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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神·镇狐记(1)
更新时间:2010-05-02| 阅读权限:游客 | 会员币:0枫币|章节字数:43124 |繁简切换:
第一章   
  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她完全不记得什么年代,什么时日。久到——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刚刚修炼成精的小小妖狐。 
  每日在山涧林间流窜,逍遥快活,完全不懂人世百般忧伤缠绵。 
  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第一次在山脚下见到凡人女子:绫罗裙子,望天发髻,眉眼间一点殷红的胭脂,顾盼生姿,纤柔袅娜。回首看看自己,艳红粗糙的毛发,尖利的爪子和牙齿,不由好生仰慕妒忌。 
  她一扑而上,本想将那女子带回自己的窝穴,好好欣赏一番,却不料惊动了一大批同行的旅人,一个个尖叫狂奔,乱成一团。 
  “妖怪啊——!狐妖啊——!” 
  几个孔武的男子一跃而上,拿着明晃晃的大刀用力劈下。 
  她怔住了——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片真心烂漫,却要被人排斥杀戮。肩膀和背上吃痛,却是给砍中了两刀。 
  她也不吭声,一把抓起那个吓呆了的女子,化成一股腥风,转眼就回了巢穴。心里有百般的疑惑,百般的恼怒,却止不住好奇心,兴奋地打量着那个可怜的女子,从头到脚闻了个遍——是香的! 
  破开丝绸衣裳,扯下满头翠钿,她羡慕地抚摩着柔软的皮肤和滑顺的头发。 
  她也想做这样的“人”! 
  她丢下那个吓昏过去的女子,径自走去清澈的溪水边,摇身一变。顿时脂粉腻香四溢,青丝如云。她生涩地提着迤俪的裙摆,蹲在溪水边照了半晌。 
  与那女子完全一样——不,凡人女子眼睛为美丽的黑色,她却是野兽的惨青,间中一条阴森森的瞳仁,煞是可怖。牙齿还白森森地露在嘴唇外面,指甲也是尖尖的。啊,这番景象,如何可以称得上娇媚柔弱? 
  她左看右看,总是不满意,干脆缩去利齿,磨去尖爪,这才对着溪水微微一笑,百媚横生,烟波流转。她满意极了,一个回身,绫罗裙子漾起小碎浪,好象溪水里的鲤鱼尾巴。 
  那一整天她都徘徊在溪水边,欢喜自顾。这样粉白细嫩的手指,这双明若秋水的眼,这样柔软喷香的身体,以后都是她的了。 
  她回身去看那昏倒的女子,摸摸自己,再摸摸她。噫,都一样!忽地手上碰到一个凉凉的硬物,她稍稍一用力,竟然扯了下来,放在手边一看。 
  『非嫣』 
  两个古老的字刻在上面,原来是一块碧色的玉。她看了半日,也不明白上面到底是玉的名字还是那个女人的名字。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会,忽地又一笑,将那玉胡乱套在脖子上。从此以后,她又有名字了。 
  现在想想,她似乎从这个女人这里偷了好多东西,容貌也好,衣裳也好,现在连名字都偷了人家的,她的良心开始有些小小的不安。她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衣裳和首饰,将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困在这里岂不委屈了她? 
  还是送回去吧。 
  “喂……喂!” 
  她也不知轻重,用力拍着那女子的脸,只见那白玉一般的肌肤上立即映了无数红痕,吓了她一跳。 
  那个女子一清醒就开始尖叫,她的狐狸耳朵都快给她喊聋了,不得已,撕破衣裳堵住她的嘴。她可不想变聋子! 
  “你……是、人,哪里?” 
  她用生涩的话语问着她,脸上堆满了努力装出的和善笑容,然后轻轻扯开布条,瞪大了眼睛等她回答。 
  “杀了我……你这个妖怪……” 
  那女子颤巍巍地说着,眼泪淌了下来。她好奇极了,急忙伸手去摸,湿漉漉的,热热的,放进嘴里尝尝,居然还是咸的! 
  “这是……什么?” 
  她天真地问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为什么眼睛里会流出咸水来呢?她怎么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杀了我……妖怪……你……玷污了我……” 
  那个女子哭到哽咽难言,只是扯着自己的领口,怎么也不放手了。 
  她努力问了半天,把自己所会的凡人的话语全部用上了场,也没得到一点回答,那个女子只喃喃念着什么,理都不理她。 
  无奈之下,她只好把手放在她头上,微微一施法,立即有艳红的光芒溢出。眼前陡然浮现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繁华的村庄,衣着鲜艳的凡人,条条平整的道路……那里就是人间了。多有意思的地方呀! 
  一把提起那个挣扎不休的女子,她又化成一股腥风,直接往“人间”去了。那里许是她新的游乐场所,那么多的人儿,先逍遥上一段时日再说! 
  啊,说起来,第一次见到那人,也是在那个时候了。 
  天真如她,自以为将那女子送回便可开始逍遥,却不知到了那女子所住的村庄后,村民们都请来了神人法师,要来伏她。那女子一落地,便挣扎着哭喊着跑向人群,一路尖叫着,好象她把她怎么怎么样似的,天晓得她不过闻了闻她,又扯破两件衣服而已…… 
  周围涌上无数人潮,将她包围,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很是好奇地看着这些凡人。噫,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多凡人呢!真是有意思!她立即露出笑容,对那些横眉冷目的村民嘻嘻一笑,狐狸的狡黠之气顿现。 
  她不过一个刚刚得道的小妖,无法维持人形太久,时间一长,獠牙和爪子就露了出来,眼睛也泛出惨绿的色泽,她却丝毫不觉,笑吟吟地往前走,那些村民无声地,慢慢地围着她跟着她,就是不让她出了这个圈子。 
  狐狸耳朵尖,隐约听见后面有人小声说着什么。 
  “女儿为妖怪所挟,玷污于肮脏洞穴之中,但求一死以换清白……” 
  “看她那模样,似乎是刚成形的小妖,应该不足为惧……” 
  “非嫣!别乱来!先把事情说清楚!” 
  “御子怎么还未来……? 
  她越听越糊涂,完全不能理解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张开嘴,刚要说上一些友好的话语,却见面前的人群突然飞快散开,每个人都面露敬畏之色,方才小小的喧哗立时停了。 
  一个全身雪白的少年走了过来,说他全身雪白当真不为过,因为他的衣裳,头发,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白得没有一丝尘埃。 
  说起来,他或许也是真正进入她眼睛里的第一个男人。 
  她当时有些发怔,只顾着痴痴看那人与自己完全不同的风华,妖相必露却完全没有自觉。 
  天底下原来还有这样一种人!与那女子的娇柔妩媚不同,却是清朗的,俊美的,一身的白衣,仙鹤一般。一时间周围的村民在他的光芒下,全成了模糊的人影。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第一眼就能轻易地看到他。 
  那少年一直走到她面前,出乎意料地,却是用一种与村民完全不同的微笑神情看着她,漆黑的眼睛仿佛冬天的寒夜,幽深美丽。 
  这个人年轻得不象话,好象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可是她的妖气本能地感受到一种压迫,狐狸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如果再靠近就有生命之忧。 
  她向后跳了两步,牙齿威胁地暴了出来,凶相呈现,可是心底还是对这个人很好奇,一双惨绿的眼睛定定地瞅着他,眨也不眨。 
  夏天的蝉鸣嘹亮绵长,他突然就开了口,声音虽然低柔,却丝毫不被那些喧哗的蝉鸣压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小狐狸?” 
  …… 
  …… 
  …… 
  非嫣懒洋洋地半躺在雕花窗边的柔软水晶榻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身边的女官絮絮叨叨地叙述着王宫内的事务,她什么都没听进去,纤细如玉的手指慢慢地拨弄着袖子上的小流苏。 
  啊,她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个鬼地方,去别处看看? 
  现在无聊到连几千年前的回忆都想起来了。哼,她早该知道镇明那家伙不是好东西,一开口就叫她小狐狸,一直叫到现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他降伏的妖怪部下呢!真不爽! 
  “……今年年终,王宫又纳入四名妃子,两名美人,所以御膳月钱供给方面要小小调整一下。另外东南北三方进贡的丝绸玩物,也需重新调理,避免争端……” 
  女官的声音简直和苍蝇似的,嗡嗡在耳朵边乱响。非嫣不耐烦地动了动,翻了个身,赤裸美丽的足踝立即露了出来,上面系着一串黑色的铃铛,却不响,铃铛上面沿着她优美的小腿,有细细的黑色纹路蔓延而上,约五寸长短。 
  她低头看了看那串铃铛,心里又恨又恼。这个可恶的封印啊……不管她要去哪里,都因为这个封印而没办法离开镇明三里远的范围,不然就会封住她所有的妖力,强迫她的行动,令她动弹不得。 
  一千年了,无论她用什么方法,都没办法将这串可恶的铃铛从脚踝上取下来。当初明明说好了五百年之内,妖狐司徒没有异动,便放还她自由,可是呢?!一千年了啊!镇明到底要缠她缠到什么时候?! 
  现下司徒恢复了妖力,自己找老婆快活去了,却留她一个人在这里给镇明和西方王城的女官压迫,这是什么天理?哼,她早该知道妖狐一族的、特别是红狐一族的狐狸,都没什么好东西!枉费她在镇明面前那么护着他,那个无良的弟弟临走的时候居然连声谢都没说,还诡异地冲她一笑,说句保重。 
  保什么重,她好不容易趁镇明出了西方王城,稍微快活地游山玩水了一把,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回麝香山,结果给逮个正着,又被他提了回来,关在王宫里。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虐待珍稀动物是不良的吗?好歹她也是无尘山受人尊敬的狐仙大人,到哪里不是风光满身?偏他如此刻薄,怎么都不放了她。 
  这么多年了,镇明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论本事,她稍微逊一筹;论机智,她只有一些小聪明,懒得动脑筋,自然比不上人家心思缜密,策划完全;论才学,她不过读读野史,胡乱看些有趣的罢了,哪里比的上人家博览群书,出口成章? 
  她将头发绕在手指上玩,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月兰美人提出怀了王的孩子,要求月钱加倍,膳食自列;端妃不服,提出异议;黄秦美人三日后在芳华宫开私宴,请求御膳房独立供给;敏仙妃……” 
  “好了,好了……” 
  非嫣懒洋洋地打断女官的滔滔不绝,皱着眉头道:“西方王实在无聊,自己的女人自己不搞定,还要我们来操心。你们自己列出成折,到王后那里报去,下次这种事情不要来找我,烦也烦死了。” 
  都说了多少遍了,可这些女官的耳朵似乎可以自己控制,想听的就听进去,不想听的自动排除,真是无聊。 
  “可是非嫣大人,这是您的职责!将嫔妃们的要求整理之后送交王后,作为后宫的女官,您应该感到骄傲才是……” 
  非嫣无奈地挥手打断她的慷慨呈辞,刻意放冷了声音,沉下脸说道:“你若觉得我不配做王宫女官总领,直说便是。我也不想做!你若有本事,直接去西方王那里告我的御状,求之不得!今天我说不管就不管!你们自去王后那里吧!” 
  说罢很嚣张地摆手,将案上的珐琅杯子挥在地上,“咣当”一声,碎片撒了一地。 
  那些女官吓得急忙跪倒在地,一声也不敢出。 
  哈哈,偶尔放肆一下感觉也挺爽的嘛!快啊!赶快去西方王那里告状吧!求求你们了!这个女官,她再做下去就要闷疯了! 
  “小狐狸,今天火气不小啊。” 
  低柔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女官们立即露出喜悦的表情!是镇明大法师!天啊,今天何其幸运,居然能这么近的瞻仰西方王宫里最俊美的男子! 
  非嫣脸色立变,顿时垮了下来,苦着脸看着门帘被一双修长的手掀开,然后一室雪白,那个天人一样的男子慢慢走了进来。 
  “哼,你不是在用窥镜找辰星么,怎么又有空跑我这里?” 
  每次郁闷的时候都会碰到他,让她更郁闷,这个人的鼻子,估计比狗还灵光。 
  镇明微微一笑,扫了一眼跪满一地的女官,然后笑道:“难得你也会对她们发火,都起来吧。非嫣大人今天心情不好,你们多担待一些。” 
  女官们立即眼冒桃花,浑不知何年何月地飘了出去,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谁都知道非嫣是镇明大人带进王宫的,冲着他的面子,西方王才安排给了她一个总领的小小官职。可是上任以来,她不是抱怨麻烦,就是跑的无影无踪,从来不关心宫里的事情。 
  偏偏镇明大人从来不责怪她,每次都是笑脸相待。可恨非嫣居然完全不吃这一套,不把最尊贵的镇明大人放在眼里!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有人小小地感叹了一声,然后帘子被放了下来,温暖如春的斗室,顿时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非嫣看也不看他,只把一双裸足伸直了放在软榻上,用力拨弄着袖子上的流苏。 
  镇明见她这付惫懒模样,只笑了起来,然后坐在她身边,用宽大的袖子替她挡住了雪白粉嫩的裸足。 
  “都来这么久了,总也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好歹你也是女官,好歹你也是我带进来的,难道要我和你一起丢面子么?” 
  非嫣撇了撇嘴角,慢悠悠地问道:“你不是在找辰星么?找到没有?” 
  五曜如今死了太白和岁星,荧惑完全失踪,仅辰星稍微有痕迹可寻,加上原本操纵麝香山事务的司月被气走,司日隐居在嫣红山再也不出世,麝香山或许真的要完蛋了…… 
  她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镇明纹丝不动的镇定模样,倒也有些佩服。如今这步田地,他莫非还有什么底牌没亮出来么?从几千年前初识,他被人称为“御子”,一直到进入神界开始当司土镇明,他永远都是那么气定神闲,好象什么都不在乎,又好象什么都在掌握中一般。 
  连她也摸不透这个人。 
  镇明摇了摇头,“他似乎将身上的神气隐了,算不出具体方位,不过可以确定是在北方,而且极北。” 
  “极北之地也就是曼佗罗城了,周围都是不毛之地。听说那里有地下冰城,封印了暗星的半个魂魄,他在那里……”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了。 
  咦?暗星的魂魄?! 
