒出来就冒出来了。”她澄清道。 
“贝拉,这可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没留意哦。”这句话带着嘲笑的意味,近乎笑话。还有什么事儿躲得过她的明察秋毫吗? 
她听出了我正以爱抚般的口吻喊她的名字吗? 
她怒目注视着我,一点儿也不赏识我的幽默。她的心跳加快了——是因为生气?还是恐惧?片刻后,她低头看着地面。 
“昨晚的塞车是怎么回事?”她问道,没有看我的眼睛。“我看你是装作没看见我在后面,这没把我给气死。” 
还在生气呢。我记得我曾下决心要跟她坦诚以对…… 
“那可是为了泰勒的缘故,不是为了我哟。我不得不给他机会。”然后我笑了。想到她昨天的表情,我没法不笑。 
“你——”她喘着气说道,随即又梗塞住,似乎因为太生气而没法把话说完。又来了——就是那个表情。我压下了另一声笑。她已经快气疯了。 
“而且,我没有装作不知道你在哟。”我把话说完。如果我让她看出我真正的感受,她将会被我弄糊涂。我得控制自己的情绪,让气氛保持轻松愉快…… 
“这么说你是想把我活活气死?因为泰勒的车没把我撞死?”  

 一束飞快迸出的怒火窜过我全身。她是真的这么认为吗? 
“贝拉,你真是荒唐至极。”我冷声说道。 
她气得面红耳赤,不再理睬我。她转身走开。 
我懊悔了。我根本无权生气。 
“等等。”我请求道。 
她没有停,我只好跟在她后面。 
“我很抱歉,我刚才太粗鲁了。我不是说那不是真的。”她怎么能认为我会以某种方式伤害她呢,这简直荒唐。“可不管怎样,那样说太难听了。” 
“你干嘛老缠着我不放啊?” 
(相信我,)我想说。(我试过了。) 
(噢,还有,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保持轻松。 
“我是想问你点事儿,可你把我的思路岔开了。”我有主意了,然后我笑了。 
“你是不是有多重人格障碍呀?”她问道。 
看起来好像是那样。我的心情飘忽不定,那么多新鲜的情感现在都一股脑儿地涌出来。 
“你又来了。”我指出。 
她叹口气说道:“那好吧。你想要问什么?” 
“我想知道下个星期六……”我看见她脸上现出震惊的表情,这让我又得强忍笑意。“你知道,就是春季舞会那天……” 
她迅速打断我,终于把眼睛挪回我身上。“你是想拿我寻开心?” 
是的。“能不能请你让我把话说完?” 
她等着,不出声,牙齿紧咬住柔软的下唇。 
这情景让我愣了一下。奇异的、陌生的反应牵扯出早已被我遗忘的人性。我努力将它们甩掉以便能扮演我的角色。 
“我听说你那天打算去西雅图,我想知道你想不想搭便车?”我主动提出。我意识到,比起询问她关于她的计划,参与进去也许会更好。 
她呆呆地盯着我。“什么?” 
“你想不想搭便车去西雅图?”跟她在车里独处——我的喉咙被这一想法烧灼了。我深深地吸口气。习惯它。 
“为什么?” 
我想要她作伴就真的那么令人震惊吗?我过去的表现一定让她把这话往坏处想。 
“好吧,”我尽可能随意地说,“我计划接下来的几周去西雅图,而且,说实话,我不确定你的车能不能去到那儿。”跟严肃认真比起来,跟她开玩笑似乎更安全一点。 
“我的车况好着呢,谢谢你的关心。”她用同样惊讶的语气说道。她又开始往前走。我合着她的步伐跟上去。 
她没有断然回绝,那么情况对我还有利。 
她会拒绝吗?如果她这么说,我该怎么做? 
“可你的车一箱油能跑到吗?” 
“我看不出这关你什么事儿。”她咕哝道。 
那仍然不是拒绝。而且她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了,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浪费有限的资源,关每个人的事儿。” 
“老实说,爱德华,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啊。我还以为你不想做我的朋友呢。” 
当她喊我名字时,仿佛有一股电流流过我体内。 
如何才能在保持轻松的同时又做到坦诚相待?好吧,坦诚更重要。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 
“我是说过如果我们不做朋友会更好一些,可并不是说我不想啊。” 
“哦,谢谢,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她挖苦道。 
她停下,站在学校餐厅的屋檐下,再次与我对视。她的心怦怦乱跳。她是不是害怕了? 
我小心翼翼地斟酌字眼。不,我离不开她,不过也许她够聪明,能在一切都变得太迟之前离开我。 
“你不做我的朋友会更……更慎重一些。”凝视着她眼眸中仿佛要融化般的深邃的巧克力色,我失掉了我的轻松。“可是我已经厌倦了,不想再克制自己不跟你接近了,贝拉。” 
她的呼吸止住了,一秒钟过后又重新开始,那让我焦虑。我是不是把她吓坏了?好吧,让我找出答案。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西雅图吗?”我问道,心里没底。 
她点点头,然后心脏又像打鼓似地怦怦跳动。 
好的。她对我说“好的”。 
随即,我的自觉给了我闷头一棒。这么做会让她付出多大代价? 
“你真的应该离我远点儿。”我警告她。她会听我的吗?她能从我威胁她的那个未来逃脱吗?我能够把她从我自己手中拯救出来吗? 
保持轻松。我冲自己大声喊。“上课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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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一整天,我都在透过其他人的脑子跟踪她。 
我没有借助麦克?牛顿的眼睛,因为我再也不能忍受他那些令人不快的幻想,也没有借助杰西卡?史丹利的眼睛,她对贝拉抱有的怨恨让我愤怒,在某种程度上这对这个心胸狭窄的女孩很不安全。安吉拉?韦伯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当她的眼睛派上用场时;她很友善——她的脑子是一个令人感到舒心的地方。然后有时候是那些老师,他们能够提供最佳视野。 
令我的惊讶是,一整天下来,我看见她老出错——被人行道上开裂的地砖绊倒脚啦,弄丢了书啦,还有,最常出问题的是她自己的双腿——我从人们那儿偷听到这样的想法:贝拉笨手笨脚的。 
我回想起在第一天她撞到了课桌,那次意外发生前她在冰面上滑倒了,昨天被那道很低的门槛绊了脚,真奇怪,他们说对了,她真是笨手笨脚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事让我感到好笑,不过在我上完美国历史走去上英语课的路上,大声笑了出来,让几个路人向我投过来小心翼翼的目光。我以前怎么都没有留意到这些事?或许是因为当她安安静静待着不动的时候,她身上有某些东西很优美,她抬起头的姿势,她颈项的那条弧线…… 
这会儿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优美。瓦纳先生正看见她的靴子尖绊到了地毯,结结实实地跌坐在她的椅子上。 
我又笑了。 
我在等能够亲眼看见她的机会,时间过得异常缓慢。终于下课铃响了。我飞快跑到餐厅占位子。我是最早去到的人。我挑了一张通常都没有人坐的桌子,然后我坐下来,这样就没人会打这张桌子的主意了。 
当我的家人走进来,看见我一个人坐在一个新位置上时,他们都不感到惊讶。爱丽丝一定已经事先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罗莎莉打我身边经过时,瞅也不瞅我一眼。 
(白痴……) 
罗莎莉和我的关系一向都有点紧张——从她第一次听到我说话时起,我就大大地冒犯了她,然后就这么延续下来了——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她的脾气好像变得更坏了。我叹口气。罗莎莉总是想让所有一切都围着她转。 
贾斯帕走过我身边时,给了我一丝微笑。 
(祝你好运,)他不无怀疑地想。 
爱美特转动着眼珠,摇了摇头。 
(已经晕头转向啦,可怜的小子。) 
爱丽丝面露喜色,她的牙齿闪闪发光。 
(我现在能和贝拉说话吗?) 
“别插手。”我压低声音说道。 
她的脸垮下来,然后又一亮。 
(好吧。老顽固。这只是时间问题。) 
我又叹了口气。 
(别忘了今天的生物实验,)她提醒我。 
我点点头。我当然没忘。 
我在等贝拉来这儿的时候,透过一个一年级学生的眼睛注视着她,那人正走在杰西卡后面,正在来餐厅的路上。杰西卡正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即将到来的舞会,不过贝拉没说什么。并不是说杰西卡没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贝拉在走进餐厅大门的时候,眼睛瞟向我的兄弟姐妹们坐的地方。她盯了好一会儿,然后她的额头皱了起来,她的眼睛垂下来盯着地板。她没有注意到我在这边。 
她看起来很……难过。我突然很想站起来走到她那里,想法子安慰她,只是我不知道她想得到什么样的安慰。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看起来那样。杰西卡还在唠叨着舞会的事。贝拉是因为她要错过舞会而难过吗?看起来又不太像…… 
不过那可以补救,如果她想的话。 
她只买了一瓶汽水当作午饭。那样好吗?她需要更多的营养吧?我之前从未留意过人类的日常饮食。 
人类真是太脆弱了!可担心的地方太多了,数也数不清…… 
“爱德华?卡伦又再盯着你看了。”我听见杰西卡说。“奇怪为什么他今天一个人坐?” 
我要感谢杰西卡——尽管这会儿她甚至比以往更生气了——因为贝拉的头猛地抬起,她的眼睛搜寻着,直到和我的目光相遇。 
现在,她脸上的忧愁荡然无存。我让自己这么希望:她难过是因为她以为我今天提早离开了学校,这个想法让我露出微笑。 

 我用手指朝她做了个手势,让她过来。她看起来吃了一惊,让我又想取笑她了。 
于是我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张大了嘴巴。 
“他是在叫你过去吗?”杰西卡很不礼貌地问。 
“也许他需要找人帮忙做生物作业。”她用一种低而不确定的声音说道。“嗯,我最好还是过去看看吧。” 
这是另一个“好的”。 
她来到我桌子跟前时又被绊了两次,尽管她脚下只有平坦之极的地砖。说真的,我以前怎么没有留意到这些?我过去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她沉默的思想上了,我还以为……我还错过别的什么了吗? 
保持坦诚,保持轻松,我对自己反复念叨。 
她站在我对面的那把椅子后,犹豫着。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回是用鼻子而不是嘴巴。 
感觉那股烧灼,我口干舌燥地想。 
“你今天干嘛不跟我坐一块儿?”我问她。 
她拉开椅子坐下来,在此期间一直盯着我看。她好像很紧张,不过她的身体语言仍然是另一个“好的”。 
我在等她开口说话。 
她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今天是不一样。” 
“嗯……”我踌躇着,“我想好了,反正是下地狱,我不如来它个一不做二不休。” 
是什么让我说出这番话?我猜是诚实,至少如此。而且或许她能听出我话里隐含的警告。很可能她会意识到她应该站起身走开,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她没有站起来。她盯着我,等着,好像我的话还没说完似的。 
“你知道我一点儿也不明白你的意思。”见我没有接着往下说,她这么开口了。 
我松了口气。我笑了。 
“我知道。” 
要做到不理会从她背后传来的冲我大喊大叫的想法可不容易——而且不管怎么说,我想改变一下关注的对象。 
“我想你那些朋友肯定很生气我把你偷来了。” 
她似乎不怎么关心这个。“他们活得下去。” 
“不过,我也许不会把你还回去哟。”我甚至搞不清楚我现在到底是在说实话呢,还是又想跟她开玩笑。跟她在一起似乎很难让我弄明白自己想干什么。 
贝拉咽了口唾沫。 
她的表情让我发笑。“你好像很焦虑哦。”其实这一点儿也不好笑,她是该焦虑的。 
“没有啊,”她可不是个及格的撒谎者;她那结结巴巴的语气根本无济于事。“实际上,我是感到意外怎么会这样呢?” 
“我跟你说过——”我提醒她想起。“我已经厌倦了,不想再跟你保持距离了。所以我打算放弃。”我努力保持笑容。这根本办不到——在诚实的同时还要保持轻松。 
“放弃?”她重复我的话,感到迷惑不解。 
“对——放弃了,不想再为了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而一直压抑内心真实的感觉了。”而且,很显然,放弃了保持轻松。“现在我打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管结果如何了。”这真是够诚实的了。让她见识见识我的自私吧。也让那警告警告她。 
“你又让我听不明白了。” 
我的自私让我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跟你在一起,我只要一开口,就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这就是一个问题。” 
跟其他问题比起来,这个问题没多大意义。 
“别担心,”她安慰我,“我啥也没听懂。” 
很好。那么她会留下来。“我料想是这样。” 
“那么,明说吧,咱俩现在是朋友吗?” 
我考虑了一秒钟。“朋友……”我重复道。我不喜欢这个词。那远远不够。 
“还是不是。”她咕哝一声,看起来挺尴尬。 
她是不是认为我太不喜欢她啦? 
我微笑。“好吧,我们可以试一试,我想。不过我要提醒你,对你来说,我可不是一个好朋友。” 
我在等她回应,我的心被割裂成两半——一半希望她能听我的话,明白过来,另一半却在想,如果她真这么做了,我可能会死掉。多么戏剧化呀。我正变成一个人类。 
她的心跳加快了。“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 
“对,因为你不听我的话嘛,”我说道,再次紧张起来。“我依然在等你相信我的话。你要是聪明的话,就应该躲着我才对。” 
啊,如果她试着这么做的话,我会允许吗? 
她的眼睛眯缝起来。“我想关于我的智力问题,你已经发表过意见了。” 
我不是很清楚她这话的意思,不过我还是致以歉疚的一笑,我猜我一定是在不经意中惹恼了她。 
“这么说,”她慢吞吞地说道。“只要我不聪明,我们就得努力才能成为朋友?” 
“基本上是这样吧。” 
她低下头,专注地盯着手里那瓶柠檬汽水看。 
那熟悉的好奇心又来烦我了。 
“你在想什么?”我问道——终于能把这句话大声说出来真是一种解脱。 
她迎上我的目光,她的呼吸加快了,脸颊微微有点发红。我品尝空气中的味道。 
“我在试图琢磨出你是什么来路。” 
我把微笑固定在脸上,让自己保持那样的笑容,然而慌乱却让我的身体变得僵硬。 
她当然会想要知道这个。她不笨。我不能指望她不去留意到如此明显的东西。 
“那你碰到点儿运气没有?”我想方设法让自己问得轻松。 
“不太多。”她承认道。 
我一下子松了口气,轻声笑了。“你的推测是什么?” 
不管她的推测是什么,都不可能比真相更糟。 
她的双颊变得更红了,她什么也不说。我能在空气中感觉到她红扑扑的脸颊上的热度。 
我试着用我具有说服力的语气去说服她。通常在一般人身上很有用。 
“你不愿意告诉我?”我投以鼓励的微笑。 
她摇头。“太不好意思了。” 
嗯。一无所知比别的什么都要糟。为什么她的推测会让她觉得不好意思?我没法忍受自己不知道。 
“那真是叫人太失望了,你知道。” 
我的抱怨好像踩到她尾巴一样。她的眼睛放射出光芒,嘴里噼里啪啦地吐出一大串话,一点儿也不像她平时说话的方式: 
“不,我一点儿也想像不出这干嘛会叫人失望——仅仅因为人家不愿意告诉你他们的想法,就算他们一直在卖弄小关子,说些含义隐晦的话,专门让你夜里琢磨得睡不着觉请问,你凭什么说这会叫人失望呢?”  
我朝她皱了皱眉,心烦意乱地意识到她说得对。我做事不公平。 
她继续道。“或者这样说吧,有些人也做过形形色色的怪事——从某天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救了你的命,到第二天像对待贱民一样对待你,更过分的是,他还从来不作任何解释,尽管这还是他自己亲口答应过的。那,不也是叫人非常失望吗?” 
这是我从她那儿听过的最长的一段演说,这让我的清单上又添了一个新的个性。 
“你还真有点儿脾气,对不?” 
“我不喜欢某人对自己一套,对别人又是一套。” 
当然啦,她完全有充分的理由生气。 
我凝视着贝拉,想知道在允许的范围内,我该对她做些什么才恰当,直到这时麦克?牛顿脑子里的叫嚷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他是那么气愤,让我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她询问道。 
“你男朋友似乎认为我在惹你不高兴——他在盘算着来不来劝架呢。”我会很高兴看他尝试的。我又笑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她冷冰冰地说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错了。” 
她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跟麦克撇清关系,那让我乐在其中。 
“我没错。我告诉过你,大多数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我同意,不过是除我之外。” 
“是的,除了你之外。”她一定要成为所有一切的例外吗?这会变得更公平一点吗——考虑到我现在还得去应付别的一切——如果我至少能听到她脑子里的一点点儿想法?那么我还需要问那么多吗?“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是例外?” 
我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想再试一次…… 
她把目光移开了。她拧开瓶盖,飞快喝了一口,她的眼睛盯着桌面。 
“你不饿吗?”我问道。 
“不饿。”她看了看我俩之间空荡荡的桌子。“你呢?” 
“不,我不饿。”我说道。这点我非常肯定。 
她盯着桌子,嘴巴紧闭。我在等待。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她问道,突然又迎上了我的视线。 
她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她是不是想问我那个我不允许告诉她的真相——那个我希望她永远、永远都不要知道的真相? 
“那得看是什么忙。” 
“不是太大的忙。”她承诺道。 
我等着,又一次感到好奇。 
“我只是想知道……”她慢吞吞地说道,眼睛盯着那瓶柠檬汽水,用小指头摸着瓶口的纹路。“下一次你觉得为了我好而不理我之前,能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这样我才好有个准备。” 
她想要我提前通知她?这么说被我不理不顾一定是件坏事……我微笑。 
“这听起来合情合理。”我同意道。 
“谢谢。”她说道,抬头看我。她一脸轻松的表情,让我想为自己刚才的提心吊胆而发笑。 
“那么作为回报,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满怀希望地问道。 
“就一个。”她允许了。 
“告诉我你对我的一个推测。” 
她脸红了。“这个可不行。” 
“你刚才可没限定,你只答应了回答一个问题。”我争辩道。 
“你自己还不是食言过。”她反驳道。 
“就一个推测——我不会笑的。” 
“不嘛,你会笑的。”她似乎很肯定,尽管我想像不出究竟会是什么那么好笑。 
我试着继续说服她。我深深地凝视她的眼睛——这么做很容易,她的眼睛是那么深邃——并且低语,“求你了。” 
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变得一脸茫然。 
噢,严格说来,那可不是我想要的反应。 
“呃,什么?”她问道,她看起来有点头晕目眩的,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可我还没放弃。 
“求你了,就告诉我一个小推测。”我用一种温柔的,不会吓到人的语声恳求道,紧紧锁住她的眼睛。 
令我惊讶和满意的是,这招起作用了。 
“哦,嗯,被一只放射性的蜘蛛叮过?” 
漫画书?难怪她认为我会笑。 
“这没什么创意。”我责备她,藏起另一阵轻松。 

 “很抱歉,这就是我所想到的。”她说道,生气了。 
这让我更放心了。我又能跟她开玩笑了。 
“你连边都没沾着。” 
“与蜘蛛无关?” 
“无关。” 
“那跟放射性也没关系?” 
“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该死。”她叹息道。 
“超人惧怕的克里普敦硝石也奈何我不得。”我飞快地说道——在她打听叮咬之前——然后我没法子不笑,因为她以为我是一个超级英雄。 
“你是不应该笑的,记得吗?” 
我咬住嘴唇。 
“我最终会猜出来的。”她承诺道。 
当她猜出来时,她就会落荒而逃。 
“我希望你别动那番脑筋。”我说道,所有的玩笑都消失了。 
“理由……” 
我还欠她一份诚实。我仍然努力保持微笑,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具有威胁性。“要是我不是超级英雄呢?要是我是个大坏蛋呢?”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嘴唇微微张开。“噢,”她说道,然后,隔了一秒钟才说,“我明白了。” 
她终于听我的了。 
“是吗?”我说道,强行隐藏住我内心巨大的痛苦。 
“你很危险?”她猜道。她的呼吸骤然加快,心跳加速。 
我无法回答她。这是我跟她在一起的最后时刻吗?她现在会逃走吗?在她离开之前,允许我说我爱她吗?还是那样做会让她更害怕? 
“不过不坏。”她低语,她摇了摇头,在她清澈的眼睛看不见丝毫恐惧。“不,我认为你不坏。” 
“你错了。”我轻声说道。 
我当然是个坏蛋。我现在应该欢欣庆祝吗,因为她高估了我,超过我应得的?如果我是一个好人,我就该离她远远的。 
我把手伸过桌面,拿起她那瓶柠檬水的瓶盖,把它当作是我说不出口的道歉。她没有因为我突然靠近的手而缩开。她真的不怕我。还不怕。 
我把瓶盖当陀螺一样转着,看着它来代替看她。我的内心在咆哮。 
(跑吧,贝拉,快跑。)我不能让自己把这句话大声说出来。 
她猛地跳起来,害我担心她会不会是听到了我沉默的警告。“我们要迟到了。”她说道。 
“我今天不去上课。” 
“为什么不去?” 
因为我不想杀死你。“偶然逃逃课有好处啊。” 
确切地说,这对人类好处更大,如果一个吸血鬼在人类将要流血的那天逃课的话。班纳先生今天要验血。爱丽丝已经逃掉了她早上那节课。 
“好了,我要走了。”她说道。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她很负责任——她总会做正确的事。 
她跟我截然相反。 
“那么,待会儿见。”我说道,努力再次变得随意,低头凝视着那转动的瓶盖。噢,顺便说一句,我非常喜欢你……以一种可怕的危险的方式。 
她犹豫着,有那么一会儿我希望她能留下来陪我。可是上课铃响了,她匆忙离开了。 
我等着,直到她走远了。我把那只瓶盖放进我的夹克里,——作为这次谈话的一个纪念品——然后我走入雨中,漫步走向我的车。 
我把我最喜欢的那张能让人心绪平静下来的CD放进播放器——就是我第一天听的那张德彪西的音乐——可我并没有听多久。另一首旋律在我脑子里流过,零碎的曲调让我愉悦,激起我的好奇。我关掉音响,聆听我脑子里的旋律,思考着那些片断,直到它逐渐发展成为一首完整的和谐的曲子。我的十指本能地在空中跳跃,在我虚拟的琴键上弹奏。 
就在这支新的作品基本完成时,我的注意力被一阵精神上的痛苦波动吸引过去。 
我朝那边看过去。 
(她是不是要晕过去了?我该怎么办?)麦克慌了手脚。 
一百码以外,麦克?牛顿正把贝拉无力的身体放倒在人行道上。她失去反应地突然倒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眼睛紧闭,脸色惨白,活像一具死尸。 
我几乎把车门拆了。 
“贝拉!”我叫道。 
当我喊她名字时,她那生气全无的脸动也不动。 
我全身变得比冰更冷。 
我迅速筛过麦克的想法,得知的只有他的愤怒和惊讶。他脑子里只有对我的愤怒,所以我不知道贝拉出了什么意外。如果他做出什么伤害到她的事,我会让他从此人间蒸发。 
 
 “怎么啦——她受伤了?”我查问,极力想将注意力集中到他的想法上。我不得不以人类的步速走过去,这让我快疯掉了。我刚才应该无声无息地靠近的。 
然后我听到她的心跳声和均匀的呼吸声。当我去察看时,她更加紧闭双眼。这让我的恐慌解除了。 
我在麦克脑子里看到那一晃而过的记忆,那是些来自生物室的零碎影像。贝拉的头靠在桌面上,她那乳白色的肌肤变成青白色。红色液体滴落在白色试纸上…… 
验血。 
我停在原地,屏住了呼吸。她的气味是一回事,她流出来的血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我想她晕过去了。”麦克说道,焦躁不安的同时又感到愤怒。“我不知道是怎么啦,她也指头都没扎呢。” 
我一下子松了口气,然后我开始呼吸,品尝空气中的味道。啊,我能闻到从麦克?牛顿被刺穿的伤口里流出来的丁点儿血液。放在过去,这可能会对我很有吸引力。 
我在贝拉身边蹲下,麦克则在一旁走来走去,为我的介入而气愤不已。 
“贝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听不见。”她呻吟道。“走开。” 
这股轻松是如此美妙,让我笑了。她还好。 
“我本来要带她去找护士的,”麦克说道,“可她一步也不愿走了。” 
“我来带她去,你可以回去上课了。”我轻蔑地说。 
麦克的牙齿咬得格格响。“不,这事应该是我来做。” 
我可不打算跟一个胆小鬼多费唇舌。 
我轻轻地把贝拉从人行道上拉起来,心里既兴奋又惧怕,我为目前的棘手处境既暗暗感激,又半带痛苦——我必须跟贝拉身体接触。我让她靠在我怀里,只碰到她的衣服,尽可能让她的身体跟我保持一定距离。与此同时,我大踏步往前走,迅速把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换句话说,是把她送到远离我的地方。 
她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一脸惊讶。 
“放我下来。”她有气无力地命令道——又不好意思了,这是我从她的表情猜到的。她不想显示自己的虚弱。 
我几乎听不到麦克在我后面发出抗议。 
“你脸色真吓人,”我对她说,咧开嘴笑了,因为她没什么大碍,只有一点头晕,胃有点虚弱。 
“把我放回地上去。”她说道,她的嘴唇毫无血色。 
“这么说,你一见到血就晕?” 
她闭上眼睛,嘴唇紧抿。 
“就连见到自己的血也晕?”我加上一句,咧开嘴笑了。 
我们来到办公室前面。门开了一条缝,我把它踢开了。 
柯普女士跳了起来,吃了一惊。“哦,天啊。”当她打量在我怀中的女孩时,喘了口气。 
“她上生物课时晕倒了。”我在她胡乱猜测之前解释道。 
柯普女士匆忙打开医护室的门。贝拉的眼睛又睁开了,看着她。当我把女孩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张破旧小床上时,我听见那个中年护士在心里大吃一惊。贝拉一离开我的怀抱,我就退到离她最远的角落里。我的身体太兴奋,太热切了,我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嘴里分泌出毒液。她是如此的温暖、芬芳。 
“她只是有一点儿头晕。”我安慰吓坏了的汉蒙夫人。“他们生物课在验血型。” 
她点头,现在明白过来了。“总会有一个的。” 
我憋住笑。相信贝拉会是那一个。 
“好好躺一会儿,宝贝儿,”汉蒙夫人说道,“一会儿就没事了。” 
“知道了。”贝拉说道。 
“经常这样吗?”那护士问道。 
“有时候吧。”贝拉承认道。 
我咳嗽了几声,企图掩饰我的笑声。 
这让护士注意到了我。“你现在可以回去上课了。”她说道。 
我直视她,自信满满地谎称:“我得陪着她。” 
(唔,我想知道……哦,好吧。)汉蒙夫人点头了。 
这招对她也很有效。为什么用在贝拉身上就那么困难? 
“我就找点冰块敷敷你的额头,亲爱的。”护士说道,我的注视让她感到有点儿不自在——一般人都会这样——然后离开了房间。 
“你说得对。”贝拉呻吟道,闭着眼睛。 
她是指什么?我猛地跳到最坏的结论:她接受了我的警告。 
“我基本上就没有错过,”我说道,努力维持那种开玩笑的语气;这会儿它听起来已经变了味儿。“不过,这一次我是怎么说来着?” 
 
 “逃课是有好处的。”她叹息着。 
哈,我又松了口气。 
然后她不作声了。她只是慢慢地呼气吸气。她的嘴唇开始转为粉红色。凝视着她的嘴唇给我带来一种奇异的感觉。让我想要靠她更近一点儿,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你在那边可把我吓坏了好一会儿,”我说道——让交谈重新开始,这样我就可以再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了。“我还以为牛顿拖着你的尸体,要把你埋到树林里去呢。” 
“哈哈。”她说道。 
“不瞒你说——我见过颜色更好看的尸体。”这是事实。“我当时想做的,就是我可能得报复杀害你的凶手。”我肯定会这么做的。 
“可怜的麦克!”她叹息道,“我敢打赌他气疯了。” 
复仇女神又从我心里现身了,不过我很快压制住了。她的担心肯定只是出于同情。她很善良。仅此而已。 
“他绝对恨死我了。”我告诉她,为这个想法而欢欣不已。 
“你不可能知道他恨不恨你。” 
“我看见了他的脸色——我看得出来。”这可能是真的——通过读他的脸来获取足够的信息进而推导出结论。所有这些跟贝拉的实践练习让我磨练了本事,我现在很善于读懂人类的表情。 
“你怎么看见我的?我还以为你在逃课呢。”她的脸色好转了点儿——那种青白色在她半透明的皮肤上已经看不见了。 
“我待在车里听CD。” 
她的表情有点儿扭曲,好像我如此普通的回答不知怎的让她大感意外似的。 
当汉蒙夫人拿了一块冷敷布回来时,她又睁开了眼睛。 
“来我给你敷上,亲爱的。”护士一边说一边把冷敷布放在她额头上。“你气色好一些了。” 
“我想我没事了。”贝拉说道,她边坐起来边把冷敷布拿掉。当然,她不喜欢被人照顾。 
汉蒙夫人满是皱纹的手拍向贝拉,好像想让她再躺回去,可就在这时候柯普女士推开医务室的门探了头进来。随着她的出现,飘过来鲜血的味道,只有一丁点儿。 
在她身后看不见的地方,麦克?牛顿还是怒火冲天,希望自己这会儿搀扶的笨重男孩是那个正跟我待在这儿的女孩。 
“又来了一个。”柯普女士说道。 
麦克一边把李?史蒂芬斯半扶半推地带进门,一边在咕哝着。李扶住他脸的那只手还在滴血,沿着手腕流下来。 
“噢……不。”这是我该离开的信号了——看来也是贝拉的。“到外面办公室去,贝拉。” 
她抬头看了看我,有点迷惑不解。 
“相信我——快去。” 
她飞快冲过去抓住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门,冲出了医务室。我紧跟在她后面。她甩动的头发拂到我的手上…… 
她转身看着我,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 
“你真的听我了。”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她那小巧的鼻子皱了起来。“我闻到血味儿。”  
我大感诧异地盯着她。“人闻不到血味儿。” 
“哦,我闻得到——所以我才感到恶心。血闻起来像锈和盐。” 
我的脸僵住了,还在盯着她看。 
她真的是一个人类吗?她看起来是人类。她感觉起来像人类那样柔软。她闻起来像人类——好吧,实际上要比一般人类好得多。她的一举一动也像人类。可她的想法不像人类,或者说她的反应不像一个人类。 
可是除了人类,她还能是别的什么吗? 
“怎么啦?”她问道。 
“没什么。” 
接着麦克?牛顿打断了我们,他走进房间,脑子里装满愤怒,还带有明显的暴力倾向。 
“你脸色好些了。”他粗鲁地对她说。 
我的手抽搐了一下,很想给他个教训,让他学学礼貌。我不得不看住自己,否则我真的会把这个讨厌的男孩杀掉。 
“把你的手放在口袋里。”她说道。在我正因狂怒而头脑发热之际,我还以为她这话是冲我说的。 
“课堂上没流血了,”他阴郁地回答。“你回去上课吗?” 
“你在开玩笑吧?我只怕得扭头又回来。” 
好极了。我本来还以为我会错过跟她在一起的整整一个小时,而现在我还得到了额外添加的时间。我觉得自己正变得贪婪,就像个守财奴一样算计着每一分钟。 
“是,我猜也是……”麦克咕哝道。“那么这个周末你去吗?海滩?” 
啊,他们已经有了计划。愤怒让我僵在那儿。不过,这是一次集体活动。我已经在几个学生脑子里见过这个计划了。他们不是两个人去的。可我还是狂怒不已。我靠在柜台上一动也不动,竭力控制自己。
“你脸色好些了。”他粗鲁地对她说。 
我的手抽搐了一下,很想给他个教训,让他学学礼貌。我不得不看住自己,否则我真的会把这个讨厌的男孩杀掉。 
“把你的手放在口袋里。”她说道。在我正因狂怒而头脑发热之际,我还以为她这话是冲我说的。 
“课堂上没流血了,”他阴郁地回答。“你回去上课吗?” 
“你在开玩笑吧?我只怕得扭头又回来。” 
好极了。我本来还以为我会错过跟她在一起的整整一个小时,而现在我还得到了额外添加的时间。我觉得自己正变得贪婪,就像个守财奴一样算计着每一分钟。 
“是,我猜也是……”麦克咕哝道。“那么这个周末你去吗?海滩?” 
啊,他们已经有了计划。愤怒让我僵在那儿。不过,这是一次集体活动。我已经在几个学生脑子里见过这个计划了。他们不是两个人去的。可我还是狂怒不已。我靠在柜台上一动也不动,竭力控制自己。 
“当然,我说过算我一个的。”她答应了他。 
那么她也对他说“好的”了。妒火在我体内熊熊燃烧,比干渴更令我痛苦。 
不,这不过是一次集体出游,我竭力想要说服自己。那天她只是跟朋友们一起渡过。仅此而已。 
“我们十点钟在我爸的店子门口集合。”(卡伦可没份。) 
“我会去的。”她说道。 
“那么,体育馆见。” 
“回见。”她回答。 
他拖着步子回去上课了,满脑子都是愤怒。(她看中那个怪胎什么?当然啦,他很有钱,我猜。小妞们觉得他很帅,我可看不出来。完美得太过火了。我敢打赌他爸爸肯定让他们所有人都做了整形手术。所以他们才会看起来那么白、那么漂亮。那肯定不是天生的。还有,他有时候挺吓人的……当他盯着我看的时候,我敢发誓他一定在想着要杀了我……怪胎……) 
麦克还算有点后知后觉。  
 
 “体育馆。”贝拉轻声重复。呻吟了一声。 
我看向她,她好像又因为某件事而发愁了。我不能确定是为什么,可是很明显她不想回去跟麦克上下一节课,而我早已有了全盘打算。 
我走到她身边,俯视她的脸庞,感觉到她皮肤的暖意拂到我的嘴唇上。我不敢呼吸。 
“我可以搞定。”我轻声说道。“去往地上一坐,装出一副苍白脸色。” 
她照我说的去办,往一张折叠椅上一坐,头往后靠着墙壁,正好在这时候,在我身后,柯普女士从后面房间走出来,走到她的办公桌。贝拉的眼睛闭了起来,看上去好像又要晕过去的样子。她的气色还没有完全恢复。 
我转身对着那个秘书。希望贝拉能够留意到这个,我在心里讥笑。看看一个人类是怎样做出反应的。 
“柯普女士?”我问道,又用上了我那极具说服力的声音。 
她的眼睑眨动着,心跳加快了。(太小啦,控制住你自己。) 
真有趣。雪莉?柯普脉搏加速是因为她感觉到我身体的吸引力,而不是因为她受了惊吓。我过去常常在人类的女性身上看见过这种表现……可我不认为那能解释贝拉心跳加快的原因。 
我挺想她也能那样。事实上是非常想。我微笑着,柯普女士的呼吸声变得更响了。 
“贝拉下节课是体育课,我想她恢复得还不够。实际上,我在想我应该送她回家去。您能不能批准她不上课?”我凝视着她那双小眼睛,愉快地看到她已经被弄得神魂颠倒了。有可能贝拉也会……吗?  
 