  她抬头瞪着他,却见镇明缓缓点头。 
  “荧惑被人拖在南方数日,辰星突然失踪,没有任何人有能力让两个神同时出问题……” 
  “所以说暗地出手的必然也是神!” 
  非嫣飞快地接了上去,镇明赞许地点了点头。嘻,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这只小狐狸越来越精了呢!看来日后还要提防些才是,不然给她悄悄溜了,岂不是大没面子。 
  “是四方神兽那里吧!听当时荧惑所说,似乎他在捉拿清瓷的时候,明暗两个玄武都在那里,事情一定和他们有关。” 
  镇明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才道:“如果暗玄武在那里,我倒可以明白为什么辰星会突然失踪了。暗玄武墨雪拥有神界三大宝器之一:破间刀。那是初代麝香王临死之时,用自身的血炼出的神刀,可以瞬间劈开任何结界,将人送到其他地方去。” 
  非嫣习惯性地靠在镇明肩膀上,轻声道:“所以你认为辰星是被破间刀所伤,送去了曼佗罗城?” 
  镇明捏住她散在自己身前的发,绕在手指上细细盘弄。 
  “我想,如果不是辰星受了伤,神气微弱,就是他已经发现了什么异常,故意隐去神气,以防万一。第二种可能较大,辰星一向是个外表浪荡,内心仔细的神。看来曼佗罗城那里要出事。我再用窥镜寻找一日,若没有发现,便要起程去曼佗罗了。” 
  非嫣懒洋洋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换个靠得舒服的姿势。 
  “该不会要带我去吧?” 
  镇明微微一笑,“你不想去?” 
  想!当然想!她都快给这个无聊的王宫逼疯了!虽然出去也是和这个家伙在一起,但总比闷在这里强! 
  “求求你了,带我去吧。” 
  她没有一点诚意地说着,满脸的漫不经心。 
  “难得看你这么积极的插手麝香山事务呢,我还以为你要学司日,打算隐居了。” 
  镇明笑道:“四方那里太嚣张,满以为除了三个五曜就必然获胜,我这么恶劣的神,怎么可能放弃在人家得意的时候打击的快乐呢。初代的司土镇明,可不能让他们小看。” 
  非嫣神色忽然一僵,沉声道:“你……该不会打算将‘那些人’唤起来吧?!” 
  倘若镇明当真这样打算,那场面就不再是这样小小的暗斗了!“那些人”的恐怖,她到今天还记忆犹新呢! 
  镇明嘻嘻一笑,柔声道:“非嫣,这是秘密,我们之间的秘密。你忘了么?” 
  不,她当然没忘……所以到今天她还不敢对这个人太掉以轻心…… 
  “小狐狸……” 
  这一声低柔的呼唤,也不知是威胁,还是赞赏。更或者,是感叹? 
  唉,怎么也摸不透这个人啊……   
  第二章   
  那个全身雪白的少年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怔了半晌,忽然骄傲地一笑,裂开狐狸大嘴巴,沙哑地说道:“非嫣。” 
  这是她偷来的名字……不过也算了,谁让她不会给自己取名字呢! 
  可是话一出口,周围的村民都喧哗了起来,那个被她捉走的女子尖叫号哭,好象生不如死一般,让她好生惶恐。到底怎么了?不喜欢她用自己的名字吗? 
  那个少年顿了顿,柔声道:“那是别人的名字,你是妖,她是人,难道你不知道偷了别人的名字,就是要将他人的生命占为己有的意思么?她还活着,你如何能替代她?” 
  咦?是这样吗?她的耳朵顿时耷拉了下来,没精打采。唉,好不容易有了个名字,却不能用了,真可惜。 
  “御子……你看……小女为她挟走饱受惊吓……您就当为民除害,收了这个妖孽吧!不然日后修炼成大妖,还不知怎的嚣张可怕呀!” 
  那个女子的父亲一出言,附和声一片。她再懵懂无知,也感觉到了众人对她的敌意和杀气,牙齿和爪子本能地暴长了出来,下意识地要保护自己。 
  “慢来慢来,我且先问问这个姑娘,它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么?” 
  那个少年柔声问着,她立即见那女子红了脸,满是娇柔神色。 
  “奴家一醒来,就发觉衣裳都给那妖孽扯破……她还化做我的模样,对我动手动脚……”话说到此已是微微哽咽,泪水涟涟,“求御子施法,将这红毛畜生收了去吧!奴家受此侮辱……也不敢苟活于世……” 
  分明心底满是暗自喜悦,为何还说出这些伤心之言?欺负她是狐狸,以为她不懂吗? 
  少年又是一笑,“姑娘大可安心,这小妖不过是刚成精的母红狐而已,或许只是好奇凡人,才将你摄了去,自然谈不上羞辱二字,你过虑了。何况她并未伤人,或许来日可以修得正果,成为仁兽,不可因私心毁其前途。我先将她原形打出来罢!” 
  他抬手,掌心一片乳白色的光,飞快往她头顶罩下,她只觉浑身突然重了起来,再也无力维持人形,“砰”地一声,白雾俱散,她化回了狐狸的模样,一双惨青的眼灼灼动人,直直地瞪着他。 
  那人挑起眉毛,笑道:“果然是个漂亮的小狐狸。” 
  她觉得这个人的眼光,从她尖尖的耳朵一直流淌到尖尖的嘴巴上,再从艳红的毛皮一直转到身后蓬松的大尾巴上,这样的眼光让她紧张起来,缩成一团,如同受惊的小兽。 
  少年将她提了起来,抱在怀里,回身对村民做了个揖,朗声道:“此乱已平,我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连眼角也再没施舍给那个美丽的女子。白色的宽大袖子打了个卷,半点尘土不沾,飘飘洒洒,转眼就走出了那个村子。 
  她缩在那人怀里,只觉晃悠悠的,缕缕和那女子完全不同的幽香钻进鼻子里,好闻到让她打了个喷嚏。 
  “既然可以成精,证明天地待你不薄,何苦夺他人的相貌名字?总有一日你可自己幻化人身,不急在一时。你去罢,好好修炼,希望能得正果。” 
  少年将她放在了地上,随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把她喷在胸口的唾沫鼻涕擦了擦,丢在一边,转身就要走。 
  她呆呆地看着那团白纸飘荡着落在身边,那么轻易就给他丢弃了,心里忽然有种冲动,迫着她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日后我可以去找你么?” 
  少年勾着嘴角,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暂时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小狐狸,等你什么时候比我强了,再来找我吧!” 
  她一愣,那一个刹那,羞愧,恼怒,不甘,愤怒……全部冲了上来。 
  他说: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 
  …… 
  …… 
  一片雪花落在她鼻子上,冰凉的,勾回了她的神思。 
  非嫣不耐烦地抹了抹鼻子,怎的又想起这些不愉快的回忆?想来与镇明这么久的纠缠,或许只因为当时她的不甘心和恼怒罢了。 
  那样一个俊美少年,那样一个万木疯狂翠绿的夏天,他却将那只天真的狐狸弃若敝履。 
  从此结怨。 
  她的恨来得突然又猛烈,只想着自己在这个高傲的御子面前失了面子里子,总要给她讨回来!她发了疯一般地修炼自己,日夜不停。若不是从前那种刻苦,现在也无法得到一身妖力。 
  那么久以来,她只知道要让那人刮目相看,对她说抱歉,说小看了她。后来初代麝香王统一神界,将有神之血统的人通通招了去,她也炼成九尾妖狐,列进了仙班…… 
  啊,真是无聊的回忆,怎么全是和他纠缠不休的东西?想来自己自由自在的日子,少之又少,等到终于想开了不去找镇明的麻烦,他却自己缠上来了,这算是孽缘么? 
  雪花还在飞舞,看样子今年西方王城要面临百年一次的寒冬。她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转头往阴阳宫方向望去,隐约可见殿前幽蓝的长明灯灼灼跳跃。 
  镇明的阴阳宫可说是西方王城的一个屏障,也可说是最神秘的地方。 
  他不愿困在麝香山,却独自建了西方王城,按人间律法设立朝廷,成为神界的中心力量。无论麝香山如何去征服南北东三个地方的城镇,却从来没人敢在西方王城擅自做什么,这里是镇明的地方,初代司土之神,哪怕不清楚他的实力,却也没人愿意动他的东西。 
  绕过王宫的小花园,再过两条露天回廊,不需要曲折,她的住处原本就与阴阳宫靠得很近。从外面望去,宫内漆黑一片,半点火光都无。不用说,他一定还在占卜厅内寻找辰星的行踪。 
  非嫣撇了撇嘴角,懒洋洋地走了进去,所有的大门在三步远的时候自动打开,好象早就知道她会进去一样。 
  占卜厅里火光明灭,青石书案上放着一架八宝璃蝠铜镜,里面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清。地面是青幽幽的龙骨八卦,正中放着一个青铜鼎,里面有清澈见底的水,此刻却在不停地翻滚跳跃着,从底部溢出无数漆黑的墨水般的颜色。 
  “咦?这个迹象……莫非?” 
  非嫣突然走了进去,一见到这诡异的景象立即开了口。 
  镇明没有回头,只是神色有些凝重。 
  非嫣悄悄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轻道:“看来四方那里趁着麝香山大乱,开始行动了呢。” 
  他点了点头,手指轻轻触了一下铜鼎,里面的波动立即停止。 
  非嫣将披风脱了下来,随便丢在角落里的一张青帐木床上,又道:“看这个迹象,该不会他们当真胆大到招来了……” 
  “恩,他们企图召唤暗星。荒谬!竟然想要暗星来颠覆麝香山做麝香王吗?!他们哪里来的自信可以控制暗星?!” 
  镇明摇了摇头,四方那里简直是有些疯狂了,他才不信新的四方之长白虎会乖乖听从暗星的话!既然目标是麝香王,白虎策划了这许久,按他的个性,怎么可能会让黑暗的势力出头呢?但若只是想利用暗星,他未免又过于自信了…… 
  只要是资格较老的神,都体会过暗星的可怕,那次惊天之战,除了荧惑和镇明能帮着麝香王出手之外,其余的神只有感叹躲避,根本无法上场。那一战将曼佗罗的地下冰城地势完全改变,现在谁也不知其真正的位置。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暗星,他不过是一个面目普通的男子,只是一双眼阴沉沉的,煞是可怕。斗到后来,他现出了原身,却是一只漆黑古怪的兽,比整座宫殿还要巨大。头角峥嵘,四只爪子上黑色的毛发飞扬,两只眼睛金光粲粲,到今日他还对那种嚣张的邪恶记忆犹新。 
  当时四方也各自现出了原身,一群神与兽斗成一团,那恐怕是自古以来,四方和五曜最和睦的一次了。结果却仍然让麝香王死了,暗星的魂魄从身体里拉出来的时候,不过是一团模糊狰狞的黑色影子,墨雪用破间刀将其劈成了两半,然后他开了结界将一半的魂魄送去另一个时空里…… 
  现下好不容易平静了几百年,却如何又将那魔物放出于世?迷惑了凡人的心,天下大乱,对神界又有什么好处?白虎这个人,当真令人费解。 
  非嫣忽然笑了起来,柔声道:“你如果要我帮忙,只说一声便可以了,赴汤蹈火谈不上,不过帮你四处跑跑探点消息还是可以的。” 
  镇明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说得这么好听,原来也不过是想自己一个人溜走快活罢了,偏不让你得逞。你只要不给我添麻烦,就是万幸了。” 
  她哼了一声,冷道:“辰星呢?你到底找没找到他?” 
  该死!他能不能别这么聪明? 
  镇明从书架上取下铜镜,手掌在上面轻轻一拂而过,里面立即出现一个俊美的男子面容,笑得颇为无赖,那眉眼,那浪荡的模样,正是辰星! 
  镇明笑道:“他倒悠闲,在曼佗罗城和一个戏班子混了些时日,也不知道回麝香山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好在今天他不再遮掩神气,立即给我捉住他的身影,看现在的情形,似乎是遇到了四方那里的人,正要应付呢。” 
  非嫣凑过去看了一眼,轻道:“什么时候动身?” 
  镇明起身,走向书架那里,抬手轻轻一推,那整面嵌进墙内的书架居然立即往两边分了开来!连非嫣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机关,微微一惊。 
  出乎意料,书架分开后里面既不是什么黑暗的密室,也不是什么神秘的宝藏,居然还是一个书架!上面倒是很空,放着零落的书籍和一些古怪的器皿。眼看他拿下一个黑色的小匣子,轻轻一打开,非嫣只觉一股说不出的厌恶反感的气息从里面渗透了出来,不由自主退了两步。 
  那是什么古怪的感觉?和冷热没有关系了,带着一种让人极度排斥的恶感…… 
  镇明低声念了一句古怪的咒,然后飞快地从匣子里拈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透明瓶子,里面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只在火光下隐约闪烁着一种青色的荧光。 
  非嫣脸色巨变,皱起了眉头,“镇明!你当真要‘那些人’出来么?!你想把麝香山和印星城都毁了?” 
  镇明将那小瓶子放进袖子里,回头对她笑了笑,柔声道:“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就算我不用‘他们’,暗星如果真被唤醒,整个神界的下场也不过就是那样。反正都是要破,干脆破坏得更彻底一些。而且……” 
  他走过去拍了拍非嫣的肩膀,轻声道:“至少可以保护不知情的凡人,少死一点人。” 
  非嫣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他到底是不是神?怎么能够如此无关痛痒地说这种话?神界怎么样都无所谓吗? 
  看了半晌,她渐渐放柔了神情,恢复平时懒洋洋的微笑。 
  “随便你了,反正神界也不是我的,我才不要白担心。” 
  他揽着她的肩膀,一起走到门外,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稍做一些准备,明日寅时动身。” 
  **** 
  三天了,他已经跟着鬼宿他们走了三天。 
  可是除了在曼佗罗城一些偏僻的地方胡乱绕圈之外,一点进展都没有。辰星越来越觉得这三个人行动可疑起来,他们该不会早就知道他跟在后面,故意将他引出重要的地点吧? 
  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四方那里派出来的诱饵,绕乱注意力,其实另有其他人寻找地下冰城? 
  现在他完全不能确定,只因为地下冰城早已因为那一战而地形全变,谁也不知道它究竟在什么地方了。 
  左想右想,他决定与其自己在这里胡乱猜测,倒不如赌上一把,直接逮住那三人问个清楚。对付三个小小的星宿,还不至于太费力。 
  念头一起,他立时解开身上的水系封印,直接释放出神力。眼看着在人群中穿梭的那三个星宿僵硬了一下,头也不回,飞快地往前走着。 
  哈,走那么快做什么?想把他带到偏僻的地方联手对付么?天真! 
  他没有声响地化成一股清风,吹到那三人面前,抬手吊而郎当地揽住脸色惨白的鬼宿,笑道:“喂,一起找个好地方聊聊吧。” 
  他刻意释放出强烈的气息,将他们震住,不得已只好随着他往前走,在城中七拐八绕,居然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偏僻狭窄的小巷子里。 
  辰星将他们三个往前一推,抱着胳膊摆出三七步,一付不可一世的模样。 
  “好了,现在我问,你们答。如果谁天真到以为可以逃得出这里,就尽管来吧,死了可别怪我。” 
  他的手指随便点向蠢蠢欲动的小个子张宿,那矮子立即吓到不敢动,僵在那里。噫,其实稍微凑近一点看,这个矮子也挺俊的嘛!当然,不能和他比啦! 
  鬼宿和昴宿脸色苍白,互看了一眼,立即弯下了腰,恭敬地说道:“见过……辰星大人。” 
  “什么见过、大人!别浪费时间了,我这个人一向没耐性的。你们到曼佗罗城做什么?印星城如何脱离了麝香山?全部告诉我,或许我可以考虑留你们一条小命回去被四方责骂。” 
  辰星不耐烦地指了指鬼宿,“就你了,说吧!” 
  鬼宿脸色发青,使得原本就青惨惨的脸看上去更像鬼了,他犹豫了半天,显然徘徊于说和不说之间。该死,早知道他这么快就跟上来,他们便不该带着他绕了三日曼佗罗城!眼下一定行为暴露了!该怎么办? 
  辰星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回答,干脆挑起了眉毛,笑了起来。 
  “你倒挺固执,我喜欢。你不说,忠于你的主子,我也不怪你……” 
  话音刚落,那双手就如同鬼影子一般“嗖”地一声窜过,在空中化出一道美丽的蓝色弧线。而伴随着蓝色光芒的,是陡然迸发出来的殷红鲜血!喷得旁边的张宿和昴宿一头一脸。 
  他二人魂都几乎吓飞了,怔怔地看着辰星,他手里抓着鬼宿的头颅,提着头发甩来甩去,阴森森地看着他们。 
  “我不怪你,只是我却要杀了你。” 
  他将头颅抛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昴宿,“你呢?说不说?” 
  昴宿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宿已经尖叫了起来! 
  “说!我说!我全说!辰星大人你别杀我!” 
  他哀号着,神经质地死死瞪着落在一边的鬼宿的头颅,眉眼俱张,满面的惊骇神色,显然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生生取下了脑袋!这个司水的神果然可怕!那么厉害的鬼宿居然连反手之力都没有! 
  “张宿!” 
  昴宿愤怒地吼了起来,“你忘了白虎大人的教诲了吗?!贪生怕死岂是四方的行径!你……” 
  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的脑袋在下一刻也被扭了下来。 
  辰星拍了拍手,回头对吓瘫在地上的张宿微微一笑,柔声道:“说吧,我听着呢。”   
  第三章   
  “我说!我说……麝香山和印星城之间的结界被人撞破了!现在由青龙大人设结界罩住印星城,引导去往方向……我……我只是隶属朱雀大人的一个小小星宿……上面弄什么我都不知道的!辰星大人饶命啊!” 
  张宿浑身颤抖地爬在地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脸色死灰一般。 
  辰星心里一惊,厉声喝道:“结界被撞破了?!谁撞的?!” 
  “小的……小的真不知道!只隐约听说是从麝香山断念崖跳下两个神,结界当时就撑不住裂开了!好象白虎大人还从破裂处带回一个女子!听说已经成了活死人……” 
  辰星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了起来,一直冲到头顶。 
  跳下两个神?会是谁?就那么短短的一两天,如何发生这种巨变?结界是何等坚固的法术,不要说跳下两个神,就是五曜一起跳下去,也只有粉身碎骨的份啊!五曜里面居然有人死了吗?! 
  “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他喃喃地问着。天啊,但愿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糟糕…… 
  “好象叫什么‘瓷’……哦!叫清瓷!我听玄武大人这样叫她!似乎以前是麝香山的一个半神……” 
  后面张宿再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耳朵里了。 
  果然,好事他猜不中,却是祸事一猜就对……清瓷……清瓷! 
  他在心底恨恨地念着这个可恨的名字。果然是她!竟然真让事情往她希望的方向去了!既然她跳了下来,以太白那种迷恋到不顾一切的模样,怎么可能独活?!老天啊……难道太白已经死了么? 
  他只觉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被人用力砍了一刀似的。 
  太白……! 
  “既然已经脱离麝香山,四方也自由了,为什么要来曼佗罗城?快说!快说!” 
  他暴躁地吼着,一脚踢了上去,将矮小的张宿踢得打了个滚,皮球一样砸在墙上又给反弹回来,脸上鲜血淋漓,煞是可怖。 
  那矮子凄厉地哭喊着,跪在地上只是磕头,叫道:“我说!我说!我们二十八星宿已经全部到达曼佗罗城,为了找传说中的地下冰城……我们三人因为最先为你发觉,所以秘密商量好了将你注意力引开,好让其他星宿方便行事……虽然事前明知无法与五曜对抗,可是还残存侥幸……只是我实在不想死……辰星大人你千万别杀我……别杀我……!” 
  辰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事情的发展竟然按他心里最不愿的方向走了下去。原来二十八星宿已经全部出动,原来情形竟然如此严峻…… 
  他微微张开嘴,声音却是干涩的,“你……你们找到冰城了么?你们来这里,是为了找……暗星的……魂魄吗?” 
  张宿头也不敢抬,鬼哭狼嚎地吼道:“是……是!是为了暗星的……” 
  话说到一半,只听头顶“唰”地一声,猛然降下一片弧形的黑影。辰星吃了一惊,急忙伸手要去捉那矮子,却见那片黑影之中忽然迸发出艳红的液体,伴随着张宿凄厉的惨呼,带着腥气扑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是血! 
  他一跃跳开,定睛一看,却见一把通体漆黑的巨大镰刀扎在张宿背心,将他整个人都钉在地上。鲜血汩汩成河,在地上蔓延了开来,那矮子显然是当场就死了! 
  谁?!谁竟敢在他面前这样杀人?!该死的!重要的情报刚要到手啊! 
  “背叛印星城的下场就是死!” 
  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从上方响了起来,辰星想也没想,手臂暴长,掌心窜出两道蓝色光芒,蛇一般缠住那狂妄之徒的脖子,将他一把从墙上扯了下来。 
  “你也是二十八星宿!” 
  他严厉地瞪着眼前的人,清淡的眉目,头发和眼睛都是灰蒙蒙的古怪色泽,分明是东方七星之氐宿! 
  氐宿给他提在手里,也不说话,只是阴森森地笑,细长的眼睛里竟有一种令他心惊的惨烈光芒。他正惊骇,忽听头顶又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辰星大人,擅自调查别人的秘密不是神该有的行为哦!只好麻烦你去死了!” 
  辰星大惊!这个声音……该死!他怎么才想起来二十八星宿中用这种漆黑巨大镰刀的神,分明不是氐宿!而是南方七星的柳宿!他太大意了!氐宿是引开他注意力的诱饵啊! 
  “嗖”地一声,那把巨大的镰刀飞快地被人收了回去,刀尖还滴着鲜血,染红了地上的冰雪。镰刀柄上是一只白玉也似的手。北方曼佗罗城如此严寒,那站在墙头上的女子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打,两截洁白的手臂暴露在外面,纤细美丽,让人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怯生生的女子竟有力量将那镰刀使得出神入化。 
  柳宿秀美的脸上此刻是饱含杀气的笑容,秋水一般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辰星,沉声道:“五曜再也不能压在四方头上了!收敛一下你们那些让人恶心的傲气吧!”说着,她又瞥了一眼死在地上的张宿,鄙夷的神色一闪而过。 
  “背叛的狗!氐宿,交给你了!让这个玩水的神尝尝厉害!” 
  她将那镰刀一抛而起,寒光一闪,准确地落在她背上。她转个身就要跳下墙头,却听辰星笑道:“小美人,你留下好不好?我对着这个死人脸,浑身不舒服,就是要我死,也该让我死得开心一点,你说是不是?” 
  她回头娇媚一笑,竟是风情万种,红唇上也不知凝聚了多少讥讽。 
  “登徒子,死到临头还耍嘴!偏不答应你!” 
  虽然这样说着,她却停在了墙头,也不下来,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辰星一手制着氐宿,一边笑道:“真后悔怎么没早点遇见你,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子,我可舍不得杀了。乖孩子,愿不愿意到我的川水宫做女伶?我会好好疼你的。” 
  柳宿娇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你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可是我却有点喜欢你了……你的川水宫好玩么?” 
  这样说着,她居然当真做出要跳下来走近的动作。被辰星制住的氐宿突然厉声叫了起来! 
  “柳宿!快走……!” 
  那个走字还没叫完,只觉背心一凉,被辰星掌心的水刺刺穿了!同一时间,柳宿已经走近,手里早已举起那把巨大的镰刀,眼看就要兜头劈下! 
  风声凌厉,却听辰星嘻嘻一笑,忽然一把推开了重伤的氐宿,纵身如电,飞快地绕到柳宿身后,贴上她的耳朵柔声道:“狡猾的小丫头,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话音一落,一只手掌已经从她的前胸穿透了过去,鲜血喷泉一般撒了一地。 
  氐宿尖叫了起来!“柳宿——!” 
  柳宿娇媚的脸上还残留着甜美的笑容,夹杂着一种不可置信,两只眼睛瞪得好大,死死地看着自己胸前的那只手。 
  辰星叹了一声,另一手伸了出来,将她环在怀里,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轻道:“便是不愿意去川水宫,我也不强迫你,只把你的心给我带回去吧……” 
  说罢,捏手成拳,扯住她的心脏,一把拉了出来,那纤柔如同柳树的身体顿时断了线一样跌在地上,再无一点气息。 
  他冷笑一声,将那通红的心脏随手丢在一边,抄起一把雪将手上的血污擦干净。 
  “比你难缠一百倍的丫头我都遇过……” 
  他突然想到了曼佗罗,喔……曼佗罗属于异类……在她面前,只有他苦笑的份。 
  氐宿脸色惨白地瘫在地上,一双死灰般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也不说话。辰星走到他面前,冷道:“好了,说吧,反正你也不是美丽的女人,我可不会心软。杀一个星宿是杀,杀五个也是杀,不要让我翻遍曼佗罗城,将二十八个星宿都杀了。” 
  氐宿怔了半晌,忽然轻道:“好……我说……你走近一点,我没气力高声说话……” 
  辰星慢慢走过去,一边笑道:“怎么?又打什么鬼主意?刚才不是还气力十足地尖叫么?” 
  氐宿待他走到近前,忽然一把扯开衣裳,猛地将手插进胸膛,往外一拉,厉声吼道:“今日要你死在这里!” 
  辰星大骇!该死!他竟然打算散魂!这也是四方的吩咐么?一旦被生擒,就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法?!他疾步后退,一掌拍在地上,溅起无数白雪,给他挥手化为水滴,瞬间组成一面碧绿的水墙,将他整个人都包在里面。 
  眼前平地迸发出刺目之极的光芒,飓风卷了起来,仿佛从天上忽然降下一条灰色的龙,盘旋着以氐宿那里为中心,卷起无数冰雪。一阵龙吟似的尖锐啸声从光芒处传出,然后是惊天动地的崩裂声。 
  瞬间,巨大的气浪砸了上来,夹杂着冰雪和石头,扑头盖脸地打上来,全被那面水墙挡了住。辰星吃力地撑在那里,虽然有办法不受散魂力量的伤害,却不能阻止泥沙冰雪将他从头罩住。眼看头顶光线越来越暗,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呼啸声渐渐平息了,周围安静了下来。辰星试着动了动身体,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自己移动一分。啊,麻烦啊,也不知道给埋进了多深的地下。这些星宿真是的!居然在凡人的地方用这种凶猛的术,想必方圆两三里都已经给化成飞灰了…… 
  他陡然发动神力,从好几尺深的石头堆里窜了上去,却见外面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还凄惨。他记得这里原本是曼佗罗城的一个偏僻小街道,周围全是房屋,熙熙攘攘,几乎透不过气来,此刻却已经成了一片空旷的野地,地面上呈一个巨大的螺旋形,却是散魂的力量引起的。 
  氐宿当时身处的地方已经陷下去一个深深的洞,残壁断垣,尘埃遍地,却是半个尸体半滴鲜血都看不见。 
  “散魂的力量还当真可怕……” 
  他苦笑了一下。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问到,看样子只有他来主动出击了。既然派了二十八星宿全体出动,四方的四个兽必然没亲自来,他就不信将二十八星宿全杀了,白虎还能忍得住! 
  唉,好在不是在中心地带打斗,不然一定波及到那个戏班子,曼佗罗那个死丫头一受伤肯定哭得比谁都响,而且一定极难看。还好……她是在很远的中心,还好啊…… 
  心里升起一种很温柔的东西,他却已经没有力气排斥了。接下来,去寻找其他星宿的踪影吧! 
  **** 
  紫缎绸包裹的厢壁,青玉雕出的软榻,雕花窗前还放了一个玲珑小案,上面置着两个酒杯和几碟下酒菜,杯子里琥珀色的琼浆微微随着马车的前行晃动着,空气里是沉水香的幽然香气。 
  非嫣默然地看着这个超乎想象的华丽的马车厢。啊,镇明什么时候如此奢华过?这种阵势,到底是去曼佗罗城抗敌还是去赏景? 