 柯普女士在回答之前不得不咽了口唾沫。“你也需要准假吗,爱德华?” 
“不,我有高夫人呢,她不会介意的。” 
这会儿我不再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我正探测这一新的可能性。 
唔,我倒很想相信贝拉像其他人一样认为我有吸引力,可是贝拉什么时候像其他人一样有过这样的反应了?我不该抱有这种希望。 
“好了,一切都办妥了。你感觉好一些了,贝拉。” 
贝拉虚弱地点了点头——有点太过火了。 
“你能走吗?还是要我再抱你?”我问道,被她这拙劣的演技逗乐了。我知道她想自己走——她不想成为弱者。 
“我能走。”她说道。 
又猜对了。我越来越善于揣度她的心思了。 
她站起来,犹豫了一会儿,好像在试试自己能否平衡。我替她撑着门,我们一起走出去,步进雨中。 
我看着她,她这会儿正仰起头面向细雨,闭上了眼睛,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浮现在唇边。她在想什么?我很快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姿势让我觉得不熟悉,一般的人类女孩不会像她那样仰起头面向毛毛雨,一般的人类女孩通常都会化妆,甚至是在这种潮湿的地方。 
贝拉从来不化妆,她也没必要。化妆品公司每年从妇女们身上赚取上亿元,而她们全都努力想让自己能拥有她那样的皮肤。 
“谢谢。”她说道,这会儿她正冲我微笑。“能够逃过体育课,就算生病了也值得。” 
我凝视着校园,盘算着怎样才能拉长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不用客气。”我说道。 
“你去吗?这个周六,我是说”她满怀希望地问道。 
她想让我陪她,而不是麦克牛顿。我很想说好的。可这里有太多需要考虑的东西。其中一件,星期六那天将会阳光明媚…… 
“确切地说,你们要去哪儿?”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动于衷,好像这事儿无关紧要。不过,麦克说过海滩。在那种地方几乎没什么机会躲开阳光。 
“去拉普什,去第一滩。”  

 该死。噢,那么。那就不可能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如果我取消计划,爱美特会生我气的。 
我低头瞥了她一眼,苦笑道:“我真的认为我没有得到邀请。” 
她叹了口气,看样子已经放弃了。“我刚刚邀请了你呀。” 
“你我这星期就别再难为可怜的麦克了,我们可不希望他兔子急了咬人。”我琢磨着被逼急了咬人的可怜的麦克,被我脑子里想像的那幅景象逗乐了。 
“管他是麦克也好是施麦克也罢。”她说道,又是一副毫不关心的语气。我开怀大笑。 
然后她开始走开。 
想也没想我在干什么,我已经伸出手扯住她背后雨衣的一角。她被我猛地扯停下了。 
“你认为你想去哪里呀?”我几乎要为她离开我而生气了。我还想跟她再待久一点。她还不能走。 
“我要回家去呀。”她说道,她被我弄糊涂了,不明白这为什么让我心烦意乱。 
“你没听见我答应过要把你安全送回家吗?你以为你这个样子我会让你开车吗?”我知道她不喜欢这样——我在暗示她的脆弱。可不管怎么说,我需要为西雅图之旅做好练习。看一看我能否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应付她的接近。这段路程要比西雅图之旅短得多。 
“什么样子?”她询问,“而且我的车怎么办?” 
“我会叫爱丽丝迟点儿走。”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拖回我的车,因为我知道她这会儿很想继续往前走。 
“放手!”她说道,身子歪向一边,几乎被绊倒了。我伸出一只手抓住她,不过被她甩开了。我不该找借口去碰她。那让我吃了一惊,猛地想起柯普女士对我的反应,可我暂时不去管它。眼下还有太多需要考虑的事。 
我走到车子边才放开她,她撞到了车门上。我应该更小心一点的,应该充分考虑到她那可怜的平衡感。 
“你也太积极了点!” 
“门开了。”  
 
 我坐进驾驶室,开动汽车。她身子僵在车门外,动也不动,尽管雨已经越下越大,而且我知道她不喜欢湿和冷。雨水把她的头发打湿了,让它们几乎变成了纯黑色。 
“我完全可以自己开车回家。” 
她当然行——只是我不能让她就这么回去。 
我替她把车窗摇下来,倾过身去说道:“进来,贝拉。” 
她的眼睛眯缝起来,我知道她正盘算着是否应该逃走。 
“如果你敢这么做,我会把你抓回来的。”我承诺道,她意识到我是认真的,满脸懊恼,让我又乐了。 
她的下巴绷紧,然后打开车门爬进来。她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在椅子的皮革上,靴子嘎吱嘎吱响。 
“这完全没有必要。”她冷冷地说道。我想她的不满是出于尴尬。 
我把空调的温度调高,这样她就不会感到不舒服,并且把音乐调为背景音。我把车子开出通道,用眼角的余光留意她的动静。她的嘴唇还在固执地嘟着。我盯着它看,想弄清楚它带给我怎样的感觉……我又想起那个秘书的反应…… 
突然,她看向播放器,面露微笑,她的眼睛舒展开来。“《月光》?”她问道。 
她也喜欢古典音乐?“你知道德彪西?” 
“不是很多。”她说道。“我妈在家里放了一大堆古典音乐唱片——我只知道我喜欢的那些。” 
“那也是我最喜欢的曲子。”我凝视着雨丝,思付着。我跟这个女孩有一些共通之处。我一开始还以为我们毫无相同之处。 
现在她看起来轻松点了,像我一样凝视着细雨,眼神有点飘忽。我趁她分心的工夫以呼吸做实验。 
我小心翼翼地用鼻子吸气。 
我紧紧地抓住方向盘。雨让她的气味变得更好了。我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我突然想像她品尝起来会怎么样,真是愚蠢。 
我试图咽下喉咙里的那团火,努力去想别的事情。  
 

 “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问道。 
贝拉露出微笑。“我长得很像她,不过她更漂亮。” 
我可不大相信。 
“我的性格太像查理了。”她继续道。“她比我开朗,也比我勇敢。” 
我也不信。 
“她没有责任感而且还有些古怪,还有,她做饭根本就没谱。她是最好的朋友。”她的语气变得忧郁了,额头也皱了起来。 
她的语气听起来又像父母而不是孩子。 
我在她家门前停下来,很迟才意识到我是否应该知道她住在哪儿。不,在这么一个小镇上,这没什么可疑的,而且人人都认识她的父亲…… 
“你多大了,贝拉?”她一定比她的同龄人要大一点。也许她迟了入学,或者留过级……不过那不太可能。 
“十七。”她回答道。 
“你看着可不像十七岁。” 
她笑了。 
“怎么了?” 
“我妈老说我一生下来就有三十五岁了,而且每年都向中年靠拢。”她又笑了,然后叹了口气。“唉,有些人就是不得不长大成年啊。”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我现在明白了……如此不负责任的母亲解释了贝拉的早熟。她不得不提前长大,成为一个当家人。这就是她为什么不喜欢被人照顾的原因——她认为这是她的工作。 
“你自己看上去还不是不像一个中学三年级的学生?”她说道,把我从沉思中扯回来。 
我朝她做了个鬼脸。每当我察觉出她一件事时,她都会还以更多的颜色。我转移了话题。 
“你母亲为什么会嫁给菲尔?” 
她在回答之前犹豫了一分钟。“我母亲……她很显年轻。我想菲尔让她感觉更年轻了。不管怎么说,她对他很着迷。”她纵容地摇了摇头。 
“你同意吗?”我想知道。 
“我同不同意有关系吗?”她问道。“我希望她幸福……而他是她想要的人。” 
她话语里表现出的无私应该让我震惊,不过我之前就已经打听到她的性格了,这点与她的为人十分吻合。 
“真的很慷慨……我想。” 
“什么?” 
“你认为她也会给你这种恩准吗?无论你选择的是谁?” 
这个问题很傻,当我这么问的时候,没办法让自己的语气保持轻松随意。甚至连想一想某人会赞成她的女儿跟我在一起的念头都是愚蠢的,甚至连想一想贝拉会选择我的念头都是愚蠢的。 
“我——我认为会的。”她结结巴巴地说,我的注视影响了她。是害怕?还是被吸引? 
“不过她毕竟是大人,是有点儿区别的。”她把话说完了。 
我嘲讽地笑道:“看来在你眼里,谁都不是太可怕喽。” 
她对我嫣然一笑。“你所说的可怕是指什么?是指满脸扎洞和遍体纹身吗?”  
 

 “那是一种解释,我想。”一个根本不具威胁性的解释,在我看来。 
“那你的解释呢?” 
她总是问错误的问题。或者很可能那恰恰是正确的问题。那些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回答的问题。 
“你认为我会很可怕吗?”我问道,试图挤出一点微笑。 
她在回答我之前考虑了一下,然后用严肃的语气答道:“唔……我认为你会,如果你想的话。” 
我也严肃起来。“那你现在怕我吗?” 
她想也没想立刻就回答了。“不怕。” 
我笑得更放松了些。我不认为她说的全是真心话,可也不认为她完全在撒谎。至少,她还没有害怕到想要离开的程度。我很想知道如果我告诉她跟她说话的是一个吸血鬼,她会有怎样的感觉。想像到她会有怎样的反应,我心里一阵畏缩。 
“那么,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家庭吗?肯定比我的情况有趣多了。” 
至少,会可怕得多。 
“你想知道什么?”我谨慎地问道。 
“卡伦夫妇收养了你?” 
“是的。” 
她踌躇着,然后小声问道:“你的父母怎么啦?” 
这个不难回答;我甚至用不着对她撒谎。“他们好多年前就去世了。” 
“对不起。”她咕哝了一声,显然是在担心伤害到了我。 
她在为我担心。 
“我真的记不太清楚了。”我宽慰她。“卡莱尔和爱斯梅已经做我父母很久了。” 
“你很爱他们。”她推断道。 
我笑了。“对。我想像不出有比他俩更好的人。” 
“你真是很幸运。” 
“我知道我很幸运。”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比照我的父母,无可否认我是幸运的。 
“那你的哥哥和妹妹呢?” 
如果我让她继续询问更多细节,我就不得不撒谎了。我朝时钟看了一眼,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结束了,这让我沮丧。 
“我的哥哥和妹妹,还有贾斯帕和爱丽丝,如果让他们在雨中等我的话,他们会很不高兴的。” 
“噢,对不起,我想你得走了。” 
她没有动。她也一样不想让我们相处的时间结束。我非常非常喜欢。 
“你大概希望见到你的车在斯旺警长到家前开回来吧,这样你就不必告诉他生物课上的事了。”回想起她在我怀中的尴尬表情,我咧开嘴笑了。 
“我敢肯定他已经听说了。在福克斯这地方,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她在说到这个小镇的名字时,带着明显的嫌恶。  
 

 她的话让我笑出来。这儿确实没有秘密。“祝你海滩之行玩得愉快,”我朝窗外的倾盆大雨看了一眼,知道它很快就会停,心里却暗自希望这场大雨能一直持续下去。“天气晴朗,能晒日光浴。”好吧,星期六天气会放晴的,她将能够好好享受这样的好天气。 
“明天见不着你吗?” 
她语气里的担忧让我高兴。 
“见不着。爱美特和我打算提前过周末。”我现在气自己为什么会定那样的计划。我可以取消它……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什么比捕猎更重要的了,而且我的家人已经够关注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果我不去,就会向他们暴露出我对贝拉有多着迷。 
“你们打算干什么?”她问道,我的安排让她揪然不乐。 
那很好。 
“我们打算去山羊岩荒野保护区徒步旅行,就在雷尼尔山南边。”爱美特对捕熊季节渴望已久。 
“噢,好啊,玩得愉快。”她有点言不由衷。她的情绪低落让我又高兴起来。 
我凝视着她,一想到我将会暂时见不到她,我几乎开始感到痛苦了。她是那么地柔软,那么地脆弱。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会很愚蠢,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任何事情都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然而,对她来说,最糟糕的事情将会是跟我在一起而引发的。 
“这个周末你愿意为我做件事吗?”我严肃地问道。 
她点了点头,她的眼睛睁大了,我强烈的情感令她迷惑不解。 
保持轻松。 
“你可别不高兴,我觉得你似乎是那种就像磁铁一样,对事故特别有吸引力的人。所以尽量别掉进海里去了,也别往车轮下面钻什么的,好吗?” 
我惆怅地对她笑了笑,希望她没有看见我眼里的忧伤。我多么希望她用不着离开我,不管在这儿会发生什么事。 
跑吧,贝拉,快跑。我太爱你了,为了你好,又或者是为了我。 
她被我的取笑激怒了。她怒目注视着我。“我倒要看看我能怎么样。”她厉声说道,跳出车子冲进雨里,同时用力把车门甩上。 
就像一只认为自己是老虎的愤怒的小猫。 
我把刚才从她外套口袋里摸来的钥匙串缠在手里,微笑着发动汽车。  
“当然,我说过算我一个的。”她答应了他。 
那么她也对他说“好的”了。妒火在我体内熊熊燃烧,比干渴更令我痛苦。 
不,这不过是一次集体出游,我竭力想要说服自己。那天她只是跟朋友们一起渡过。仅此而已。 
“我们十点钟在我爸的店子门口集合。”(卡伦可没份。) 
“我会去的。”她说道。 
“那么,体育馆见。” 
“回见。”她回答。 
他拖着步子回去上课了,满脑子都是愤怒。(她看中那个怪胎什么?当然啦,他很有钱,我猜。小妞们觉得他很帅,我可看不出来。完美得太过火了。我敢打赌他爸爸肯定让他们所有人都做了整形手术。所以他们才会看起来那么白、那么漂亮。那肯定不是天生的。还有,他有时候挺吓人的……当他盯着我看的时候,我敢发誓他一定在想着要杀了我……怪胎……) 
麦克还算有点后知后觉。
第七章  旋律 
我回到学校后,不得不待在车里等着。还没到放学时间。这很好,因为我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好想一想。 
她的气味还在车厢里萦绕不散。我把车窗关上,让这气味向我猛然袭来,努力去习惯我喉咙里的火焰带给我的感觉。 
吸引力。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说清楚。它有那么多的侧面,有不同的含义和层次。吸引力跟爱不一样,可两者是紧密相连的。 
我不清楚贝拉对我是否有吸引力。(她思想里的沉默会不会继续下去,令我越来沮丧,直至把我逼疯?还是说我最终会忍无可忍?) 
我试图将她的身体反应跟其他人比较,譬如那个秘书和杰西卡?史丹利,不过比较不出什么结论。那些相同的身体特征——心跳和呼吸频率的改变——能够被解读为感兴趣,同样也能够轻易地理解为恐惧、震惊或是焦虑。贝拉似乎不大可能会拥有像杰西卡?史丹利那样的想法。毕竟,贝拉很清楚我身上的异样,纵然她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她已经接触过我冰冷的皮肤,并因那股寒冷而猛地把手抽离。 
可是……在我回想起那些我过去十分排斥的幻想时,我将贝拉放到了杰西卡的位置上。 
我的呼吸变得更急促了,火焰从我的喉咙窜起,然后往下蔓延。 
如果这是贝拉的想像,那又会怎么样?要是她想像我的手臂环抱住她纤弱的身体,要是她感觉到我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靠在我的胸前,用我的手托起她的下巴呢?要是我把她那厚厚的长发从她红扑扑的脸蛋上拨开呢?要是我用我的指尖放在她丰满的唇瓣上,仔细描摹它的形状呢?要是我俯下脸靠近她的脸蛋,近到让我能感觉到她呼出来的热吹拂到我的唇上呢?要是我越靠越近…… 
但紧接着我就从这个白日梦中退缩了,我很清楚,一如当杰西卡在想像这些情景时一样,如果我那样靠近贝拉会发生什么事情。  
 
 
 吸引力真是叫人左右为难,因为我早就以最坏的方式被贝拉深深吸引住了。 
我希望贝拉被我吸引吗,以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方式? 
这么问是错的。正确的问法是,我应该希望贝拉以那种方式被我吸引吗?答案是“不”。因为我不是人类,这对她不公平。 
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理都在渴望成为人类,这样我就能够把她抱在怀里,而不会让她冒生命危险。那样我就能尽情遐想,而这些想像不会以我的双手沾满她的鲜血、我的双眼被她的鲜血染得通红的可怕景象作为结局。 
我对她的追求错得离谱,毫无辩护余地。我能给她哪种关系呢,当我连碰一碰她都是一种冒险? 
我把头埋进我的掌心。 
我更迷惘了,因为在我整个人生当中,我从未感觉自己这么像一个人类——即使是在我还能回想起自己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当我还是一个人类时,我当时所有的想法就是去当兵,那对我来说是一种荣耀。我的青春期几乎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渡过,当西班牙流感爆发时,距离我十八岁生日只有九个月……我对那段人类岁月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而随着每一个十年的过去,那些模糊的记忆变得越来越遥远。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的母亲,当我想起她的脸容时,我便感受到一阵古老的疼痛。我还能隐约回想起她对我迫不及待想要加入的未来是多么的痛恨,每天晚上在吃饭前,她都会祈祷那场“可怕的战争”能够结束……除了我母亲的爱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爱让我希望自己能继续做一个人类…… 
这样的感觉对我而言完全是崭新的。我根本找不到类似的对照物。 
我能充分感受到我对贝拉的爱,可横在我面前的是一片漆黑的海洋。我非常渴望能够去碰一碰她。她也会有跟我同样的想法吗? 
那没什么要紧,我说服自己。 
我盯着我苍白的双手,憎恨着他们的坚硬、他们的冰冷、他们的非人类的力量……  

 当乘客座位的门打开时,我被吓了一跳。 
(哈,吓了你一跳。那还是头一回啊。)爱美特钻进位子,一边想道。“我敢打赌高尔夫人一定认为你跑去吸毒了,你最近都古古怪怪的。你今天去哪儿了?” 
“我做好事去了。” 
(啊?) 
我轻声笑道:“我照料病人去了,就是这么回事。” 
这让他更糊涂了,不过紧接着他吸了一口气,发现了车厢中的气味。 
“哦,又是那个女孩?” 
我做了个鬼脸。 
(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说说看。”我咕哝了一声。 
他又吸了一口气。“嗯,不过她味道还真不错,不是吗?” 
在我还没有完全弄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之前,一声咆哮已经从我嘴里迸发出来,那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放轻松,小子,我只是随便说说。” 
然后,其他人到了。罗莎莉立刻就发现了那股气味并且怒目瞪视着我,她的火气还没消。我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问题,不过我能从她那儿听到的都是辱骂。 
我也不喜欢贾斯帕的反应。像爱美特一样,他也注意到了贝拉的吸引力。虽然她的血对他们俩的吸引力只有对我的千分之一。可她的血对他们来说香甜芬芳,这还是令我不安。贾斯帕的自控力可不怎么好…… 
爱丽丝跳到我旁边的位子上,伸出手向我要贝拉卡车的钥匙。 
“我只看见我要去干什么。”她含糊不清地说道,这是她的习惯。“不过你得告诉我理由。” 
“这并不意味着——”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等的。反正也等不了多久。” 
我叹了口气,把钥匙给她。 
我跟随她去到贝拉家。雨哗哗地下着,雨声是如此响亮,贝拉那人类的耳朵大概听不见卡车雷鸣般的引擎声。我看着她的窗户,可她没有探出头来往外看。很可能她不在那儿。那里听不见任何想法。 
爱丽丝爬进后座,我们加速开回家。路上没有什么车,我们只花了几分钟就到家了。我们进了屋,然后各自找乐子打发时间。 
爱美特和贾斯帕正忙于一场精心制作的象棋比赛,利用八个连在一起的木制棋盘——棋盘挨着那堵玻璃墙一路铺开——他们自己制定出复杂的游戏规则。他们不会让我玩;除了爱丽丝,没有人肯跟我下象棋。  
 

 爱丽丝走向她的电脑,它们放在拐角处,我听见机器嗡嗡地发出声音运转起来。爱丽丝目前正致力于为罗莎莉设计她的全部衣服,不过罗莎莉今天没有加入她,平时她都会站在爱丽丝身后,当爱丽丝的手在可触式屏幕上描绘服装样式和颜色时提供指导意见。(由于那些屏幕大部分是感温的,卡莱尔和我不得不改动了一下程序)今天罗莎莉一脸阴沉地靠在沙发上,对着纯平电视一刻不停地在一秒钟内匆匆转过二十个台。我听见她正盘算着要不要去车库再次调试她的BMW。 
爱斯梅在楼上,忙于一组新的设计图。 
过了一会儿,爱丽丝把脑袋朝玻璃墙后探过去,用口型向贾斯帕透露爱美特下一步棋——爱美特坐在地板上,背对着她——于是贾斯帕不动声色地吃掉了爱美特的马。 
而我呢,长久来还是第一次(这让我感到不好意思),走过去坐在那架精美的三角钢琴前,钢琴就摆放在入口通道前。 
我的手轻柔地在琴键上练习指法,测试音调。音色依然很完美。 
楼上,爱斯梅停下她手里的活,侧耳倾听。 
我开始弹奏第一组曲调,就是今天在车子里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旋律,让我高兴的是,它们听起来比我想像的更美。 
(爱德华又开始弹琴了,)爱斯梅快活地想道,脸上绽开了笑容。她从书桌旁站起身,悄然掠到楼梯口。 
我加入了和弦,让主旋律贯穿其中。 
爱斯梅心满意足地叹息着,她在最上面一级楼梯上坐下来,把头探出栏杆。一支(新曲子。这么久了。多美的曲子啊。) 
我把音乐导向一个新的方向,以低音伴奏。 
(爱德华又再作曲了?)罗莎莉想道,恨得咬牙切齿。 
就在那一瞬间,她疏忽了一下,让我看到她那深藏在心底的激愤。我总算弄明白她为什么那么生我气了。明白到为什么杀死伊莎贝拉?斯旺不会让她良心上过意不去。 
罗莎莉总是那么虚荣。 
音乐猛地打住,我还没来得及忍住,就笑了出来,我连忙用手捂住嘴,可还是让笑声漏了出来。 
罗莎莉转而怒目瞪视着我,懊恼加暴怒让她眼睛里迸射出火花。 
爱美特和贾斯帕也转而盯着我,我听到爱美特被弄糊涂了。爱斯梅瞬间移动到楼下,眼睛在我和罗莎莉之间扫来扫去。 
“别停,爱德华。”在一瞬间的紧张过后,爱斯梅鼓励我说。 
我又开始弹奏起来,我转身背对着罗莎莉,竭力想要控制自己别咧开嘴笑,可我的脸已经拉长了。她站起身,大步走出房间,愤怒多于尴尬。可无疑她感到十分尴尬。 
(你要是敢说一个字,我就跟你没完!) 
我憋住另一阵笑。  
“怎么啦,罗斯?”爱美特在后面叫她。罗莎莉没有回头。她背脊僵硬地径直走向车库,然后扭动着身躯钻到车子底下,好像巴不得把自己埋在那儿。 
“发生什么事啦?”爱美特问我。 
“我也摸不着头脑。”我撒了个谎。 
爱美特咕哝了一声,感到沮丧。 
“接着弹呀。”爱斯梅鼓动我。我的手又停下来了。 
这支曲子很迷人,但还没有完成。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几段旋律,可不知怎的总感觉不满意。 
“太美啦。它有名字吗?”爱斯梅问道。 
“还没有。”我将几组旋律编排好。于是,它们便如行云流水一般从我指下滑出,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力一样。 
“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吗?”她问道,语气里含着笑意。这支曲子给她带来极大的快乐,我感到负疚,我很久都没有弹琴了。那太自私了。 
“它是一支摇篮曲,我想。” 
“一支摇篮曲。”她重复这句话。 
这曲子有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个沉睡的女孩躺在一张小床上,她那浓密的黑发犹如海藻一般,卷曲地披散在枕头上。 
爱丽丝让贾斯帕自己去玩,走过来挨着我坐在长凳上,用她那迷人的女高音哼唱,她的声音比曲调高了八度。 
“我挺喜欢的。”我低声道。“不过这个怎么样?” 
我的十指在键盘上飞舞,把全部片段连起来——稍微修改了一下,让它呈现出一种新的曲风…… 
她把握住了这种情感,和着音乐唱起来。 
“是的。完美极了。”我说道。 
爱斯梅亲切地拥住我的肩膀。 
可我现在能看见这首曲子的结尾了,随着爱丽丝将歌声拔高到琴声之上,将旋律引向另一个方向。我能看到这首曲子最终的必然结局,因为那个沉睡的女孩是那样安详、甜美,任何改变对她而言都是一种错误,是一种悲伤。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琴声也随之慢下来,变得低沉。爱丽丝的声音也低沉下来,变得庄严肃穆,更像是在教堂烛光前庄严圣歌的回音。 
我弹下最后一个音符,然后俯下头,伏在键盘上。 
爱斯梅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爱德华。事情一定会有一个完美结局。你理应得到幸福,爱德华。这是命运亏欠你的。) 
“谢谢。”我低声说,我也希望自己能够相信她的话。 
(爱情总不会一帆风顺。) 
我笑了,却不感到幽默。 
(你呀,是这世上最出类拔萃的人,你一定能够解决这个难题。在我们所有人里,你最优秀,最聪明。) 
我叹了口气。所有母亲都是这么看自己儿子的。 
爱斯梅依然满心欢喜,这么久以来,我终于心动了,不管这将导致怎样的悲剧。她还以为我会一直孤身一人…… 
(她一定也会爱上你的,)她突然涌起这样的念头,她的想法让我感到惊讶。(如果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她微笑着,(我可想像不出还有谁会这么迟钝,竟然能不被你吸引。) 
“别说了,妈妈,你让我脸红了。”我开玩笑地说。她的话,虽然不大可能,还是让我为之精神一振。 
爱丽丝笑了,弹出了“全心全意”这首曲子的开头。我莞尔一笑,跟她一块弹奏。为了哄她开心,我接着又给她弹了一首“筷子”。 
她咯咯一笑,然后叹了口气。“我真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笑罗莎莉?”爱丽丝问道。“可我看得出来你是不会说的。” 
“对。” 
她用手指轻弹我的耳朵。 
“好啦,爱丽丝。”爱斯梅责备她。“爱德华想做一名绅士。” 
“可我想弄清楚啊。” 
然后我说道,“听听这个,爱斯梅。”我开始弹奏她最喜欢的那首曲子,这首曲子没有名字,那是我在多年以前为她和卡莱尔之间的爱情而写下的一首颂歌。 
“谢谢你,亲爱的。”她再次拥住我的肩膀。 
我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首熟悉的曲子上。我想起了罗莎莉,她这会儿还在车子底下扭动着身躯,简直像羞愧欲死一样,我暗暗好笑。 
我刚刚才体验到妒忌的力量,这让我多少有点同情她了。这种感觉很不愉快。当然喽,她的妒忌要比我的小气得多。就跟那只吃不了葡萄的狐狸一样。 
我想知道,如果罗莎莉不是那个永远最美的人,她的人生和性格又会有怎样的不同。如果美丽不是她一直以来的优势,那她会不会变得更快乐一点呢?变得没那么以自我为中心?多一点同情心?唉,我猜这么想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而且她将永远是最美丽的那一个。即使还是身为人类时,她也总是生活在聚光灯下。她一点儿也不介意这样的生活。相反——她喜欢人们的赞美,超过其他所有一切。这点并不因为她获得永生而改变。 
那样看来,这也就顺理成章了,她以为所有男性都会为她的美丽而倾倒,可我却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样,这便大大地冒犯了她。这并不是说她想要我——她根本没这意思。尽管如此,我不想要她这一点还是让她非常恼火。她太习惯人家要她啦。 
卡莱尔和贾斯帕却不同——他们都已经各有所爱。我则从来没有动过心,可依然对她的美丽不为所动,而且一直顽固不化。 
我还以为这股古老的怨恨已经被埋葬。过了那么久,她已经忘怀了。 
她本来是不再耿耿于怀了……直到某天我终于被某个人的美丽打动,而这一点她却没能做到。  

 罗莎莉一直坚信,如果我没有被她的美丽所倾倒,那么这世上肯定再也没有别的美丽可以打动我。从我救下贝拉那一刻起,她就勃然大怒,她猜到了,凭着她敏锐的女性直觉,我对贝拉产生了兴趣,而这点当时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 
对罗莎莉来说,我居然觉得某个毫无价值的人类女孩比她更有吸引力,这简直是不共戴天之仇。 
我强压下了另一阵大笑。 
不过,她看贝拉的方式,多少让我恼火。罗莎莉真的认为那个女孩很普通。她怎么能那么想呢?这对我来说是难以理解的。肯定是因为嫉妒,毫无疑问。 
“哦,”爱丽丝唐突地说,“贾斯帕,猜猜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见了她刚刚预见到的事,我的手在键盘上僵住了。 
“什么事,爱丽丝?”贾斯帕问道。 
“彼特和夏洛特下星期会来这里。他们会到这儿附近来,真是太好了。” 
“怎么啦,爱德华?”爱斯梅问道,感觉到了我肩膀的紧张。 
“彼特和夏洛特要来福克斯?”我冲爱丽丝嘘声道。 
她转动着眼睛看着我。“冷静点儿,爱德华。他们又不是第一次来。” 
我咬紧牙齿。自从贝拉来到福克斯后,他们这是第一次来,而且她的血并不只是对我有吸引力。 
爱丽丝冲我的表情皱眉。“他们从不在这儿捕猎。你是知道的。” 
可那位跟贾斯帕勉强算是兄弟之交的家伙,还有他所爱的那个小吸血鬼可不像我们;他们像一般吸血鬼那样捕猎。让他们出现在贝拉周围,我可不放心。 
“什么时候?”我想要知道。 
她不悦地嘟起嘴,可还是告诉我我需要获悉的东西。(星期一早上。没有人会伤害贝拉的。) 
“是的。”我表示同意,然后转身背对她。“你准备好了吗,爱美特?” 
“我还以为我们明天早上才出发呢。” 
“我们要在星期天的午夜回来。 
“噢,那好吧。我要先跟罗斯告别。” 
“当然。”就罗莎莉现在的心情推算,那将是一个短暂的告别。 
(你真的是丧失理智啦,爱德华。)他边想边走向后门。 
“我猜也是。” 
“再给我弹一次那首新曲子吧。”爱斯梅请求。 
“只要你喜欢。”我同意了,然而我有那么一点迟疑,我将不得不弹到曲子的结尾部分——那个结尾带给我一种陌生的心痛。我出了一会儿神,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瓶盖,把它放在空荡荡的乐谱架上。这多少可以慰藉我的痛苦——一个小小的纪念品,纪念她对我说“好的”。 
我冲自己点点头,然后开始弹奏。 
爱斯梅和爱丽丝交换了一个眼神,可都没有开口问。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别玩弄自己的食物吗?”我冲爱美特喊。 
“哦,嘿爱德华!”他转身朝我大喊,咧开嘴笑着,一边向我挥手。尖锐的熊爪划破了他的衬衫,在划过他皮肤时发出尖利的响声。 
(噢该死的,这件衬衫可是罗斯给我的。) 
爱美特冲着那头暴怒的猛兽大吼一声。 
我叹了口气,坐在附近一块巨大岩石上。这可能还要花上一些时间。 
可爱美特快完事了。那只黑熊吼叫着,爱美特笑着吼回它。然后他们一起倒在地上,纠缠在一起,把一棵大云杉压倒在身下。那只黑熊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变为鲜血汩汩流出的声音。 
几分钟过后,爱美特慢跑着来到我等他的地方。他的衬衫全毁了,撕成破布,沾满血迹、树液和黑熊的毛皮。他的黑色鬈发乱蓬蓬的,乐得嘴都合不拢。 
“这只很强壮。当它抓过来时我能感觉到。” 
“你太孩子气了,爱美特。” 
他看向我那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白色领口。“那么,你捕到美洲狮了吗?” 
“我当然捕到了,我只是不想吃得像个野蛮人。” 
爱美特哈哈大笑。“我希望它们能更强壮一些。这会更好玩。” 
“没人说过你得和自己的食物作战。” 
“是啊,可我还能跟谁作战呢?你和爱丽丝都爱骗人,罗莎莉从来不想把头发弄乱,还有,如果我和贾斯帕真的打起来的话,爱斯梅会疯掉。” 
“生活总不能事事顺心,不是吗?” 
爱美特冲我露齿一笑,改变了身体的重心,好让自己能在突然发起的进攻中占据有利形势。 
“得了吧,爱德华。就把你的耳朵堵上一分钟,跟我来场公平战斗。” 
“它没法堵上。”我提醒他。 
“真想知道那个女孩是用什么办法把你挡住的?”爱美特沉吟道,“也许她能给我点提示。” 
我的好心情突然不见了。“离她远点。”我从牙缝里咆哮。 
“别生气,别生气嘛。” 
我叹了口气。爱美特走过来,一起跟我坐在岩石上。 
“对不起。我知道你眼下很不好过。我真的不想硬逼你动手,不过,谁叫我生性就是如此迟钝呢……”  

 他等着我对他的玩笑报以一笑,然后做了个鬼脸。 
(老是那么严肃。你现在正烦恼什么?) 
“我在想她。噢,实际上是在担心。” 
“那儿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人在这儿呢。”他大声笑出来。 
我又对他的玩笑置之不理,不过回答了他的问题。“你曾经想过他们这些人类有多么脆弱吗?想过在一个凡人身上会发生多少坏事吗?” 
“我还真没想过。不过,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当我第一次遇到那只熊时,我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你是指这类事情吗?” 
“熊?”我咕哝了一声,往自己担心的一大堆事情上又添了一项。“她可能就会这么倒霉,不是吗?走失的熊来到镇上。当然它有可能会直奔贝拉那儿。” 
爱美特轻声地笑。“你听起来就像个疯子,你自己知道吗?” 
“想像一下罗莎莉是一个人类,哪怕是一分钟,爱美特。她可能会突然遇到一只熊……或者被车撞到了……或者从楼梯上摔下来……或者生病了——得了一场重病!”这些话像暴雨一般噼里啪啦从我嘴里迸发出来。把它们说出来让我心里舒服了一些——整个周末它们都闷在我肚子里,快闷出病来了。“还有火灾、地震和龙卷风!你最后一次看新闻是在什么时候?你看见发生在他们身上种种坏事吗?入屋行窃、谋财害命……”我把牙齿咬得格格响,一想到其他人会伤害到她,我就怒气冲天,几乎无法呼吸。 
“哇哇,打住,小子!她住在福克斯,还记得吗?她顶多就是被雨淋到罢了。”他耸耸肩。 
“我认为她的运气很坏,爱美特,我真的这么认为。看看这些证据吧。她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要到这儿来,到这个住着一群吸血鬼的地方来。” 
“这倒也是,不过我们是吃素的。所以那应该是好运,而不是坏运气吧?” 
“那她的气味呢?绝对是坏运气了吧。还有,更糟糕的是她的气味对我的吸引力。”我怒视着自己的双手,又憎恨起它们来。 
“只可惜除了卡莱尔以外,你算是最有自控力的一个啦。还是好运气。” 
“那辆货车呢?” 
“那只是一次意外。” 
“你应该看一看它向她撞过去的情景,噢,简直是一次又一次。我可以发誓,她就像一块磁铁似的把货车吸过去。” 
“可当时你在那儿。那就是好运气。” 
“这也算好运?这难道不是一个人类可能遇到的最坏的运气吗——被一个吸血鬼爱上了?”  