  揭开窗上的浅紫色丝绸,她往外面看去,却见一长串仪仗大队跟在这辆华丽马车后面,镇明黑色司土的大旗迎风而展,猎猎作响,这种嚣张的势头,就差没让乐仪队跟在后面敲锣打鼓了。 
  “在看什么?你的酒快冷了。” 
  镇明端着杯子,悠然低语。 
  非嫣放下窗帘,叹道:“我在感叹,我是不是做了噩梦?一向节俭低调的司土之神居然会搞出这么大的排场,做给四方看么?” 
  曼佗罗城距此五百里也不止,只怕到了那里,这些仪仗队也早已风尘仆仆,没半点仪态了,这么多人只会成为累赘,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镇明将酒杯塞进她手里,笑道:“你算说对了一半,我是做给‘四方的眼线’看。反正现在白虎越来越嚣张,甚至连西方王城都给我布上眼线,不威胁威胁,我可不甘心。” 
  非嫣喝了一口酒,随便挟了一些菜,边嚼边道:“表示你不惧他们,不但不低调,反而更嚣张对不对?根本是小孩子心态嘛!你怎么不想想这么多人跟着,不但浪费时间,日后也成累赘。” 
  镇明伸出食指摇了摇,轻道:“笨,两个人赶路也是赶,一群人赶路也是赶,谁说一定就浪费时间?你仔细看看那些人,若连这个你都看不出来,就罚你出这个车厢,下去给我骑马去。” 
  非嫣皱起了眉头,忽地将酒杯往案上一放,站起来说道:“好吧,我承认我看不出来,我宁愿骑马去,省得鼻子给这沉水香薰得没了知觉。” 
  她打开车门,正要翻身跳上一边的马背,腰上却忽然给人揽了住,整个人都给抱了起来。她苦笑一声,“快把那香灭了,不然我可要打喷嚏了。” 
  镇明关上车门,将她抱到软榻上,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喂宠物一般挟了一筷子菠菜给她。 
  “我最讨厌菠菜……” 
  她张口就要吐出窗外,却给他按住了嘴巴。 
  “吃下去,香气就闻不到了。哪里有马车不薰香的道理?偏你事多。” 
  她攀着镇明的肩膀,整个人软绵绵地赖在他身上,苦着脸道:“托你的福,我方才刚看明白。你是用泥土加上术造了那些人?真是无聊,也就你才会费事搞这么多名堂。” 
  镇明挠着她的下巴,像逗猫一般,柔声道:“笨狐狸,我可不会放你出去,天晓得你转着什么鬼心眼,好容易给我逮住,再不给你逃了。” 
  非嫣瞪了他一眼,哼道:“干吗?就打算这样一直缠着我?你很烦。” 
  镇明没说话,只抱猫一般将她抱在怀里,时不时摸两下头发,挠几次下巴,甚是自得。气氛很亲昵,仿佛一个饲主在逗弄他的宠物,宁静又安详。 
  非嫣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几乎要睡着了,却听他轻声道:“我们别急着去曼佗罗城,我感觉四方不会亲自在那里,倘若只有二十八星宿,辰星一个人就能应付。” 
  非嫣呢喃道:“那你要去哪里?打算一路上游山玩水么?” 
  镇明缓缓摇头,“知道这次为什么非带上你不可么?我要你狐族的法力,替我打开阴间之门,要去找一个人。” 
  非嫣支起身子,两只眼睛狐狸一般,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终于也有要求我的时候?我偏不答应,你待如何?” 
  镇明看了她半晌,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蛋,轻道:“你若帮了我,便告诉你我的真名。” 
  他是天生的术士,真正的姓名向来是绝对保密的,一来为了占卜更加准确,二来防止其他术者利用了姓名来攻击他。现在却说要告诉她,不由让她微微一怔,思绪顿时飞扬起来。 
  记得她列入仙班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西方王城找他算帐。当时正值早春,阴阳宫前种满了桃花,有白如雪的,也有红若朝霞的,片片零落,极是美丽。 
  她顺着那条路慢慢走着,狐狸天生的慵懒令她永远做事不急不慢,所以在道路尽头看到他的时候,她只是眯起了眼睛,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个“御子”如今长大不少,已不再是当年的儒雅少年。桃花沿着他雪白的发,雪白的衣裳往下滑落,那一刻,她当真觉得天人也无法比拟这种美丽。这个她恼了几千年的人,再次相见,她却没想到第一印象竟会是赞叹他的美。 
  她也不说话,只等着他走近,一直走到她面前,柔声唤她:『小狐狸,好久不见,你已成仙了啊。』 
  她却立即回了上去,『你的名字!现在我就要知道你的名字!不许再说我不配知道,我要你收回那句话!』 
  他笑了,然后轻道:『我不信任你,我的名字是天大的秘密呢。什么时候你能让我信任了,我一定把名字告诉你。』 
  什么时候让他信任了,就把名字告诉她……当时他是这样说的,那现在呢?难道表示他终于信任她了吗?她是该一跃三尺表示得意,还是放鞭炮表示开心?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镇明轻声道:“怎样?这样你还不愿意帮我么?” 
  她怔怔地说道:“那……你要找谁……?” 
  “太白,我要找太白的魂魄。”   
  第四章   
  天地间被灰色的纱笼罩,前方永远是未知的暗黑,无论怎么走,似乎都到不了尽头。道旁是微波荡漾的河水,倒映着空中点点碧绿荧光。一切都很安静,这种安静却又让人毛骨悚然,好象里面包含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 
  每走三步,地上便有一盏血红牡丹灯,对着那鲜艳的灯光看去,河水里隐隐约约好象藏了无数蠢蠢欲动的影子,煞是可怕。 
  “这里是所有魂魄死后必经之路,叫做‘三步不回头’。新死之人若在这里回头了,便会迷失前进方向,再也无法轮回转世。但只要走上三步,见过牡丹灯,一切忧虑即可消除。” 
  非嫣轻声说着,用脚尖碰了碰地上栩栩如生的牡丹灯,那灯晃了几晃,忽然闪烁起来,竟仿佛在对她打招呼一般。 
  镇明环顾四周,却只见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脚下漆黑的一条羊肠小道,笔直地通往前方。 
  “为什么一个魂魄也不见?” 
  非嫣笑了起来,“我们的镇明大法师也有不懂的时候,世上多少人?每日要死多少人?倘若全部都聚集在这里,连这迷津河也装不下。阴间本就是虚无飘渺的存在,说简单一点,就存在于你自己心中,这条路,永远只有你一个人走下去,不会有别人来的。” 
  她笑吟吟地攀住镇明的胳膊,眼睛都弯了起来。 
  “我虽然身为狐族,拥有穿透三界的本领,不过要将你一个神生生连肉身带过来,也很吃力呢!你要怎么报答我啊?” 
  镇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轻道:“什么都没做就要报答,倘若找不到太白的魂魄,罚你还来不及。” 
  非嫣却不恼,歪头想了一会才道:“我不确定他的魂魄会在阴间,一来他是神,恐怕不能为阴间所容;二来,我总觉得他还没死……或者,因为撞破了结界,连魂魄也已经全消散也不是没可能……” 
  “他的魂魄不会散的。” 
  镇明不等她说完,直接否定。非嫣瞪大了眼睛看他,有些不明白。 
  “你忘了……他是上代司金太白的儿子,身上有凡人的血液。天底下最坚固的便是凡人的魂魄了,并非撞破几个结界就会消散的脆弱东西。我曾用窥镜寻遍生界都找不到一点他的痕迹,所以才确定他是在阴间。” 
  非嫣恍然大悟,她居然忘了太白身上有凡人的血统!这样说来,他很有可能在阴间! 
  “你打算把他的魂魄带出阴间,再给他做个身体嵌进去吗?不要怪我没事先提醒你,虽然你是神,但是这种行为是违反阴间条律的,得罪了阴间王,我也没办法收拾了。” 
  她抬手捉住飞到面前的一点荧光,看了半晌又抛回空中。那是残留在三步不回头这里种种凡人的欲望碎片,多少个千年下来,凡人的欲望聚集在这里,怎么都不化去,为原本萧索的地方增添了一点诱惑的美丽。 
  “要不要返回生界看他自己的意愿,我不替他决定什么。他若不愿意重生,我不强迫他,但是倘若他愿意,哪怕将阴间的王杀了,我也要将他带走。四方那里,我希望尽量用五曜的力量来解决,不到迫不得以,不想用‘那些人’。” 
  话说到此,路也已到了尽头。 
  眼前陡然开阔起来,仿佛一切灰色云雾都瞬间散了开来。却见面前条条道路蜘蛛网一般伸展开来,粗粗一看,不下数十万条。每一条道路上都有无数云雾缭绕,有的是娇嫩粉色,有的是灰暗的土黄,甚至还有浓重的漆黑,莫可名状。 
  “这里是……?” 
  怎的这么多条路?难道当真不同的路走下去结果也不一样吗? 
  “一般来说,死后的魂魄来到这里,只能看到一条路,路上承载了他一生的事情,走完了,过往一切都会忘记。我并不知太白选择了什么路,所以干脆让你看到所有场景。这里是‘遗忘道’,任何记忆都会被消除,清清白白的去见阴间王。” 
  非嫣拉住想往前走的镇明,“这里没有属于你的路,不能再往前走了。” 
  镇明轻喟,“那如何找到太白?要我在这里施唤灵术么?” 
  非嫣想了想,摇头道:“若在这里擅自用法,很容易引起阴间的震荡,生界的法术是不可以在这里用的。这样吧,我把看守遗忘道的门人叫出来,问一下情况。”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束艳红的毛发,用漆黑的丝带扎着,那色泽,分外眼熟,竟是她身为狐狸时的毛皮! 
  非嫣两手交叉,食指与中指指尖轻触,口中喃喃念了起来。 
  『幽幽黄泉,漫漫迷津,听我之音;闻我声者,视我形者,即刻现身!』 
  那束毛皮立即散发出刺目的红光,伴随着她的清啸,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划过灰暗的天空,仿佛天突然开了眼一样,留下一道红痕。 
  『以我妖狐之血肉精华,呼唤道君,见者立出!』 
  话音刚落,却听身后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响了起来。 
  “非嫣,你这只调皮的狐狸又来捣什么乱?上次你擅自将凡人女子秦四的魂魄偷走,强行加入妖气令她转世成水妖的事情,阴间王还一直没找你算帐呢!” 
  非嫣笑吟吟地回头,立即见到那个说话的人,却见他一身可笑的七彩羽衣,面目洁白,身材矮小仿佛孩童,偏偏额头上许多皱纹,下巴上一大把浓密的白胡子,老不老,小不小,甚是怪异。此刻那人正目光灼灼地瞪着她和镇明,眼神也说不出究竟是生气还是欢喜。 
  “道君,好久不见,依然硬朗啊!” 
  非嫣奔过去,弯着腰笑眯眯地说着,刻意忽略他方才提起的秦四一事。 
  道君哼了一声,神色虽然不善,却依然拍了拍她的脑袋,很疼爱的模样。他抬头看了一眼镇明,雪白浓密的胡子抖了两下,才冷道:“这不是五曜的神么?怎么将他带来这里?” 
  非嫣“哦”了一声,笑道:“我们来,是为了找一个人……不,确切说,是为了找一个与他一样的神,道君你在这里也有好几个千年了,最近有没有见到拥有凡人血统的神的魂魄来这里?” 
  道君直摇头,“没有没有!神怎么会来阴间?!回去吧,待久了沾染上一身晦气我可不管!” 
  非嫣歪头看了他半晌,才道:“真没有?” 
  “真没有!” 
  回答得很干脆。 
  非嫣挑了挑眉毛,忽地转身拉着镇明就走,“既然没有,那就算了,我们告辞啦!倘若让我发现你在说谎,小心你的胡子哦,道君!” 
  镇明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却听非嫣低声道:“别管那么多,出去了再说。” 
  “哦,对了,道君,我想那个神或许以后还会来这里。你若见到他,就替我们转告他,清瓷没有死,现在正在四方那里做客呢。” 
  非嫣回头对发愣的道君笑了笑,便拉着镇明飞快地离开了。 
  灰色的云雾在他们离开之后笼罩了上来,将眼前所有道路掩盖。良久,道君叹了一声,轻道:“你……想通了没?要不要回去……?” 
  身后有一片黑色的影子,面容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此刻却在瑟瑟发抖,显然内心激动之极。 
  “你在这里等了几个月,也没等到她,原来果然活着。这里不是神该来的地方,你既有一身法力,便自己上生界去吧。欲望未尽,心愿未了,总是不能清清白白的走啊。” 
  道君苦口婆心地劝他。 
  那影子怎么也不说话,许久,才低低叹息了一声,竟是忧郁难解,缠绵之极。 
  一直出了阴间,回到马车里,镇明才开口问道:“为什么那么快离开?你确定那个道君说的是真话?” 
  非嫣半躺在软榻上,懒洋洋地说道:“笨,呆子都能看出他在撒谎。倘若当真没见过,以道君的个性,必然要想上很久才会作答,但他却想也没想就说没见过,肯定有鬼。太白八成就在那里。” 
  “哦?”镇明捏住了她的下巴,神色有些冰冷地看着她,“为什么那么快出来?就算他不见我,我也可以用术强行将他带走,为什么阻拦我?” 
  非嫣挥开他的手,“所以说你笨。道君既然隐瞒,必然有原因。你的目的不是让太白复活那么简单,而是要他出来一起对抗四方。倘若强行带出来,也不过增加一个不合作的神罢了,何苦?总该要他心甘情愿地出来才行。” 
  镇明哭笑不得,“所以你骗他清瓷没死?居然还说在四方那里做客?” 
  非嫣嘻嘻一笑,眨着眼睛轻道:“怎么?嫌我撒谎撒得不好?” 
  镇明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了起来,“小狐狸,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什么鬼灵精的点子都能想出来。倘若让太白发现那是谎言,你又该如何?” 
  非嫣转着眼珠,耸了耸肩膀,“我能如何?反正有你镇明大法师罩着我,我可不愁。” 
  镇明想了半晌,才道:“暂时冷上一段时日,也让他自己在阴间好好想想。过些日子再去找他,说什么也要将他带出来了。” 
  非嫣突然爬上镇明的膝盖,直溜溜地瞪着他,小声道:“那,我帮你打开阴间,找到太白了!现在是不是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为了这个问题,我们也纠缠够久的了!” 
  啊,是够久的了,仔细数来都有六七千年了…… 
  镇明奇道:“哪里找到太白了?他在哪里?难道一个推测也算是找到他了?小狐狸,这次你失败了,放心吧,我不会把名字告诉你的。” 
  什么?! 
  非嫣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这……这……这算是给她事后赖帐吗?!这个耍赖皮的神!早就该知道他根本只会骗人罢了!该死!居然被他那么张狂地摆了一道!她狐仙非嫣的面子里子又丢没了! 
  镇明摸了摸她发呆的脸,柔声道:“不过你替我打开了阴间,让我见识了那里的风光……作为奖赏,就告诉你我以前被叫御子的原因吧……” 
  “不用啦……那个,我早就知道了。” 
  非嫣没精打采地说着。 
  她早知道了。就在第一次见面后的第二天。她遇到了一只野山猫精,那只猫精对她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完全不屑一顾,高傲地花了一整天时间,将人间的许多习俗都告诉了她。 
  御子,就是凡人对天生拥有特殊神力的人的尊称,意为“天生的贵人”。御子的职责一般就是降伏常在人间作乱的妖魔,替人祈福消灾,如果花上大价钱,还可以进行占卜,瞻望后事。简单一点来说,御子就是人间最高贵的人,同为肉身,说着一样的话,吃着一样的食物,他们却是特殊的。 
  “天生的……贵人……”她喃喃地说着,忽然一笑,“天生也好,贵人也好,没有神界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 
  镇明是人修炼成神的,五曜里,太白的父亲也是人修炼成神,所以太白拥有一半凡人的血统;岁星是最正宗的神,拥有麝香王的血统;辰星和荧惑都是天地精华而成的神;司日父亲是麝香王,母亲是妖狼族的大妖;司月父母皆为普通神官。 
  “难怪你常不在麝香山,我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你的想法了呢……那么不在乎神界,也是这个原因?” 
  她果然脑子反应不够快,居然一直没往这方面想,他以前分明是凡人啊! 
  镇明捏了捏她的下巴,轻道:“别胡乱猜测别人的想法,你这只不乖的狐狸……” 
  事情当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只是,她也说对了一半,如此而已…… 
  **** 
  印星城—— 
  漆黑的屋子,唯一的光芒来自东面墙上的巨大镜子,里面跳跃着无数彩色的线条,杂乱无章,时而呈圆星,时而呈方形,还会突然一片黑暗,古怪莫名。 
  镜子前站了一个人,白色的袍子,瘦弱的身段,却是白虎。他闭着眼睛,双手拈了一个极诡异的式,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仔细看去,才发觉镜子里光线的跳跃是随着他声音的高低而起伏的。 
  一颗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经过秀气柔弱的脸颊,很快滴在地上。显然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施着法,很是吃力的模样。 
  “砰”地一声,身后的门被人粗鲁地一脚踹开,扰乱了先前寂静的气氛,朱雀浑厚的声音顿时扎了过来。 
  “白虎!我南方七星已经死三个了!再不让我去曼佗罗城,我的七星大概就会全给那个玩水的杀了!你好不公平!为什么定要我派出所有人马?为什么玄武的北方七星一个也不出动?!” 
  骇人的声响带着凌厉的气势,飞快地冲到白虎身前,他微微一叹,只好放下拈式的双手,定定地看着朱雀。 
  “被你这样一搅,今日的功又白费了。没有什么公不公平,都是为了我们的大业,死了几个星宿也值得这样大叫大嚷?你当真以为对付五曜可以不战斗,不流血?那你未免太天真了!” 
  朱雀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恨道:“我什么时候以为不战斗,不流血?!我只问你为什么要我的星宿去战斗去牺牲,最后坐享其成的是你们东西北三个神?玄武从来也不合作不见你去管,青龙做事两面派也不见你管,尽会克扣我!你什么意思?!” 
  白虎叹了一声,放柔了声音轻道:“朱雀,四方有四个神,可是我最信任的只有你。你说的不错,玄武向来特立独行,青龙也不过是表面上的迎合,只有你是真心待我,信我。我怎么可能克扣你?” 
  朱雀闷哼了一声,“那为什么尽是我的人死,我的人打头阵?南方七星不值钱么?” 
  白虎拍了拍朱雀的肩膀,柔声道:“因为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所以我才放心用你的人。朱雀,我知道你心里抹不平,七星死了三个,先前鹰王翼的事情也给你很大的打击,但是一切才不过开了个头,有能力有本事的星宿日后总会出现。让二十八星宿去曼佗罗城,本来就是想混淆辰星的视线,你不是早就知道的么?” 
  他将朱雀拉到那面巨大的镜子面前,沉声道:“看看这个,不出三日,我就可以找到被封印的暗星魂魄,到时候,什么五曜,什么麝香山,都已经不用再担心了。二十八星宿不是最后的王牌,他们只是为大业出力出命的好孩子,我不会忘了他们,也不会舍弃他们,只是牺牲是难免的,心痛不舍也是正常。但你因为这点不舍就可以破坏我们所有的计划么?朱雀,我相信你,所以才将一切告诉你,请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好么?” 
  朱雀咬了咬牙,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本是个粗人,哪里禁得起白虎这般软言安慰?何况他一向最服气的神就是白虎。当下点了点头,把不平和愤懑强行压了下去。 
  白虎笑了笑,抚着他的后背,温言道:“再忍耐一些时日,待我找出暗星被封印的地下冰城,立即让你打头阵去曼佗罗。到时候要怎么杀,怎么玩,随便你。只是现在,却不许你动弹。” 
  朱雀看了一眼镜子,忽然轻声道:“地下冰城也只是半个魂魄……另一半,你找到了么?听说当年是镇明送走的,现在镇明也正往曼佗罗城赶,要不要派人去对付?” 
  白虎摇了摇头,“只要一半,已经可成大事。倘若凑齐了暗星的魂魄,光凭四方的本事,是没办法制住他的。镇明那里千万不要派人去,他这个人诡异得紧,五曜我最忌讳他。眼下走一步算一步,就看谁动作快了。” 
  他定定地看着镜子里跳跃七彩的线条,轻道:“当然,快的一定是我们。” 
  朱雀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顿了住。白虎奇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朱雀沉吟了半晌,才道:“那个凡人女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留着她的身体是个祸害,偏偏玄武保护得极周全,几次想将她毁了都没成功……白虎,你不觉得事情很古怪么?那些花突然出现,你又找不到她的魂魄,是不是……她有什么阴谋?” 
  白虎微微一笑,“你放心,无论她有什么阴谋,也没办法逃过我的掌握了……” 
  清瓷,这一次,一定是我赢!   
  第五章   
  第一次相见,她只是一只红狐,獠牙爪子俱在,野性十足。 
  可是却不能否认,她的确是一只可爱的狐狸。那双青色的眼,自由欢快,一派天真,没有承载世间的欲望和丑陋,那样单纯地看着他,仿佛在告诉他:她只是好奇罢了。 
  是的,一直到今天,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第一个要满足的,都是好奇心。哪怕世间负了她,哪怕他人哀怨情缠,却困不住一缕自由的风,她永远是快乐的旁观者,只看戏,却不乐于沉溺其中。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洒脱自我的妖,好象世间没有能难倒她的事情,也没有能让她烦恼的事情,再没见过比她更自我的人。 
  第二次见面,她居然已列入仙班,独自一个人跑去西方王城的阴阳宫找他算帐。那种执著不甘心的模样看着就想笑,他却没笑出来。数千年不见,她自己修出了人身,却依然是从前那个叫非嫣的女子的音形容貌,到最后,相貌名字还是给她偷了来用。 
  相处一段时间,才发觉,她是个很懒的妖,不愿意动脑筋,不愿意融入神界处理事务。想想也不奇怪,连名字和身体都懒得自己想的人,怎么可能愿意把精力分在其他事情上? 
  但她却愿意把所有精力花在他身上。 
  好象赌了一口气似的,每天来找他麻烦,每天都嚷嚷着逼他与她比较高下。她的妖气永远自由而嚣张,艳红一团裹在周身,从来不去遮掩,和她的人一样。光为了这件事情,她就已经被当时的五曜和四方排斥得不行,不屑与妖物同为神。 
  他其实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一天到晚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狐狸,虽然时常与她调侃戏耍,却从没将这个人放在心上过。他原本以为,她会一直缠着他,目光永远第一个注视他,在他不说出真正姓名之前,他永远是她追逐的对象。 
  可是他错了,风就是风,哪怕一时被绊住,还是风。 
  她突然消失了,就像当时她突然缠住他一样,走得极快,一点痕迹都不留。之后不断听到神界里诸神对她在外荒唐事迹的恼怒斥责,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做事似乎从来不讲究对错,只讲感觉。一旦触动了神经,就做出让人张目结舌的事情。 
  例如一夜之间铲平在东方作乱的野猪精;为了实现一个病危孩子的梦想特地跑去印星城偷了当时冰雪之神玄武的星石,只因为那孩子想看真正的星星;因为南方某个小村里,人们不满村长的暴虐,便鼓动众人烧了村长的房子……等等之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麻烦事。 
  他只觉她有趣爽朗,见过无数的妖和凡人,从来没有哪个有她这种天真加大胆的习气。可是,他却没想到,一旦她的大胆天真是用在他身上,会那么麻烦棘手。 
  千年之前,他奉命和荧惑一起收服在下界作乱无数的妖狐司徒。一见司徒那种嚣张的火红妖气,他立即想到了非嫣,那人妖娆之极,眉宇间似乎也和她颇为相似。荧惑与他斗了三日,筋疲力尽也未能降伏。 
  当他正要出手收他时,怎么也没想到,消失了几十年的非嫣会在那个瞬间出现,一出手就挡下了他的攻击。他惊讶极了,连还手都没想到,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将镇魂玉夺走,只一个刹那就将司徒的妖力全部散尽注进玉里。 
  他应该反击,应该将这个大逆不道的狐仙抓回麝香山坠天狱,可是他只能怔怔地看着非嫣专心地照料虚脱的司徒,在他眼皮子底下将司徒和镇魂玉送进阴间,逃离他的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那个妖狐? 
  等他反应过来,非嫣已经转身走了很远了,一句话也没说,甚至看也没看他一眼。嫣红的背影如同第一次初见一样,自由欢快。他突然发觉,自己或许从来也没在这个人心里留下一点影子,原来自己那些漠不关心,那些风轻云淡,都是虚假的表面。在这种真正的洒脱面前,他完全被打败…… 
  原来,他一直都不过是她消遣无聊的对象罢了……原来…… 
  真是不甘心。 
  他急忙追了上去,本该立即将她降伏带回麝香山,可他顿了半晌,却只问了一句话:『为什么不再来找我?』 
  她的回答简直绝了。 
  『我不来找你,不代表你不能来找我呀。你说对不对?镇明大法师?』 
  她一旦称呼谁是“大法师”,白痴都能听出里面的嘲讽意味。向来都是神界的神对她口出恶言,她却从来都笑吟吟地反击一句“大法师”,现在想来简直可爱之极。 
  于是他给她强行下了封印,相互约定五百年之内,妖狐司徒若再没有起任何风浪,便还她自由。五百年间,她必须待在离他不超过三公里的地方,作为监视。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封印真正的意义,可是他不能想,也不愿肯定。哪怕她是风,他也要她为他留下,困住,不许她飘走。 
  他只是,不想看她没心没肺的自由罢了……真的不想…… 
  额头上被人轻轻弹了一下,麻麻的,然后一个软绵绵柔媚的声音在耳朵边响了起来。 
  “你在做白日梦么?镇明大法师?”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向眼前这张熟悉的娇媚脸蛋,那双灵动的眼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梦魇。 
  他忽然一笑,捏了捏她的下巴,柔声道:“你这个小狐狸,世上难道当真没有事情可以让你执著么?这样的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鬼点子?真想剖开来看看。” 
  非嫣莫名其妙,这个人怎么了?发了一会呆就开始说些没头没尾的话,难道刚才真的在做白日梦? 
  镇明再也没说话,只是微微笑着。 
  他早该知道,她不会永远都是那只单纯天真的小狐狸。 
  很怀念,第一次初见,那双野性烂漫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 
  那样没有一丝欲望的,单纯的,看着他…… 
  **** 
  辰星突然发现,要在这座巨大的曼佗罗城里将二十八星宿找出来,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有些后悔当时太快将柳宿杀了,现在如果有一个美女陪着他,又可以提供情报,又能解除寂寞,该多好啊。 
  “唉……” 
  他长叹了一声,没精打采地拢了拢软巴巴的衣裳。 
  只怕二十八星宿还没找全,四方那里就已经把暗星的魂魄唤出来了,那才当真要糟糕。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应该没那么简单。寻找暗星是多大的事情,四方怎么没有亲自出动,却只叫二十八星宿出来呢?想来那个矮子张宿必然没将全部真相告诉他。切!他其实死得也挺冤。 
  在七拐八绕的街道上走了半晌,忽然见前方高挂着鲜红的酒旗,阵阵饭菜酒香从里面飘出来,顿时让他原本就有些干瘪的肚子越发闹腾了起来。北方饮食与南方大异,酒肉皆以大、多为好。一碗酒要一口喝干才爽,一块肉要有巴掌大小才够味,待了这些时日,他也渐渐习惯这里的风俗了。 
  掂掂荷包,掏了半天才从角落里掏出指甲盖一般大小的黄金,不过也够他享受上一段时日了。他笑吟吟地走进了酒楼,小二立即春风满面地迎了上来。 
  “客倌里面请!要什么酒菜?我们这里什么新鲜肉菜都有!” 