 爱美特静静地考虑了这个问题好一会儿。他在脑子里描绘那个女孩的样子,对她索然无趣。(老实说,我真没看出她有什么吸引力。) 
“哦,我也看不出罗莎莉有什么魅力。”我粗鲁地说。“实话说吧,她好像太过注重外表的美丽啦。” 
爱美特轻声地笑。“我猜不出你想告诉我……” 
“我不知道她刚才是怎么回事,爱美特。”我突然咧开嘴大笑,撒谎道。 
我及时看穿他的意图,并且把自己稳住。他企图把我从岩石上推开,“喇”一阵响声过后,我俩中间的岩石裂开了一条缝。 
“骗子。”他咕哝了一声。 
我等着他再试一次,可他想到另一件事情上了。他又在脑子里描绘贝拉的脸庞,不过这次他想像那张脸庞变成苍白,想像她的眼睛变成了鲜红色…… 
“不。”我说道,我的语气就像要窒息一般。 
“这么一来,你就可以不必担心她会死了,不是吗?而且你也不想杀死她。这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 
“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 
“是为了你。”他轻而易举地就答道,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我笑了,却一脸严肃。“这是个错误的答案。” 
“我可不怎么在乎。”他提醒我。 
“罗莎莉在乎。” 
他叹了口气。我和他都清楚,如果罗莎莉能够再次做回人类,她会不惜一切,放弃一切。甚至包括爱美特。 
“是啊,罗莎莉在乎。”他平静地说道,勉强同意。 
“我不能……我不该……我不想毁了贝拉的一生。如果换作是罗莎莉,你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感受?” 
爱美特想了好一会儿。(你真的……爱她?) 
“我也说不清楚,爱美特。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这个女孩就是我的全部。如果没有她,这世界对我来说将失去意义。” 
(可你不想改变她。她不可能永远活着,爱德华。) 
“这我知道。”我呻吟道。 
(还有,正如你所说,她很脆弱。) 
“相信我,这点我很清楚。” 
爱美特不太精于人情世故,而且这么纤细的讨论可不是他的强项。他这会儿正奋力想 
(你有没有碰过她?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爱她,你不会想要……嗯…碰她吗?) 
爱美特和罗莎莉尽情地享受俩人的鱼水之欢。他很难理解一个人怎么能够相爱却没有那方面的接触。 
我叹了口气。“这点我连想都不敢想,爱美特。”  
 

 我叹了口气。“这点我连想都不敢想,爱美特。” 
(哇噢,那你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 
“我不知道。”我嘀咕道。“我正极力找出一个办法去……离开她。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让自己离得开……”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可以让我留下来的理由——至少眼下是,因为皮特和夏洛特要到这里来。暂时来说,她跟我在一起会更安全一点。目前,我是她的保护者。 
这种想法让我焦躁起来。我浑身直痒痒,恨不得立刻赶回去,让自己担当好这个保护者的角色,只要可能,我希望能一直担当下去。 
爱美特注意到了我表情的变化。(你在想什么?) 
“现在,”我有点羞怯地承认。“我很想回福克斯看看她是否平安。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周六晚上。” 
“喔喔!你不能这么早回去。让罗莎莉稍微冷静一下吧。求你了,就算是为了我。” 
“我会试着留下来的。”我不无怀疑地说。 
爱美特轻轻拍了拍我口袋里的移动电话。“如果发生了什么让你担心的事,爱丽丝会打电话来的。她对这女孩的态度跟你一样古怪。”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好吧。不过我不会留到星期天。” 
“根本没理由急着回去——不管怎么说,那天是个大晴天。爱丽丝说过我们要等到星期三才能回学校去。” 
我强硬地摇头。 
“皮特和夏洛特会规规矩矩的。” 
“我不在乎他们守不守规矩,爱美特。以贝拉的坏运气,她很可能会在错误的时间里刚好在森林里迷路了,还有——”我畏缩了。“我们都知道,皮特可没什么自控力。我星期天就回去。” 
爱美特叹了口气。(简直像个疯子一样。)  
 

 在星期一的清晨,当我爬到贝拉卧室窗户外面时,她正安祥地睡着。这回我记得带上油了,窗户在我面前悄无声息地被推开。 
她把两手叠放在胸前,就像一个孩子,嘴唇微微张开。我能听见她唇边一吸一吐的缓慢的呼吸声。 
待在这儿,能再次见到她,竟然如此轻松,令我惊异。我意识到只有看见这幅景象,我才能真正感到轻松自在。而当我不在她身边时,一切都不对劲。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当我和她在一起时,一切都会平安无事。我叹了口气,让那干渴的火苗窜过我的喉咙。我离开她太久了。那一段没有痛苦和诱惑的时间让现在的情况变得更糟。最糟糕的是,我很怕自己会走到她床边去看一看她那些书的书名。 
我想知道她都读些什么书,可比起我的干渴来,我更怕如果我让自己走近她,我会想要靠得更近…… 
她的双唇看起来是那么柔软、温暖。我在想像用自己的指尖去触摸它们,只是轻轻地…… 
可这恰恰正是我得避免的错误。 
我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脸上游移,仔细查看它的变化。凡人总会改变——一想到我错过了些什么,我就感到悲伤。 
她看起来……很疲倦。似乎这个周末她休息得不够。她是不是出去玩了? 
我静静地笑了,挖苦自己对此感到的过分沮丧。就算她出去玩了又怎么样呢?我不拥有她。她不是我的。 
是的,她不是我的——我又感到一阵悲伤。 
她其中一只手抽搐了一下,这让我留意到在她的手腕上有几道浅浅的、刚刚愈合的伤疤。她受伤了?纵然那很明显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我还是感到心烦意乱。我仔细查看伤口的部位,然后得出结论:她一定是摔倒了。从各方面考虑,这似乎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让我欣慰的是,我想起我用不着一直绞尽脑汁地思考这些小谜团了。我们现在是朋友——呃,至少,正努力成为朋友。我可以问起她的周末——我能问一问她的手是怎么回事。还有,当她证实我的猜想时,我将笑出来。 
一想到她是不是真的掉进海里去啦,我就轻笑起来。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在外面玩得愉快。我想知道她有没有想起过我。哪怕跟我对她的思念比起来,她对我的只有那么一丁点儿。 
我试图描绘她在海滩上,在阳光底下的情景。不过,这幅图景是不完整的,因为我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第一滩。我只能在脑子里想像它的样子…… 
想到我为什么一次也没去过那个离我们家只有几分钟车程的美丽海滩,我心里就涌起一阵不安。贝拉一整天都待在拉普什——一个我不被允许踏足的地方,受条约限制。在那个地方,有一群老人依然记得卡伦家的故事,记得很清楚并且深信不疑。在那个地方,我们的秘密为人所知…… 
我摇了摇头。那里没什么好担心的。奎鲁特人也同样受条约限制。即使贝拉刚好遇到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长老,他们也不会透露什么。而且有什么原因这个话题会被提出来呢?有什么原因贝拉会在那个地方好奇地打听事情呢?不——我用不着担心奎鲁特人。 
我气太阳这么快就升起来了。它使我想起在即将到来的几天里我都无法满足我的好奇心。干嘛它偏要在这个时候普照大地呢? 
我叹息着,在光线亮到足以让任何人看见我在这儿之前,从窗户钻出去。我得待在她家旁边的森林里看着她上学,可当我走进树林时,我惊讶地发现那儿有她残留的气味,气味一直通向树林深处。 
我很快跟踪上这股气味,感到好奇,当气味通向黑暗深处时,我感到越来越担心。贝拉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的追踪突然停住了,我来到在森林中一个特别偏僻的地方。她一定是走开了几步,走到了蕨草丛中,她摸过这棵已经倒塌的大树的树干,可能还曾经坐在这儿…… 
我坐在她曾坐过的地方,环视四周。她能见到只有蕨类植物和森林。当时可能还下了雨——她的气味被洗刷过,只剩下一些残留在树干上。 
为什么贝拉会一个人到这儿来——她肯定是一个人来的,这点毫无疑问——到这个潮湿而黑暗的森林里来? 
这根本说不通,还有,这不像其他那些让我好奇的事,我几乎不能在随意交谈中提及此事。  
 
 (呃,贝拉,我一直在看着你睡觉,从你房间出来后我追踪到了你的气味,一直跟踪到森林里……)是呀,这么一来可真是彻底露馅啦。 
我将永远无从得知她在这儿想什么,做什么,那让我感到挫败,我要紧牙齿。更糟的是,这很像我对爱美特描述的情景——贝拉独自在林中漫游,她的气味将招来某个正追随她而来的人…… 
我呻吟了一声。不单因为她确实运气很坏,还因为这坏运气是她招揽来的。 
好吧,眼下她有了保护者。我会密切注视她,不让她受到伤害,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为自己的留下找到理由。 
我突然发现自己正盼望皮特和夏洛特能在这个地方待久一点儿。  
第八章 幽灵 
我没怎么见过贾斯帕那两个客人,因为在他们逗留福克斯的两天里都是晴天。我只能回家去,这样爱斯梅就不会担心我了。要不然,我就会活得像个幽灵而不像吸血鬼了。我徘徊在人们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在那儿我能一直追踪着我所热爱、牵挂的对象——在那儿,我能透过某个有幸能在阳光下走在她身旁的人的思想,看见她、听见她,偶然这些人会不经意地碰上她的手,她从不会为这种接触产生反应,他们的手和她的手一样温暖。 
不能去上学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令人讨厌。但阳光似乎让她感到快活,所以我也没有因此感到太愤怒。我感谢一切令她感到快乐的事物。 
一场星期一早上偷听来的对话可能会把我的自信摧毁,同时也让离开她的这段时间变成一种折磨。 
我不得不佩服麦克?牛顿,他没有轻易放弃,躲起来舔伤口,他比我原先认为的更勇敢。他打算再努力一把。 
贝拉很早就来到学校,似乎打算好好享受这持续数日的阳光,她坐在平时不常坐的餐厅外面的长椅上,等待第一节课的铃声打响。她的头发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红色光泽,这是我从来没有预料到的。 
麦克发现她坐在那儿,又在乱画,为自己的好运气兴奋不已。 
只能无能为力地干看着这一切真叫人痛苦,我被明亮的阳光禁锢在森林的阴暗处。 
她对他的到来表现出充分的热情,这让他狂喜,而我却恰恰相反。 
(看,她喜欢我。如果她不喜欢的话不会冲我那样笑。我敢打赌她一定想跟我去舞会。真想知道西雅图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察觉到了她头发颜色的变化。“我之前从来没有注意——你的头发居然带点儿红色。” 
在他抓了一缕飘过他指缝间的她的头发时,我一不留神就我手里那棵小云杉树连根拔起。 
“只有在阳光下才这样。”她说道。让我大为满意的是,当他把那缕头发拨回她耳后时,她稍微畏缩了一下。 
麦克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重新鼓起勇气,他用闲聊来浪费时间。 
她提醒他星期三我们全部人都要缴交的论文作业。从她脸上流露出来的一丝沾沾自喜看得出来,她已经写完了。他早把这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而这将大大占用他的空余时间。  
 
他终于说到重点——我把牙齿咬得格格响,想必连花岗岩都能被磨成粉——尽管那样,他还是没有直接表明用意。 
“我本来还想约你出去呢。” 
“哦。”她说道。 
一段短暂的沉默。 
(哦?那是什么意思?她是打算说好吗?等等——我还没问呢。) 
他困难地咽了口唾沫。 
“嗯,我们可以一起吃个晚饭或干点别的什么作业我可以晚点再写。” 
(傻瓜——那根本不是在问。) 
“麦克……” 
我那极度的痛苦和嫉妒跟刚刚过去的那个星期相比,并未减弱。为了让自己待在原地,我又弄垮了一棵树。我真的很想以人类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狂奔回学校,把她抢回来——把她从这个让我恨之入骨的男孩那儿偷走,这一刻我真的很可能会杀了他,而且还乐意之至。 
她会答应他吗? 
“我觉得这不是最好的主意。” 
我又放宽心了。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 
(说到底,西雅图只是个借口。不该这么问的。我在想什么呀?一定是跟那个怪胎卡伦……) 
“为什么?”他阴郁地问道。 
“我觉得……”她踌躇片刻,说道,“要是你敢让我在重复一遍同样的话,我会很乐意揍死你的——” 
“死”这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让我放声大笑。一只松鸦尖叫一声,受惊地从我身边飞出来。 
“可是我想,那样会伤了杰西卡的心。” 
“杰西卡?”(什么?可是……哦,那还好,我想,那样,噢……) 
他脑子被搅浑了。  
  
 “说真的,麦克,难道你是瞎子吗?” 
她这话引起了我的共鸣。她不该期待所有人都能像她那样有洞察力,可这件事真是太明显不过了。麦克刚才一直烦恼着该怎么开口邀请贝拉,难道他真的没有猜到杰西卡也像他这样烦恼着吗?一定是自私让他对其他人视而不见。而贝拉则是那么地无私,所以她看到了一切。 
(杰西卡,哦,这,哦。)“噢,”他想说点什么。 
“上课了,我可不能再迟到了。” 
从那时起,麦克就拿不定主意了。他发现,自打他把念头转向杰西卡后,他为她喜欢他而颇为高兴。 
(不过,我想,她挺可爱的。身材不错。很容易弄到手……) 
然后他中断了这个想法,转为新的幻想,就像他之前对贝拉的幻想那样粗俗。他对两个女孩都缺乏起码的尊重,他只是把她们简单地交换了一下位置。我避开了他后面的想法。 
当她离开我的视野时,我爬上一棵巨大的草莓树,靠在凉爽的树干上,跳过一个又一个思想,把她锁定在我的视线里,当我可以透过安吉拉?韦伯的眼睛看见她时,我感到高兴。我希望可以用某种方式来回报这个叫韦伯的女孩,因为她实在是个好人。想到贝拉总算是有个值得结交的朋友,我感觉好多了。 
我能看见她又悲伤起来。这让我惊讶——我还以为阳光足够让她一直展露笑容。午饭时间,我看见她一次次地瞥向那张卡伦家常坐的空桌子,这让我一阵激动。这让我燃起希望。也许她也想念我。 
她打算跟其他女孩一起出门——我自动自觉地制定好我的盯梢计划——不过这些计划延期了,因为麦克邀请杰西卡出去约会,就像他原来替贝拉安排的一样。 
所以我直接去了她家,我在树林里迅速扫视一遍,确保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这附近徘徊。我知道贾斯帕已经告诫过他从前的兄弟避开这个小镇——他援引了我的疯狂作为解释,同时也算是警告——可我不敢小心大意。彼特和夏洛蒂无意与我们家为敌,可心意是可以改变的…… 
好吧,我做得太过火了,我知道。  
我朝书名瞥了一眼,《曼斯菲尔德庄园》。她已经开始读下一篇了——那本书是一部小说集。我想知道她为什么那么鲁莽地将这些小说掀来掀去。 
仅仅过了一会儿,她就愤怒地将书砰地合上。她一脸的不高兴,把书推到一边然后突然翻了个身。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把袖子卷起来,阖上了眼皮。我记得这几篇小说,可我想不起来里面会有任何让她感到心烦意乱的不安内容。又一个谜。我叹了口气。 
她躺在那儿动也不动,只有一次猛地将头发从脸庞上拨开。它们在她的头顶上披散开来,就像一片栗色的瀑布。之后她又动也不动了。 
她的呼吸放慢了。好几分钟过后,她的嘴唇抖动起来了。她在说梦话。 
这叫人无法抵挡。我尽可能竖起耳朵去听,我捕捉到这附近屋子里的声音。 
(两调羹面粉……一杯牛奶…… 
来吧,穿过铁环,噢,快点! 
红色好呢,还是蓝色好……也许我应该穿得更随意些……) 
这里面没有一个相近。我往地上一跳,在落地时以脚尖悄无声息地着地。 
这么做很不合适,很冒险。我曾经高高在上地评判爱美特不经慎思的行为和贾斯帕的缺乏锻炼——而现在我正以一种狂热的放纵蓄意藐视所有的法规,这让他们的小小失误显得微不足道。我过去可是负责任的那一个。 
我叹了口气,可还是不顾后果地走到阳光底下。 
我不敢去看自己在阳光的强烈照射下的样子。即使在阴暗处,我的皮肤看起来也跟石头一样,一点儿也不像人类的皮肤,这已经够糟了,我压根儿不想去看贝拉和我肩并肩地一起出现在阳光底下的模样。我俩之间的差异性已经无法克服了,即使我脑子里没有浮现这幅景象,我也已经够痛苦的了。 
然而当我靠近她时,我无法无视她皮肤反射出来的彩虹般的光泽。我的下巴被这幅景象锁定了,再也无法移开。我在想像要是这会儿她突然睁开眼睛…… 
我开始撤退,可她又含糊不清地说起话来,让我的脚像生了根似地留在那儿。 
“嗯……嗯……”  
 

 根本就听不清。好吧,我可以再等上一小会儿。 
我小心翼翼地去偷她的书,我走近她,伸长胳膊,屏住呼吸,只是以防万一。当我退开几码远后,我才又重新开始呼吸,品尝着阳光和露天对她的气味的影响。 
温度似乎让那股气味变得更甜美了。我的喉咙燃起了渴望的火焰,这火焰格外猛烈,因为我离开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我花了片刻工夫来控制这团火焰——然后强迫自己用鼻子来呼吸——我把她的书摊开放在手里。她刚才是从头开始看的,我匆匆翻阅书页,飞快翻到《理智与情感》的第三章,在奥斯丁文雅得过分的文章里搜寻任何能令人情绪不安的潜在因素。 
当我的眼睛自动自觉地停留在我的名字上时——书中人物爱德华的名字被第一次提及——贝拉又开口说话了。 
“嗯……爱德华。”她叹了口气。 
这一次我不再担心她醒过来了。她的声音只是一种低而含糊的咕哝。如果她现在见到我的话,她不可能不发出害怕的尖叫的。 
至少,她又梦到我了。 
“爱德蒙。哈,太接近了……” 
爱德蒙? 
啊,我泄气地意识到,她梦见的根本不是我。她梦见的是小说中的人物。到目前为止,我都是在盲目自大。 
我把她的书放回原来的地方,然后悄悄退回阴暗处——回到我本该属于的地方。 
一个下午过去了,我一直在看着,又一次感到无助,太阳正缓缓地西沉,阴影爬上了草坪,笼盖在她头顶上。我很想把它们赶回去,可黑暗终会来临,那些阴影笼罩着她。当光明消失后,她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苍白——可怕的苍白。她的头发又变成了黑色,跟她的脸庞形成黑白的强烈对比。 
这是一幅令我触目惊心的景象——就像亲眼目睹爱丽丝的幻象变成现实。贝拉沉稳而坚定的心跳是唯一让我安心的东西,这个声音把我从此刻噩梦般的感觉中拯救出来。  

 她父亲回来了,这让我放下心来。 
当他开车沿着小路一直驶向家门口时,我听到一点儿来自他脑子里的声音。那是一些含糊不清的烦恼……白天里他工作上的一些牢骚。还有伴随饥饿而产生的期待——我猜他一定很想吃晚饭。不过他这些想法都很不显眼,很含蓄,我不是很肯定我的猜测是对的。我只能听出些大概。 
我想知道她母亲的声音是怎么样的——是什么样的遗传密码造就了她的特殊。 
贝拉开始醒过来,当她父亲警车的轮胎碾过车道的水泥地时,她猛地坐起身。她凝视四周,看起来很茫然,她没有料到已经天黑了。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的目光掠过我藏身的那片阴暗处,不过很快就看向别的地方。 
“查理?”她低声问道,还在盯着院子四周那片树林看。 
他的车门被猛地关上,她朝声音看过去。她很快站起身,收拾东西,又朝背后的树林看了一眼。 
我转移到一棵树上,那棵树就挨着小厨房的后窗,听一听他们晚上在干什么。唔,比较查理的言语和他压抑的思想还真是有趣。他对自己独生女的爱护和关心无比强烈,可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简洁、漠不关心。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是安静而友好的坐在那儿。 
我听见她正商量第二天傍晚去天使港的计划,我边听边修改自己的计划。贾斯帕没有事先告诫皮特和夏洛特远离天使港。尽管我知道他们最近已经进食过了,并且无意在我们家附近捕猎,可以防万一,我还是要密切注视她。毕竟,外面总还有其他我的同类。还有那些我之前从未考虑过的人类会遇到的危险。 
我听见她在担心留下她父亲一个人吃晚饭,我微笑,这证实了我的猜测——是的,她是当家人。 
然后我走了,我会在她睡觉的时候再回来。 
我可不会像那些偷窥狂那样非法侵犯她的隐私。我来这儿是为了保护她,我不会像麦克?牛顿那样以色情眼光偷窥她。(如果那家伙能像我一样灵巧地爬上树梢,他肯定会这么干的) 
当我回到家时,屋子里空无一人,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我一点儿也不怀念那些迷惑不解,那些蔑视,那些质疑我神志是否正常的想法,爱美特留了一张纸条压在楼梯口的端柱上。 
去雷尼尔原野踢足球——来吧?求你了? 
我找来一支笔,在他的恳求下面潦草地写下“对不起”三个字。不管怎样,没有我,他们两队的人数会更平均。 
我去了附近捕猎,用一些更小、更温和一些的动物来满足我的干渴,不过对猎人而言,它们味道并不好,然后我换上干净衣服,重返福克斯。 
贝拉今晚也睡得不好。她在毯子里辗转反侧,她的脸庞时而焦虑,时而忧伤。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噩梦缠住了她……随即又意识到也许我并不真的想要知道。 
当她开始说梦话时,她主要是在咕哝着抱怨福克斯,她的语气闷闷不乐。只有一次,当她叹息着说出“留下来”这句话时,她的手抽搐了一下,张开了——一个无声的恳求——这确实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生出希望:她也许是梦见了我。  
在回学校的第二天,(这将是最后一天,过了这天,阳光就不能再把我禁锢)这天跟之前那天一样。贝拉好像比昨天还要消沉,我怀疑她是否会放弃她的计划——她似乎没什么心情。 
可对贝拉来说,她可能会把友人的快乐放在自己的快乐之上。 
今天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那颜色跟她的肤色很配,让她的皮肤看起来就像凝脂一般。 
放学了,杰西卡同意开车载上其他女孩——安吉拉也去,我对此心生感激。 
我回家去拿我的车。我在那儿看见了皮特和夏洛特,我决定给那些女孩一小时的时间,让她们先我一步离去。我可无法忍受开车跟在她们后面,让自己车速受限——想想就可怕。 
我进了屋,穿过厨房,当我走过客厅,从所有人面前经过时,我冲着向我打招呼的爱美特和爱斯梅点头致意,然后我径直走向钢琴。 
(嗯哼,他回来了。)罗莎莉这么想。 
(啊,爱德华。我真不愿见到他受这样的苦。)爱斯梅在高兴过后又变得忧心忡忡。她是该担心的。她为我设想的那个爱情故事正演变为悲剧。 
(今晚在天使港玩得开心点儿,)爱丽丝兴高采烈地想道。(让我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和贝拉说话。) 
(你真是太可怜啦!我不相信你居然会错过昨晚那场球赛,仅仅是为了看某个人睡觉,)爱美特在抱怨。 
贾斯帕没有留意我,即使当我在无意间将那首曲子弹奏得过于激烈一点时。这是一首古老的曲子,有一个非正式的名字:急躁。贾斯帕正跟他的朋友们道别,后者好奇地看着我。 
(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那个体格像爱丽丝,长着一头金发的夏洛特想道。(上次我们见到他时,他还很正常,心情很愉快。) 
跟往常一样,皮特的想法跟她同步。 
(肯定跟吸动物血有关。不喝人血终于让他们疯了,)他得出结论。他的头发就像她那样明亮,几乎跟她一样长。他们很相似——只是体格不同,他跟贾斯帕一样高——长相和想法都很相似。真是一对绝配,我过去总这么认为。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留意他们,只是让音乐分散我的紧张心情。看不见那个女孩,也感觉不到她,对我来说真是一种酷刑。当他们终于要离开时,我才把我的注意力回到他们的谈话上。 
“如果你再见到玛丽亚,”贾斯帕说道,带了一点担忧。“告诉她我祝她安好。” 
玛丽亚就是创造出贾斯帕和皮特的吸血鬼——贾斯帕是在十八世纪晚期,皮特要近一些,是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当我们住在卡尔加里时她来找过贾斯帕一次。那是一次充满危险的拜访——我们不得不马上搬走。那时贾斯帕礼貌地请求她以后离他远点儿。 
“我可不想跟她这么快就见面。“皮特笑了一声说道——玛丽亚可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而且她跟皮特之间没剩多少爱。毕竟,皮特帮助过贾斯帕叛逃。贾斯帕过去一直是玛丽亚的心腹,而她曾经计划要杀死他,不过她把这看作是小事一桩。“不过,要是我见到她,我会替你问好的。” 
接着他们握手,准备动身了。 
“皮特,夏洛特。”我说道,一边点头。 
“真高兴我们又见面了,爱德华。”夏洛特不无疑虑地说道,皮特仅仅是点头回应。 
(疯子。)爱美特在我背后丢过来这么一句。 
(白痴。)与此同时,罗莎莉想道。 
(可怜的孩子。)爱斯梅这样想。 
而爱丽丝则以一种责备的语气想道。(他们会一直往东走,去西雅图。他们不会靠近天使港的。)她把脑中的幻象作为证据展示给我看。 
我装作没听见。可我的理由已经站不住脚了。 
钻进车子里,我感到更轻松了;引擎发出的嗡嗡声强健有力,罗莎莉提高了它的性能——这是去年她心情不错的时候替我改装的——真让人宽慰。终于能够动身了,这对我来说真是一种解脱,我的车轮飞驰,我知道自己正离贝拉越拉越近。 
第九章 天使港 
当我到达天使港时,天色对我来说太亮了,我不能驶进镇子里;太阳还高悬在我头顶上,而且,尽管我的车窗玻璃是茶色的,可我没有理由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应该这么说,是没理由冒更多不必要的风险。 
我肯定我能从大老远就听见杰西卡的想法——她的想法要比安吉拉响亮,不过只要我能听见第一个声音,那么就能很快找到第二个。这样一来,当天色变暗一点时,我就能靠得更近一点了。眼下,我正离开大路,驶到镇外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上,这条路似乎没什么人走。 
我知道一个大致的搜寻方向——实际上,在天使港只有一个可以买衣服的地方。过了没多久,我就找到了杰西卡,她正在三面镜子前转动身子,而且我能透过她眼角的余光看见贝拉,贝拉正打量她身上穿的黑色长裙。 
(贝拉还是那么郁闷。哈哈,安吉拉说得对——都是泰勒惹的。可我还是不信她竟然会为了这事儿那么烦恼。至少她知道还是可以找到人去参加舞会。要是麦克在舞会上玩得不开心,然后就不再约我出去该怎么办?要是他邀请贝拉参加舞会该怎么办?要是我没有开口的话,她会不会邀请麦克去参加舞会?他会不会觉得她比我漂亮?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比我漂亮?) 
“我更喜欢那条蓝色的,它跟你的眼睛很配。” 
杰西卡冲着贝拉微笑,脸上带着伪装的热情,一面却对她投以怀疑的目光。 
(她真的那么认为吗?还是说她希望我在星期六看起来像头母牛?) 
我真的已经厌倦去听杰西卡了。我去搜索安吉拉——啊,这会儿她正在更衣室里呢,我迅速从她脑子里溜出来,给她一些私人空间。 
好吧,看来贝拉在百货公司里不会遇到什么麻烦。我可以让她们去买东西,等她们买完以后再跟上去。过不了多久就天黑了——云层开始回来了,从西面飘过来。我只能在茂密的树林后瞥见它们的身影,不过我看得出它们正催促黄昏的来临。我张开双臂迎接它们,比以前更渴望它们的到来,渴望它们为我带来阴影。明天我就又能够回到学校坐在贝拉身边了,又能够在午饭时间独占她。我能把我藏了一肚子的问题统统向她问明白……  
 她对泰勒的自以为是很生气。我在他脑子里见过了——当他谈到舞会时,说得言之凿凿,他打算赌一把,赌贝拉会答应他的邀约。我能描绘出她的表情——义愤填膺中又带着难以置信——然后我笑了。我想知道她会对他说些什么。我可不想错过她的反应。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我等着天色变暗。我时不时查看一下杰西卡;她头脑里的声音是最容易找到的;不过我不喜欢在她那儿停留太久。我看见她们正打算去吃饭的地方。到了晚饭时间天肯定已经黑了……也许我可以装作碰巧选择同一间餐厅。我摸到口袋里的移动电话,考虑要不要请爱丽丝出来吃饭……她肯定会很乐意,不过她也会想要跟贝拉说话。我还不确定我是不是想让贝拉跟我的世界产生更密切的联系。难道一个吸血鬼还不够吗? 
我例行公事地又核查了一下杰西卡。她正考虑着首饰问题,向安吉拉征求意见。 
“也许我应该回去买那条项链。我家里已经有一条了,也许那条也能派上用场,我今天花太多钱啦,已经超出预算了……”(我妈肯定会气疯的。我在想什么啊?) 
“我不介意回去那间商场。不过你说贝拉会不会正到处找我们呀?” 
这是什么?贝拉没跟她们一起?我先是透过杰西卡的眼睛去看,然后转向安吉拉的。她们正走在一排商店前面的人行道上,正转向另一条街。可我看不见贝拉。 
(噢,谁在乎贝拉啦?)杰西卡在回答安吉拉的问题时不耐烦地想道。“她没事儿的。就算我们回去那间商场,我们也还有足够的时间去餐厅。而且,我猜她想一个人逛。”我在杰西卡脑子里瞥见她估计贝拉会去的那间书店。 
“那我们走快点儿吧。”安吉拉说道。(希望贝拉不会以为我们想甩掉她……刚才在车里她替我解了围……她真是一个体贴的人。可她一整天都好像很忧郁。这是不是跟爱德华?卡伦有关啊?我敢肯定这就是她问起他们家的原因……) 
我应该更专心一点的。我都错过了什么啊?贝拉一个人走开了,而且她之前还问起过我?这会儿安吉拉正把注意力放在杰西卡身上——杰西卡正絮叨着那个白痴麦克的事——我从她那儿得不到更多的讯息。 
我估量着那些阴影。太阳很快就会躲到云层后。如果我留在马路的西面,在那边有那些建筑物的阴影投到大街上,可以让光线变得更暗淡些…… 
当我驾车驶过镇中心稀疏的车流时,我开始焦急起来。我之前没考虑过这个——贝拉独自离开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她。我应该考虑到的。 
我对天使港十分熟悉;我径直驾车来到杰西卡脑子里浮现的那个书店,希望我的搜索能很快结束,可又怀疑事情会不会那么顺利。贝拉什么时候让事情变得容易过啦? 
果然,那间小店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穿着过时的女人站在柜台后面。这不像是贝拉会感兴趣的地方——我怀疑她甚至会犹豫自己是不是该进去。 
这儿有一块阴暗处可以让我停车……在商店前面我真不该这么做——在有阳光的时候转来转去。要是这时碰巧有一辆驶过的车把阳光反射到这里,那该怎么办? 
可我不知道还能上哪儿去找贝拉! 
我把车子停在那儿,下了车,走在阴影的最阴暗处。我很快进了商店,留意到空气中残留的贝拉的些微气味。她来过这儿,就在这条人行道上,可在商店里没有留下她的一丝香气。 
“欢迎光临,我可以帮——”售货员冲我打招呼,可我已经出了门。 
我追踪着贝拉的气味,在许可的范围内尽量往前走,到接近阳光的地方才被迫停下来。 
我感到无能为力——一条光与暗的分界线横在我面前的人行道上,像围栏一样把我困住。我再也不能往前走了。 
我只能猜她是穿过了这条大街,一直往南走。那个方向没有什么书店呀。她是不是迷路了?嗯,以她的性格,这也不是不可能。 
我回到车里,在大街上缓速行驶,寻找她。可我只是再一次捕捉到她的香气,它所指的方向把我弄糊涂了。她究竟想去哪儿啊? 
我开着车在书店和餐厅之间来回兜圈,徘徊了好几次,希望能在中途见到她。杰西卡和安吉拉已经在餐厅里了,正考虑着是该先点餐,还是等贝拉来。杰西卡强烈要求立刻点餐…… 
我开始飞快掠过那些陌生人的想法,透过他们的眼睛去搜寻。肯定会有人在哪儿见过她。  
 

 随着她失踪的时间越来越长,我越来越焦躁不安。我之前没有料到要找到她会那么困难,就像现在,她离开了我的视线,行踪不明。我可不喜欢这样。 
几乎可以肯定,很快那些云朵就会聚集起来,而且,只要再过几分钟,我就可以不受约束地步行去追踪她。我很快就能找到她。此刻,只有太阳令我感到如此无助。只要再过几分钟,然后我就又可以重夺优势,人类世界将奈何不了我。 
一个想法,又一个想法。都是些琐碎而无价值的想法。 
(我猜这个婴儿也是耳朵发炎…… 
又迟到了!我应该告诉他…… 
她来啦!啊哈!) 
她的脸在这儿!终于有人留意到她了! 
我的轻松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紧接着我才看清那个男人正站在阴暗处贪婪地盯着她的脸。 
我不认识他,可他的想法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曾经猎杀过拥有这种思想的人。 
“不!”我怒吼道,我的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咆哮。我的脚猛地一踩油门,可我该去哪儿? 
我知道他的大致位置,可并不十分明确。什么,这儿一定有些什么——一个路标,一间在前面的商店,他视线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可以暴露他的位置。可贝拉正站在阴影的最深处,而他的眼睛只盯住她恐惧的表情——享受着她的恐惧。 
她的脸庞变模糊了,他正回想起其他的脸庞。贝拉不是他第一个受害者。 
我发出来的咆哮声将车厢撞击得哐哐响,可我完全没有留意。 
她身后那堵墙没有窗户。肯定是远离人口密集的商业中心,位于工业区的某个地方。我的车尖声长叫着拐了个弯,改变方向,把另一辆车甩到后面,直奔工业区,但愿我走的方向是正确的。那辆车的司机冲我抗议地猛按喇叭,可我已经把他远远抛在身后。 
(看呀,她在发抖呢!)那个男人满怀期待的轻笑。恐惧对他来说很诱人——他很享受她们的恐惧。 
“离我远点。”她的声音低而坚定,她没有尖叫。 
“别这样嘛,甜妞。” 
这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阵吵闹的笑声,他看见她为此而畏缩。他被这些吵闹声惹火了——(闭嘴,杰夫!)他想道——不过他很享受她畏缩的样子。这让他兴奋。他开始想像她开口哀求的样子,想像她会怎么乞求…… 
我一开始没有意识到有其他人跟他一起,直到我听见那响亮的笑声。他们全都有点兴奋过度,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个叫莱尼的男人所打的算盘。他们都盲目地追随着莱尼。他答应带他们找乐子…… 
他们中的一个人神经紧张地瞥了一眼街道——他不想因为骚扰这个女孩而被捕——而这给我提供了我想要的信息。我认出他瞥向的那条十字路口。 
我闯过一个红灯,插入行驶中的车流,刚好夹在两条车流中间。我身后响了一串刺耳的喇叭声。 
我的移动电话在口袋里颤动,我置之不理。 
莱尼慢慢地朝那女孩走近,他等着听她尖叫,期待能尽情享受这其中的乐趣。 
然而贝拉绷紧了下巴,让自己站得稳稳的。他感到惊讶——他本来以为她会想要逃跑。这让他吃惊,又有点失望。 
(这一个倒挺勇敢。这样更有意思,我想……可以好好跟她乐一乐。) 
我离他们还有一条街。这时,那个魔鬼听到了我车子引擎的怒吼声,可他没怎么留意,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的受害者吸引住了。 
透过他的脑子,我看得出他在捕猎时是多么乐在其中。我看得出他正盘算着如何执行这种虐杀。 
在我脑子里的某个区间,我已经把我过去在除暴安良时期为那些杀人魔所安排的种种酷刑一一罗列出来,搜索它们中最让人痛不欲生的酷刑。他将好好领教这些手段。其他人仅仅是人头落地,可这个叫莱尼的魔鬼将只求速死。 
他正在路中央,穿过马路向她走去。 
我的车在拐角处紧急刹住,车前灯照亮了现场,把其余几个人吓得愣在那儿。我本来可以开车朝那个魔鬼撞过去,他刚好站在那群人前头,可让他就这么死掉太便宜他了。 
我让车子继续向前滑行,在路中央摇摆着,方便我随时倒车,同时让乘客座位那边的车门挨近贝拉。我把车门打开,这时她已经朝我的车跑来。 
“上车。”我咆哮道。 
(搞什么鬼? 
就知道这是个坏主意!她不是单独一个人。 
我该跑吗? 
还是放弃算了。) 
贝拉毫不犹豫地跳上车,猛地关上车门。  
随即她抬头看着我,带着无比信任的表情,我在人类脸上从未见过这种表情,这粉碎掉了我的暴力计划。 
我立刻意识到我不能把她留在车里而去处置街上那四个男人。我该跟她说什么,闭上眼睛啥也别看?哈!她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了?她什么时候做过不冒险的事儿了? 
我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把他们拖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吗?虽然今晚不大可能会有别的危险人物在天使港的大街上游荡,可她就像一块磁铁,能把所有危险都朝自己吸过来。我不能让她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我一踩油门,车子加速,载着她飞快离开那群追随者,他们全都被我甩在后面,一个个目瞪口呆,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没有看出我这瞬间的犹豫。她以为我只是想着怎么逃走。 
我甚至不能开车去撞他。那会把她吓坏。 
可我想要他死,我现在只有这一个念头。这愿望是如此迫切,让我全身肌肉绷紧,我渴望杀死他,我必须杀死他。我非杀死他不可。我要将他剥皮拆骨,将他凌迟处死…… 
只可惜那个女孩——我的世界里只有这一个女孩——正用两只手紧紧抓住椅子,凝视着我,她的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眼里充满了绝对的信任。复仇只好等一等。 
“系好安全带。”我命令道。我的声音因憎恨和嗜血而变得粗鲁。不是通常的嗜血。我可不会让那个男人的脏血留在我体内,玷污我。 
她扣上了安全带,为搭扣发出的轻微声响而惊跳。这么一点响声都能让她跳起来,可当我全然无视交通规则,飞车穿过镇子时,她依然没有畏缩。我感觉到她正看着我。奇怪的是,她似乎很放松。这让我想不明白——这并不是因为她刚刚经历的那件事。 
“你还好吧?”她问道,她的声音因紧张和恐惧而变得粗嘎。 
她想知道我是不是还好? 
我飞快考虑了一下她的问题。快得没有让她看出我的犹豫。我还好吗? 
“不。”我意识到,我的语气因盛怒而激动。 
我把车开到那条闲置的公路,我整个下午都在这条路上转悠,忙着盯梢。现在,在树荫的遮蔽下,路上变得黑漆漆的。 
我太生气了,以致身体僵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我那冰冷的双手渴望撕碎那个袭击她的人,把他撕成碎片,让他的尸体也无法辨认…… 
可那样就必需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让她在这么一个黑夜里无人保护。 
“贝拉?”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什么?”她清了清嗓子。 
“你还好吧?”这点才是最重要的,是最该优先考虑的。报仇雪恨还在其次。这我很清楚,可我全身都充斥着狂怒,根本没办法去思考。 
“还好。”她的声音还有点沉——肯定是还在害怕。 
那我就更不能离开她了。 
即使危险不会老找到她头上——一想到给她带来危险的原因,我就愤慨不已,那都是老天爷给我开的残酷玩笑——即使我能肯定当我不在的时候她也能平平安安,我还是不能把她独自留在黑暗中。 
她肯定被吓坏了。 
可我还没办法去安抚她。她肯定感受到了我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因为这是那么明显。如果我不能强压下我心里沸腾的杀戮欲望,我甚至会令她更害怕。 
我需要想些别的事情。 
“请你说点什么,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我请求道。 
“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勉强控制住自己,努力解释我需要什么。 
“说点儿无关紧要的事情,让我平静下来。”我命令道,我的下巴还是锁得紧紧的。唯有她需要我这一事实让我能待在车里。我能听见那男人的想法,听见他的沮丧和愤怒……我知道可以在哪儿找到他……我闭上眼睛,希望自己别再看下去…… 
“呃……”她迟疑着——我猜她在试图理解我的请求。“我打算明天放学前开车从泰勒身上碾过去?”她把这个当作一个话题提出来。 
是的——这正是我需要的。当然啦,贝拉总会做出些让我感到意外的事。就像之前一样,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暴力恐吓滑稽极了——跟她的人完全不协调,是那么的刺耳。我要不是心底正燃烧着那股杀人的渴望,肯定会笑出来。 
“为什么?”我大声问道,迫使她继续说下去。 
“他逮着谁就对谁说他要带我去舞会,”她义愤填膺地说道——又像一只把自己当作老虎的小猫。“他如果不是疯了,就是还在为上次差点撞死我而想方设法弥补……嗯,你也记得的,”她干巴巴地插上一句,“他觉得参加舞会怎么着也是一个不错的补偿方式。所以我想如果我也威胁一次他的生命,这样就扯平了,他就不能老想着补偿我了。我不需要敌人,要是他能放开我不管的话,那么也许劳伦就不会那样对我了。不过,我也许会毁了他的森特拉。”她接着往下说,一边若有所思,“要是他没有车的话,就没法子带别人去参加舞会了……” 
她有时候会把事情想歪,这对我来说真是一种鼓舞。泰勒的坚持不懈跟那次意外完全无关。她好像没有察觉到她对学校里那些男生的吸引力。她是不是也没有看出她对我的吸引力呢? 
啊,这见效了。她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总是那么有趣。我开始能够控制住自己了,眼里不再只有复仇和折磨…… 
“我听说过了,”我告诉她,她停了下来,而我需要她继续说下去。 
“你也听说了?”她难以置信地问道。紧接着她的语气变得比刚才还要愤怒。“要是他脖子以下都瘫痪了的话,也就参加不了舞会了。” 
我真希望我能想个办法好让她继续这么没心没肺地谈论这些死亡威胁和肉体伤害。她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方法让我冷静下来了。还有她的话——充满挖苦,显得很夸张——恰恰是我此时需要得到的一种警示。 
我叹了口气,随即张开眼睛。 
“你好点儿了吧?”她怯怯地问道。 
“没好多少。” 
不,我是冷静了些,可没有好多少。因为我刚刚才意识到我不能杀死这个叫莱尼的魔鬼,而我仍然渴望这么做,几乎胜于世上别的一切。几乎。 
在此时,只有一样东西是我所渴望的,远胜于去执行一桩值得赞颂的谋杀,那就是这个女孩。而且,虽然我不能拥有她,仅仅是怀有这样的梦想,可那也让我今晚渴望的杀戮狂欢变成泡影——不管这么做是多么有理由。  

 贝拉太好了,刽子手配不上她。 
我花了七十年的时间想让自己成为别的什么——别的什么都行,至少比刽子手强。这么些年的努力永远也不可能让我配得上坐在我旁边的这个女孩。可是,我有一种感觉,要是我重新回到那种生活——一个刽子手的生活——哪怕只有一晚,我都将永远得不到她。即使我没有吸他们的血——即使我没有让鲜血染红我的双眼而留下证据——难道她就察觉不出我已经不一样了吗? 
我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好到能够配得上她。这是一个不可能达到的目标。但我将继续努力。 
“你怎么了?”她小声地问道。 
她的气息充满了我的鼻腔,这提醒我我为什么配不上她。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尽管我是如此爱她……她依然让我嘴里充满毒液。 
我会尽量对她坦诚。这是我欠她的。 
“有时候我管不住自己的脾气,贝拉,”我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一面希望她能听出我这句话里潜藏的恐惧,一面又希望她听不出来。主要还是希望她听不出来。(跑吧,贝拉,快跑。留下,贝拉,留下来。)“不过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就算我掉头去追那几个……”只这么想一想都会把我推出车外。我深深吸了口气,让她的气味烤焦我的喉咙。“至少,我是这样努力说服自己的。” 
“噢。” 
她没再说什么。她从我话里听出了多少?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可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也许她是被吓得愣住了。她没有尖叫。还没有。 
这一刻很安静。我正与自己交战,努力去成为一个我应该成为的人。一个我无法成为的人。 
“杰西卡和安吉拉会担心的。”她平静地说道。她的语气十分镇定,我不明白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是不是被吓傻了?很可能今晚这些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我说好和她们会合的。”  

 她是不是想要离开我?还是说她仅仅是怕她朋友担心? 
我没有回话,不过发动汽车,载她回去。离镇子越近,我的决心好像就越难坚守住。我离他很近…… 
如果一切只是无望——如果我永远也得不到这个女孩,或不配得到她——那我又有什么理由白白放过这个男人呢?我肯定不会允许自己那么做…… 
不,我还没有放弃。我是那么渴望得到她,我无法放弃。 
在我开始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之前,我们已来到她和朋友们约好要会合的那间餐厅。杰西卡和安吉拉已经吃完饭了,她们俩现在都很担心贝拉。她们正沿着那条黑乎乎的街道去找她。 
今晚可真是一个适合她们闲逛的好日子—— 
“你怎么知道在哪儿……”贝拉还没说完的疑问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这才意识到我又犯了一个失误。我刚才太心烦意乱了,忘了问她她打算跟朋友们在哪儿碰面。 
不过,贝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摇了一下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我已经没有时间去苦思她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就接受了这一点。我打开车门。 
“你在做什么?”她问道,听起来很吃惊。 
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不让我自己今晚一个人。就是这么回事。“带你去吃晚餐啊。” 
呃,这本来应该很有趣。这简直就像另一个夜晚,我本来打算带爱丽丝来,假装碰巧跟贝拉她们选择了同一间餐厅。而现在,我到了这儿,实际上是在跟这女孩约会。只是这不算数,因为我没有给她说不的机会。 
在我绕到车那边之前,她已经把车门推开了一半——她没有坐在那儿等我替她拉开车门。这是不是因为她不习惯被人当作女士一样礼遇,还是说她没把我当作是一位绅士? 
我等她下了车,当她那两个闺中好友继续朝那漆黑的拐角处走去时,我变得更焦急了。 
“赶快去拦住杰西卡和安吉拉,不然我又要到处去找她们了。”我飞快地下令。“要是又碰到你的其他朋友的话,我可不相信自己能够管得住我的脾气。” 
她打了个哆嗦,然后迅速恢复过来。她追上去喊道:“杰西!安吉拉!”喊得很大声。她们转过身来,她挥了挥手吸引她们的注意。 
(贝拉!噢,她平安无事!)安吉拉松了一口气地想道。 
(迟了那么多?)杰西卡在心里抱怨,不过她也感谢贝拉没有迷路或受伤。这让我比以前喜欢她多一点了。 
她们很快走回来,然后,当她们看到站在她身边的我时,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喔喔!)杰西大吃一惊地想道。(不会吧。) 
(爱德华?卡伦?她一个人走开是不是就为了去找他?可要是她知道他在这儿的话,为什么还会问起他们离开镇子这件事……不,她肯定不知道他在这儿。)安吉拉得出结论。 
杰西卡的想法从吃惊转为怀疑。(贝拉有事儿瞒着我。) 
“你去哪儿了?”她询问道,眼睛盯着贝拉,不过却用眼角的余光偷窥我。 
“我迷路了。然后就碰到了爱德华。”贝拉说道,朝我挥了一挥手。她的语气听起来很自然。就好像这一切真的是碰巧一样。 
她肯定还没从震惊走出来。这是对她的镇定的唯一解释。 
“我和你们在一起,可以吗?”我问道——出于礼貌;我知道她们已经吃过饭了。 
(他真是帅呆了!)杰西卡想道,她突然有点晕头转向。 
安吉拉没那么镇定。(真希望我们还没吃。噢,只不过,噢。) 
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不能带贝拉去吃饭? 
“呃……当然可以。”杰西卡表示同意。 
安吉拉皱了皱眉。“呃,事实上,贝拉,我们等你的时候已经吃过了,”她加上一句,“不好意思。”  
 

 (什么?闭嘴!)杰西卡在心里抱怨。 
贝拉不在意地耸耸肩。显得很轻松。肯定还没回过神来。“没事的——我也不饿。” 
“我觉得你该吃点东西,”我不赞同地说。她的血液系统需要吸收点糖分——尽管它闻起来已经够甜啦,我苦笑地想道。经验告诉我,她比较容易晕倒。 
如果让这些女孩自己直接回家,她们将不会遇到任何危险。危险不会追着她们不放。 
而且我更情愿跟贝拉单独在一起——只要她愿意。 
“你们介意我开车送贝拉回家吗?”我在贝拉开口回答前问杰西卡。“那样的话你们就不用在她吃饭的时候还要干等了。” 
“嗯,我觉得没有问题……”杰西卡盯着贝拉,想在她脸上找到她想得到的暗示。 
(我倒是很想留下来……不过她很可能想跟他单独相处。谁不想呢?)杰西想道。就在这时候,她看见贝拉朝她递了个眼色。 
贝拉使眼色? 
“好吧,”安吉拉飞快地说道,匆忙地走开去,好像这是贝拉想要的。看起来她似乎是想这样。“明天见,贝拉……爱德华。”她极力用随意的语气说出我的名字,然后拉住杰西卡的手就走。 
为此,我要想办法回报安吉拉。 
杰西卡的车就停在路边,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着光。贝拉看着她们,眼中有着一抹焦虑,直到她们都进到车里,这样一来她肯定会充分意识到她的危险处境。杰西卡朝她挥挥手,开走了,贝拉也朝她挥手道别。直到车子开走以后,她才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我。 
 “我真的不饿。”她说。 
为什么她要等她们走了以后才说?她真的想和我单独相处吗——即使是现在,在她亲眼目睹我的狂怒后? 
不管怎么样,她需要吃点东西。 
“你就迁就迁就我吧。”我说。 
我替她拉开餐厅的门,等着。 
她叹口气,走了进去。 
我走在她旁边,餐厅的老板娘正在那里恭候。贝拉看起来似乎依然有些心神不定。我想摸摸她的手和额头,测量一下她的体温。但我冰冷的双手一定会吓到她,就像之前一样。 
 (喔,我的天呀,)老板娘头脑中的声音响亮地闯入我的脑海,(喔,我的天呀。) 
 看来今晚我又得把耳朵堵上了。还是说我只是比以前更留意到这一点,因为我希望贝拉也能以这种方式看我?我们对我们的猎物总是很有吸引力。以前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一般情况下——像雪莉?柯普和杰西卡?斯丹利那样执迷不悟的人除外——恐惧很快就会击退最初的吸引力。 
“有两个人的位子吗?”在老板娘说完后,我问道。 
 “喔,嗯,有的。欢迎光临贝拉餐厅。”(唔!听听那声音!)“请跟我来。”她脑子里正在精明地盘算着。 
 (也许她是他的堂妹。她不可能是他的亲妹妹,他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不过,一定是一家人。他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人类的眼睛总是盲目的;他们什么也看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心胸狭窄的女人能发现我身体的诱惑——为猎物而设的圈套——是如此吸引人,却不能够看到我身边的这个女孩柔弱的完美? 
 (好吧,以防万一,我没必要帮她的忙。)老板娘思付着,领我们走到一张可以坐下四个人的大桌子旁,正好位于餐厅最热闹的正中央。(我能不能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他,当她在场时?)她盘算着。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有钱能使鬼推磨。  
 

 贝拉已经准备坐下来了。我朝她摇头,于是她犹豫了,脑袋好奇地歪向一边。是的,她今晚一定是非常好奇。人多的地方显然不适合进行这种交谈。 
 “也许还有更清静点儿的吧?”我向老板娘请求,把钞票塞给她。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然后不甚情愿地将钞票捏在手里。 
 “当然。” 
 当她领我们穿过一堵隔断墙时偷瞥了一下钞票。 
(五十元的小费仅仅是为了一张更好的桌子?又有钱。这讲得通——我敢打赌他的夹克比我上次的薪水还贵。该死的,为什么他想要和她单独相处?) 
 她给了我们一张位于餐厅安静的一角的桌子,那里没有人能看到我们——留意到贝拉的反应。我不清楚她今晚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或者说我想跟她说些什么。 
 她能猜到多少?对于今晚发生的事情,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张怎么样?”老板娘问道。 
“很好。”我告诉她,她对贝拉的轻浮态度令我感到有点不快,我朝她笑了笑,稍微露出我的牙齿。让她好好看清楚。 
 (哇噢。)“嗯……你的服务生很快就到。”(他不可能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梦。也许她会消失掉……也许我可以在给他上番茄酱时塞给他我的电话号码……)她有点晕乎乎的,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奇怪。她还是没有被吓到。我突然想起几个星期前爱美特在餐厅里取笑我的话。我敢打赌跟你比起来,我更能唬住她。 
 我已经失去优势了吗? 
 “你真的不该这样对待人家,”贝拉打断了我的思路,用不赞成的语气说。“这很不公平。” 
 她的责备让我愣了一下。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并没有吓到那个老板娘啊,尽管我有这意图。“我做了什么?” 
“像那样让他们目眩神迷啊——她现在一定在厨房里大口喘气呢。” 
 唔。贝拉几乎说对了。那个老板娘这会儿正在员工休息室里语无伦次地向她的朋友描述对我的评价。 
 “喔,”见我没有马上答话,贝拉责备我。“你应该知道你会对人们产生怎样的影响。” 
 “我让人们目眩神迷?”这么说真是有趣。我想知道为什么今晚会不一样…… 
 “你没有留意到吗?”她问,仍然带着责备。“你以为每一个人都能这么容易?” 
 “我让你目眩神迷了吗?”我好奇地问,这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就在我后悔说出这句话时,她答话了。“经常。”她的脸颊微微升起一抹红晕。 
 我让她目眩神迷。 
希望从我那颗早已死掉的心里迅速鼓胀,是那样的热切,我从未感受过。 
 “你好。”一个人说道,那个女服务生,正在介绍她自己。她的想法十分刺耳,比那老板娘更露骨,不过我把它屏蔽掉了。我凝视着贝拉的脸,看着血色在她的皮肤底下流动,我留意到这使她晴朗的脸庞变得明亮起来,她的肌肤犹如凝脂一般…… 
 那个女服务生正等着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啊,她问我们要喝点什么。我继续看着贝拉,于是那女服务生也不甚情愿地转向她。 
 “我来杯可乐吧?”贝拉说道,好像征求意见似的。 
 “那就来两杯可乐。”我说道。口渴——这很正常,人类感到口渴——这是受惊的表现。我应该让她充分吸收身体所需的糖分。 
 不过,她看起来很健康。比健康更好。她看起来容光焕发。  
 
 
 “怎么了?”她询问道——我猜,她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我意识到那个女服务生离开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问道。 
她眨了一下眼睛,这个问题让她感到惊讶。“我很好。” 
“你不会感到头晕,恶心,发冷吗?” 
她现在看起来更糊涂了。“我应该吗?” 
“好吧,其实我正等着你休克过去呢。”我轻笑,等着她反驳。她一定不想被人照顾。 
 她过了一分钟才回答我。她的眼睛充满迷惑。有时候,当我朝她微笑时,她就会有这种反应。她是不是感到目眩神迷啦? 
我更情愿这么想。 
“我才不会晕过去。我一向都很擅长克制那些不开心的事。”她微喘口气回答。 
 难道她曾遭遇过很多不开心的事?她的生活总是那么多灾多难吗? 
 “我也一样。”我告诉她。“如果你能吸收点糖份,吃点东西,我会感觉好一些。” 
那个女服务生回来了,拿来可乐和一篮子面包。她把东西放在我面前,问我想要点什么,企图捉住我的视线。我示意她应该注意贝拉,于是她转向贝拉。她的思想很粗俗。 
 “嗯……”贝拉飞快朝菜单看了一眼。“我要蘑菇馅的饺子。” 
女服务生热切地转向我。“你呢?” 
“我什么也不要。” 
贝拉轻微抬起脸。她一定有留意到我从来不吃东西。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我总是忘记跟她在一起时要更小心。 
 我等着,直到我们单独相处。 
“喝吧。”我坚持道。 
 没想到她这回很听话,立刻就把可乐喝了。她把杯子里的饮料一口气喝光,于是我把第二杯可乐推到她面前。她是渴了,还是因为受惊? 
 她又喝了一点,然后打了个冷战。 
 “你觉得冷吗?” 
 “可乐太冰了。”她说,不过她又哆嗦了一下,她的嘴唇轻微颤抖了一下,似乎冷得牙齿打战。 
 她穿的那件衬衫很漂亮,可是看起来太单薄了,裹在她身上就像是第二层皮肤,几乎像第一层那样易碎,根本保护不了她。她看起来是那么柔弱。“你没有穿外套?” 
“我有。”她瞅了自己一眼,“噢——我落在杰西卡车里了。” 
 我脱下外套,希望我的体温不会毁了它。如果能够给她一件温暖的外套会好很多。她盯着我看,脸又红了。她现在正想什么? 
我把外套递给她,她立刻穿上了,然后又哆嗦了一下。 
是啊,如果能够给她点儿温暖该有多好。 
“谢谢。”她说。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把外套过长的袖子绕到手臂后面。她又深吸了口气。 
今晚总算安顿下来了吗?她的气色看起来还是很好;她的皮肤在深蓝色衬衫的衬托下滑若凝脂,透出玫瑰般的晕红。 
“这种蓝色衬着你的皮肤好看极了。”我赞美她。只是实话实说。 
她脸红了。这让她看起来更光彩照人。 
她看上去很健康,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把那篮面包推给她。 
“真的,”她反对说,“我没有被吓到。” 
“你应该被吓到——正常人都会,你看起来都没哆嗦一下。”我盯着她,不赞成地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她跟别人不一样,随即,我又想知道我是否真的想她那样。 
“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安全。”她说,她的眼睛再次充满了信任。我不配得到的信任。 
她的本能是错的——全然颠倒。也许这就是问题所在。她看待危险的方式和一般人不一样。她的反应截然相反。她没有逃跑,而是留在原地,把那些本该令她感到害怕的东西吸引过来……  
怎样才能保护她,让她远离我,当我和她都不愿那样的时候? 
“这比我原先计划的要复杂得多。”我喃喃自语。 
我能看到她在头脑里转换我的话,我想知道她是怎样理解它的。她拿起一根面包棍开始吃起来,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个行为。她嚼了一会儿,然后把她的脑袋歪向一边思索着。 
“通常当你的眼睛颜色变浅的时候,你的心情就会好一些。”她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 
她的观察力是那么地敏锐,让我愣了一下。“什么?” 
“当你的眼睛是黑色的时候,你总是要烦躁一些——我料到了的,对此,我有一个理论。”她轻快地加上一句。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她当然会有的。我感到一股深深的恐惧,我想知道她究竟离真相有多近。 
“还有别的猜测吗?” 
“唔。”她漫不经心地咀嚼着。好像她并不是在一个魔鬼面前讨论魔鬼。 
“我希望这次你能有点新意……”我撒了个谎,我多么希望她是错的——离真相越远越好。“不会又是从漫画书里抄来的吧?” 
“喔,不,不是从漫画书里看来的,”她略为尴尬地说。“不过也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那是哪儿来的?”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很显然,如果她打算尖叫的话,就不会说得如此镇定自若。 
她迟疑着,咬住嘴唇,这时女侍应端来了贝拉的食物。当她把盘子放在贝拉面前时,我稍微留意了一下她,然后她问我想要点什么。 
我谢绝了,不过再要了点可乐。女侍应没有留意到杯子空了。她拿了空杯走开。 
“你想说什么?”当我们再度独处时,我立刻感到一阵焦躁。 
“我会在车里告诉你。”她的声音有点低沉。啊,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不愿在大庭广众下说她的猜测。“只要……”她突然加上这么一句。 
“有什么条件吗?”我紧张极了,几乎要把话吼出来。 
“当然,我还有几个疑问。” 
“你问吧。”我同意了,声音很生硬。 
她提的问题也许可以充分告诉我她隐藏起来的想法。不过我该怎么回答呢?是负责的告诉她谎言,还是该引她走向真相?抑或我应该什么也不说,我难以取决。 
我们沉默地坐在那儿,直到女侍应拿来了汽水。 
“好吧,你问吧。”她走后,我说道,绷紧下颌。 
“为什么你会在天使港?” 
这是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对她来说。这不会让真相曝光,不过如果我据实回答,就会泄露出很多秘密。还是让她先透露点儿什么好了。 
“下一个。”我说道。 
“可这是最容易回答的。” 
“下一个。”我再次说。 
我的拒绝让她感到挫败。她不再看我,目光转向她的食物。慢慢地,更努力地思考着,她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咀嚼,一边苦思冥想。她又喝了一口可乐,然后终于又再看向我。她的眼睛因揣测而眯了起来。  
 
 “那好吧,”她说道,“这么说吧,当然这只是假设,假设某个人能知道人们想什么,能读懂人心,你知道——只有几个例外。” 
这甚至更糟糕。 
这解释了她在车中那抹微笑。她很敏锐——没有人能够猜中我。除了卡莱尔之外,这是显然易见的,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回答了他打算问我的所有问题。 
这一点还不算太糟糕。她早就知道我有些不对劲了,跟真相比起来,这还不算太要紧。读心术跟吸血鬼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我附和了她的假设。 
“只有一个例外,”我纠正她,“只是说假设。” 
她露出了笑容——我的诚实让她高兴。“好吧,只有一个例外。那是怎么办到的?有什么局限吗?某个人怎么可以在恰当的时间找到某人呢?他怎么知道她正好遇上了麻烦?” 
“只是假设?” 
“当然啦,”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那明亮的褐色眼睛充满了热切。 
“好吧,”我犹豫着,“如果那个某人……” 
“我们叫他‘乔’吧,”她建议道。 
她的热切让我笑了。她真的认为真相是一件好事吗?如果我的秘密是一件好事,我干嘛要瞒着她呢? 
“乔就乔吧,”我同意道。“如果乔一直在注意的话,那他出现的时机就根本用不着那么精确。”我摇了摇头,一想到今天我可能会去得太迟,我压下了一个哆嗦。“只有你才会在这么小的一个城市里遇到麻烦。你知道,你本来可以打破他们十年来的犯罪记录的。” 
她扁了扁嘴,然后嘟起嘴唇。“我们正在谈论一个假设的事情。” 
她的恼怒让我笑了。 
她的恼怒让我笑了。 
她的嘴唇,她的皮肤……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的柔软。我想碰一碰它们。我想把我的指尖放在她轻皱的眉间,抚平它的皱褶。但那不可能。我的皮肤一定会令她反感。 
“好吧,我们是在谈论一个假设的事情,”在我感到沮丧前,我重新回到话题上来。“我们叫你‘简’吧?” 
她从桌子上倾过身来,所有的恼怒都从她的大眼睛里消失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道,声音低沉,透出紧张。 
我应该告诉她真相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该告诉她哪部分的真相? 
我想要告诉她。我想让自己配得上她脸上的那份信任。 
“你可以信任我,你知道的。”她低语,然后她伸出一只手,好像要去碰我放在桌子上的手。 
我把手缩了回去——我憎恨她对我冰冷的、石头一般的皮肤的反应——于是她把她的手放下了。 
我知道我可以信任她,她会替我保守秘密;她是那么值得信任。不过我不相信她。她一定会被吓到的。真相是那么可怕。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给我一个选择,”我咕哝道。我记起我曾取笑过她好吧,至少我“我以前想错了——你比我想像的要敏感得多。”而且,尽管她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她总是明察秋毫。 
“我还以为你总是对的。”她说道,笑着取笑我。 
“以前是,”我以前总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总是很清楚自己的方向。然而现在一切都乱了套,叫人心烦意乱。  
 