  一边说着一边将他引到了楼上靠窗的位置。 
  辰星沉吟半晌,说道:“来一壶上好女儿红,再来四碟凉菜,四碟热菜。芙蓉翠玉汤一份,干烧牛肉一份,再来红笋鸡丁一碟。” 
  小二怔了一下,有些为难道:“这个……客倌,小店没有女儿红……芙蓉什么什么汤……那不是南方菜肴么?小店经营特色北方菜,您点的太偏了。” 
  辰星叹了一声,“那你来推荐一些吧……” 
  小二立即点头如数家珍,“白菜粉丝肉羹,炒雪冬,红烧肘子……都是本店特色菜。至于酒水,则有上好白干烧刀子,色目葡萄酒……” 
  眼看他滔滔不绝还要再说,辰星急忙挥手,“好了,就这些吧!将你们店的特色给我一样上一碟。” 
  眼见来了个大客,小二立即欢天喜地地跑了下去,殷勤服侍。 
  唉,北方果然不如南方细腻,连菜名都取得不够诗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到了曼佗罗那个丫头。其实北方人或者都是这般,豪爽热情,没有南方那么多细腻心思,却是真心一片。就连菜名都不玩噱头。 
  酒菜很快上齐,他拿起筷子,刚吃一口,却见楼下突然出现四个行踪古怪的人。 
  虽然北方天气严寒,行人都习惯穿着大氅毛皮,却甚少有人将头脸都全部包起来的。楼下那四人不但将头脸用黑布包了起来,只露两只精光粲粲的眼睛,甚至连头上都戴着大斗笠,将面目完全遮了住。 
  有古怪…… 
  他静静放下筷子,眯着眼睛仔细看着那四人,却见他们都在神秘兮兮地交头接耳,时不时四处看看,仿佛在找什么人,又好象在等什么人。最醒目的却是其中一人,身段不高,背后却背了一根比他整个人都高出两倍的棍子似的东西,用黑色的布裹了起来,也不知到底是什么。 
  奇怪,那根长长的事物,好生熟悉,是在哪里见过么?经过氐宿那件事,他对二十八星宿的警惕已上升到最高层次。仔细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分明是南方七星井宿惯用的兵器!井宿是个瘦小的女子,但二十八星宿中,唯有她才能舞得动那根玄铁的棍子。 
  啧!他正要去找这些该死的星宿,现在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丢下酒杯,立即站了起来,打开窗户就要跳下去,忽地听见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如同直接敲进他魂魄深处一般,惊得他一个寒颤,不可思议地往不远处望了去—— 
  “曼佗罗!你这个死丫头,这几天场子也不好好蹲,修炼也心不在焉,是不是皮痒了要你爹爹我好好修理一下?!” 
  是雷班头的声音! 
  “每日只见你满城乱逛,像个没头苍蝇!是不是在找那个突然离开的臭小子?!那种人,不找也罢,给强盗杀了也罢!待了那么些时日,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我们难道刻薄他什么了吗?!不许你再找了,快给我回去!” 
  他心头忽然一恸,竟然不能自己,一双眼睛如同被下了最厉害的咒法,怎么也没办法从前面那个紫衣小姑娘身上离开。 
  几日不见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完全没有感觉了……原本以为自己早想通了……为什么?为什么见到她的那个瞬间,有被针刺痛的感觉? 
  依然是那个大皮帽子,依然是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依然是没心没肺的天真笑容,她什么都没变,可是他却好象变了,变的完全不认识自己…… 
  “爹爹你烦不烦?场子那里不是有天善大哥撑着吗,你担心什么?再说我找他不为了别的,就是恼他不告而别!明明那天晚上说好了要去找沙茶曼的!他给我这样耍赖,我怎么能放过他?!找到了,先踹上几脚解恨再说!” 
  哼!居然敢骗她曼佗罗姑娘?!辰星,我不管你是不是神!惹我,你死定了! 
  辰星苦笑了起来,竟是定在窗前无法再动弹。对这个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找不到对付的办法。只有苦笑而已。 
  楼下的那四个星宿忽然骚动了起来,有一个立即就要上前,给同伴用力拉了住,在耳边低语几句,才止住动作。辰星忽然警惕起来,怎么?他们的目标难道是曼佗罗?!怎么会这样的?难道白虎窥到了他之前的行踪,想用曼佗罗来要挟他么?! 
  不行,不能让他得逞啊!可是,他真的不想与那个丫头再有什么纠葛了,再这样下去,他会完蛋的…… 
  雷班头急得只是叹气,只好跟在精力充沛的曼佗罗身后,在街道上疾步走着,顺便四处观望熟悉的身影。 
  “该死的,居然敢说走就走……”曼佗罗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愤恨咕哝,“枉我信任他一场!居然给我玩阴的!沙茶曼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放心上……我现在算明白了,麝香山的神没一个好东西!看我找到了怎么收拾你!” 
  话音刚落,眼前忽地人影一晃,竟有四个浑身漆黑的古怪人物挡住了她的去路,团团将她围了起来。曼佗罗一阵惊讶,抬头望去,却见其中一个个子极高大的人也不说话,伸手就来抓她。 
  她急忙跳开,骇然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那人一抓不中,另一只手飞快伸出,一把扯住了她的皮帽子,本想就这样将她擒住,却不料那帽子立即掉了下来,顿时满目色泽美丽的火红!这丫头的头发是红色的?! 
  周围的人顿时哗然,围观之人见情势不对,也早离开了几丈远,偷偷观望情况。 
  曼佗罗恼火地捂着满头长发,眼睛直直地瞪着那人,丝毫不惧,只冷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曼佗罗城难道没有王法了么?!” 
  那四个人没有说话,又互相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一个冷漠却清脆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 
  “你是不是曼佗罗?是不是曾和五曜辰星接触过?全部据实说来,不许隐瞒!” 
  “什么?!五曜辰星?!丫头,你见过五曜?!” 
  雷班头厉声吼了起来,脸色血红,显然激动到了极至。 
  曼佗罗脸色微微发白,顿了半晌才点头,轻声道:“是……的,我见过……就是我在找的这个人……因为他承诺帮我找沙茶曼,所以我才收留他,可是……他却偷偷跑了……所以,我……” 
  雷班头剧烈地喘息着,好半天才恨道:“你忘了你爹爹,这个戏班子,以前是做什么的吗?!你居然将我们的死敌五曜带回来让我养……你!” 
  他气到说不出话来,只能喘气。 
  曼佗罗有些发急,张口刚要辩解,却听那个女子又道:“雷栎天,天善,言其表,曾是北方暗星死忠拥护头目。暗星死后,自组戏班子,每日表面做着各种表演,暗地里却偷偷调查地下冰城的位置,以图复活暗星,来日再图大业。我没说错吧?” 
  雷班头脸色惨白,惊骇地瞪着这些黑衣人,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怎么知道的?! 
  那女子哼了一声,声音极是傲然,“加了寿命的凡人而已,成不了事,也不用图你们帮忙。今日要将曼佗罗带走,谁也不得阻拦!” 
  雷班头大惊,急忙上前要去抢人,后脑却突然给人重重一敲,立即跌爬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爹爹!”曼佗罗飞快地甩开那个女子伸过来的手,冲上去就要将昏倒在地的雷班头扶起来,“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既然找我,为什么还要伤害其他人……?” 
  话没有说完,因为脖子被一个冰冷的利器抵了住,微微发出刺痛来。 
  用剑抵住她的那人声音极是低沉沙哑,桀桀地说道:“别乱动,除非不想要你的贱命。” 
  她只觉心头火起,怒到浑身发抖,偏偏爹爹给人制服昏倒,反抗也只会丢了两条命而已。真该死……那个神,居然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日后非捅他两刀不可! 
  方才那个说话的女子转身对同伴轻道:“白虎大人怎么说?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用剑制住她的男子怪笑了起来,“他吩咐:不管死活,目的只在打击玩水的神。” 
  说着他的剑就往前送了送,划破了脖子上的皮,丝丝鲜血立即染红了衣裳。曼佗罗哼也不哼一声,咬牙瞪着那女子。 
  那背着长棍子的女子点了点头,阴森森地说道:“既然如此,不要怪我无情。要怪,就怪那个给你添麻烦却一走了之的辰星吧!阴间路上好走!” 
  曼佗罗只觉一阵巨大的风压盖在身上,眼前有一个黑影飞速砸了下来,带着凌厉的风声。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只等着了结的那一击。 
  事情发生在瞬间,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喀嚓”一声,竟好象是骨头生生折断的闷响,然后是那个女子的痛呼,其他三个人的惊呼,夹杂着那棍子掉在地上的沉重声音,乱成一团。 
  曼佗罗一阵惊讶,急忙睁眼,却见身前站着一人,漆黑的发,无赖也似的笑容,衣服歪七扭八地披在身上。 
  居然是辰星!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会遇到他。当下呆了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辰星一脚踩上那根长棍子,笑了笑,将曼佗罗揽在身后,轻道:“好了,正主来了,你们是要一个一个死,还是一起死?”   
  第六章   
  一片突兀的沉默。 
  那四人对看了几眼,谁也没说话。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曼佗罗的眼睛几乎跟不上节奏,只能见到四个跳跃闪烁的黑影,闪电一般,飞快地冲了过来,又飞快地退了回去。或许那一个瞬间,辰星已和他们各自交手数招,但她却什么也没看清。 
  不只他们五个人不说话,就连周围的声响也突然停了下来,气氛安静到诡异,只有那四人粗重的喘息声,震在耳朵里很是难受。 
  半晌,那个女子忽然尖声道:“辰星大人,你一出现就下狠手,是什么道理?!” 
  话音一落,四个人齐齐将身上的大氅和头上的斗笠取了下来,原来是三男一女,每个都面目怪异,非常人之相。 
  辰星没答话,眼光一溜看了过来。 
  哼,看来南方的朱雀很喜欢与他过不去么,来的总是南方的七星。那个个子极高大的用剑男子是轸宿,用长棍子的瘦小女子是井宿。剩下两个,一个是西方七星的毕宿,一个是东方七星的亢宿。 
  有些奇怪,怎么没有见到北方的七星出现?难道玄武被拉下四方之长的位置之后,连召唤七星的能力都失去了?还是说,张宿临死也没告诉他实话?其实来曼佗罗城的根本不是所有的星宿,至少北方七星没参与这次行动…… 
  白虎,你真是个冷血的神……这些星宿,难道当真只用来牺牲流血么? 
  他眼珠一转,将正要跑去雷班头那里的曼佗罗拉了回来,不顾她恼火的捶打,揽在怀里笑道:“你们打的好主意啊,不敢直接找我,却只往我的软肋下手。没办法,这丫头是我的心头肉,容不得你们去碰。断一条胳膊算便宜你的,丑女。若不看你是女子,方才我早将你的脑袋扭下来了。” 
  井宿脸色惨白,一边愤恨地瞪着他,一边捂着断了的手臂,满头冷汗。 
  “我也知道你们四方的目的了,不用再废话什么。还是刚才的话,你们是想一个一个死,还是一起死?” 
  他笑吟吟地问着,一派和气。既然连四方都要舍弃这些星宿,他又何必留情?不管白虎打着什么鬼主意,总之送上门的羔羊,哪里有退回去的道理! 
  井宿他们脸色巨变,这次却是说不通了!他们出手抢人在先,本以为从此可打击这个狂妄的司水之神,却不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辰星不待他们答话,一把将曼佗罗推到一边,出手如电,瞬间就抢过毕宿的领口,一拳正中心口,将他打得飞了出去,吐出许多血来,顿时昏死过去。众人见他如此狠辣,不由骇然,想去救起毕宿,却不敢动。 
  辰星冷道:“我最讨厌白虎,所以西方的七星,我见一个杀一个。下面是谁?” 
  他阴森森地瞥过那三人苍白的脸,目光定在轸宿身上,令他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咣当”一声,竟连手里的剑也握不住,落在了地上。 
  “怕了?” 
  他冷笑着,“怕死的人偏让你先死!” 
  谁也没看清他到底怎么动的,只见那剑忽然到了辰星手上,寒光一闪,轸宿的脖子上顿时多了一道粗大的红痕,鲜血迸发了出来,热气腾腾。他连哼也没哼一声就没命了,倒在地上瘫成了烂泥。 
  “居然用剑伤了那个丫头,死千次也不能够!” 
  井宿一看势头大败,情急之下便往曼佗罗那里冲了去,伸手就要捉她。第一次看到辰星杀戮的曼佗罗正惊骇绝伦,一点也没发觉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发直地看着血淋淋的场面。 
  辰星随手解决了没有抵抗之意的亢宿,回头一看,不由心头火起,窜过去狠狠捉住井宿的手腕,用力一折。曼佗罗呆呆地看着那只伸到自己眼前的手,飞快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弯了下去,伴随着骨头的闷响,惊心动魄。 
  井宿凄厉的叫声让她惊了一下,本能地后退好几步,捂着唇,简直不敢相信这残忍的一切会是那个一向懒惰浪荡的辰星所为! 
  辰星制住奄奄一息的井宿,忽地并起两指,指尖隐隐散发出蓝色的光芒,然后变魔法一般,竟然有汩汩水流从他指尖涌了上来!那些水却不滴下,摇摇晃晃地往上涌去,渐渐聚集起来,如同一条细细的水蛇,扭曲盘转。 
  “算你好运,我需要一个星宿给我带路,若不想死后还受水法折磨,就乖乖听话。” 
  他捏住井宿的下巴,将那水蛇抵在她后脑之上,猛地一刺。井宿陡然尖叫了起来,显然痛苦之极,整张脸都扭曲的变了形。他收回手指,那条水蛇居然已经不见了,分明已经钻入井宿的脑袋里。 
  曼佗罗骇然地看着井宿痛苦到几乎要发疯的模样,浑身都有浸入冰水的感觉,冷到了骨子里去。 
  她无言地看着辰星一把提起已经无法动弹的井宿,头也不回,只低声说了一句:“抱歉,被我连累了。如果不想连带整个戏班子,今天就赶快离开曼佗罗城吧!这里很快就会出大事,我没办法也没时间次次来救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那个沉默的背影有些急促,有些狼狈,仿佛急忙地要逃离什么一样。 
  难道就这样让他走?怎么能就这样让这个言而无信的混蛋走?! 
  做梦! 
  “你给我站住!” 