 可我不想回到从前的生活。我不想我的生活都那么理智。如果混乱是意味着我可以跟贝拉在一起。 
“关于你,还有一件事我也错了。”我接着道,“你不是一个只吸引事故的人——这个范围还不够宽,你是一个吸引麻烦的人。只要方圆十英里的范围内有任何危险,肯定就能找到你。”为什么要是她?她做了什么,要受到这种待遇? 
贝拉的脸又变得严肃了。“你把自己也归入那个范围内吧?” 
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没什么比诚实更重要了。“当然是的。” 
她的眼睛稍微收紧了——不是因为猜疑,而是因为某种古怪的烦恼。她又将手伸出桌面,这回动作很慢、很刻意。我把手稍微挪开了点,可她毫不理会,坚定地碰了碰我的手。我屏住了呼吸——不是因为她的气味,而是因为那股突如其来的、压倒一切的紧张感。我感到害怕。我的皮肤会让她觉得厌恶。她会跑掉。 
她用指尖轻轻地拂过我的手背。她那温柔的、愉悦的碰触所带来的温暖,我从未感受过。这种愉悦是如此单纯。如果我不这么胆战心惊,我将感受到这份单纯的快乐。 
她的唇畔露出一抹微笑。 
“谢谢你,”她说道,以热烈的目光回望我。“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了。” 
她那柔软的手指还停留在我的手背上,似乎感到挺自在。 
我尽可能轻松地回答她。“我们不要再试第三次了,好吗?” 
她做了个鬼脸,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从她的指尖下抽回手。我把手藏在桌子底下。 
我读着她的眼睛;尽管她的思想是沉默的,可我能感觉到那份信任和惊异。在这一瞬间我意识到,我想要回答她的问题。不是因为我亏欠她。不是因为我想让她信任我。 
我想让她了解我。 
“我跟随着你来到天使港,”我告诉她,我还没有好好考虑清楚,这番话就从我嘴里溜了出来。我知道说实话会带来什么危险,我很清楚自己正在冒险。“我以前从来没有试图去救某个人,而这比我原先想像的要麻烦得多,但也许这仅仅因为是你的缘故。普通人似乎一天里没有这么多灾多难的。” 
 我看着她,等着。 
她嫣然一笑。她的嘴角弯了起来,巧克力色的眼睛流露出暖意。 
我刚刚承认我跟踪她,而她对此露出微笑。 
“你有没有想过,第一次被货车撞了的时候,也许是我在劫难逃,而你是在和命运抗争呢?”她问道。 
“那还不是第一次,”我说道,低头盯着黑色的桌布,我的肩膀因羞愧而向里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就劫难难逃。” 
贝拉默不作声;她的呼吸加速了。 
“你还记得吗?”她得回想起。 
“记得。”她说道,她的声音很严肃。她那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明白了的神情。 
她知道。她知道我曾经想要杀死她。 
她为什么还不尖叫? 
“可是你现在还坐在这儿,” 
“是的,我还坐在这儿……因为你,”她的表情变了,变得很好奇,她改变了话题。“因为今天不管怎样你知道如何找到我……?” 
她等着,只是带着好奇。她的肤色苍白,这对她来说很自然,可还是让我感到心烦意乱。摆在她面前的晚饭几乎没怎么动过。 
“你吃饭,我来说。” 
“事情要比它应该的样子更难一些——我是指找到你,”我告诉她,“通常我能非常轻松地找到一个人,只要我在之前听到了他的想法。” 
猜中是一回事,证实它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动也不动,睁大了眼睛。我的牙齿咬得紧紧的,等着她恐慌。 
可她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大声地咽了口唾沫,然后又迅速夹起另一只饺子塞进嘴里。她想要我说下去。 
“我一直跟踪着杰西卡,”我接着说道,“不是很专心——我说过的,只有你才会在天使港遇到麻烦——”“刚开始当你一个人走开时,我并没有注意到。接着,当我意识到你再也没有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到从她脑海中看到的那间书店里去找你。我能知道你没有进去,而是往南去了……而且知道你很快又会回来的。所以我就在那里等你,随意地搜索街上行人的想法——看看是不是有人之前注意到了你。我没有理由担心的……但是很奇怪我还是很着急……”当我回想起当时那种恐慌的感觉时,我的呼吸加快了。她的气味在我的喉咙里猛烈燃烧着,让我感到高兴。这种痛苦意味着她还活着。只要我还能感觉到这股燃烧,她就是平安的。 
“我开始开着车兜圈子……依旧……在听着,”我希望这么说能让她听明白。她肯定被弄糊涂了。“最后太阳也下山了,我正准备下车,步行去找你。然后——” 
当那记忆涌现时——是那样清晰,那样栩栩如生,仿佛我又回到当时当地——我感受到了同样的想要杀人的狂怒,这股怒火冲刷过我的身体,我全身冰冷,僵在座位上。 
我想要他死。他必须得死。我锁紧下巴,集中精神,好让自己留在餐桌边。贝拉需要我。这才是最要紧的。 
“然后怎么了?”她低声道,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听到了他们在想什么,”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在他脑子里看到了你的脸。” 
我几乎无法抵抗想要杀人的渴望。我依然很清楚可以在哪儿找到他。他的黑暗想法在夜空下犹如一个黑洞,把我朝他那儿吸过去…… 
我掩住自己的脸,我知道我此刻的表情属于一个魔鬼、一个猎人、一个刽子手。我闭上眼睛,把她的样子刻在我的眼底,来控制住自己,让自己的注意力仅仅集中到她的脸庞上。那纤弱的骨架,那薄薄的苍白的皮肤——就像丝覆盖在玻璃上,柔软得叫人难以置信,轻易就可以被弄碎。对这个世界来说,她太容易受伤害。她需要别人保护。 
我试图解释我的强烈反应,好让她明白。 
“真的很难——你都想像不出来有多难——要我仅仅把你带走,而留下他们的活口。”我低声说,“我本来可以让你和杰西卡、安吉拉一起走的,可我又担心如果你把我一个人留下,我会回去找他们算账。” 
今晚,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向她坦白杀人的企图。至少这一次是可以辩护的。 
在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时候,她默不作声。我听着她的心跳声。她的心跳有点不规则,可随即就慢了下来,又恢复了稳定。她的呼吸也同样低而均匀。 
我已经快要失控了,在我变得危险之前,我必须先把她送回家…… 
接下来呢,我要去杀死他吗?在她如此信任我之际,我要再度成为一个杀人犯吗?有什么办法可以制止我吗? 
她答应等我们独处时会把她的最新猜测告诉我。我真的想听吗?我渴望知道她的想法,可我的好奇所得到的回报会不会比一无所知更糟? 
无论如何,今晚她获悉的真相已经够多了。 
我再次看向她,她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可还是很镇静。 
“可以回家了吗?”我问道。 
“可以走了。”她说道,她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辞,好像简单的一句“好的”不足以充分表达出她想要说的意思。 
真沮丧。  
 
 女侍应回来了。她听见贝拉最后那句话。她刚才一直在那堵隔音墙后犹豫不定,老想着要给我点什么。我想把自己的目光转移到别的东西上,不去看她打算提供给我的“额外服务”。 
“你吃得开心吗?”她问我道。 
“我们准备埋单,谢谢你。”我告诉她,眼睛还是看着贝拉。 
女侍应的呼吸声急促起来,一时之间,她——用贝拉的话来形容——因我的声音而目眩神迷。 
在这一瞬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个无足轻重的人类脑子里响起,让我突然明白了,明白为什么我今晚似乎具有让人为之惊叹的吸引力——明白这份吸引力为什么没有像往常那样被恐惧破坏。 
这是因为贝拉。我在艰难地努力着,努力不去伤害她,让她没那么害怕,努力表现得像个人类,我真的失去了自己的优势。此刻,其他人类见到的只是我外在的美丽,因为我骨子里的骇人都被极其小心地控制住了。 
我抬头看向女侍应,等她回过神来。这有点儿滑稽,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理由。 
“当然,”她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是账单。” 
她把夹着账单的皮夹子递给我,想着她夹在收据后面的卡片。卡片上写了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哦,这倒挺好玩的。 
我已经把钱准备好了。我立刻把皮夹子给回她,这样她就不会浪费任何时间去等一个永远也不会打来的电话了。 
“不用找了。”我告诉她,希望我给的小费足以安抚她的失望。 
我站起身,贝拉也跟着站起来。我想伸出手,可又担心这么一来会让我今晚的好运溜走。我向女侍应道谢,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贝拉的脸。贝拉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 
我们走了出去,我小心翼翼地挨着她身边走。近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就像一只手一般,轻抚着我左边的身体。当我替她拉开门时,她无声地叹息着,我想知道她在惋惜什么。我凝视着她的眼睛,正打算开口问,而她突然垂下眼睛,似乎是不好意思。这让我更好奇了,我们之间的沉默继续着,我替她打开车门,然后我们坐进车里。 
我开了暖气——她刚从一个温暖的屋子里出来,车厢里的寒冷一定会让她感到不舒服。她裹紧我的夹克,唇边露出一丝微笑。 
我在等待,把谈话推迟了,直到人行道旁的灯光离我们越来越远,光线越来越黯淡。这更让我感觉到自己正与她独处。 
这么做合适吗?现在,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她身上,车子好像变得极小。她的香气随着暖风的气流旋转,汇聚成一股强烈的气场。它形成了自己的力量,好像成了车厢里另一个有形之物。我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我确实无法忽视;我的身体在燃烧。不过这样的烧灼还可以忍受。奇怪的是,它似乎挺适合我的。今晚,上苍赐予我的已经太多太多了——超过了我的预期。而她就在那儿,心甘情愿地坐在我身边。为了回报这份恩典,我应该奉献些什么。一个祭品。就把我的烧灼当作祭品吧。 
此时此刻,如果我能保持这样;只是烧灼,再没有更多的。可我嘴里充满了毒液,我的肌肉绷紧,蓄势待发,就好像我正在捕猎…… 
我不得不将某些念头驱逐出境,我知道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分散注意。 
“现在,”我对她说,担心她的回答会让我的烧灼减弱。“轮到你了。”  
第九章  推测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她恳求道,没有回话。 
我心里七上八下,焦躁不安地等着那最糟糕的事情发生。我为这进退两难的境地叹了口气,说道:“就一个。” 
“嗯,”她犹豫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该挑哪个问题来问。“你刚才说我没进那间书店,而是往南走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怒目瞪视着挡风板。对她来说,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可对我来说,却意味着将泄露更多秘密。 
“我还以为我们都不再藏着掖着了呢。”她说道,语气里透出批评和失望。 
好吧,她希望我能坦白。 
“那好吧,”我说道,“我跟踪你的气味。” 
我想看一看她的脸,可又害怕我所见到的。我听见她的呼吸急促了一下,随即又平稳下来。片刻过后,她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很平稳,超出我的意料。 
“你还没有回答我第一次问到的一个问题……”她说道。 
我低头看着她,皱了皱眉。她也在拖延时间。 
“哪个问题?” 
“那是怎么回事——我是说看透人的心思?”她问道,把她在餐厅里的问题又提了出来。“你能在任何地方看透任何人的心思吗?你怎么做到的?你家里其他人也能……”她的声音减弱了,脸又红了。 
“你问的可不止一个问题。”我说道。 
她只是看着我,等着我回答。 
干嘛不告诉她呢?反正她已经猜出了大部分,而且,跟那个正向我步步逼近的问题比起来,这个更容易回答。 
“不,只有我会。我也不能在任何地方听得到任何人的心思,必须离得很近。越是熟悉某人的……‘声音’,能听到他们的距离也就越远,但即便是这样,也不会超过几英里。”我试图想出一个办法去描述,以便能让她听明白。用这个比方她应该能够明白。“这有点像在一个很大的厅里挤满了人,好多人同时在说话,而那只是嘈杂声——背景里的杂音。如果我集中精神去听其中一个声音,我就能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了。大部分时候我都会屏蔽掉所有声音——不然会很容易让人分神。那样就更容易显得正常了,”——我做了个鬼脸——“当我不是在无意中回答别人的想法,而是在回答他们说的话的时候。” 
“为什么你认为自己不能够听到我的心思?”她想知道。 
我告诉她实情,还是用了类比的方法。 
“我也不知道,”我承认道,“我唯一的猜测就是可能你的脑子的工作方式和别人不同,就好比你的念头是调幅范围的信号,而我只能收到调频的。” 
我意识到她不会喜欢这样的类比。想她会有何种反应,我不觉微笑。她没让我失望。 
“我脑子不正常?”她问道,“我是个怪物?” 
“我听到我脑子里的声音说你担心自己是个怪物,”我笑道。她总能抓住最细小的事情,唯独漏掉那些最要紧的,她的本能反应总是错误的…… 
“别担心,”我安慰她道,“这只是个猜测……”现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猜测等着我们讨论呢。 
“这不,说着说着又说到你了,”我说道,我的心被剖成两半,一半充满急切,另一半又很不情愿。 
她叹了口气,还是咬住下唇——让我担心她会弄伤自己。她凝视着我的眼睛,一脸的烦恼。 
“我们现在不是都不再藏着掖着了吗?”我静静地问道。 
她垂下眼帘,内心似乎在为什么左右为难的事而挣扎着。她脸上第一次露出恐惧。 
“天哪!”她倒抽口气。 
我一慌。她看见什么啦?我怎么就吓坏她啦? 
紧接着她大叫。“开慢点!” 
“怎么啦?”我不明白是什么让她这么恐慌。 
“你的时速都超过一百英里啦!”她冲我吼叫。 
这么一点儿小事,仅仅是超了一下速,就让她害怕得叫出来? 
我转了转眼珠。“放松点,贝拉。” 
“你想让我俩找死吗?”她追问,声音又高又急。 
“不会撞车的。”我向她承诺。 
“你为什么要开那么快?” 
“我一直都这样。” 
我迎上她的目光,被她震惊的表情逗乐了。 
“注意看前面的路!”她叫道。 
“我从来没有出过事故,贝拉——连罚单都没接到过,”我冲她咧嘴一笑,拍拍额头。“车子装了雷达探测器。” 
“真可笑,”她挖苦道,声音里的恐惧多过愤怒。“查理就是个警察,记得吗?我从小就受到要遵守交通规则的教育。再说了,你要是撞到树上把咱俩变成沃尔沃卷饼的话,你很可能会一走了之。” 
“也许吧,”我重复她的话,然后笑了,却不带任何幽默色彩。没错,要真是碰上车祸,我们的境遇会截然不同。撇开我的驾驶技术不说,她是有理由害怕的……“可是你就不行了。” 
我叹了口气,把车速放慢。“现在高兴了吧?” 
她看着计速器。“差不多吧。” 
这对她来说还是太快?“我不喜欢开慢车。”我咕哝了一声,可还是让指针滑落到另一个刻度。 
“这还叫慢?”她问道。 
“别老拿我开车说事儿了,”我不耐烦地说道。她刻意回避了我的问题多少次了?三次?还是四次?她的推测有那么可怕吗?我得弄清楚——马上。“我还在等着听你最新的推测呢。” 
她又咬住嘴唇,她的表情变得不安,近乎痛苦。 
我压下内心的焦躁,让声音变得温和。我不想让她苦恼。 
“我不会笑你的。”我承诺道,暗暗希望她不愿说的原因只是因为感到不好意思。 
“我更担心你会生我的气。”她低声说。 
我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温和。“有那么严重吗?” 
“嗯,差不多。” 
她垂下眼皮,不敢跟我目光接触。时间一秒秒地过去了。 
“说吧。”我鼓励道。 
她的声音很小。“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为什么不从头说起呢?”我记起她在晚饭前说过的话。“你说过不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是的。”她同意道,然后又沉默了。 
我揣摩着可能给她带来灵感的东西。“那是从哪里来的——书上?电影里?” 
 我应该趁她不在家时检查一下她收集的东西。我不知道在她那一大堆磨损的平装书里有没有布莱姆?斯都克或安妮?赖斯的书…… 
“不是,”她又开口了,“是星期六,在海滩的时候。” 
这点我倒没有预料到。当地人对我们的风言风语从来都不会太过荒诞——或太过精确。我错过了什么新传闻吗?贝拉偷偷看了我一眼,看到了我脸上的惊讶。 
“我碰巧见到了一个我们家的老朋友——雅克布?布莱尔,”她接着道,“从我生下来,他父亲和查理就是好朋友了。” 
雅克布?布莱尔——这个名字不熟,可它让我记起了一些事情……一段岁月,那是很久以前的了……我向外凝视挡风板,匆匆查看脑子里的记忆,搜索跟这名字有关联的东西。 
“他父亲是奎鲁特人中的一位长者。”她说道。 
雅克布?布莱尔。埃弗雷姆?布莱尔。毫无疑问,是他的后代。 
这真是够糟糕的了。 
她已经知道了真相。 
当车子在漆黑的公路上沿着弯道飞驰时,我的心思已经跳到那些结果上。痛苦让我的身体变得僵硬——我僵在座位上几乎动也不动,只除了为驾驶车子而下意识作出的细微活动。 
她已经知道了真相。 
可……如果她在星期六就已经知道了一切……也就是说她知道了有一整晚这么长的时间了……可是…… 
“我们一起散了一会儿步,”她接着往下说,“然后他就告诉了我一些古老的传说——我觉得他是想吓唬我,他给我讲了一个……” 
她突然顿住,可到了这种地步,她已经没有必要感到疑惑了,我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唯一让我迷惑不解的,就是为什么她现在还跟我在一起。 
“接着说。”我说道。 
“关于吸血鬼的故事。”她低声说道,声音压得很低。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说出这个词甚至比获悉她已经知道真相更糟糕。我为我所听到的而畏缩,随即再度控制住自己。 
“然后你就马上想到了我?”我问道。 
“没有,他……提到了你的家庭。” 
多么讽刺啊,埃弗雷姆自己的子孙违反了他当初发誓要遵守的条约。一个孙子,或者可能是曾孙。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七十年? 
我应该意识到的,危险的并不是那些相信传说的老人。当然,年轻的一代——那些曾被老一辈警告过,但可能会把这些古老的迷信视为可笑的行为——这自然就是真相会被暴露的危险所在。 
我意识到,这意味着我现在可以不受约束地去屠杀这些生活在海边、弱小而没有防御能力的部落了,我很想这么做。埃弗雷姆以及他那群保护者们早在很久以前就死了…… 
“他只是认为那是一个愚蠢的迷信而已,”贝拉突然说,她的声音里透露出一股新的焦躁不安。“他没有料到我会多想什么。” 
我从眼角的余光中看见她正紧张地握紧拳头。 
“都是我不好,”她顿了顿又说道,然后她垂下头,似乎为此感到羞愧。“是我逼他说的。” 
“为什么?”要让我的声音保持平静不是很难。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既然我们已经谈论到这件秘闻的细节部分,我们就只好朝那可怕的结果前进了。 
“劳伦提到过一些关于你的事——她只是想惹我生气,”当她回忆起这件事时,脸色沉了一下。这让我稍微分了一下心,我想知道当别人谈论起我时,怎么就激怒了贝拉……“部落里一个年龄稍大点儿的男孩说你的家人不会来保留区,只是听起来好像有点弦外之音,所以我就单独和雅各布待在一起,哄他说了这些。” 
她这么承认道,脑袋垂得更低了,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内疚。 
我没有看她,大声笑了出来。她感到内疚?她怎么可能会做出一些应该受人谴责的事呢? 
“怎么哄他的?”我问道。 
“我试着和他调情——比我想象的效果要好一些。”她解释说,回想起那次的成功经历,她的语气转为怀疑。 
我只能靠想像——考虑到她好像对所有男性都具有的吸引力,而她自己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当她试着发挥这份魅力时,那将产生怎样巨大的效力。我突然可怜起那个男孩来了,她对他施加的影响力将是惊人的。 
“我要是能看到就好了,”我说道,随即我又笑了,真是够黑色幽默的了。我真希望能听到那个男孩的反应,亲眼目睹那个毁灭性结果。“你还说我迷惑人家呢——可怜的雅各布?布莱尔。” 
我对这个泄密者倒不怎么愤怒,我本来以为我会很生气。他知道得不多。再说了,我怎么能期待有人可以拒绝这个女孩的要求呢?不,我唯一的感到就是怜悯,她对他所做的将让他的心不再平静如水。 
我感觉到她脸红了。我朝她瞥了一眼,她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接着你做了什么呢?”我催促道。是时候回到我们那个恐怖故事了。 
“我上网查了一下。” 
很注重实践。“然后你就相信了?” 
“没有,”她说道。“没有什么相符的信息。大部分都有点无聊。然后——” 
她又哽住了,然后我听见她正咬紧牙齿。 
“然后怎么了?”我追问。她找到什么了?是什么让她晚上做噩梦? 
短暂的停顿过后,她低声说道:“然后我认定这一切都无所谓。” 
震惊让我的思想冻结了有半秒钟,然后我的脑子才又继续运转。为什么她会打发她的朋友先离开而不是跟她们一起逃走……为什么她会再次坐上我的车跟我在一起而不是逃走,不是尖叫着去找警察…… 
她的反应总是错误的——总是错得离谱。她把危险吸引过来。是她招来了危险。
“无所谓?”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心里充满了愤怒。我怎么会想要保护一个这么、这么、这么不想受保护的人? 
“对,”她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我意想不到的温柔。“你是什么,我都无所谓。” 
她真叫人受不了。 
“即使我是个怪物,你也无所谓?即使我不是人类?” 
“对。” 
我开始怀疑她神志是否正常。 
我猜我能安排她接受最好的治疗……卡莱尔可以帮她联系到最好的医生、最优秀的治疗专家。也许他们可以修理好她脑子里的某些零件,不管是什么零件出了问题,不管是什么让她心满意足地坐在一个吸血鬼身边,还脸不变色心不跳。当然啦,只要情况许可,我会经常去看望她的…… 
“你生气了,”她叹息道。“我不该说这些的。” 
好像她把这些叫人心烦意乱的东西藏着掖着,就可以把我们俩拯救出来似的。 
“没有,我宁愿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算你的想法很愚蠢。” 
“看来我又错了?”她询问,语气变得有点好斗。 
“我不是指这个!”我的牙齿又紧咬。“‘这无所谓’!”我用严厉的语气重复这句话。 
她倒抽了口气。“那么我说对了吗?” 
“这有所谓吗?”我反问道。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愤怒地等着她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她说道,她的声音又镇静下来。“不过我很好奇。” 
没什么。这真的无所谓。她不在乎。她知道我不是人类,知道我是一个怪物,而这对她来说真的无所谓。 
除了担心她是否神志正常外,我心底开始燃起了希望。我极力想要压倒这份希望。 
“你好奇什么?”我问她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你多大了?”她问道。 
我不假思索地说出已根深蒂固的答案。“十七。” 
“满十七岁有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我承认道。 
“那就好。”她说道,突然显得热情洋溢。她冲我微笑。我回瞪她,再次担心她的心智问题,她笑得更灿烂了。我做了个鬼脸。 
“你不要笑我。”她警告我。“不过你怎么敢在大白天出门呢?” 
我不顾她的请求还是笑了出来。她的调查似乎没给她带来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鬼话。”我对她说。 
“被太阳烧伤。” 
“鬼话。” 
“睡在棺材里?” 
“鬼话。” 
睡眠在我生活中所占的时间很短——直到最近几晚,当我看着贝拉入梦…… 
“我不用睡觉。”我嘟哝了一声,答得更确切些。 
她沉默片刻。 
“完全不睡?”她问道。 
“从来不睡。”我低低地道。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那双镶嵌在厚厚的刘海下面的大眼睛,我真希望自己能够睡觉。不是为了遗忘,我之前是这么希望的,也不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而是因为我想要做梦。也许,如果我能够失去意识,如果我能够做梦,我就能够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在那个世界,我可以和她在一起,哪怕这个梦只能持续短短几个小时。她梦见过我。我也想要梦见她。 
她也凝视着我,表情充满疑惑。我不得不挪开目光。 
我没办法梦见她。她不应该梦见我。 
“你还没有问我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我说道,我那沉默的胸膛变得更冷、更坚硬。我必须迫使她理解。在某些时刻,她得意识到她正在做什么。她一定得弄清楚所有这一切都有所谓——这比其他一切更要紧。比起我爱她这一事实更要紧。 
“什么问题?”她问道,她感到惊讶,她还没有意识到我要说什么。 
我的声音变得更冷酷。“难道你不关心我的饮食?” 
“哦,这个啊。”她平静地说道,我无法理解。 
“对,就是这个。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不是吸血?” 
我的问题让她退缩了。终于,她明白过来了。 
“嗯,雅各布提到过一点。”她说道。 
“雅各布怎么说的?” 
“他说你……不猎杀人类。他说你们家族按理说应该没有危险,因为你们只猎杀动物。” 
“他说我们没有危险?”我重复道,颇为怀疑。 
“也不完全是,”她澄清道。“他说你们按理说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不过奎鲁特人还是不愿让你们待在他们的地盘上,以防万一。” 
我盯着前方的路,心在绝望地咆哮,我的喉咙因那份熟悉的烧灼的干渴而疼痛。 
“那他说得对吗?”她问道,她的语气冷静得就像在确认一次天气预报。“关于你们不猎杀人类的说法?” 
“奎鲁特人记性真好。” 
她冲自己点点头,努力地思考着。 
“不过你别因为这个而自得,”我飞快地说道。“他们和我们保持距离是对的,我们仍然是有危险的。” 
“我不明白。” 
对,她不明白。怎么样才能让她明白? 
“我们在努力,”我告诉她。“我们通常非常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时候我们会犯些错误,拿我来说吧,我让自己和你单独在一起。” 
她的气味在车厢里依然很有影响力。我正努力去习惯它,我几乎可以不管它,然而无可否认,源于一种错误的理由,我的身体仍然渴望她。我的嘴里正充满了毒液。 
“这是个错误?”她问道,她的声音里有着一股心碎的悲伤。这语声平息了我的怒火。她想要跟我在一起——不顾一切,她想要跟我在一起。 
希望又在我心底膨胀起来,我狠狠地把它击退。 
“是个非常危险的错误,”我告诉她实话,希望这个真相能够让一切都划上句号。 
她没有回应,隔了好一会儿。我听到她的心跳变了——它跳得很奇怪,却又不像是因为害怕。 
“再给我讲讲吧,”她突然说道,她的声音因承受极大的痛苦而扭曲。 
我小心翼翼地审视她。  
 
 她很痛苦。我怎么能让她痛苦?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我问道,我努力地想要找出一个方法让她不受伤害。她不应该受到伤害。我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给我讲讲你为什么猎杀动物而不猎杀人类?”她说道,依然饱含痛楚。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或许这对她来说也无关紧要。 
“我不想成为一个魔鬼。”我轻声低语。 
“可光猎杀动物是不是不够?” 
我试图找出一个相类似的比喻,让她能够更好地理解。“我不能确定,当然,不过我可以把这种方式和光靠吃豆腐和豆奶过日子的方式作比较,我们把自己称作素食主义者,这是我们内部之间的一个小玩笑。这并不能完全填饱我们的肚子——准确点说,应该是饥渴。不过这已足够让我们克制住了。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我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为我带给她的危险而感到羞耻。我仍将继续带给她危险 
“有时候却更难一点。” 
“现在你觉得难吗?” 
我叹了口气。当然喽,她总会问一些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没错。”我承认。 
“可你现在并不饿啊,”她宣称,似乎很有把握。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你的眼睛,”她的语气很唐突。“我跟你说过,我有一套理论。我注意过人们——尤其是男人——饥饿时会很暴躁。” 
我冲她的措辞轻声一笑:暴躁。这么形容很含蓄。不过跟往常一样,她又说对了。“你的观察力还真是敏锐,我没说错吧?”我又笑了。 
她露出了一点点笑意,不过她随即又皱起了眉毛,好像正想着别的事情。 
“这个周末你会和爱美特一起去捕猎吗?”她等我笑完之后才问。 
“对,”我告诉她,我希望她了解我。“我本来不想离开,”我缓缓地接着说道。“可不去又不行。我不渴的时候,跟你在一起才更轻松一些。” 
“你为什么不想离开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而迎上她的目光。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而迎上她的目光。 
“离开你让我很担心。”我“上周四的时候我告诉你别掉进海里或者被车撞到,不是在开玩笑。整个周末我的精神都无法集中,一直担心着你。经过今晚所发生的事情后,我很惊讶你整个周末居然没有受伤。”然后我记起她手掌的擦伤。“嗯,也不完全没有受伤。”我订正道。 
“什么?” 
“你的双手。”我提醒她。 
她叹了口气并且做了个鬼脸。“我摔了一跤。” 
我猜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道,无法压下我的微笑。“我猜呀,作为你来说,情况本来会糟糕得多——而这种可能性在我离开的整个时间里都折磨着我,那是漫长的三天。爱美特都被我烦死了。”老实说,这事儿还没有过去。爱美特可能还在生我的气,家里其他人也一样。除了爱丽丝以外…… 
“三天?”她问道,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了。“你们不是昨天才回来的吗?” 
我不明白她声音为什么这样。“不是,我们星期天就回来了。” 
“那为什么你们没一个人来学校?”她追问道。她的愤怒把我弄糊涂了。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跟她之前问的“鬼话”有关。 
“嗯,你问过我太阳会不会烧伤我,那倒不会,”我说道,“可是我不能在阳光下出门——至少,不能到谁都能看得见的地方去。” 
这让她那神秘莫测的恼怒减轻了一点。“为什么?”她问道,她的脑袋歪向另一边。 
我没办法更形象的解释这一点。所以我只好跟她说:“将来哪一天,我会让你见识见识的。”接着我又怀疑自己会不会最终打破这个约定。今晚过后,我还能再见到她吗?我能爱她爱到能够忍受自己离开她吗? 
“你本来可以给我打电话的。”她说道。 
真是个古怪的主意。“可我知道你很安全啊。” 
“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啊,我——”她突然停住了,盯着自己的手。 
“你什么?” 
“我不喜欢——”她羞涩地说道,脸颊上发烫。“这样见不到你。这样也让我很担心。” 
你现在高兴了吧?我在问自己。看吧,这就是对我那份希望的回报。 
我感到迷惘、兴高采烈又胆战心惊——更多的是恐惧——意识到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在乎我是一个怪物。为什么法规对我不再重要。为什么对与错不再对我产生影响。为什么我所有优先考虑的事情全都下调了一档,为这女孩腾出空间,让她占据我心里最顶端的位置。 
贝拉也喜欢我。 
我知道这份喜欢跟我对她的爱无法相比。可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跟我坐在一起,还那么地高兴。 
如果我去做正确的事,选择离开她,那将足以令她痛苦。 
我本该走得远远的。我本不该再回到福克斯来。我本来应该只给她带来痛苦,再不会有别的什么。 
那会不会阻止我留下来?在一切变得更糟之前? 
可我所感受到的,她身上散发出的温暖拂过我皮肤那份感觉…… 
不。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了。 
“啊,”我对着自己呻吟道,“这就不对了。” 
“我说什么了?”她问道,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难道你没看出来吗,贝拉?我让自己很痛苦是一回事,可让你也这么牵肠挂肚完全又是另一回事了。我不想听到你有那样的感觉。”这是真话,也是谎言。在我心底最自私的那一部分正感觉轻飘飘的——她喜欢我,一如我喜欢她。“这样不对,不安全。我很危险,贝拉——求求你,相信我的话吧。” 
“不。”她使性子地撅起了嘴。 
“我是认真的。”我的内心在激烈地搏斗着——一半在拼命地想让她别逃,另一半却又在拼命地警告她快逃——从我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就像是绝望的咆哮。  
 

 太迟了?我回想起那天下午当贝拉睡觉时,阴影悄然爬上那个阳光下的草坪,我看着这一切,这个只有黑白两色的世界是那么的阴冷,这个瞬间仿佛永无止境。无法避免,不可阻挡。它们偷走了她皮肤的色泽,将她拖进无尽的黑暗中。 
太迟了?爱丽丝预见的图像在我脑中盘旋,贝拉血红色的眼睛毫无表情地凝视着我。毫无表情——可这个未来让她绝不可能不恨我。她会恨我偷走了她所有的一切。恨我偷走了她的生命和灵魂。 
这一定还不会太迟。 
“千万别这么说。”我嘶声道。 
她盯着窗外看,牙齿又紧咬住下唇。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她的呼吸变得困难,好像要喘不过气来。 
“你在想什么?”我得知道。 
她摇了摇头,没有看我。一颗闪亮的,犹如水晶般的东西,滑落她的脸颊。 
我心痛不已。“你哭了?”我害她哭了。我把她伤得那样深。 
她用手背使劲擦去泪水。 
“没有。”她撒了个谎,她的声音哽咽了。 
那长久以来被深埋在我体内的本能促使我朝她伸出手——在那一秒钟里,我从来感觉到自己那么像人类。随即我醒悟到……我不是。我缓缓把手放下。 
“对不起。”我说道,锁紧了下巴。我能够告诉她我有多歉疚吗?为我所犯下这一切的错误而抱歉。为我无尽的自私而抱歉。为她的不幸、为我第一次的、悲惨的爱而抱歉。我也同样为超出我控制的一切而抱歉——从一开始,命运就让我做出了一个魔鬼的抉择,选择结束她的生命。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去管车中气味让我产生的那份讨人厌的反应——企图让自己集中精神。 
我想改变一下话题,好让自己想点别的。幸运的是,我对这女孩持有的好奇心总是难以满足。我总是有疑问可提。 
“跟我讲点什么吧。”我说道。 
“什么?”她生硬地问道,她声音里还残留着泣声。 
“今晚你在想些什么,就在我赶到那个拐弯的地方之前?我不明白你当时的表情——你看上去好像没被吓坏,倒像是在全神贯注地在拼命想着什么。”我回想起她的表情——强迫自己忘记我是通过谁的眼睛看到的——她看上去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 
“我在努力回想怎样对付袭击自己的人,”她说道,她的声音镇定多了。“你知道的,就是防身术。我打算一拳把他的鼻子打得陷进他的脑袋里去。”在她解释到最后那句话时,她的镇定没能持续。她的声音有点颤抖,直到它们因憎恨而变得激动。这一点儿也不夸张,而她那小猫似的愤怒此刻毫无诙谐可言。我脑子里的狂怒沸腾起来了。 
“你打算跟他们拼了?”我想要抱怨。她的本能是致命的——对她自己来说。“难道你就没想过要跑?” 
“我跑的时候经常摔倒。”她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想过喊救命吗?”  
“我正准备要这么做。” 
我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在她搬来福克斯以前,她究竟是怎么让自己活过来的? 
“你是对的,”我对她说,“为了让你活着,我毫无疑问是在和命运抗争。” 
她叹了口气,瞥过窗外。然后看回我。 
“明天能见到你吗?”她唐突地问道。 
反正我都要下地狱了——我不妨好好享受一下这个地狱之旅吧。 
“能——我也要交一篇论文。”我冲她微笑,这么做让我感觉很好。“午餐的时候我会给你留个座位。” 
她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我那颗业已死去的心突然感到更温暖。 
我在她父亲房子前面停下车。她没有动,她不想离开我。 
“你保证明天会去吗?”她坚持问道。 
“我保证。” 
做一件错事怎么能带给我这么多的快乐?这儿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她冲自己点了点头,感到满意,然后开始脱下我的夹克。 
“你拿着吧,”我迅速对她说道。我想留点什么给她,一些属于我的东西。一个象征,就像现在我口袋里的那只小瓶盖……“明天你没有外套穿。” 
她把夹克递给我,惆怅地笑了笑。“我可不想非得跟查理解释不可。”她告诉我。 
我猜不会。我冲她微笑。“哦,那好吧。” 
她把手放在车的门把手上,然后停住。她不愿离开,正如我不愿意她走一样。 
没有人去保护她,哪怕仅仅只是几分钟…… 
皮特和夏洛特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肯定早已过了西雅图。可这儿总还有其他人。对任何人来说,这个世界都不是一个安全的所在,对她而言,它似乎要更危险些。 
“贝拉?”我问道,惊讶地发现,就算仅仅是喊她的名字都会让我感到高兴。 
“嗯?”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当然。”她随口答应了,紧接着眼睛收紧了,好像想起了一件不情愿的事。 
“别再一个人跑到森林里去了。”我警告她说,担心这个请求会不会令她生厌。 
她眨了眨眼,吃了一惊。“为什么?” 
我凝视着那片黑暗。那片漆黑对我的视力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可它对其他猎人也是如此。只有人类才看不见。 
“在那里,并不总是我才是最危险的,”我告诉她,“这个我们就别再说什么了吧。” 
她哆嗦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甚至还露出微笑,她对我说:“你怎么说都行。” 
她的呼吸拂过我的脸庞,如此甜蜜又芬芳。 
我可以一整晚都像这样待着,不过她需要去睡觉了。在我心底正有两股愿望在搏斗着,两者同样强烈:一半在渴求着她,另一半又希望她能平平安安。 
我知道要两者兼得是不可能的,我为此叹息。“明天见。”我对她说,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见到她。不过,她却要到明天才能看见我。 
“那明天见。”她边说边打开车门。 
看着她离开,我心里又是一阵剧痛。 
我在她身后倾了过去,希望能留住她。“贝拉?”  
 
 她回头,然后愣住了,惊讶地发现我们的脸挨得这样近。 
我,也同样被这样近的距离给吞没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阵阵的暖流,如爱抚般拂过我的脸庞。这一刻我能感觉到的只有她如丝般光滑的皮肤…… 
她的心脏如小鹿乱跳,双唇微微张开。 
“睡个好觉,”我低语道,然后在那股涌起的急切——不管它是来自那份熟悉的干渴还是来自我突然感觉到的全然陌生、奇异的欲望——可能促使我做出一些会伤害到她的事之前,我赶紧把身子挪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坐在那儿没有动,睁大了眼睛,晕乎乎的。目眩神迷,我猜。 
我也一样。 
她回过神来——尽管她的脸还是有些茫然——一只脚下了车,她绊倒了,不得不扶住车子好让自己站稳。 
我轻声一笑——希望笑声不会太显眼,不会让她听见。 
我看着她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的廊灯前。目前是平安了。而我很快就会回来,确保她完全平安。 
当我沿着黑暗的街道往前驶时,我感觉到她在目送我离去。我还没有习惯这一点,这带给我一种别样的感受。通常,我都只是简单地在别人追随的目光里看到自己,我只是简单地留意到了。奇怪的是,此刻我感到激动不已——这双追随的眼睛带给我难以言喻的感觉。我知道这只因为是她的眼睛。 
我漫无目的地在黑夜中行驶,脑子里涌现出上百万种想法,它们在我脑子里闹哄哄地乱成一团。 
我开着车在马路上兜圈,转了很久,哪儿也不去,只是想着贝拉,还有真相被揭穿后叫我难以置信的轻松。我不用再害怕她会发现我的底细了。她已经知道了。她觉得无所谓。即使这对她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可对我来说却是一种解脱。 
不仅如此,我还想到了贝拉回应的爱。她不可能像我爱她那样来爱我——可她对我的爱已经足够强烈了。强到足以令她克服来自本能的恐惧。强到足以令她想要跟我在一起。啊,跟她在一起,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快乐。 
眼下——我正独自一个人,而且也没有什么人因为我而被改变,受到伤害——我允许自己姑且好好感受一下那种欢乐,而不必老想着悲剧。仅仅感受一下她也喜欢我的那份喜悦。感受一下赢得她芳心所带来的狂喜,想像一下日复一日都可以坐在她身旁,听见她的声音,赚取她的笑容。 
我在脑子里重播着那个笑容,仿佛又能看见她那丰满的嘴唇弯向两边,梨涡浅现,她的眼睛是如此温暖,仿佛要融化一般……今晚,在我的掌中,她的手指是那么温暖,那么柔软。我能想像轻抚她那凝脂般的脸颊的感觉——光滑、温暖……是那么的脆弱,覆盖在玻璃上的丝……易碎得叫人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想到哪儿去了,直到夜已深沉。当我琢磨着她那引人注目的弱点时,一组新的影像闯入我的脑海。  
在阴暗处不知所措,脸色苍白,充满恐惧——可她还是绷紧下巴,表情坚决,她的眼睛恶狠狠地,十分专注,她那苗条的身子站得稳稳地,准备跟那些自幽暗处向她围拢过来的、噩梦般的庞然身影战斗…… 
“啊,”我呻吟了一声,我的憎恨蓄势待发,爱她所带来的快乐,让我几乎忘了这股憎恨,此时它又重新燃烧,犹如地狱之火。 
我现在正独自一人。贝拉这时,我相信,正平平安安地待在屋子里;这一刻我非常庆幸查理?斯旺——本地执法机构的头儿,接受过训练并且配有武器——是她的父亲。这应该有点帮助,能给她提供一些保护。 
她现在很安全。报仇雪恨占不了我多少时间…… 
不,她应该得到更好的对待。我不能让她喜欢上一个杀人犯。 
可……其他人又怎么样呢? 
贝拉是安全了。安吉拉和杰西卡,现在肯定也正平平安安地躺在床上。 
然而一个魔鬼正不受约束地出现在天使港的大街上。一个人类的魔鬼——要让他继续去残害人类吗?放任自己去执行一场我为之渴望的杀戮是错的。这我很清楚。但放任他再去害人同样不对。 
餐厅那个金发老板娘。那个我没正看过的女侍应。她们都曾在一些琐碎小事上惹恼了我,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就应该遭受不幸。 
她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是某个人的贝拉。 
当我了解到这一点时,我做出了决定。 
打定主意后,我一踩油门,车子加速向北急驰。不管何时,当我碰上一些我处理不了的问题时——类似这样模棱两可的情况时——我知道我可以向谁寻求帮助。 
爱丽丝正坐在门廊那儿,等着我。我把车子停在屋子前面,而不是直接开进车库。 
“卡莱尔在他的书房里。”我还没有开口问,她就告诉我了。 
“谢啦。”我走过她身边时,随手搅乱了她的头发。 
(谢谢你回了我的电话,)她挖苦地想到。 
“噢,”我在门口停下脚步,掏出我的手机掀开来看。“抱歉,我甚至没有查看一下谁来过电话。我……那会儿正忙着。” 
“是啊,我知道。我也很抱歉。在我看到会发生什么的时候,你已经在路上了。” 
(对不起,)她重复道,为自己感到羞愧。 
这会儿要做到慷慨大度很容易,因为贝拉一切安好。“别这样。我知道你不可能逮住每一件事。没有人期望你会无所不知,爱丽丝。” 
“谢谢。” 
“我差一点就叫你出来吃晚饭了——你逮住这一件了吗,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她露齿一笑。“不,我把这件事儿也错过了。真希望我能知道。我一定会来的。” 
“你究竟把注意力放在什么事情上了,竟然错过了这么多事儿?” 
(贾斯帕正在考虑我们周年纪念的事。)她笑了。(他极力想让自己别下定主意,不过我想我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想法……) 
“你还真不害臊哦。” 
“没错儿。” 
她嘟起嘴,然后凝视着我,表情里带着一丝责备。(我后来把注意力集中了。你打算告诉他们她已经知道了吗?) 
我叹了口气。“我会的。稍后再说吧。”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帮我一个忙吧,等我不在场的时候才告诉罗莎莉,好吗?) 
我畏缩了。“当然可以。” 
(贝拉对这事儿反应不错。) 
我叹了口气。“太不错了。” 
爱丽丝冲我露齿一笑。(别小看贝拉。) 
我极力截住我不想看到的那幅影像——贝拉和爱丽丝,最要好的朋友。 
我现在急躁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我有点儿不放心自己离开福克斯…… 
“爱丽丝……”我才开了个头。她已经看出我打算问什么了。 
(她今晚会平安无事的。从现在起我会更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的。她还真需要二十四小时的监护,对不对?) 
“至少吧。” 
“不管怎样,你很快就能跟她在一起了。” 
我深吸一口气。这句话对我来说很美好。 
“去吧——把这事儿了结啦,然后你想去哪儿都行。”她对我说。 
我点头,赶紧去到卡莱尔的房间。 
他正在等我,眼睛盯着门,而不是在看桌子上那本大簿头。 
“我听见爱丽丝对你说在哪儿能找到我。”他说道,微微一笑。 
跟他在一起让我感到宽慰,我又能看到他眼中那仿佛能够感染人的深邃的睿智了。卡莱尔会知道该做什么。  

 “我需要帮助。” 
“什么事儿都行,爱德华。”他承诺道。 
“爱丽丝有告诉你贝拉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差一点就发生,)他订正道。 
“是的,差一点。我感到很为难,卡莱尔。你知道的,我想……非常想……要杀死他。”我开始慷慨陈辞。“可我知道这么做是错的,因为这是为了复仇,而不是为了正义。全凭愤怒,而不能做到公正。可是,让一个连续作案的强奸杀人犯在天使港的大街上闲荡,这也是不对的。我不认识住在那儿的人,可我不能让其他人取代贝拉,成为他的受害者。其他那些妇女——肯定会有人惦记她们,就像我惦记贝拉一样。他们一定会很痛苦的,就像如果是贝拉受到伤害,我也会非常痛苦。” 
他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灿烂微笑,让我的滔滔不绝停住了。 
(她真的很适合你,不是吗?让你变得那么有同情心,那么有自制力。令我印象深刻。) 
“我可不是来听恭维话的,卡莱尔。” 
“当然啦。可我忍不住自己的想法嘛,不是吗?”他又笑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可以放心。不会有其他人取代贝拉受到伤害了。” 
我在他脑子里看到了他的打算。那并不完全符合我的要求,没有我渴望的残忍,可我看得出那样做是正确的。 
“我能告诉你在哪儿可以找到他。”我说道。 
“我们走吧。” 
他在动身时带上了他的黑色皮包。要我就会选择一种更具攻击性的方式把那家伙弄晕——比如说让他脑袋开花——不过我会让卡莱尔按他的方式来处置。 
我们去拿我的车。爱丽丝还坐在台阶上。当我们把车开走时,她冲我们笑着挥手。我看见她已经替我们此行预测好了,我们会很顺利。 
车子开在漆黑的、空荡荡的马路上,这一程很短。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关掉了车前灯。这让我不觉微笑起来,贝拉对我现在的车速不知会作出怎样的反应。我刚才已经开得比平时慢一些了——为了延长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而她还是强烈抗议。 
卡莱尔也在想着贝拉。 
(我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适合他。这真的很意外。也许这里边存在着某种意义。也许它为某种更高的意志服务。只是……) 
他在脑海中描绘贝拉的模样:雪也似的冰冷肌肤、血红的双眸,紧接着他畏缩了,不敢再想下去。 
是啊。只是。确实如此。毁掉如此纯洁而美好的东西,怎么还能称得上“适合”呢? 
我凝望夜色,今晚我所有的快乐都被他的想法毁灭了。 
(爱德华理应得到幸福。这是命运欠他的。)卡莱尔那强烈的愿望让我吃了一惊。(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我但愿能够相信他的话——其中任何一件都行。可这里边根本就没有什么“更高意志”可言,看看发生在贝拉身上的一切吧。那只是一个狠毒的怪物,一种不祥的辛酸的毁灭,谁也无法容忍贝拉接受这样的命运。 
我没有在天使港逗留。我把卡莱尔直接送到那个叫莱尼的“人”那里,他这会儿正跟他那些朋友一起,沮丧得要命——他们中的两人已经喝得烂醉。卡莱尔看得出让我离他这么近有多困难——因为我能听见那个魔鬼的想法,看见他的回忆,贝拉的脸庞夹杂在其他那些没有那么幸运的女孩中间,她们已经救不回来了。 
我的呼吸加快了,紧紧握住方向盘。 
(走吧,爱德华。)他温和地对我说。(我可以保证不会再有人受伤害了。你回贝拉身边去吧。) 
在这种情况下提到她再合适不过了。她的名字是唯一能让我分散注意的事,此刻它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 
我把他留在车里,然后笔者地穿过那片沉睡的森林,跑回福克斯。这次我花的时间比刚才开快车还要短。几分钟以后,我已经爬上了她家那斑驳的外墙,推开她房间的窗户滑了进去。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心底一阵轻松。一切都安然无恙。贝拉平平安安地躺在她的小床上,做着梦,她那湿润的长发卷成一团,就像海藻一般披散在枕头上。 
然而,跟平时的夜晚不一样,今晚她蜷缩成一个小球,被子密密严严地裹住肩膀。我猜,是因为冷。我在平时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在睡梦中打了个哆嗦,嘴唇微微颤抖。 
我沉吟片刻,接着走到门廊,第一次仔细查看这间屋子的其他部分。 
查理的呼噜声响亮而有规律。我几乎能捕捉到他在做什么梦。有东西在哗哗流动的水里游动着,耐性加上期待……也许跟钓鱼有关吧? 
那儿,就在楼梯的最顶端,看起来像是一个橱柜,我满怀希望地打开它,发现了我要找的东西。我在那个小小的织品柜里挑出一条厚毛毯,拿到她的房间。我会在她睡醒以前把毯子放回去,没有人会留意到它被动过。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毯子铺开,盖在她身上;她没有察觉到身上的重量增加了。我回到摇椅上。 
在我焦躁不安地等着她暖和的时候,我想到了卡莱尔,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我知道他的计划会很顺利——爱丽丝已经预见到了。 
一想到我的父亲,我不觉叹了口气——卡莱尔真是太过信任我了。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所期待的那个人。那个人,那个配得到幸福的人,也许会有望配得上这个沉睡的女孩。如果我能变成那个爱德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我脑子里没来由地浮现出一幅奇异的景象。 
有那么一瞬间,我原先所想像的命运那巫婆般的嘴脸,那个企图毁掉贝拉人生的巫婆,被一个最愚蠢、最鲁莽的天使代替。一个守护天使——也许有点像卡莱尔描述的那个版本的我。唇边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她那湛蓝色的眼睛满带顽皮,正是这个天使把贝拉塑造成这个样子,让我没法忽视她。让那强烈到简直荒谬的气味吸引我的注意,让那沉默的思想激起我的好奇,让那安静的美丽吸引我的目光,让那无私的心灵赢得我的钦佩。然后再省去那自我防护的本能——好让贝拉能够忍受待在我身边——再有,最后,还加上一份叫人毛骨悚然的彻底的坏运气。 
这个不负责任的天使一笑置之,就把她这个脆弱的创造物径直推到我面前。对我那具有明显缺陷的人品给予充分信任,相信我会让贝拉活下去。 
在这幅画面中,我不是贝拉的死亡判决;她是天使赐予我的恩惠。 
这个做事轻率的天使让我为之摇头,她不比那个巫婆好多少。我不能对这个办事危险而又愚蠢的天使抱有好感。至少,那不详的命运是我能够对抗的。 
而我呢,我没有天使。好人才能拥有她们——像贝拉这样的好人。这样说来,她的天使在哪儿呀?谁在守护着她呢? 
我静静地笑了,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现在,我在充当这个角色。 
一个吸血鬼的守护天使—— 
一个半小时过后,贝拉蜷缩着的身体放松地舒展开来。她的呼吸变得更沉稳了,她开始喃喃自语。我心满意足地笑了。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可至少,今晚,因为有我在这里,她睡得更香甜了。 
“爱德华。”她在叹息,也露出了微笑。 
我把悲剧暂时甩到一边,让自己又沉浸在这份幸福中。 
第十章 盘问 
CNN最先报导了这则消息。 
我很高兴在出门上学之前听到了这条新闻,我焦躁不安地去听有多少个人涉及此案,还有它得到了多少关注。所幸今天有不少坏消息。南美洲发生地震,中东爆发政变。所以这条新闻仅仅播了几秒钟,聊聊数语外加一幅照片。 
“阿朗佐?凯尔迪瓦拉?华莱士,被认定是得克萨斯和俄克拉荷马的几起强奸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昨晚因为一通匿名举报而在俄勒俄冈州波特兰被捕。今天凌晨,华莱士被人发现在一条小巷里昏迷不醒,地点离警察局仅有几码远。警方无法告知我们在此期间他将被引渡到休斯顿还是俄克拉荷马接受审讯。” 
那幅照片不太清晰,是一张嫌疑犯的面部照片,他在拍这幅相片时留起了一丛大胡子。即使贝拉看见了,也可能认不出他。我希望她认不出,没有必要让她再受惊吓。 
“这条新闻在镇子里不会受到什么关注的。这事儿离当地人太远了,估计他们不会感兴趣。”爱丽丝对我说,“卡莱尔把他带到州外再打举报电话,这法子很好。” 
我点点头。贝拉不怎么看电视,而我还从没见过她父亲看体育频道以外的节目。 
我已经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了。这个魔鬼再也不能狩猎了,而我也用不着杀我已经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了。这个魔鬼再也不能狩猎了,而我也用不着杀人。不管怎么说,近来都没有。我信任卡莱尔是对的,不过我还是觉得太便宜那个魔鬼了。我唯有寄望于他能引渡到得克萨斯,那个地方还有死刑……  
 

 不,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我会把这事儿放在一边,把注意力集中到最重要的事情上。 
我离开贝拉还不到一个小时呢。我已经在盼着见到她了。 
“爱丽丝,你介不介意——” 
她打断了我。“罗莎莉会开车的。她会装作很生气,不过你也知道她正巴不得秀一秀她的车呢。”爱丽丝喔呵呵地笑了。 
我冲她咧嘴一笑。“我们学校见。” 
爱丽丝叹了口气;我的笑容变成一个鬼脸。 
(我知道。我知道。)她想道。(还没到时候。我会耐心等下去的,直到你准备好让贝拉认识我。不过,你将来会明白的,我这么做可不是出于自私哦。贝拉以后也会喜欢我的。) 
我没有回她的话,因为我正赶着出门去。贝拉会想要认识爱丽丝吗?交一个吸血鬼做闺中密友? 
想想贝拉的为人……这主意可能压根儿不会让她感到不安。 
我冲自己皱一皱眉。贝拉想要的事和对她来说最好的事完全是两码事。 
当我把车停在贝拉家的车道时,开始感到心神不宁。人类有句格言:事情到了早晨就会有所不同——因为当你一觉醒来后,一切都会改变。在这个雾蒙蒙的白天,在微弱的光线下,贝拉会觉得我看起来有不一样吗?跟在黑夜中相比,我看起来是变得更危险呢,还是相反?真相会不会趁她睡着的时候渗入她的梦乡?她会不会最终被吓倒? 
不过,她昨晚睡得很安详。当她一次又一次喊我名字时,她笑了。她不止一次轻喃着祈求我留下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今天也依然如此? 
我紧张地等待着,聆听她在屋中的声音——下楼梯时轻快而匆忙的脚步声,金属包装纸被撕开时的尖锐声响,冰箱门被猛地关上时发出“砰”的一声。听起来她很匆忙。是急着回学校吗?这种想法让我微笑,再次燃起希望。 
我看一眼时间。我估计——按她那辆旧货车的速度——她可能要迟到了。 
贝拉从屋子里冲出来,她的书包在肩膀上晃荡,用发夹夹住的发辫已经在脖子上散开了。她身上穿的那件厚厚的绿毛衣看起来不足以让她单薄的身体抵御寒冷的雾气。 
那件长毛衣对她来说太大了,很不合身。这使得她那本就很苗条的体态,从纤弱柔软的线条变成瘦长的竹竿。对此我倒是挺感激的,我宁愿她穿成这样,也不太乐意她穿昨晚那件柔软的蓝色衬衫……那件衣服的布料将她的皮肤衬托得太诱人了,领口开得太低了,低到足以露出她那迷人的锁骨。那种蓝颜色就像水一般紧贴她身体的曲线流动…… 
我最好还是——这点绝对必要——尽量别去想那曲线,所以我很感激她穿着的这件难看的毛衣。我负担不起犯错误,而且那绝对会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要是我老想着她的唇……她的皮肤……她的身体……这些念头让我产生一种奇怪的欲望,它们将动摇我的意志,让我失去控制。可我不能允许自己有想去碰她的念头,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我会弄坏她。 
贝拉出门后拐了个弯,她走得太急了,几乎从我车子旁边跑过而没有留意到我。  
 

 然后她刹住脚停下,她的书包已经滑到胳膊那儿了,当她看到那辆车时,眼睛睁得圆圆的。 
我下了车,不在乎自己是否以人类的速度,替她打开车门。我不想再欺骗她了——至少,在我们单独相处时,我想做回我自己。 
她看见我了,愣住了,好像我在雾中看起来很不真实似的,接着她眼里的惊讶转变为别的什么,而我也用不着再担心——或者说希望——经过这一个晚上她对我的感情发生了变化。热情、惊叹、迷恋,全都洋溢在她那仿佛融化似的巧克力色的眼睛里。 
“你今天想坐我的车吗?”我问道。跟昨天的晚餐不一样,我会让她做出选择。从现在开始,选择权在她手里。 
“好啊,谢谢你。”她低声说道,毫不犹豫地坐进我的车。 
她又对我说“好的”了,这一事实会不会让我停止兴奋过度?我表示怀疑。 
我瞬间移动到车子旁,迫不及待地坐到她身边。她对我的突然出现没有表现出震惊。 
当她这样挨着我坐在身边时,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一如我同样享受家人带给我的爱和友谊。不管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多么诱惑,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快活过。即使明知这是一个错误,明知这可能不会有一个好结局,明知我无法笑到最后。 
我的夹克折起来挂在她椅子的靠背上。我看见她注意到了。 
“我把外套给你带来了。”我告诉她。这是我的借口,我得找个借口,好为我今天早上的不请自来自圆其说。今天很冷。她没有外套。这肯定是一个可以被接受的理由,符合骑士风度。“我可不想你得病或什么的。” 
“我可没有那么娇气。”她说道,她凝视着我的胸膛而不是我的脸,好像不怎么敢跟我的目光接触。不过在我要下命令或用些好话来哄她之前,她就把外套穿上了。  

 “是吗?”我喃喃自语。 
当我加速朝学校驶去时,她看向外面的公路。这样的沉默我只能忍受几秒钟。我得弄清楚她今天早上在想些什么。打从上一次太阳升起以来,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改变。 
“怎么啦,今天不玩‘猜猜二十问’了”我问道,想让气氛保持轻松。 
她莞尔一笑,似乎对我提出的话题感到高兴。“我的问题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 
“你的反应反倒让我更不舒服。”我老老实实地说道,对她的微笑回以一笑。 
她的嘴巴扁了扁。“我的反应很差劲吗?” 
“没有,这才是问题所在。你很冷静地对待这一切——这是不自然的。”迄今为止,连尖叫也没有一声。她怎么能做到这样?“这让我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当然喽,每一件她做过的或没做过的事我都想弄清楚。 
“我一直都在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啊。” 
“你加工过了。” 
她的牙齿又咬住了下唇。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这是一种对紧张的下意识的反应。“也没有加工很多。” 
单单这几个字就足以引起我的好奇心。她刻意向我隐瞒了什么? 
“已经足以令我发疯了。”我说道。 
她迟疑着,然后嘀咕了一声。“你不是真想听吧。” 
我不得不花了一会儿功夫来想一想,将我们昨晚谈话的全过程在脑子里过一遍,在我想通之前,把它们一个字一个字的都琢磨了一遍。这让我绞尽脑汁,因为我根本想像不出有什么话是我不愿听她对我说的。紧接着——因为她的语气跟昨晚一样;我突然又感受到那阵心痛——我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次,我曾告诉她不要说出她的想法。(永远别这么说,)我几乎在冲她咆哮。那时我把她弄哭了…… 
这就是她向我隐瞒的想法吗?她对我的感情已经那么深了?她不介意我是一个怪物,还有,她认为事到如今,她已不能改变她的心意? 
我说不出话,快乐和痛苦,它们是如此强烈,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这两种情感的激烈交战,让我根本没办法好好作出回答。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她心肺跳动的均匀节奏。 
“你家里其他人呢?”她突然问道。 
我深深吸口气——我意识到,我已经习惯了;这让我感到满意。 
“他们都坐罗莎莉的车。”我把车开进露天停车场,把它停在我正谈论的那辆车旁边。看见她眼睛都睁圆了,我藏起了笑容。“这车很惹眼,对吧?” 
“嗯,哇,既然她有车,为什么还要坐你的呢?” 
罗莎莉本来应该很享受贝拉的反应的……如果她能够客观地去看贝拉的话,而这不太可能。  
“就像我说过的,它太惹眼啦,我们想尽力跟大家保持一致。” 
“你可没做到,”她对我说,然后她笑了,笑得很欢畅。 
在我满脑子都是疑虑的时候,她那快活的、无忧忧虑的笑声,让我空荡荡的心窝一下子温热起来。 
“既然这么扎眼,那为什么罗莎莉今天还要把它开来呢?”她不解地问。 
“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我现在在打破所有的规则。” 
这么回答应该不会太吓人——所以,当然喽,贝拉对此报以一笑。 
就跟昨晚一样,她没有等着我来开车门。这儿是学校,我不得不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样子——所以我没法子迅速移动去阻止她——不过她以后会习惯被礼貌对待的,而且很快。 
我尽可能地挨着她身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留意我的靠近会不会给她带来任何不适。有两次,她的手朝我动了动,随即又猛地缩回去。看起来她想要碰我……我的呼吸加快了。 
“你们为什么都要买那样的车呢,既然你们都不想那么招摇?”她边走边问。 
“一种嗜好,”我承认道,“我们都喜欢开快车。” 
“都很有型啊。”她咕哝了一声,带着酸溜溜的语气。 
我咧嘴一笑,她没有抬头看我。
杰西卡被吓傻了的思想打断了我的想法。她正在等贝拉,站在自助餐厅的屋檐突出来的雨棚下,手臂上搭着贝拉的外套。她两眼圆瞪,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下一刻,贝拉也注意到了她。当贝拉留意到杰西卡的表情时,两颊上升起一团微微的红晕。杰西卡脑子里的想法清楚地印在她的脸上。 
“嘿,杰西卡,谢谢你记住了。”贝拉向她打招呼。她伸手要回外套,杰西卡一声不吭地递给了她。 
我该对贝拉的朋友礼貌点儿,不管他们是不是真正的好朋友。“早上好,杰西卡。” 
(哇噢……) 
杰西卡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可笑……而且,老实说,还有点尴尬……意识到在贝拉身边的我是竟那么的温和。好像再也没有人会怕我了。要是这事儿被爱美特知道,他铁定会笑到下世纪。 
“呃……你好。”杰西卡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然后眼睛闪向贝拉的脸,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我看我们还是三角课上再见吧。” 
(你要全部供出来!我要的可不是简单的回答。细节!我要知道全部细节!怪胎爱德华?卡伦哎……生活太不公平啦!) 
贝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吧,我们待会儿见。” 
杰西卡急匆匆地赶去上第一节课,一边时不时回头瞥我们两眼,她脑子里的想法正汹涌澎湃,充满了狂热。 
(整件事从头到尾我都要统统弄明白,一点儿也不漏!他们昨晚是不是约好了在那里见面的?他们是在约会吗?有多长时间啦?她怎么能把这事儿瞒得死死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干?这事儿肯定不是碰巧发生的——她对他肯定是认真的。我可不能容忍啥也不知道!我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跟他……噢,我发誓肯定有……)杰西卡的想法突然变得语无伦次了,转为满脑子的幻想。我赶紧避开她的推测,这倒不完全因为在她脑子里那幅画面中,她把贝拉换成了自己。 
这肯定不可能。可是我……我倒是很想…… 
我将那幅画面从脑子里成功驱逐出去,即使让自己这么想一想也不行。我会对贝拉犯下多少错误啊?哪一种错误最后会害她送命? 
我甩了甩头,极力让自己脑子清醒些。 
“你打算告诉她些什么?”我问贝拉道。 
“嘿!”她反应激烈地低声说,“我还以为你猜不出我的心思呢!” 
“我是猜不出来。”我惊讶地盯着她,想搞清她这话的意思。啊——我们肯定是同时想到一块儿去了。唔……我倒挺喜欢这样。“不过,我能猜出她的——她会在课堂上等着打你的埋伏的。” 
贝拉呻吟了一声,随即把夹克脱下来。我一开始没有意识到她打算把它还给我——我都没有向她要;我宁愿她留着……作为一个象征——所以我迟迟没有伸手去帮她。她把夹克递给我,然后换上自己的外套,她没有抬头去看,没有留意到我的手迟迟没有伸出来。我对此皱了皱眉,随即在她注意到之前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那么你打算告诉她什么?”我催问道。 
“能帮点小忙吗?她想知道些什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想听她的想法——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那不公平。” 
她的眼睛收紧了。“不对,你不告诉我你所知道的——那才叫不公平呢。” 
说得也是——她不喜欢双重标准。 
我们一起走到她上课的课室门口——我不得不在这儿跟她告别;我徒劳地想道不知柯普女士能不能做做好人,帮我把英语课的时间改动一下……我让自己集中精神。我是该公平点儿的。 
“她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在偷偷约会,”我慢吞吞地说道,“她还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 
她的眼睛睁大了——没有被吓一跳,此时显得很机灵。它们告诉了我一切,我读得出。她在装作啥也没听懂。 
“呀,”她咕哝了一声,“那我该怎么说呀。” 
“唔。”我考虑着该怎么答复她。 
一缕逸出的散发,因为雾气而稍微有点湿润,垂落到她的肩膀上,缠绕在她的锁骨间——她的锁骨在那件可笑的大毛衣里若隐若现。它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把我的目光引向其他那些被藏起来的线条上。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拈起那缕头发,不碰到她的肌肤——就算没有我的碰触,今天早上也够冷了——把它塞回她零乱的发辫里,好让它别再让我分心。我想起麦克?牛顿摸她头发的那一次,这段回忆让我下巴拉长了。当时她立刻就缩开了,避开了他的触碰。这会儿她的反应完全不一样,她没有缩开,而是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涌起了红晕,同时心跳突然变得很不规则。 
当我回答她的问题时,我极力去藏起笑容。 
“我想你可以肯定地回答第一个问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她自己选择吧;选择权永远在她手里。“——这样要比任何其他的解释都容易一些。” 
“我不介意。”她低声说道,心跳还没恢复正常。 
“至于她另一个问题……”我这会儿没法藏起笑容了,“嗯,我会自己去听答案的。” 
让贝拉去伤脑筋吧。看见她脸上掠过的震惊表情,我压下了一声笑。 
趁她还没来得及问更多的问题,我迅速转过身去。眼下的我很难拒绝她的请求,不管那是什么请求。而且,我想听的是她的想法,不是我的。 
“午饭时见!”我回过头去冲她喊道,借机核对一下她是不是还吃惊地睁大眼睛盯着我的背影看。她正傻愣愣地张大了嘴巴。我又转过身去,笑了出来。 
我边走边心不在焉地意识到那些围着我转的想法,有震惊,有猜测——那些眼睛在贝拉和我渐行渐远的背影之间扫来扫去。我没怎么在意。我还没法子集中精神。在我穿过潮湿的草坪去上我下一节课时,我真的很难控制住自己走路的速度。我想撒腿狂奔——真正意义上的狂奔,快到让自己能够消失掉,快到让自己感觉好像正在飞翔。我体内的一部分早就在飞啦。 
我来到课室,把夹克穿在身上,让她的芬芳裹住我,在我周围荡漾。我现在会感觉到那股烧灼——我正在习惯她的气味,让自己变得麻木——这样等到了午饭,当我又能跟她在一起时,就更容易忽视它了…… 
老师没来烦我,没有提问我,这好极了。今天他们本来很容易就能让我出洋相——一旦提问,我将毫无准备,哑口无言。这个早上,我的心早就飞到其他地方去啦,只有人留在课室里。 
我当然在看着贝拉啦。这变得越来越自然了——就跟呼吸一样自觉。我听见她跟情绪低落的麦克?牛顿说话。她很快把话题引向杰西卡,我咧开嘴大笑,让罗伯特?索耶(他坐我右边那张桌子),很明显地往后缩开,缩进椅子最里面,离我远远的。 
(呼,吓死人了。) 
呃,我还没有完全晕头转向嘛。  
 