  她厉声吼了起来,气到浑身发抖。 
  “一切的麻烦都是你招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离开?!哦,你这个混蛋,王八蛋!愧我那么信任你,把寻找沙茶曼的希望完全放在你身上,你居然敢偷偷离开?!你是不是神?!你简直丢光了神的脸!” 
  辰星给她骂到连苦笑都没力气了,天晓得他有多想见她,又多不想见她。本想趁自己还能冷静情绪的时候离开,却被她用这种言语来激,难道这个丫头真是他命里的克星?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站在那里苦苦思索着应对话语。该说什么呢?“好久不见”?“我很想你”?还是“你还和以前一样漂亮啊……”? 
  脑袋好象给石头堵了住,反应慢得可怕,背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老天,就是面对麝香王,他都从没这么紧张过…… 
  一连串脚步声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辰星哀叹一声,被迫回头看着她,勉强一笑,轻道:“你……你好吗?”该死!怎么会说这种无聊话?鄙视自己一下! 
  曼佗罗冷冷看了他半晌,忽地一脚踹了上来,正中膝盖,痛得他哼也不敢哼一下,只是苦笑着看她。唉,本来还想趁她害怕的时候逃掉,现在看来这个丫头的神经比老竹子还强韧,他承认自己失败。 
  “我好!我很好!我当然好!终于看到你这个叛徒简直让我好到不行!” 
  曼佗罗恨声说着,一巴掌甩了上去,打在他肩膀上,却如同蜻蜓撼大树,半点威力都没有。 
  “你还敢走?要在我面前走?!你这个混蛋!当初是谁向我保证一定带我找到沙茶曼?我相信了,可是我的信任得到了什么?!晚上再去找你,人影都没了!我足足花了十天在城里到处找你!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留就走?!你把我们这些凡人当什么?有难的时候就该无偿地帮助你,不需要了就嫌麻烦一脚踢开?别做你的白日梦了!” 
  又是一脚。 
  辰星无奈到不行,只好拉住冲动的她,温言道:“曼佗罗……有话慢慢讲……我什么时候说要将你们一脚踢开?我本来的确打算一个人离开,回麝香山之后再让善于占卜的镇明替你寻找姐姐……相信我,绝对没有骗你的意思!绝对!” 
  说得可正经可真诚了。天知道他根本就把那事丢在了脑袋后面,忘得不能再忘了…… 
  曼佗罗冷笑一声,“你也不用再说巧语来骗我,从今开始,你的每一个字我都不相信了!你给我等着,不许逃!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走了,要走大家一起走!如果不帮我找到沙茶曼,就是跟到麝香山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拉住辰星的衣服,用力将他带走。 
  “先把我爹送回戏班子,然后我们一起走!” 
  辰星简直一点应付的办法都没有,只能叹道:“你也看到了,最近很危险,四方那里已经开始行动,身为五曜之一,保护麝香山是最重要的任务。你跟着我一时也没办法去西方王城找你姐姐,而且……会很累赘……” 
  “我不管!反正一切有你在!你若让我出了什么危险,做了鬼我也不放过你!” 
  她吃力扶起昏迷的雷班头,沉声道:“爹爹他们最恨五曜,给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我留在那里也只会把我骂死。倒不如让他们自己冷上一段时间,我再找到姐姐一起回去,受的惩罚可能会轻一些。” 
  辰星接过雷班头,扛在肩上,无奈地跟着她往戏班子走。他还当这个丫头姐妹情深,原来也不过是怕父亲责罚而已……唉,简直是标准的小孩子心态……他怎么会和这种人纠缠不清的? 
  “既然要跟着我,可就先提醒你一下,以后危险会越来越多,不能总指望我救你,自保总要会吧?”他左手提着井宿,右肩扛着雷班头,吃力地说道,“你过来,在我袖子里找找,那里有一把小匕首,可以给你防身用。” 
  乱麻扑面而来,想躲也躲不开。罢了,是他的命,注定甩不开这个丫头,日后严加律己便是了…… 
  “喂,你当真决定要和我走?再提醒你一次,很危险,很危险!而且你对我来说是个累赘……” 
  “罗嗦死了!” 
  曼佗罗打断他的苦口婆心,从他袖子里摸出一把碧绿的小巧匕首,看了一眼就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辰星低头看了看她,忽然轻声道:“丫头,你的帽子没捡回来……” 
  路人都围上来争着看她天生的红发呢!她不是最讨厌自己被人排斥当做怪物么? 
  她哼了一声,甩了甩微微凌乱的卷发,冷道:“让他们看吧,半妖没什么可耻的。可耻的只是那些内心腐烂的人而已。” 
  喔,很强硬呢。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丫头也很个性嘛!唉,以后路上有这个丫头跟着,会是好事,还是霉运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白虎呢?!快让他给我滚出来!” 
  朱雀粗鲁暴怒的声音在回廊里炸了开来,庞大的身躯被好几个人用力拉扯着,乱成一团。 
  “不是说三天之内一定能找到暗星么?!为什么过了七天还没反应?!现在又给我关上门不许进去,什么意思?我的七星全死光了!他妈的!白虎给我滚出来!告诉我你到底打什么狗屁主意?!” 
  他吃力地与看守在白虎门口的三个西方七星拉扯着,一时暴怒,将身段与他不相上下的奎宿一巴掌推了出去,砸在门上,发出好大声响。 
  “朱雀大人!朱雀大人!白虎大人吩咐过这几天不许任何人打扰……您暂时请回!” 
  参宿和娄宿一边扯着如同发疯野牛一样的朱雀,一边急急低吼着。 
  朱雀怒到不行,忽地抬起掌来,顿时有红光凝聚,竟是要对西方星宿下杀手了!众人大惊,偏又无法躲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色的雷电聚集在头顶,立即就要劈下将他们化成灰烬。 
  “轰”地一声,血色闪电飞快地砸了下来,却触到了一大片突然出现的白色结界上,就好象冲进了遍地白雪中一般,顿时给吞噬到无影无踪。朱雀愤恨地回头,吼了起来! 
  “玄武!关你什么事?!你不是一向喜欢坐山观虎斗吗?!该死的,你和青龙都不是好东西!最后倒霉成炮灰的却是我!去死吧!” 
  他甩开动弹不得的参宿和娄宿,纵身而上,伸手便要去捉回廊尽头那个白色的身影。 
  玄武微微蹙眉,眼看着朱雀冲了过来,却动也不动。朱雀一拳砸上,如同砸在棉花上一样,给罩在他身前的结界尽数挡了去。 
  “朱雀,你冲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他冷冷地说着,越过暴怒的朱雀,慢慢走了过去。那三个西方星宿一见他来,立即恭敬地半跪在地上行礼,“见过玄武大人。” 
  他挥了挥手,沉声道:“白虎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南方七星死了六个!还有一个被白虎未经过我的同意送去镇明那里讨死了!现在你开心了吧?!每天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任务也不服从,就在那里看你的女人!结果倒霉的却是我这个出力出命的笨蛋!” 
  朱雀在后面吼着,又是一拳揍了上来。 
  玄武一把握住他的拳头,皱眉道:“冷静一点!朱雀!当初让南方七星一起去曼佗罗的是白虎,让我留下北方七星的也是白虎,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朱雀呆了一下,恨道:“放屁!分明是你和青龙不服白虎的吩咐,擅自留下自己的星宿!我早知道你是个自私的混蛋!现在却又用谎话来骗我吗?!” 
  玄武将他推开,看了看跪在门口的奎宿他们,问道:“白虎呢?不是他让我过来的么?人在哪里?” 
  娄宿和奎宿互看了一眼,低头轻道:“玄武大人……白虎大人只吩咐我们不许让任何人去打扰他,没说您要来的事情……” 
  他愣了一下,白虎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把朱雀气到不行,现在又闭门不见…… 
  “我不管白虎要你做什么,玄武!”朱雀捉起他的领口,一把提了起来,“凭什么只有我的人出命去跑腿?!今天你若不将北方七星送去曼佗罗,我和你没完!” 
  谁都知道北方七星是二十八星宿中实力最强的,也是资格最老的,玄武本来迟迟不派人去曼佗罗送死也是情理之中,但牵扯上白虎的吩咐却是另一回事情了!这两个人,要问他朱雀相信谁,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白虎!想当初玄武为四方之长,一向冷静自恃,许多事情都要亲身去做,从不过于信任其他四方,让他好生没趣!白虎却愿意相信他,许多机密的任务也交给他去办理,这样一个愿意肯定他的神,他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 
  “死个那么多星宿,你还不冷静?现在再派人去曼佗罗也不过是增加牺牲的星宿罢了,你怎么这么冲动?!” 
  玄武沉下了脸,狠狠将朱雀摔开,“给我回去!这里不是由得你放肆喧闹的地方!” 
  朱雀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四方之长吗?!凭什么来命令我?!今天我就是在这里将你这个叛逆的冰雪之神杀了,白虎也不会怪罪于我!” 
  说完他居然当真运起神力,背后顿时张开两双巨大的血红羽翼!朱雀是凤凰浴火而生的神兽,一旦发怒战斗,便会逐渐现出原形,此时不顾一切在印星城内张开翅膀,可见已是冲动到了极点。 
  玄武恼极了,和这个卤莽没大脑的白痴凤凰根本没道理可言!一旦他坚信什么,一万匹马也拉不回头的!哼!他总算明白白虎的用意了!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么?!这般利用单纯的朱雀信仰的心态,简直卑劣之极! 
  思绪间,朱雀已经冲了上来,血红的翅膀微微一扇,顿时扬起猛烈的大风,眼睛都无法睁开。玄武将垂在肩膀上的粗长辫子一甩,白色的狐裘立时鼓动了起来,片片雪花无声无息地落下,围着他的身体打着卷。 
  “砰”地一声,却是白虎的房门被砸破的声响!奎宿他们都呆住,怔怔地看着玄武飞快躲开朱雀不要命的攻击,一掌轰破了白虎的大门。 
  “你在里面看了这许久好戏,再不出来,未免就卑鄙了,白虎!” 
  玄武冷冷地说着,将已经半折下来的门甩在一边,正好砸在又冲过来的朱雀身上,止住了他的动作。 
  门内出乎意料,却是明亮之极,白虎就站在门边,笑吟吟地看着外面的众人,瘦弱的身子周围全是破碎的木门碎片,他却一点损伤也没有,琉璃珠一样的眼睛,只是盯着玄武,说不出里面到底有什么意味,幽深异常。 
  “白虎!” 
  朱雀一见到他,立即吼了起来,收回翅膀就往他那里跑了去。 
  白虎缓缓抬起手来,安静地止住了他的动作,然后轻声道:“我已找到暗星魂魄的安置地点,玄武,你替我跑一趟曼佗罗城,将魂魄带回来吧。”   
  第七章   
  玄武看了他半晌,才轻声道:“将魂魄带回来谁都可以,为什么要我?你什么时候这么信任我了?” 
  白虎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摆了摆手,示意他进来。朱雀立即也要跟上,却被他挡了住。 
  “朱雀,暂时没有你的事,在门外等着,有事会叫你的。” 
  白虎轻轻的一句话,就让他乖乖站在门外,动也不动了。 
  碎裂的门被纱帐掩上,玄武满腹疑惑,跟在白虎身后走着,一直走到大厅里,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闪烁着梦幻一般的蓝色和白色,玄武一眼就看出那是无数的冰! 
  难道白虎真的用窥镜找到了地下冰城?! 
  白虎没有回头,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一般,温言道:“记得神界有哪三大宝物么?一是破间刀,现为你的影子墨雪所用;二为真龙骨命盘,现在西方王城镇明处;三为鹊关水晶镜,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方法,这面镜子可以窥视世间万物,不限时间,不限地点,哪怕穿透千万年前后,也轻松之极。” 
  他温柔地抚了抚光滑的镜面,“这面镜子就叫鹊关。” 
  玄武大惊,鹊关之前分明是在麝香山麝香王的行宫内珍藏着的啊!白虎什么时候将它偷出来放在了印星城?!未免……太乱来了! 
  “玄武,知道为什么你做不了长久的四方之长么?”白虎忽然轻声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玄武没有说话,只是微带惊讶地看着他。 
  “你太自傲了,过于相信自己的力量,过于强调自我的恪守,哪怕输给五曜也不愿意失去你所谓的神的身份和傲气。这样的人只能做一个好下属,却做不了好头目。一个优秀的四方之长,应该了解所有下属的能力,加以利用,哪怕所用的方法是卑劣的,但为了大业,我们不得不牺牲很多人。面子和良心是成不了大事的,偶尔做一点坏事,其实很有意思……” 
  白虎笑了笑,继续说道:“处于上位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亲自去涉及危险,自己去做什么。流血的事情就交给卒子去做,卒子什么时候都能再找再用,可是头领却永远只有一个。何况身份高贵的神,总是自己去做些什么,岂不会让下属没有用武之地,反而看不起你么?” 
  玄武淡淡一笑,说道:“你让我跟进来,是要跟我炫耀你的四方之长的身份?还是给我说教一番?这些就免了吧,暗星在哪里?” 
  白虎也不恼,指了指光芒闪烁的镜面,轻道:“仔细看那里,蓝色的最深处。” 
  玄武仔细看去,却见满目的大小冰块,而在最中心的地方,却有一抹很突兀的蓝,初见并不醒目,看久了却觉得那蓝色实在怪异。纵然冰冻上千年,也不可能有这种纯粹美丽的蓝色。他眯起了眼睛,走近了一些,却见那蓝色的最深处,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勃勃跳动,仿佛一个隐形的心脏,潜藏在透明的外壳下。 
  “那,莫非是……?” 
  他喃喃地说着,眼光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在那纯粹的蓝上面,怎么也无法移开。 
  “很美丽吧……”白虎着迷地看着那勃勃跳动的蓝色,柔声道,“我也没有想到,叱咤风云的暗星,魂魄却美丽得如此脆弱,好象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开一样……” 
  玄武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道:“把地下冰城的具体位置告诉我。” 
  镜面里的景象顿时变化起来,飞快地掠过无数街道树木,然后停在一个乱坟岗上。 
  “就是那里了,记住了吗?” 
  玄武没有说话,转身就走,白虎在后面扬声道:“什么时候动身?” 