 我同时也在监视杰西卡,不过看得不紧,她正精心盘算着该怎么拷问贝拉。我几乎不能等到第四节课,我的热切和焦躁是这个一心想要挖掘最新绯闻的八卦女孩的十倍。 
我也去听了安吉拉?韦伯的心声。 
我没忘记我对她的感激之情——从一开始,她对贝拉的想法就很友善,而且昨晚还帮了我的忙。所以我整个早上都在等待,希望能发现她想要的东西。我认定那是一件很容易到手的东西;就跟其他人类一样,她肯定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小饰品或小玩艺。可能有好几个。我会把东西匿名寄给她,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可结果证实,安吉拉的想法几乎跟贝拉一样,不太通融。就一个青少年而言,她有点儿古怪,她很满足。很快乐。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能那么善良——她是那种少见的好人,他们很知足,一点儿也不贪心。当她的注意力没有放在那些课程和笔记上时,她就想着她那两个双胞胎弟弟,她打算这个周末带他们去海边——预感到他们将兴奋到什么程度,她像个母亲似的感到开心极了。她经常都要照顾他们,可她毫无怨言……真的很温馨。 
可这对我没有什么帮助。 
她肯定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会一直找下去。不过这事儿得先放一放。到贝拉和杰西卡上课的时间了。 
当我去上我的英语课时,我连路也顾不上看。杰西卡已经坐在位子上了,她不耐烦地用两只脚轻轻点着地板,一边等贝拉来。 
跟她相反,走进课室后,我一坐进指定座位,就变为彻底静止状态。我不得不提醒自己时不时动一下,好继续自己的伪装。这很困难,因为我的思想太过集中在杰西卡身上了。我希望她能专心点儿,给我好好地去读贝拉的脸。 
当贝拉走进课室时,杰西卡两只脚点得更激烈了。 
(她看起来闷闷不乐的。为什么?也许是跟爱德华?卡伦没什么进展。那真叫人失望。除了……嗯,这么看来他也不是高不可攀的……如果他突然对约会感兴趣了,我可不介意跟他……) 
贝拉的脸看起来可不像是忧郁,倒像是不情愿。她正烦恼着呢——她知道我什么也听得到。我对自己微笑。 
“告诉我所有的一切。”贝拉还在脱外套,把它挂在椅背上,杰西卡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贝拉不紧不慢地挂着外套,显得很不情愿。 
(哎呀,她动作慢死了。让我们赶快直奔正题吧!) 
“你想知道些什么?”贝拉坐下来,有意拖延时间。 
“昨晚都发生了什么事?” 
“他请我吃了晚饭,然后开车送我回家了。” 
(接下来呢?好啦,肯定还有下文!她一定在撒谎,我就知道!我会让她全招出来。) 
“你怎么会那么快就到家了?” 
我看见贝拉转动着眼睛看向一脸疑心的杰西卡。 
“他开车像个疯子,吓死人了。” 
她露出一抹微笑,而我则大声笑了出来,打断了梅森先生的讲课。我试图用咳嗽来掩盖笑声,可没人是傻瓜。梅森先生生气地瞪了我一眼,可我甚至没心思去听一听他脑子里正想什么。我在竖起耳朵听杰西卡。 
(呃,听起来她像是在说实话。她干嘛要我像挤牙膏似地一句句逼问啊?要换了是我,早就憋不住全抖出来啦。) 
“是在约会吗——你是不是要他在那里等你来着?” 
杰西卡看见从贝拉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然后失望地发现它好像很真诚。 
“没有——我看到他在那里时也非常吃惊。”贝拉告诉她。 
(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今天开车送你上学啊。”(这里边肯定有什么。) 
“没错——这也让我很惊讶。他昨晚注意到了我没穿外套。” 
(好像没什么有趣儿的,)杰西卡想道,又一次失望了。 
我想听些我还不知道的事。我希望她没那么容易满足,这样她就不会跳过我一直等着听的问题。 
“那么你俩还会一起出去吗?”杰西卡询问。 
“他提出星期六要开车带我去西雅图,因为他觉得我的卡车开不到那儿——这个算吗?” 
(唔,他肯定是不怕麻烦特意去……嗯,照顾她,之类的。他肯定另有打算,要不就是对她有意思。那怎么可能?贝拉是个疯子。) 
“算。”杰西卡回答了贝拉的问题。 
“嗯,那么,”贝拉得出结论。“就还会一起出去。” 
“喔……爱德华?卡伦哎。”(不管她喜不喜欢他,这点才是最主要的。) 
“我知道。”贝拉叹息道。 
她的语气鼓舞了杰西卡。(终于——她听起来好像是弄明白了。她肯定意识到……) 
“等一下。”杰西卡说道,突然记起她要问的最重要的问题。“他有没有吻你?”(求求你说有吧。然后详详细细地把全过程都描述出来。) 
“没有,”贝拉咕哝了一句,然后她的眼睛向下盯着自己的手,她的脸垂下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该死。我希望……哈,看起来她说的是真的。) 
我皱眉。贝拉看起来确实是在为某事而沮丧,不过肯定不是为杰西卡猜想的那件事。她不会希望我吻她的。她不可能会想要靠近我的牙齿。因为她全都知道了,我有毒牙。 
我打了个哆嗦。  
“你觉得星期六……”杰西卡想促使她说下去。 
贝拉看起来甚至更沮丧了,她开口说道:“我真的很怀疑。” 
(没错,她真的这么盼望来着。那让她失望极啦。) 
是不是因为我是透过杰西卡的想法看到这一切的,所以看起来杰西卡说的好像是对的? 
我晃了一下神,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假如我试着去吻她的话,那会是怎样的感觉。我的唇贴在她的唇上,就好比一块冰冷的石头贴在温暖、柔软、光滑的…… 
然后她死掉了。 
我摇了一下头,赶紧避开这个想法,让自己集中精神。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你有跟他聊天吗,还是说你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挤牙膏似地问一句说一句?) 
我懊恼地一笑。杰西卡的想法很狭窄。 
“我不知道,杰西,聊了很多东西。我们谈了一点关于英语课论文的事。” 
只聊了很少很少的一点。我笑得更开怀了。 
(噢,得了吧。)“求求你了,贝拉,透露一点细节吧。” 
贝拉沉吟片刻。 
“嗯……好吧,我想起了一件事。你真应该看看那个冲他调情的女侍应——完全超乎寻常地热情,可他根本就没看她。” 
真是一个奇怪的细节。让我惊讶的是贝拉居然会留意到。 
(有意思……)“那是个好现象,她长得漂亮吗?” 
唔,杰西卡比我更关注这个问题。肯定是个女性话题。 
“相当漂亮,”贝拉告诉她,“大概十九或二十岁吧。” 
杰西卡分了一下神,回想起星期一晚上她跟麦克的约会——麦克对一个杰西卡认为一点儿也不漂亮的女侍应表现出过分的友好。她甩掉那个回忆,回过神来,强压住心头的恼怒,继续追问更多细节。 
“那更好了,他肯定是喜欢你。” 
“我也这么觉得,”贝拉说得很慢,我挪到了椅子边上,身体僵住不动。“但是还很难说,他总是那么模棱两可的。” 
我之前的表现肯定不像我原来以为的那样容易被人看透,那样不克制。不过……像她这么机敏……她怎么会没有意识到我已经爱上了她呢?我迅速回想了一下我们之间的谈话,几乎惊讶地发现我没有把那句话明白地说出来。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呢。 
(哇噢,你是怎么做到的,跟一个超帅男模面对面坐在那儿,还跟他聊天?)“我不知道你怎么有那么大单子敢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杰西卡说道。 
贝拉脸上掠过一抹震惊。“为什么?” 
(古怪的反应。她认为我在说什么?)“他有点……”(怎么说好呢,)“叫人害怕。要是我就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今天当着他的面时,我甚至连英语也不会说了,而他只说了一句早上好。我一定听起来像个白痴。) 
贝拉莞尔。“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确实遇到很多麻烦,经常前言不搭后语。” 
她一定是想安抚杰西卡。当我俩一起时,她的自我人格简直强烈到有点反常。 
“哦,不过,”杰西卡说道,“他简直帅呆了,帅得让人难以置信。” 
贝拉的脸色突然一冷。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当她为某种不平之事感到愤怒时,就会露出这种表情。杰西卡没有对她的表情进行加工转换。 
“比起这个来,还有更多特别的地方。”她冷淡地说道。 
(噢喔,现在我们有进展啦。)“真的吗?比如说?” 
贝拉咬住嘴唇。“我也说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说道,“可他隐藏在那张脸后边的甚至更加令人难以置信。”她没有看杰西卡,她的目光有点飘忽,似乎在凝视着远处的某个东西。 
此刻,我的感受就跟受到卡莱尔或爱丝梅的赞美时一样,他们对我的赞美,超过了我应得的。两种感觉很相似,可现在的感觉要更强烈,更令我心神荡漾。  
 (她傻乎乎地扯到哪儿去啦——没什么比那张脸更好的啦。除非是他的身体。绝对。)“那可能吗?”杰西卡咯咯地笑了起来。 
贝拉没有扭过头来。她仍在凝视远方,没有理杰西卡。 
(一个正常人都会得意洋洋。也许我该问得简单点。哈哈。简直就像跟一个幼儿园小孩说话一样。)“那么你很喜欢他喽?” 
我又僵住了。 
贝拉没有看杰西卡。“对。” 
“我是说,你真的喜欢他吗?” 
“真的。” 
(看呀,她脸红啦!) 
我看着呢。 
“有多喜欢?”杰西卡追问道。 
这间英语课课室肯定被大火烤得滚烫,而我根本没有留意到。 
贝拉的脸这会儿红得发亮——我几乎能从这幅画面中感觉到那股热度。 
“太喜欢了,”她低声说道,“比他喜欢我还多,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克制住。” 
(该死的!瓦纳先生刚才问我什么了?)“嗯——是哪一道题,瓦纳先生?” 
杰西卡再也不能继续拷问贝拉了,这很好。我需要静一静。 
这女孩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比他喜欢我还多?她怎么会得出这种结论?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克制住?这又是什么意思?我根本找不到对这两句话的合理解释。它们根本说不通。 
不管什么事,我好像都不能想当然。那些再明显不过的事儿,那些连傻瓜都能弄明白的事儿,不知道怎么搞的,一进到她那个怪脑袋里,就会变了个样,完全颠倒过来。比他喜欢我还多?也许我还真不该将她一贯以来的做法排除在外。 
我怒目瞪视着挂钟,咬紧牙关。几分钟怎么可能感觉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的前途在哪儿啊? 
在瓦纳先生整一节的三角课上,我始终绷紧着下巴。我听他的讲课比听我自己的课还要多。贝拉和杰西卡没有再说话,不过杰西卡偷看了贝拉好几次,而有一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的脸又涨得通红。 
午饭时间来得还不够快。 
我不确定杰西卡会不会得到一些我一直在等的答案,这时下课了,可贝拉的反应比她快。 
下课铃一响,贝拉就转向杰西卡。 
“英语课上,麦克问我星期一晚上你有没有说什么。”贝拉说道,嘴角泛起一抹微笑。我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进攻是最好的防御。 
(麦克问起我?)杰西卡心花怒放,这让她一下子松懈下来,变得更温和,没了平时的尖酸刻薄。“你在开玩笑吧?你都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你说玩得很开心——他看上去很高兴。” 
“讲讲他到底怎么说的,还有你是怎么回答的!” 
很显然,这些就是我今天从杰西卡那儿得到的一切啦。贝拉微笑着,好像她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回合好像是她赢了。 
好吧,我们还有午饭时间呢。我肯定能比杰西卡更成功地从她嘴里套出答案,我会把事情弄清楚的。 
在第四节课那一个小时里,我仅能容忍自己偶然核查一下杰西卡。她满脑子都是麦克?牛顿,听得我很不耐烦。在过去两个星期里,我已经受够他啦。他该庆幸自己还能活着。  
我索然无趣地跟爱丽丝一起踱去体育馆上课,每逢要跟人类一起上体育课,我们都会这样。当然喽,她是我那队的。今天开始教羽毛球。我厌烦地叹着气,慢吞吞地晃了晃球拍,将球朝另一组打过去。跟我对打的是劳伦?莫洛莉,她没接到球。爱丽丝将球拍当警棍耍,一边盯着天花板看。 
我们都恨体育馆,爱美特尤为憎恨。在他的字典里,投掷运动简直就是一种冒犯。今天的体育馆看起来比平时更糟——我像爱美特一样满心厌恶。 
就在我不耐烦到快要发作时,克拉普教练叫停了比赛,他让我们提前解散。谢天谢地他没有吃早饭——他最近正减肥呢——结果让他饿得急匆匆离开校园,打算找个地方饱餐一顿。他对自己暗自承诺明天再重新开始他的减肥计划…… 
这样一来我就有足够的时间在贝拉下课前就去到数学楼。 
(玩得开心点儿,)爱丽丝想着,一边改变方向去跟贾斯帕会合。(只需要再耐心等几天。我就猜你不会替我向贝拉问好,对吧?) 
我摇了摇头,被她惹恼了。所有的预言家都这么自以为是吗? 
(仅供参考哦:不管怎么看,这个周末都会是个大晴天。你大概要重新安排你的计划了。) 
我叹了口气,继续朝反方向走去。是挺自以为是的,可绝对派得上用场。 
我站在门边,斜靠着墙,等着。我站得很近,所以能透过那堵墙听见杰西卡说话的声音,就跟听她的想法一样清晰。 
“你今天不和我们坐一起了,对吧?”(她看上去简直是……容光焕发。我敢打赌她肯定还有好多事儿没告诉我。) 
“我可不这么认为。”贝拉答道,奇怪的是,她听起来好像很没有把握。 
我不是答应过午饭时和她一起的吗?她在想什么呀? 
她们一起从课室里走出来,当两个女孩看见我时都睁大了眼睛。可我只能听见杰西卡的想法。 
(好极了。哇噢。噢,没错儿,这里边的内情肯定比她告诉我的要多得多。也许我今晚再给她打电话……或者我不该鼓励她。嘿,我希望他赶紧甩掉她。麦克是挺逗的可……噢。) 
“回头见,贝拉。”   
 贝拉朝我走过来,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还是带着没有把握的表情。一朵红云爬上她的脸颊。 
现在我已经比较了解她了,知道她的踌躇不是因为害怕。很显然,她对她的感情和我的感情之间存在一些认知上的分歧。比他喜欢我更多。荒唐透顶。 
“你好。”我简洁地打了个招呼。 
她的脸色变得更晴朗了。“嗨!” 
她似乎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于是我走在前面,走向自助餐厅,而她则安静地走在我旁边。 
夹克很见效——她的气味没有像平时那样重创我。现在这股烧灼感只是对我早已感受到的痛苦的一种强化。我现在已经能够比较容易忽视它了,而过去我还坚信这是不可能办到的。 
在我们排队轮候时,贝拉显得很焦躁,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外套上的拉链,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她不时朝我看一眼,可一旦和我目光接触,就马上低头看地面,好像感到不好意思。这是不是因为有很多人在盯着我们看?也许她能听见那些响亮的窃窃私语——今天那些流言蜚语可不仅浮现在脑子里,还通过人们的嘴巴说出来。 
又或者,透过我的表情,她意识到,她有麻烦了。 
她啥也没说,直到我给她装了一盘子食物。我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现在还不知道——所以我每样都拿了一些。 
“你这是干吗?”她低声嘘道。“这些东西不是都给我一个人的吧?” 
我摇了摇头,将托盘猛地推到收银员前面。“当然,一半是给我自己的。” 
她怀疑地挑高了一边眉毛,可还是没有说什么,我付了钱,把她带到我们上星期坐的那张桌子,那天她离开后就碰上了验血这场“灾难”。那不像是几天前才发生的事。现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又在我对面坐下来。我把托盘推到她面前。 
“喜欢什么随便挑。”我鼓励她。 
她挑了一个苹果在手里把玩着,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我很好奇。” 
那真叫人吃惊。 
“要是有人打赌让你吃东西,你会怎么办?”她继续用那种压低了的声音说道。人类的耳朵是听不见这种声音,可对那些永生不死的人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他们正竖起耳朵来听的话。也许我应该提前跟他们打打招呼…… 
“你总是那么好奇。”我抱怨道。哦,算了。反正我以前又不是没吃过。那也是伪装的一部分。一个很不愉快的部分。 
我伸手去拿离我最近的东西,一边紧盯着她的眼睛,一边往那个不知是啥的东西上咬了一小块。我没有去看,所以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它黏糊糊、油腻腻的,就像其他人类食物那样叫人恶心。我飞快地嚼两下,然后咽下去,极力想维持住自己做鬼脸的表情。食物的碎块慢慢地滑下我的喉咙,感觉很不舒服。想到稍后我要怎样把它吐出来,我就忍不住叹了口气。真的很恶心。 
贝拉脸上的表情惊诧极了。让我印象深刻。  
我想转动一下眼睛。当然喽,像这样的小把戏我们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 
“要是有人打赌让你吃土,你也会吃的,对不对?” 
她皱了皱鼻子,露出微笑。“我干过一次……在打赌的时候。味道还不坏。” 
我笑了。“我想我不会感到惊讶的。” 
(他们看起来挺自在的,不是吗?绝妙的身体语言。我稍后得跟贝拉说说。他的身子这么朝她靠过去,显得很自然,好像对她挺感兴趣。他看起来是挺感兴趣的。他看起来……完美极了。)杰西卡惊叹着。(帅呆了。) 
我接触到了杰西卡的视线,她紧张地挪开了目光,冲坐在她旁边的女孩咯咯傻笑。 
(唔。也许还是跟麦克一起比较好。现实点,别做梦啦……) 
“杰西卡这会儿正分析我的每一个动作,”我向贝拉透露。“她待会儿就会跟你细细品评的。” 
我把那盘食物推回贝拉面前——那原来是批萨,我现在才发现——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才好。当那些话在我脑子里重现时,之前那种挫败感又出来了:比他喜欢我还多。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克制住。 
她从盘子里拿起我刚才吃的那块批萨。让我吃惊的是她表现出来的信赖。当然啦,她还不知道我有毒——并不是说吃我吃过的食物会让她中毒。不过,我本来以为她会对我区别对待。把我当作异类来看待。她从没这么做过——至少,从没表现出怀疑的态度…… 
我打算小心翼翼地开始。 
“你说那个服务员很漂亮,是吗?” 
她又扬了扬眉毛。“你真没注意到?” 
好像随便哪个女人都能让我把注意力从贝拉身上移开似的。又一件荒唐事。 
“没有,我根本就没注意,我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包括她身上穿的那件柔软而又贴身的薄衬衫…… 
所幸她今天穿的是这件难看的毛衣。 
“可怜的女孩。”贝拉说道,露出微笑。 
我对那个女侍应完全不感兴趣,这让她高兴。这我能理解。在生物室里,我不知多少次想将麦克?牛顿弄成一级伤残哩。 
她不能这么老实地相信,她那种人类感情,那短短十七年的凡人生活的结果,会比我用一百年的时间建立起来的不朽的激情要更强烈。 
“你对杰西卡说的有些东西……”我没法让自己的语气保持随意。“嗯,让我有些不安。” 
她立刻戒备起来。“我丝毫不奇怪你听到了一些不喜欢听的东西,你知道人们是怎么说窃听者的。” 
窃听者听不到美言,谚语是这么说的。 
“我告诉过你我会听的。”我提醒她。 
“我也告诉过你,你不会想知道我心里想的一切。” 
啊,她想起了那次我把她弄哭的事。懊悔让我的声音变沉了。“你是说过,可是你没有全说对。我确实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所有的一切。我只是希望……有些事情你不会去想。” 
这句话有一半是谎言。我知道我不该想让她喜欢我。可我这么做了。当然我会这么做。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可是很大的。”她咕哝了一声,怒视我。 
“但现在问题不在这儿。” 
“那在哪儿?” 
她的身子朝我靠过来,她的手轻轻地托在颈子上。它吸引了我的目光——让我分心。那里的皮肤摸起来会有多柔软呢…… 
集中精神,我对自己下命令。 
“你是真的相信你喜欢我要比我喜欢你多一点吗?”我问道。这个问题听起来可笑极了,就像在说绕口令一样。 
她的眼睛张大了,呼吸停住了。她随即看向一边,迅速眨了眨眼睛。她低喘了口气。 
“你又这样了。”她嘟哝道。 
“又怎样了?” 

 “让我目眩神迷啊。”她承认道,谨慎地对上我的目光。 
“噢。”嗯。我不是很确定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不想让她目眩神迷。不过我竟然办到了,这还是让我一阵心神荡漾。可这对我们的谈话进程毫无帮助。 
“这不是你的错,”她叹息着,“你忍不住。” 
“你打算回答我的问题吗?”我追问。 
她垂下眼皮盯着桌子看。“嗯。” 
她就只“嗯”了一声。 
“你是说你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还是说你真的这么认为?”我不耐烦地问。 
“对,我真的这么认为。”她说道,没有抬头看。她的脸又红了,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下唇。 
我突然明白了,对她来说,承认这一点有多么不容易,因为她是真的这么认为。而我呢,我也不比那个胆小鬼麦克强多少,我在表白自己的感情之前,却要她先表白她的。对我来说,这无关紧要,因为我已经十分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可却没有让她也明白,所以说,我根本没有任何借口。 
“你错了。”我允诺。她一定能听出我语气里的那股柔情。 
贝拉抬起头看我,她的眼里有着我读不懂的感情,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你不会知道的。”她低声道。 
她认为我低估了她对我的感情,因为我听不见她的想法。可是说真的,现在的问题是她低估了我对她的感情。 
“是什么让你这么想的呢?”我想弄明白。 
她凝视着我,咬住下唇,眉宇之间现出一道皱纹。过去不知有多少次,我不顾一切地希望自己能够仅仅听见她的想法。 
我正打算恳请她告诉我她这会儿内心正为什么而挣扎,可她竖起了一根手指,让我把话又吞了回去。 
“让我想一想。”她请求道。 
既然她只是需要简单整理一下思绪,我能给点耐心的。 
或者说假装有耐心。 
她两手握在一起,手指头一会儿缠在一起,一会儿又松开。她在开口说话时,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好像那是别人的手。 
“嗯,除了那些显而易见的以外,”她嘟哝道,“有时候……我也不能确定——我不懂猜别人的心思——但有的时候,当你说些别的东西的时候,却好像在想要说分手。”她没有抬头看我。 
她连这个都察觉到了,不是吗?那她能了解到是软弱和自私把我留在这儿的吗?她就没有为此而鄙视我吗? 
“真敏感。”我低声道,随即惊恐地看见痛苦扭曲了她的表情。我赶紧反驳她的臆断。“不过,这正是你错了的原因——”我开始说,然后又顿了顿,记起她在解释时最先说的那句话。那句话让我心烦意乱,尽管我不是很确定自己理解得准不准确。“你说的‘显而易见’是指什么?” 
“嗯,看看我。”她说道。 
我在看啊。一直以来我所做的都是在看她啊。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极其普通的一个人,”她解释道。“除了那些差点没要了命的经历,还有自己太笨差点残废这些不好的事情以外。再看看你。”她指了指我,好像她正在指出一些明显到根本就没必要挑明的事。  
 她认为自己很普通?她认为自己配不上我?在谁看来?是像杰西卡或柯普女士那样愚蠢可笑、目光短浅又盲目的人类吗?她怎么会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最美……最精致……喔,那些词语根本就不足以用来形容她。 
然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你知道吗,你对自己的了解并不是很透彻,”我告诉她,“我承认关于那些不好的事情你说得很对……”我不带幽默感地笑了。我不觉得那个经常在她身边出没的邪恶命运有什么可笑之处。不过,她的笨手笨脚倒是挺好笑的。十分可爱。如果我告诉她她是最美的,不管心灵还是外表,她会相信吗?很可能她会发现,事实远胜于雄辩。“但你不知道你第一天来的时候,学校里所有的男生是怎么看你的。” 
哈,那些想法里包含着希望、兴奋和热切。他们迅速转向那些不可能实现的幻想。那根本就不可能,因为她谁也不想要。 
我才是她说“好的”的那一个。 
我脸上的笑容一定充满了沾沾自喜。 
她感到惊讶,一脸的茫然。“我不相信。”她咕哝了一声。 
“就相信我一次吧——恰恰相反,你并不普通。” 
她存在着,仅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个世界被创造出来是合理的。 
我看得出她还不习惯被人赞美。这又是一件她必须得习惯的事。她脸红了,转移了话题。“可是我并不是在说要分手啊。” 
“难道你没看出来吗?那正好证明我是对的。我最在乎你,因为如果我能做得到……”我能足够无私到去做正确的事吗?我绝望地摇了摇头。我一定要找到那股力量。她应该好好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爱丽丝替她预见的那种人生。“如果离开是正确的选择……”这才是正确的选择,不是吗?这儿根本没有什么鲁莽的天使。贝拉不该跟我在一起。“那我宁可伤害自己,也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去保护你的安全。” 
当我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希望它们能变成事实。 
她怒目瞪视着我。我的话不知怎地让她感到愤怒。“难道你认为我没有这样想吗?”她激烈地反问道。 
那样激烈——那样柔软,那样脆弱。她怎么可能会伤害到别人呢?“你从来都不用作出这样的选择。”我告诉她,我为我俩之间的巨大反差而重又感到消沉。 
她凝视着我,眼里的愤怒被焦虑所取代,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如果一个这么好、这么脆弱的人都得不到守护天使的保护,使他们免于灾祸的话,那这个世界就真的是乱了套了。 
算了,我带着黑色幽默想道,至少她现在有一个吸血鬼作守护者。 
我微笑。我多喜欢这个能让我留下来的借口啊。“当然,保护你的安全现在开始感觉像一份全职工作了,需要我经常出现在你身边。” 
她也露出微笑。“今天可没有想要对付我。”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接着她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在她的眼睛变得晦涩难懂之前,她思索了半秒钟。 
“到目前为止。”我干巴巴地补充道。 
“到目前为止。”让我惊奇的是,她居然表示同意。我还以为她会一口回绝任何保护呢。  
(他怎么能这样?自私的蠢货!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们?)罗莎莉脑子里刺耳的尖叫声划破了我的专注。 
“放轻松,罗斯。”我听见爱美特的低语从餐厅另一头传过来。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肩膀,紧紧地把她拴在他那边——管住她。 
(对不起,爱德华。)爱丽丝负疚地想道。(她从你们的谈话里听出贝拉已经知道了太多情况……还有,呃,要是她知道我没有及时把实情告诉她,事情会变得更糟糕。相信我吧。) 
接下来将会发生的情景在我脑子里闪过,要是我告诉罗莎莉贝拉已经知道我们一家都是吸血鬼,而让罗莎莉无法继续伪装下去,那时将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我得把我那辆阿奇顿?马丁藏在州外某个地方,如果她到放学时还没有冷静下来的话。要是看到我的爱车被大卸八块,烧成残骸,是很苦恼的——尽管我知道自己罪有应得。 
贾斯帕也不怎么高兴。 
其他那些事我迟一点再打算。我能够跟贝拉在一起的时间只有那么一丁点儿,我可不会浪费掉。我还听见爱丽丝提醒我必须注意一些事情。 
“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我说道,不理会罗莎莉那些歇斯底里的想法。 
“说吧。”贝拉微笑着说。 
“这个星期六你是真的需要去西雅图吗?还是说那只是个借口,免得要不停地拒绝自己的仰慕者们?” 
她冲我做了个鬼脸。“你知道,关于泰勒那件事,到现在我还没有原谅你呢。这都是你的错,让他以为我会和他一起参加舞会。” 
“哦,即使没有我,他也会找个机会邀请你的——我只不过真的想看看你的表情。” 
这会儿我笑了,想起她当时被吓得目瞪口呆的表情。我告诉了她那么多关于我的恐怖故事都没有让她那么惊骇过。真相没有吓倒她。她想要跟我在一起。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要是我邀请了你,你会拒绝我吗?”  
 “可能不会,”她说道,“不过,我过后会变卦的——假装生病或者脚崴了。” 
多奇怪啊。“你为什么会那样做?” 
她摇了摇头,好像在为我没有立刻明白过来而感到失望。“我猜你从来没有见过我在体育馆里的表现,不过我早就应该想到你会知道的。” 
啊。“你是在说,在平平坦坦、纹丝不动的平地上,你都会被什么东西绊倒?” 
“显然啊。” 
“那也不是问题,全看谁带你跳。” 
在一闪念间,我的脑子被一个想法给淹没了:在舞会上,我把她抱在怀里——在那种场合她肯定会穿上一件漂亮又得体,比这件丑陋毛衣好看得多的衣服。 
我还记得相当清楚,在我把她从那辆撞过来的货车面前推开之后,在我的身下,她的身体带给我怎样的感觉。这远比当时我的恐慌、绝望或懊恼都要来得强烈,我能回想起当时那种感受。她是那么的温暖、柔软,完美地紧贴着我岩石一般的身躯…… 
我猛地甩开那个回忆。 
“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飞快地说道,阻止她和我讨论她的笨拙,很显然她正打算这么做。“你是已经决定了要去西雅图吗?或者介不介意咱俩做点别的?” 
这个问题很诈——是给了她选择,却没有给她在那天离开我的自由。我这么做算不上公平。可我昨天晚上答应过她的呀……我挺喜欢履行承诺这个想法——几乎跟这个想法带给我的恐惧一样多。 
星期六将会阳光明媚。我将向她展现一个真正的我,如果我已经勇敢到足以忍受她的惊恐和嫌恶。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去做这件冒险的事…… 
“我很乐意有新的选择,”贝拉说道,“不过我的确有个要求。” 
她的答应有条件。她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什么要求?” 
“可以让我开车吗?” 
“为什么?” 
“嗯,主要是因为我告诉查理要去西雅图时,他特别地问到是不是我一个人去,而当时也确实是我一个人。要是他再问一次,也许我不会撒谎,不过我想他也不会再问了,而我要是把卡车扔在家里的话,只会又多余地扯到这个话题上来。而且,也因为让你开车着实让我害怕。” 
我转了转眼珠看着她。“我有那么多可以让你害怕的事情你都不怕,却偏偏怕我开车。”真的,她大脑的运转方式是颠倒的。我嫌恶地摇了摇头。  
(爱德华,)爱丽丝催促地喊道。 
突然间,我凝视着一道明亮的光圈,我沉浸在爱丽丝脑子里的其中一幅幻象。 
那是一个我十分熟悉的地方,我正打算带贝拉去——一块小草坪,除了我,没人去过那儿。一个宁静而又美丽,能让我安心独处的地方——它十分偏僻,远离尘嚣,能让我的心变得平和、安静。 
爱丽丝也认出了这个地方,因为不久前她才在另一组幻象中看见我出现在那里——就在我从货车车轮下救出贝拉的那个早晨,爱丽丝曾向我展示了一些摇曳闪烁、模糊不清的影像,这便是其中之一。 
在那模糊的影像中,我并不是孤身一人。现在一切都清楚了——贝拉和我在那里。这么说来,我已经足够勇敢了。她凝视着我,脸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泽,眼中的表情深不可测。 
(那是同一个地方,)爱丽丝想道,她内心充满了惊恐,跟那幅幻象一点儿也不般配。紧张,倒是有可能,可惊恐?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同一个地方? 
然后我看见了。 
(爱德华!)爱丽丝尖声抗议。(我爱她,爱德华!) 
我充满敌意地把她的想法屏蔽掉。 
她不会像我那样去爱贝拉。她的幻觉是不可能发生的。是错的。她不知怎地瞎了眼,竟看到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不过是半秒钟的工夫,贝拉还在好奇地看着我的脸,等我同意她的请求。她看见了刚才我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惧吗,或者那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快了?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集中在我们还没谈完的谈话上,将爱丽丝以及她那有缺陷的、虚假的幻觉从我脑子里赶走,赶得远远的。他们根本不值得引起我的关注。 
然而,我已经不能继续保持我们刚才说笑时那种逗乐的语气了。 
“难道你不愿告诉你爸说你那天会和我在一起吗?”我说道,沉郁一点点地渗入我的语声中。 
我再一次撇开那些幻象,极力把它们甩得远远的,让它们别在我脑子里晃来晃去。 
“在查理面前,说得越少越好。”贝拉很肯定地说道。“不管怎样,我们打算去哪儿?” 
爱丽丝是错的。错得离谱。那种事情绝不可能。而且那只是一个旧幻觉,现在已经失效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那天天气会很好,”我缓缓地说道,一边跟内心的恐慌和迟疑战斗。爱丽丝是错的。我会让这事继续下去,就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所以我打算远离大家的视线……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和我待在一起。” 
贝拉马上就听出了这句话中包含的重要意义,她眼睛一亮,充满热切。“你会让我见识见识你说过的,关于太阳的事?” 
也许,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她的反应将会跟我预料的相反。这种可能性让我展颜一笑,我努力想回到这个轻松时刻。“对,不过……”她没有说“好的”。“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我还是不希望你独自一人去西雅图。我一想到你在那种规模的城市里可能碰到的麻烦,心里就直打哆嗦。” 
她双唇紧抿,被惹恼了。 
“凤凰城有三个西雅图大——只是就人口而言,如果讲到地理面积……” 
“但是很明显,在凤凰城你还没有劫数难逃,”我说道,截住了她的辩解。“所以我宁愿你和我待在一起。” 
她可以永远和我待在一起,而“永远”对我来说还不够长。 
不,我不该这么想。我们之间没有永远。跟之前相比,现在正流逝的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弥足珍贵,意义非凡;这流逝的分秒改变了她,而我,依然如故。 
“碰巧了,我丝毫不介意和你单独在一起。”她说道。 
不——因为她的本能总是颠倒的。 
“我知道,”我叹了口气。“不过你还是应该告诉查理一声。” 
“我到底为什么要告诉他?”她问道,听起来很震惊。 
我怒目瞪视着她,那些我没办法完全压下的幻象正在我脑子里打转。 
“为了给我一点带把你带回来的小小动力。”我嘘声道。她至少应该给我提供那个——一个能迫使我小心行事的证人。 
为什么爱丽丝要在这时候把这些东西硬塞给我? 
贝拉响亮地咽了口唾沫,她盯着我看了很久。她看出什么了吗? 
“我想我还是要碰碰运气。”她说道。 
天!她打算拿她的生命来冒险以从中寻求刺激吗?她是不是肾上腺素匮乏渴望给自己打上一针啊? 
我怒视爱丽丝,她接触到我的目光,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在她旁边,罗莎莉正怒气冲冲地瞪视着我,可我没怎么放在心上。让她毁掉那辆车好了。反正它只是件玩具。  
 “我们谈点儿别的吧?”贝拉突然建议道。 
我的目光回到她身上,心里纳闷她怎么能对这么要紧的事一点儿不察觉?为什么她不把我当作魔鬼来看待,我事实如此。 
“你想谈什么?” 
她的眼睛向左右扫视一遍,好像在核查一下以确定周围没有人偷听。她一定是盘算着把另一些“鬼话”作为话题提出来。她的眼神定住了有一秒钟,身体也变硬了,然后她的目光回到我身上。 
“上周末你们为什么要去山羊岩……捕猎?查理说那里不是个远足的好地方,因为有熊。” 
真的没有察觉。我盯着她,扬起了一边眉毛。 
“熊?”她倒吸了口凉气。 
我挖苦地一笑,看着她明白过来。这下能让她严肃看待我了吧?能够严肃看待所有事情了吧? 
她让自己的表情振作起来。“你知道,现在还没到允许捕熊的时候。”她激烈地说道,眼睛正在收紧。 
“你去仔细看看,法律只限制使用武器捕猎的行为。” 
她又失神了好一会儿。她的嘴巴张开了。 
“熊?”她又说了一遍。这回,与其说她是在试探性提问,倒不如说是因震惊而倒抽口气。 
“灰熊是爱美特的最爱。”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着这句话在她眼里投放下的反应。 
“嗯。”她嘀咕了一声。她咬了一口批萨,低下头去。她一边嚼着,一边思索着,然后喝了口汽水。 
“那么,”她说道,终于抬头看我,“你的最爱是什么?” 
我本来以为我能够预料到她这种反应,可我没有。贝拉总是那么有趣,这话一点没错。 
“美洲狮。”我粗率地回答。 
“哦。”她用一种十分自然的语气说道。她的心跳还是很稳定,很均匀,就好像我们正在讨论一间喜欢的餐厅。 
那好吧。如果她想要假装这一切都没什么不寻常。 
“当然,我们不得不小心,以免滥捕滥杀而破坏了环境。”我用一种超然事外的冷静语气对她说道。“我们尽量集中在食肉动物过多的地方捕猎——距离我们需要多远就拉多远。那里经常有很多的梅花鹿和驼鹿,这些动物也可以,可是捕杀这些动物哪有什么乐趣?”  
她听着,带着一副客气的感兴趣的表情,好像我是一个正在讲课的教师。我没法子不笑。 
“确实没有什么乐趣。”她冷静地嘟哝了一声,又咬了一块批萨。 
“早春季节是爱美特最喜欢的捕熊季节,”我说道,继续发表我的演说。“它们刚从冬眠中醒过来,更容易被激怒。” 
已经过去整整七十年了,他依然对那场输掉的第一次比赛耿耿于怀。 
“没有什么能比一头被激怒的灰熊更有意思的了。”贝拉赞同的点头,表情严肃。 
我再也忍不住轻声笑出来,她那不合逻辑的镇定让我为之摇头。它一定是装出来的。“求求你,告诉我你现在实际上在想什么?” 
“我试图想象这种场面——可我想象不出来。”她说道,眉宇间出现一道皱纹。“你们不带武器,是怎样捕猎的?” 
“哦,我们有武器。”我告诉她,随即冲她灿然一笑。我还以为她会畏缩,可她动也不动地看着我。“只不过不是他们制定狩猎法规时考虑到的那种武器。你要是在电视里见过熊攻击时的画面,你应该能够想象得出爱美特捕猎时的情景。” 
她朝其他人坐的那张桌子瞥了一眼,打了个哆嗦。 
终于还是害怕了。然后我冲自己笑了一下,因为我明白我心里有一部分是希望她能够一直不察觉的。 
这会儿她正凝视着我,眼睛黑漆漆的,又大又深。“你也像一头熊吗?”她用一种近于耳语的声音问道。 
“更像狮子,他们这样告诉我的。”我告诉她,力求听起来超然。“也许我们的偏好有所不同。” 
她的嘴角扯了扯。“也许吧。”她重复了一句。接着她的脑袋歪向一边,一股好奇突然扫走了她眼里的阴影。“可不可以让我见识见识?” 
我不需要爱丽丝脑子里的图像来给这个恐怖故事做插图——光凭我的想像已经足够了。 
“绝对不行!”我冲她咆哮道。 
她猛地往后靠,远离我,眼里又是不解,又是害怕。 
我也往后靠了靠,想让我们之间保持一定距离。她永远别想看见这一幕,难道不是吗?她还真没做过一件有助于我保住她那条小命的事。 
“对我来说太恐怖了?”她问道,她的声音很平稳。然而她的心跳还是比平时快了一倍。 
“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今晚就会带你出去,”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些反驳的话。“你需要正常的恐惧感,没有什么比这个对你更有益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她追问道, 
我表情阴沉地怒视着她,等着她被吓倒。我已经被吓到了。我能清楚地想像出当我在捕猎时,贝拉出现在我周围…… 
她的眼睛还是很好奇,充满热切,再没有别的什么。她正等着我回答,还没死心。  
 可我们独处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以后再说吧,”我厉声说,然后站了起来。“我们要迟到了。” 
她看了一眼四周,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好像她忘了我们是在吃午饭。她甚至好像忘了我们是在学校——惊讶地发现我们并不是单独待在某个私人场所。这种感觉我完全能够体会。当我和她在一起时,我很难记起别的一切。 
她迅速站起来,身子晃了晃,随即把书包甩到肩膀上。 
“那以后再说吧。”她说道,看得出来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关于这件事,她会不会罢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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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们默默地走去上生物课。我极力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一刻上,集中到我身边这个女孩上,集中到这些实实在在的事情上,随便集中到什么事上都成,只要能把爱丽丝那些毫无意义的骗人的幻觉从我脑子里赶出去。 
我们经过安吉拉?韦伯,她一直待在人行道上,跟一个同她一起上三角课的男生讨论作业问题。我马马虎虎地扫过她的想法,本以为自己会更加失望,没想到它们竟流露出某种渴望,让我感到惊讶。 
啊,这么看来,是有这么一件东西是安吉拉想要的。不幸的是,那不是一件可以轻轻松松被当作礼物打包送出去的东西。 
听见安吉拉无望的思慕,我感到一种奇怪的宽慰。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从我心底流过,而安吉拉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点,我,在那一瞬间,跟这个善良的人类女孩心意相通。 
原来并不是只有我才爱得如此悲惨,奇怪的是,这抚慰了我的心。心碎的爱情故事到处都是。 
紧接着下一秒,我又突然感到一阵愤慨不平。因为安吉拉的故事并不是非成为悲剧不可。她是人类,他也是人类,而在她看来似乎是难以克服的差异,其实是那么的可笑,唉,跟我的情况比起来,真是可笑极了。她的心碎毫无意义。她的悲伤有多浪费啊,既然并没有什么充分理由让她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她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呢?为什么这个故事不能有一个幸福的结局呢? 
我应该送她一份礼物……那就这样吧,我会给她她想要的。鉴于我要做的事跟人性有关,那就应该不会太难。我筛查过她身边那个男孩的思想,就是她暗恋的对象,他好像也不是不情愿,他只是跟她一样被同样的问题难住了。感到无望,却又听天由命,她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我要做的无非就是播下希望的种子…… 
一个计划毫不费力地就在我脑子里成形了,对我来说,给这计划编写脚本不费吹灰之力。我需要爱美特的帮助——要他附和这个计划才是最困难的一环。跟吸血鬼的天性相比,人性要容易操控得多。 
让我高兴的是,我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让我能把那份礼物送给安吉拉。这是一个很好的分散注意的方法,让我用不着老想着自己的难题。我自己那个难题也能这么容易被解决吗?  
 当贝拉和我在我们的位置上就坐时,我的心情稍微有点好转了。也许我应该更乐观一点。也许会有别的解决办法,我只是暂时还没找到,就像安吉拉一样,那么明显的解决办法她却没能发现。两者不太一样……可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绝望上呢?我没有时间去浪费了。流逝在贝拉身上的时间,每一秒钟都意义非凡。 
瓦纳先生推了一台电视机和录像机进来。他打算跳过一章他不是十分感兴趣的课文——遗传病——用连放三天电影的方法。《伦佐伦的油》不是一部叫人愉快的片子,可也挡不住教室里的兴奋气氛。不用记笔记,也不用单元测验。一连三天的自由时间。人们都欢呼雀跃。 
不管是哪一个原因,都跟我没有关系。我没打算将注意力集中到除贝拉以外的任何事情上。 
今天我没有把椅子拉开去,远离她,好给自己呼吸的空间。相反,我坐得离她很近,就像正常人一样。比我们坐在车里时还要近,近到足以让我左边的身体被她皮肤散发出来的温热所淹没。 
这种经历完全是陌生的,可我情愿这么做也不愿隔着一张桌子坐在她对面。这已经超过了我所习惯的距离,可我很快就意识到这还不够。我还不满足。这么挨近她,只会让我想要靠得更近。我离得越近,那股吸引力就越强烈。 
我曾指责她是一块专门吸引危险的磁铁。此时此刻,我分明感觉到: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事实。我就是一个危险人物,而且,随着我允许自己朝她一寸一寸地挨近,她的吸引力也在大幅度增强。 
然后瓦纳先生将灯关掉了。 
太奇怪了,这么一来居然会让一切变了个样儿,就我的视力而论,没有光线对我影响不大。我还是能像刚才那样看得一清二楚。教室里的所有动静都能被我尽收眼底。 
那为什么空气中会有一股电流让我全身为之一震,既然这片黑暗对我来说根本不算黑暗?是不是因为我知道只有我能看得清清楚楚,而其他人则看不见贝拉和我呢?就像我们正在独处一般,只有我们两个人,隐藏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坐在一起,彼此挨得那么近…… 
我的手在不经我允许的情况下就擅自向她那边伸了过去。只是去碰一下她的手,只是在这片黑暗中握住它。这么做会不会是一个可怕的错误?要是我的皮肤让她感到不安了,她只要把手移开就好了…… 
我猛地抽回手,两臂交叉紧扣,抱在胸前,双手紧握成拳。别犯错。我承诺过自己不能犯错误的,哪怕是些看起来无足轻重的错误。如果我握住她的手,我只会想要得到更多——会想要再碰一碰她,会想要进一步靠近她。我能感觉得到。一股新的欲望正从我心底油然而生,企图压倒我的自控力。 
别犯错。 
贝拉交叉两臂,牢牢地抱在胸前,她的双手也握成了拳头,跟我一样。 
你在想什么?我很想这么低声问她,可房间里太静了,根本不容许我们低声交谈。 
电影开始了,给这片黑暗带来了一点点光线。贝拉抬头看了我一眼。她注意到了我身体僵硬——就像她一样——然后微笑了一下。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她的眼里仿佛充满了热情的诱惑。 
又或者,我只是看见我想看的。  
我也回以微笑;她低喘了口气,很快看向别的地方。 
那样更糟。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我突然确信我之前的想法是对的:她想要我碰她。她跟我一样感觉到了这种危险的渴望。 
在她的身体和我的之间,有一股电流通过。 
在整一个小时里,她都没有动,让自己僵硬地坐在那儿,显出一副克制的样子,我也一样。偶尔她会偷偷地看我一眼,而这时,那股嗡嗡的电流就会传遍全身,让我悚然一震。 
这一个小时结束了——结束得很慢,可还不够慢。这种体验是全新的,我能够像这样坐在她身边,坐上一整天,仅仅为了尽情品味一下这份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此期间,我跟自己争论过无数次,我极力想证明自己碰她是有理的,理性与欲望争执不休。 
终于,瓦纳先生把灯又拧开了。 
在明亮的日光灯下,房间里的气氛又恢复正常。贝拉叹了口气,向前伸出胳膊,活动了一下手指。对她来说,长时间固定一个姿势肯定会觉得不舒服。这对我来说却不算什么——做到静止不动再自然不过了。 
她脸上松口气的表情让我轻声笑出来。“嗯,挺有意思的。” 
“唔。”她嘀咕了一声,对我话里的暗示心知肚明,可没作什么评论。这一刻,要能听见她现在的想法,我情愿付出一切。 
我叹了口气。再怎么期盼也无济于事。 
“我们走吧?”我问道,一边站了起来。 
她脸上露出苦相,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两手张开,好像生怕自己会摔倒。 
我可以伸手扶她一把。或者我可以把手放在她的胳膊肘底下——只是轻轻地——好让她站稳。这么做肯定不会是一个可怕的犯规…… 
别犯错。 
在我们一起走去体育馆的路上,她很安静。她眉宇间的那道皱纹十分明显,她在沉思。我,也在沉思着…… 
碰一下她的皮肤不会弄伤她的,我那自私的一方这么声称。 
要控制我手上的力道很容易。这真的不会太难,只要我能牢牢地控制住自己。我的触觉比人类的要更发达;我能弄歪成打叠起的高脚水晶酒杯而不会打破其中一只;我能轻抚一个肥皂泡而不会把它弄破,只要我牢牢地控制住…… 
贝拉就好比一个肥皂泡——易碎而又短暂。转瞬即逝。 
我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时间能有多长呢?我还能拥有多少时间呢?我还有机会像现在这次一样吗?如同这一刻,这一秒?她不会永远停留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在体育馆门口,贝拉转身面对我,我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让她的眼睛睁大了。她没有说话。我看着她眼中映射出来的自己的倒影,看见了我脸上强烈的纠结。我看见我的脸改变了,我那更好的一面输掉了这场争论。 
我的手在不知不觉中举起。轻轻地,就仿佛她是用最薄的玻璃做成的,就仿佛她是一个易碎的泡影,我的手指拂过她脸颊的温热肌肤。它在我的触摸下变得更热了,我能够感觉到她透明肌肤下血液的脉动正在加速运行。 
够了,我命令自己,尽管我的手渴望沿着她的脸颊轻抚下去。够了。 
要把自己的手扯回来真的很困难,为的是阻止自己比现在更进一步地去接近她。在这一刹那间,我脑子里闪过上千种不同的可能性——上千种去碰她的方式。用我的指尖描摹她唇瓣的形状。用我的手掌托起她的下巴。拈一绺她的秀发缠绕在我的指间。用我的双臂环住她的腰,让她紧紧贴住我的身躯。
够了。 
我强迫自己转身,离开她走了。我走路的时候身体直挺挺的——很不情愿。 
我走得飞快,几乎是逃也似的远离那份诱惑,把心留在了身后,一直留在她身上,注视着她。我捕捉到了麦克?牛顿的思想——它们最响亮——他看见贝拉神情恍惚地从他身边走过,两眼茫然,脸颊绯红;他怒目注视,突然我的名字连着一大串咒骂从他脑子里蹦出来;我不觉轻笑出声,作为回应。 
我的手正隐隐刺痛。我活动了一下手掌,然后把它捏成拳头,可还是感到有种针扎一般的刺痛。 
不,我没有弄伤她——可碰她依然是一个错误。 
就像一团火焰——就像从我喉间升起的干渴迅速传遍我的全身。 
若有下一次,当我离她这样近的时候,我能够阻止自己不再碰她吗?还有,如果我再碰她一次,我能让自己就此住手吗? 
别再犯更多错误了。就是这样。尽情享受这段回忆吧,爱德华,我冷酷地对自己说,还有,管住你的手。否则,或者我将不得不迫使自己离开……以某种方式。因为,如果我坚持继续犯错的话,我就不允许自己再待在她身边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能够定下心来。 
爱美特在上英语课的教学楼前面看见了我。 
“嗨,爱德华。”(他看起来好一点了。古里古怪的,可是好一点了。挺快活的。) 
“嘿,爱美。”我看起来快活吗?我猜,尽管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我是有那种感觉。 
(想办法管住你的嘴,小子。罗莎莉很想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哩。) 
我叹了口气。“我很抱歉让你来应付这件事。你会生我的气吗?” 
“没事儿。罗斯会消气的。反正这事儿早晚会发生。”(就像爱丽丝预见的那样……) 
我眼下还不想去考虑爱丽丝的幻觉。我直视前方,牙齿咬得紧紧的。 
我看向四周,想找点能分散一下我注意力的东西,结果一眼看见本?切尼走在我们前面,正走进西班牙语课室。啊——我送礼物给安吉拉的机会来了。 
我停下脚步,一把抓住爱美特的胳膊。“等一等。” 
(干嘛?) 
“我知道自己没这资格,可不管怎样,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呢?” 
“做什么?”他好奇地问。 
我说完我的计划后,他茫然地盯着我,他脑子里的想法跟他的脸一样茫然。 
“怎么样?”我催促道,“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嘛?” 
他过了一分钟才作出回答。“可这是为什么呀?” 
“来吧,爱美特。何乐而不为呢?” 
(你谁啊?你把我的兄弟怎么样啦?) 
“不是你老在那儿埋怨学校总是老样子一成不变吗?眼下这件事儿就有些不一般了,对吧?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实验——一个关于人性的实验。” 
他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屈服了。“好吧,是有点不一般,我想我可以帮你忙……噢,那好吧。”爱美特嗤之以鼻,然后耸耸肩。“我帮你。” 
我冲他咧嘴一笑,既然有他帮忙,我对这个计划就更热心了。罗莎莉是挺叫人心烦的,不过看在爱美特的份上,我会永远感激她的;没人比我这个兄弟更仗义了。 
爱美特用不着练习。在我们走进课室的时候,我就把他的台词低声告诉他了。 
本已经坐进自己的位置,就在我后面那排,他正整理着自己的作业打算交上去。爱美特和我坐在一起,也在整理作业。课室里还没有完全静下来;人们在小声交谈,直到高尔夫人开口叫上课为止。她这会儿还不急着上课,正批改着上节课的小测验。 
“那么,”爱美特开口说道,他说话的声音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响亮——如果他是真的只跟我一个人说话。“你已经邀请安吉拉?韦伯出去了吗?” 
我身后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突然停住了,本一下子僵在那儿,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我们的谈话牢牢吸住了。 
(安吉拉?他们在谈论安吉拉?) 
很好。我引起他的兴趣了。  
 “没有。”我说道,一边慢慢地摇了摇头,好让自己表现出遗憾的表情。 
“为什么不呢?”爱美特临时加上一句台词。“你胆怯啦?”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才不是。我听说她对别人有意思。” 
(爱德华?卡伦打算邀请安吉拉出去玩?可是……不。我不喜欢。我不想让他靠近她。他……不适合她。这不……安全。) 
我没有料到他那么有骑士风度,防御本能那么强。我本来以为他会心生嫉妒呢。可管它产生什么呢。 
“你就为这事儿放弃了?”爱美特轻蔑地问道,又临时拼凑了一句台词。“不打算跟别人竞争一下?” 
我怒视他,可还是回应他的台词给出回答。“听着,我猜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叫本的人。我不打算用别的办法让她回心转意。反正还有别的女孩嘛。” 
坐在我身后那张椅子上的人的反应是大吃一惊。 
“谁?”爱美特问道,又回到我事先编好的脚本上来。 
“我的实验搭档说是一个姓切尼的家伙。我不肯定自己是不是认识他。” 
我稍微敛起了笑容。在这所巴掌大的学校里,只有目中无人的卡伦一家才能成功伪装成不认识这儿的每一个学生。 
本的头脑正因震惊而变得混乱。(我?赢了爱德华?卡伦?可为什么她会喜欢我?) 
“爱德华,”爱美特低语,嗓门压低一点了,他的眼睛往后面的男孩咕噜一转。“他就坐你后面呢。”他用口型示意,可这太明显了,谁都能轻易读懂。 
“噢。”我小声应了一句。 
我从椅子上转过身去,朝我身后的男孩瞥了一眼。在这一瞬间,镜片后那双黑眼睛被吓住了,可紧接着他身子一硬,挺了挺他那瘦弱的肩膀,我那明显瞧不起人的打量让他感觉受了侮辱。他的下巴一扬,因愤怒而涨红了脸,使得他那黄褐色的皮肤变得更暗了。 
“啊哈。”我傲慢地说道,转回身去。 
(他认为自己比我强。可安吉拉不这么想。我会让他见识见识的……) 
好极了。 
“不过,你说她会不会带那只笨笨狗去参加舞会呢?”爱美特问道,当他说到那个男孩时,对他的笨手笨脚嗤之以鼻。 
“很显然,这事儿得两厢情愿。”我想要确定这个本能清楚这一点。“安吉拉很害羞。要是本——呃,要是某个家伙没有勇气邀请她,她是永远不会开口问他的。”  
 “你就是喜欢害羞的女孩。”爱美特说道,又来即兴创作了。(那种不起眼的女孩。就像……呃,我也不清楚。也许像贝拉?斯旺那样的?) 
我冲他露齿一笑。“你说对了。”然后我回到原来的角色。“也许安吉拉会厌倦继续等待。也许我可以邀请她参加舞会。” 
(不,你不可以,)本想道,在椅子上直起了身子。(那么,她个子比我高很多那又怎么样呢?如果她不在乎,那我也不在乎。她是这所学校里最善良、最聪明、最漂亮的女孩……还有,她喜欢我。) 
我喜欢这个本。他好像挺聪明的,心肠也好,也许他配得上像安吉拉的女孩。 
当高尔夫人站起身向全班同学问好时,我在桌子底下给了爱美特一个大拇指。 
(好吧,我承认——这确实挺好玩的,)爱美特想道。 
我冲自己微笑,心里一阵高兴,因为我能够为一个爱情故事画上一个幸福的结局。我有信心这个本会坚持下去的,而安吉拉将收到我这份匿名礼物。我欠她的人情债还清了。 
唉,人类是多么可笑呀,竟会让六英寸的身高差距打败他们的幸福。 
我的成功给了我一个好心情。我又露出微笑,在椅子上安顿好,准备让自己好好乐一乐。毕竟,正如贝拉在午饭时指出的,我在此之前还从没见过她在体育课上的表现呢。  
在体育馆那群闹哄哄的声音里,麦克的想法是最容易找到的。在过去几个星期里,我对他的思想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啦。我叹了口气,还是打算通过他的眼睛来看。至少我能肯定他会注意到贝拉。 
我刚好听见他主动提出要成为她的羽毛球搭档;当他这么提议时,脑子里闪过其他搭档的名字。我的笑容逐渐消失了,牙齿咬在一起,我不得不提醒自己谋杀麦克?牛顿是不被法律允许的。 
“谢谢你,麦克——你知道吗,你用不着这么做。” 
“别担心,我不会影响你的。” 
他们彼此相视一笑,麦克又嗅到了机遇的味道,它正闪闪发光——当然它们总是跟贝拉有关联。 
起初是麦克一个人打,而贝拉则站在球场的后面犹豫不决,一手紧握球拍,好像那是某种武器。然后克拉普教练溜达过来,命令麦克让贝拉打。 
(喔喔,)麦克心里惨叫,这时贝拉长叹一声走上前,紧握住球拍,摆出一个笨拙的姿势。 
珍妮弗?福特满心窃喜,一个球径直朝贝拉飞过去。麦克看见贝拉蹒跚地朝球扑过去,手里挥动着球拍,可显然毫无准头,于是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企图救回这一球。 
我注意到贝拉手忙脚乱将那一拍挥出去的轨迹。果然,它打到网上去了,并且朝她反弹回去,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打中了麦克的手臂,随后猛地撞上她的额头。 
(喔。喔。天。肯定会留下淤痕。) 
贝拉揉着她的额头。我在位子上快坐不住了,她受了伤呀。可就算我在那儿,又能做什么呢?而且好像伤得不重……我犹豫着,还在看着。要是她还打算继续打下去,我就只好捏造一个借口把她从这节课上拉走了。 
教练笑了起来。“抱歉,牛顿。”(这女孩还真是个丧门星,真不该硬叫别人跟她组成一组……) 
他故意转身背对她,走开去看别的小组比赛,好让贝拉回到她之前扮演的旁观者角色。  

 (喔,)麦克心里又在惨叫,一边揉着他的胳膊。他转向贝拉。“你还好吧?” 
“还好,你怎么样?”她羞怯地问道,脸都红了。 
“我想我还能应付。”(别说得像个爱哭鬼一样。可是,妈呀,太疼了!) 
麦克甩了甩胳膊,疼得缩开了。 
“我还是待在后面好了,”贝拉说道,她脸上的表情倒不怎么痛苦,反而充满尴尬和懊恼。也许麦克伤得比她重。我当然希望是这样啦。至少她用不着再玩了。她小心翼翼地把球拍背在身后,眼睛里满是懊悔……我不得不用咳嗽来掩饰笑声。 
(有什么好玩儿的?)爱美特想知道。 
“稍后再告诉你。”我低声道。 
贝拉没有再冒险加入比赛。教练彻底无视她,让麦克一个人打。 
在那个小时的最后时段,我漫不经心地做完了小测验,于是高尔夫人让我提前下课。我一边穿过校园,一边专心地去听麦克。他决定向贝拉当面问清关于我的事。 
(杰西卡断言他们在约会。为什么?干嘛他偏要看中她?) 
他没有认清这一事实——是她看中我。 
“那么。” 
“那么什么?”她疑惑地问道。 
“你和卡伦,哈?”(你和那个怪胎。我猜,如果你是看中他有钱……) 
他这种低级的臆断让我把牙齿咬得格格响。 
“这不关你的事,麦克。” 
(瞧她一脸戒备。看来这事儿是真的了。狗屁。)“我不喜欢。” 
“用不着你喜欢。”她厉声道。 
(她怎么就没看出来他像个马戏团的小丑?他们全家都是那副德性。他盯着她看时的样子。让我看了直打哆嗦。)“他看你时的样子……就像把你当成点心一样。” 
我畏缩了,等着她回应。 
她的脸蛋涨得通红,她的嘴唇紧抿,就好像她在憋住气一样。接着,突然,她唇瓣挤出几声冷笑。 
(这会儿她正笑话我呢。好极了。) 
麦克转过身去,心里闷闷不乐的,打算走开找点别的事干。  

 我靠在体育馆的墙上,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怎么能取笑麦克的指控呢——他的指责一语中的,让我开始担心福克斯人是不是都意识到什么了……她怎么能对我会杀死她这一指控还笑得出来,当她知道这是确凿的事实?这事儿有那么幽默吗? 
她脑子究竟有什么毛病啊? 
她是不是有某种病态的幽默感呀?这不符合我所了解的她的性格,可我怎么能确定呢?又或许,我妄想的那个轻率的天使确实在某个方面存在着,因为她根本没有恐惧感。勇敢——这是另一种说法。别的人可能会称之为愚蠢,可我知道她有多聪明。然而,不管是什么理由,这种恐惧感的欠缺或者是反常的幽默感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会不会就是这种欠缺经常给她带来危险呢?也许她会一直需要我留在这儿…… 
我的情绪冷不丁变得高昂起来。 
如果我能管好自己,确保我是安全的,那么或许我留在她身边就成了一件好事。 
当她从体育馆门口走出来时,她的肩膀僵硬,又用牙齿咬住下唇——一个焦虑的标记。可当她的眼睛一看见我,她那僵硬的肩膀一下子就放松下来,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奇怪的是,她的表情很平和。她毫不犹豫地朝我这边走过来,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停下,她挨得那么近,以致从她身上散发的体热犹如波浪一般朝我席卷过来。 
“嗨。”她低声道。 
这一刻我再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你好,”我说道,接着——因为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太轻松了,让我忍不住要去取笑她——我加上一句。“体育课上得怎么样?” 
她的笑容有些勉强。“挺好。” 
她真是个蹩脚的撒谎者。 
“真的吗?”我问道,正打算逼问出实情——我还是不放心她的头,她现在还疼吗?——可紧接着麦克?牛顿脑子里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注意力,他正在想我们的事。 
(我恨他。我巴不得他死掉。我恨不得他开着那辆闪亮亮的汽车从悬崖摔下去。为什么他不能离她远点?就跟他的同类待在一块儿好了——跟那些怪胎。) 
“怎么了?”贝拉询问。 
我的眼睛回到她脸上。她看着麦克渐行渐远的背影,然后又回到我身上。 
“牛顿让我感到有点不安。”我承认道。   
 她的嘴巴张开了,然后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你不会又在偷听吧?” 
“你的头没事吧?” 
“你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转身离开我,迈开大步气冲冲地走向停车场。她脸上通红通红的——她窘极了。 
我合着她的脚步跟上去,一心盼望她的怒火能赶快过去。她通常很快就会原谅我的。 
“是你说我从没见过你在体育馆时的样子的,”我解释道,“你的话让我很好奇。” 
她没有回话;两道眉毛揪在一起。 
到了停车场,她突然停下脚步,她看见我车前面那条路被一大群男生堵住了。 
(我想知道有了这玩意儿它到底能开多快…… 
看看这个SMG拨片换挡键。我还从没在杂志以外的地方见过呢。 
车身酷毙了。 
真希望我也能有6万块钱来装扮自己的车……) 
这就是为什么罗莎莉最好在镇外才开她这辆车。 
我拨开这群垂涎欲滴的男生走向我的车;贝拉迟疑了一秒钟,也跟着我做。 
“太招摇了。”当她坐进来时,我嘀咕了一句。 
“那是辆什么车?”她询问。 
“一辆M3。” 
她皱了皱眉。“我不懂《名车志》上的术语。” 
“是一辆宝马。”我转了转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在不压倒人的情况下把车子倒出来。我不得不把目光锁定在几个男生身上,他们似乎很不情愿给我让路。但过不了半秒钟我的目光就让他们乖乖听话了。 
“你还在生气?”我问她道。她的眉头还在紧锁着。 
“当然。”她简洁的回答。 
我叹了口气。也许我是不该揭她疮疤的。噢,那好吧。我猜我能想出补救办法的。“要是我道歉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她想了一会儿。“也许吧……如果你是真心的话,”她打定主意,“不过你要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我不打算对她撒谎,可要我照她说的去做,我可办不到。也许我能给她提供另外一个交换条件。 
“要是我是真心的,而且还答应周六让你开车呢?”一想到这,我就打了个哆嗦。 
她皱起眉头,考虑着我这个新提议。“成交。”她想了一会儿后说道 .
现在轮到我道歉了……我之前还从来没试过故意让贝拉目眩神迷呢,不过眼下似乎是个好机会。在车子开离学校后,我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心里纳闷着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我用上了我最具说服力的语声。 
“那么我很抱歉我让你不高兴了。” 
她的心脏怦然一跳,紧接着心率突然变得断断续续的,她的眼睛睁大了,看上去有点晕乎乎的。 
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来我干得还不错嘛。当然喽,要让自己不再去看她的眼睛,也有那么一点困难。我也同样感到目眩神迷。还好这条路我熟得很,保证不会走错。 
“那我星期六一大早就到你家门口等你。”我加上一句,把这个约定说完。 
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好像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嗯,”她说道,“这没有一点好处,要是车道上毫无理由地停着一辆沃尔沃的话,查理还是会起疑心的。” 
啊,她对我还是不太了解。“我有没说要开车去。” 
“那你怎么——”她开始发问了。 
我打断了她。“不用担心,我会在那儿等你,不开车。” 
她把脑袋歪向一边,想了一秒钟,好像打算从我嘴里套出些什么,可紧接着又好像改变了主意。
“现在算是晚些时候了吗?”她问道,提醒我我们今天在自助餐厅里那场未完的谈话。
“我想算吧。”我不情不愿地表示同意。
我把车停在她家屋门前,紧张地思考着该怎么向她解释……尽量别把我那古怪而可怕的天性说得那么露骨,免得再次吓着她。又或者这么做是错的?我不该刻意淡化自己的黑暗本性?
她在等待,脸上又跟吃午饭时一样,戴上了那副客气的感兴趣的面具。假如我不是那么焦虑的话,很可能会对她这种反常表情笑出来。
“你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不能来看我们捕猎?”我问道。
“嗯,我更想知道你的反应。”她说道。
“我有没有吓着你?”我问道,笃定她会矢口否认。
“没有。”
我极力想让自己别露出笑容,可失败了。“吓着你了,我很抱歉。”但随即那一瞬间的诙谐带给我的微笑突然消失了。“只是一想到你也在场……在我们捕猎的时候。”
“那样很不好吗?”
光想像那副情景就已经够了——贝拉,在黑暗中是那么的脆弱;而我自己,正完全失控……我极力把这幅画面从我脑子里驱逐出去。“糟透了。”
“因为……?”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在这一瞬间,我把注意力集中到那股烧灼的干渴上。感觉它,设法应付它,让自己能够凌驾其上。它将永远不能再控制我了——我希望如此。我希望自己她来说是安全的。我盯着那飘过来的云层,却根本没看进眼里,心里暗暗希望自己能够相信,在我捕猎的时候,当我闻到她的气味时,我的决心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我们捕猎的时候……我们会完全凭感觉,”我一边告诉她,边斟酌着措辞。“而很少受意识的支配,尤其是靠我们的嗅觉。当我想那样失去控制的时候,如果你在我身边的任何地方……”
我摇了一下头,一想到那时将会怎样,我就感到一阵痛苦——不是可能会怎样,而是将会怎样——肯定会发生那样的事。
我听见她的心正激烈的怦怦跳着,然后回过头来,忐忑不安地去读她的眼睛。
贝拉脸上的表情很镇静,眼神庄重。她的嘴唇紧抿,我猜那是因为担心。可她正为什么担心呢?为她自身的安全?还是为我内心的痛苦?我继续盯着她看,尝试去解读她那模棱两可的表情,找出确切的答案。
她也凝视着我。片刻过后,她的眼睛张得更大了,瞳孔扩大,尽管光线并没有发生变化。
我的呼吸加快了,突然间,这片寂静的车厢中仿佛有一股电流流过,就跟在今天下午那个漆黑一片的生物课室里一样。这股电流再次将我俩串联起来,而我想碰她的渴望,甚至比我的干渴更强烈。
这股激荡的电流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脉搏一样。我的身体回应着它。就好像我是一个人类。我想让自己感受一下她双唇的温暖,这份渴望超过世上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之间,我拼命地努力着,想要找到那股力量,那股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力量,好让我的唇能够贴近她的肌肤……
她慌乱地吸了一口气,直到这时,我才醒悟到,当我的呼吸开始加快时,她完全没有吸气。
我闭上眼睛,极力打破我俩之间的这股微妙的维系。
别再犯更多错误。
贝拉的生命受制于上千种微妙的和谐的化学反应,它们很容易被搅乱。她肺叶膨胀与收缩的节奏,氧气的流通,对她来说事关生死。她那颗脆弱心脏跳动的节奏,随时都能够停止——因那么多愚蠢的意外或疾病或……是因为我。
我深信,倘若我们家的任何一员能够有机会重来,他或她都不会有片刻的犹豫——倘若他或她可以用永生来换取凡人的生命。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会为之赴汤蹈火。如有必要,哪怕要被那地狱之火焚烧多少天,甚至一个世纪,都在所不惜。
我们的大多数族类都把永生看得其它一切更重要。甚至还有不少人类渴望得到它,他们为此不惜去到那些黑暗的地方,寻找那些能够赐给他们这一黑暗礼物的人……
我们不同。我们家不是这种人。如果能够再次变回人类,我们甘愿付出一切。
然而,我们中没有一人如我此刻这般不顾一切地渴望有机会重来。 
我盯着挡风玻璃上的微小擦痕看,好像在这块玻璃里隐藏着某种解决方法。那股电流还没有消失掉,我不得不集中精神,好让自己的手留在方向盘上。
我的右手又开始隐隐刺痛了,打从我碰她那一刻起,它就一直这样。
“贝拉,我想你现在该进去了。”
她立刻照办,没有说什么,下了车,关上了车门。她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清楚地觉察到了灾难爆发的可能性?
就这么让她走了,会害她伤心吗,就像这正让我伤心一样?唯一让我感到宽慰的是,我很快就能再见到她。远在她见到我之前。我对此微笑,然后把车窗玻璃摇下来,探身出去再一次跟她说话——这会儿安全了,她身体的温热被隔在车厢外面了。
她转身看我想做什么,一脸的好奇。
她还是很好奇,尽管她今天已经问了我那么多问题了。我自己的好奇心可一点儿也没得到满足;今天对她的回答泄露的只是我的秘密——我从她那儿得到的只是自己的猜测。这不公平。
“哦,贝拉?”
“怎么了?”
“明天该轮到我了。”
她的额头皱了起来。“轮到你干嘛?”
“提问呀。”明天,当我们置身一个更安全点的地方,周围全都是人时,我就可以得到我那些答案了。这个想法让我咧嘴笑了出来,我随即把车开走了,因为她还站在那儿不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即使她人在车外,那股电流依然在车厢中嗡嗡地呜叫着。我也想下车去,送她到门口,把这作为借口让自己能够和她在一起……
别再犯更多错误。我一踩油门,当她的身影在我身后消失不见时,我叹了口气。我好像总这样,不是奔向贝拉,就是从她身边逃走,从来都没有好好停下过脚步。我会找到一个法子让自己好好坚守下来的,让我们得以维系住彼此之间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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