  “马上!” 
  白虎柔声道:“你暂时等一等,我让朱雀陪你一起去,把他叫进来,然后你就可以出去了。” 
  玄武哼了一声,冷道:“怎么?要找人来监视我么?” 
  白虎笑了起来,“你多想了,我如何做这种明目张胆的卑鄙勾当?不过是多个人好快点成功罢了。” 
  “不需要。”玄武一口回绝,“你若派他去,我便不去,你若不信任我的能力,以后就不用吩咐我做什么。” 
  白虎愣了一下,奇道:“莫非我伤了你的自尊?” 
  他顿了顿,又道:“好吧,便不派他去,希望你尽早回来,日后还有大事等着你帮忙呢。” 
  玄武冷笑一声,飞快地走了出去。 
  白虎在厅内站了半天,才轻道:“朱雀,在那里站了半日,怎么也不说话?” 
  高大的黑影从纱帐后面走了出来,沉默了好久,才犹豫着问道:“白虎……真的是你叫玄武不派出他的北方七星吗?你……之前为什么骗我?” 
  白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柔了声音道:“你是个粗人,我也不怪你。只是我做事总有我的道理,你不是也一直这样相信我么?既然这样,那就什么也别问,专心做我吩咐的事情。日后大业成功,总有你开心的时候。” 
  朱雀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白虎叹了一声,“朱雀,你当真不信我?你觉得我会利用你?” 
  大个子狠狠摇了摇头,沉声道:“你做事总有道理,你说得对,我头脑简单,是个笨蛋,决策方面也帮不了你什么,最多出力出命罢了!眼下你想让我做什么?只管说便是了!” 
  白虎微微一笑,抚着他的肩膀,柔声道:“朱雀,我真开心有你一直这样相信我。南方七星的事情,你也不用伤感,日后我会召集印星城最强的神官重新给你组一个七星出来,暂时放心。” 
  他顿了顿,放低了声音轻道:“我要你跟在玄武后面,一起去曼佗罗城。路上若是给他发觉你的存在,你也不用回来见我了,我不需要这等没用的部下!” 
  高大的身影颤了一下,急忙点头。 
  “曼佗罗城那里现在有辰星在,玄武一定会和他碰上。我要你趁他们互斗的时候去地下冰城将暗星的魂魄取回来!不许你去管他们战斗的事情,拿到魂魄立即回印星城!明白了吗?” 
  声音到后来变得异常严厉,朱雀只好默默点头,纵然心里有百般疑惑百般失落,却还是俯首接受,无言地退了出去。 
  白虎定定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嘴角渐渐浮起一抹奇异的笑。 
  半晌,他抬起手腕,上面戴着一个透明的镯子。他伸手轻轻一拂,唤了一声:“井宿。” 
  镯子里顿时传来井宿虚弱无力的声音,“白虎大人……有什么吩咐么?请原谅属下无能,现已为五曜辰星所擒,无法逃脱……” 
  白虎笑道:“无妨,我不怪你,你且听仔细了,现在我将地下冰城的位置告诉你,你只管将辰星带过去,如果路上遇到你的主子朱雀,不要躲避,直接上去向他求助。这就是你的新任务,明白了么?” 
  吩咐完井宿,他伸手又是一拂,镯子里顿时传出南方七星之一星宿的声音。 
  “白虎大人,有什么吩咐么?”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离曼佗罗城不到三百里的一个小城镇。” 
  白虎想了想,轻道:“你尽快赶去曼佗罗城西边的城门口,在那里守着。一旦见到五曜镇明的身影,不要害怕不许逃避,按我的吩咐直接过去找他,将他带入地下冰城附近,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低声交代了一番,才将镯子从手上摘了下来,放进袖子里。 
  “参宿,奎宿。” 
  他轻声唤着,话音刚落,立即有两条漆黑的人影落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去小厅,把清瓷的身体抬过来。记住,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也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损伤。” 
  那二人答应一声,立即消失了。 
  白虎轻轻一笑,转身走到鹊关镜前,食指在上面一弹,画面顿时转换,却有无数高耸的古怪建筑出现,每一栋建筑上还有许多明亮的小点。建筑下面是平整到难以想象的道路,极宽敞,上面还用白色的涂料画出各种古怪的短线和文字。 
  道旁有一盏盏高大的灯,明亮的程度绝非烛火所能比拟,将那分明处于夜间的古怪城镇照映得如同白日。 
  “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呢……” 
  他轻轻说着,伸手摸了摸那些明亮的灯光。 
  一切,最终都会在他掌握之中。 
  “我赢了哦,清瓷……” 
  他温柔地说着,连带着目光也温柔到仿佛要滴出水来一样。笑容形成一个诡谲的弧度,嵌在他嘴角,他只是笑着,再也没说什么。 
  **** 
  “你真是个怪人,既然那么华丽地出了西方王城,怎么快到曼佗罗城却又将仪仗队散了?享受了一路,现在让我光光用双脚去走,很辛苦呢。” 
  非嫣慢吞吞地跟在镇明身后,娇声抱怨着,脚下越发慢了起来。 
  镇明回身拉了她一把,助她轻盈越过一条上冻的窄窄小河,一开口,立即有浓密的白雾喷了出来,缭绕不休。 
  “难得有机会好好体验一下北方著名的严寒,光坐在马车里就太浪费了。何况以白虎的头脑,只怕早已在接近曼佗罗城的地方就布下一堆陷阱,仪仗队太招摇,虽然挣回了面子,但是很容易疏忽一些细微的事情。眼下已经不是嬉闹的时候,你也给我有点狐仙的样子。” 
  说着就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见她小小地龇牙做出威胁的模样,不由又笑道:“怎的越来越回到以前的模样了?最近只见你懒得出奇,成日没精打采的,和我倒总是神采熠熠地乱缠。好歹也是九尾的顶级狐仙,怎么连一点路都不能走了?” 
  非嫣直接把脚翘了起来,笑吟吟地说道:“没良心的人,我帮了你那么多,不说给点什么回报,却到现在还用这种讨厌封印封我。你若将这封印解开,我什么路都会走了。” 
  镇明忽然停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气氛顿时安静得有些诡异,空荡荡的树林里连小鸟扑腾翅膀的声音都听不见。 
  天空是一种近乎稀薄的蓝,一丝云彩都没有,阳光如金,毫不修饰地撒在林间,虽然没有碧绿的树叶相映,却别有一种苍凉的风味。地上是枯黄的树叶与杂草,覆盖着零落的冰雪,一条狭窄的山泉横贯树林,全部冻结成冰。 
  她与他就面对面站在河边,谁也不说话。口中喷出的白雾将对方面目掩盖,四只对望的眼睛却亮得可怕,各自隐藏了一部分,互相试探缠斗。 
  好久,镇明忽然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睛。 
  “非嫣……你现在就是我用线栓住的风筝,我知道的,只要我剪断绳子,你立即就会飞走,头也不会回一下……我太了解你了。但我现在不能放你走,我需要你那些特殊的狐族力量。无论你是否已列入仙班,你毕竟天生是妖,自然没什么立场来插手神界的事情。但我需要借用你的力量,哪怕你不愿意,我也要。” 
  非嫣哈哈一笑,凑上去直瞪着他的眼,笑得妩媚之极。 
  “镇明大法师,你的话,我只爱听前面的那一句。那些大道理你就别浪费精神和我说了,说了我也懒得听。” 
  她忽地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脸颊在上面蹭了一下,如同一只撒娇的狐狸。 
  “说一点实话,对你有这么困难哦……” 
  镇明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地抬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微微一用力,将她推了开来。 
  他向前走了几步,低声道:“等解决了四方的问题,我立即将你的封印解开。现在暂时忍耐吧。” 
  非嫣咬着唇,直直地看着他雪白高洁的背影。他居然真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渐渐和林中的白雪化成一体,几乎要看不见。 
  “切,算准了我有封印,不得不跟过去,这个卑鄙的人……” 
  她低语了一声,忽地又是一笑。 
  “总有一天,要轮到你来看我的背影,死男人。” 
  她一扭身,袅袅地追了上去,红色的衣裳在白雪上划下妩媚的曲线,如同一朵盛开的花。 
  “别走那么快嘛,稍微等一等会死啊。” 
  她腻声唤着,一扑而上,爬在了他背上,勾着他的脖子怎么也不放手。镇明反手稳住她的身体,微笑道:“才说过你,又开始跟我耍赖了。” 
  非嫣转着眼珠,柔声道:“我不是你的宠物么?多疼爱一点也没什么不对啊。” 
  “你日后的命运真让人担心……” 
  他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将她从背上拉了下来,“再走两日就可到曼佗罗城,到时候随便你怎么惫懒,现在给我打起精神赶路,不然我可真要惩罚你了。” 
  一路上两人斗嘴不断,好容易磨了两日,终于见到了曼佗罗城的西城门——青榷门。 
  城墙高耸,上面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城楼。只在拱门之上挂了一付巨大的黑木匾,上书『曼佗罗西城门青榷』,字体极是古朴,匾额虽然气派,却也可看出历经风霜,其城历史之悠久可见一斑。 
  进了城门,街道宽敞,气氛祥和,冰雪早已尽数给铲堆在道路两边,甚至有几个小贩的摊子就搭在雪堆上,还在高声叫卖着。非嫣左看右看,忽地笑道:“难得来一次北方名都,可要好好享受一下。” 
  她在袖子里摸了半天,终于掏出两块拳头大小的黄金,掂了一掂,得意地回头对镇明说道:“看来这次轮到我请你了。” 
  镇明微微一笑,“那就有劳照顾了。” 
  非嫣昂着头,伸出手指勾了勾,曼声道:“那还不快跟上来?我可要去最豪华的旅馆,跟不上就不请你了诶。” 
  说完她转身就走,竟仿佛对这城极熟悉一般,看也不看路,红色的身影如同欢快的蝴蝶,在人群里绕来绕去,时不时回头对他招招手,也不知她怎能灵活如斯,滑得鱼也似,怎么折腾都撞不到身边的路人,倒惹了一群凡人对她娇艳的容颜驻足观望,魂不守舍。 
  镇明颇有些无奈地笑了,他二人匆忙走进城,完全忘了要消除身上的神气和妖气,连容貌都没改变,看样子会在曼佗罗城造成不小的轰动呢。这样也好,可以稍微抑制那些越来越张狂的二十八星宿,只让辰星一个人在这里忙,未免可怜了一些。 
  “这里是曼佗罗城最有名的饭馆,来,尝尝著名的烧刀子,小心点,很辣!不然喷出来我可不管。” 
  非嫣笑吟吟地给镇明斟上一杯烧酒,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放满了各种菜肴,份量十足。 
  方才他们在城中七七八八绕了半天,终于来到了这个所谓最有名最豪华的饭馆里,非嫣一坐下来就嚷嚷着点了无数特色菜,顿时摆上来一桌子,看着很有些吓人。 
  镇明叹了一声,“你点这么多,难道吃不完还打算带走么?就是浪费也没你这样胡来的。” 
  非嫣丢了一瓣橘子在嘴里,扬眉刚要说话,忽地感觉周围气氛不对,似乎有什么人正向他们走过来……她疑惑地看了看镇明,他却微微摆手,示意静观其变。 
  “这是什么气息?神吗?” 
  她低声问着,面上却已恢复自然,一派慵懒。 
  镇明挟了一筷子鸡丁,却不吃,只放进面前的碟子里,轻声道:“是二十八星宿的气息,好象只有一个人……目的似乎就是我们……” 
  言语间,已经有一个高挑的身影慢慢步入了饭馆。小二立即迎上,热情地招呼着。那人却什么都没说,只四处打量了一番,立即见到了坐在显眼位置的镇明和非嫣。他顿了一顿,推开小二飞快地走了过来。 
  “走过来了……咦?好眼熟,在哪里见过啊……?” 
  非嫣干脆光明正大地望了过去,却见那人穿着藏青的大氅,一头长发整齐地束在头顶,面如冠玉,极其俊美,加之气宇轩昂,身材高挑修长,一进来就引得许多客人都盯着他看。 
  出乎意料,哪怕那人是满面杀气,一过来就出刀出抢动手也好,非嫣都不会太惊奇。可他居然是满面笑容,甚至还带着感激和庆幸的神色,好象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什么好事一样,就差没流着热泪冲过来抱住他们了。 
  “镇明大人!非嫣大人!” 
  那人一走到面前,立即半跪了下来行了一个恭敬的礼,仔细一看,他全身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显然不能自抑。 
  镇明和非嫣对望了一眼,使了几个眼色,镇明放下手里的筷子,淡然道:“你是谁?找我们何事?” 
  那人沉声道:“回大人,我是二十八星宿之南方七星的星宿,这次甘冒生命危险前来找您,是为了很重要的事情,请您务必给我机会让我说完!”   
  第八章   
  原来是星宿!非嫣恍然大悟,难怪觉得好生眼熟,之前在麝香山的各种庆典上见过。 
  二十八星宿中难得有漂亮的,基本都是面相古怪之人,所以这个俊美的星宿身处其中很是醒目。现在想想,好象面貌俊美清秀一些的,都是南方七星的人,那个柳宿也是个美人胚子呢!可惜了他们的主人朱雀,半点浴火凤凰的风采都没有,完全是只野牛似的莽汉。 
  只是星宿怎么会主动来找死敌五曜?那种激动的神情,到底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镇明点了点头,轻道:“有什么事就说吧,我自然不阻止你。” 
  星宿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地说道:“求求您,镇明大人!请救救我的主子朱雀大人!” 
  此言一出,镇明和非嫣都愣住了。 
  “朱雀……出了什么事情么?” 
  非嫣试探着问了一句,一边偷偷观望着星宿的神情,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星宿悲道:“事情我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既然放下二十八星宿的身份来求您,我也不瞒什么了!白虎大人曾派遣了南方七星来曼佗罗城寻找暗星的魂魄,可是南方的七星却几乎全被辰星大人所灭,白虎大人因此十分愤怒,在印星城将朱雀大人狠狠责骂了一通……” 
  “白虎?责骂朱雀?” 
  非嫣在脑袋里想象着那付古怪的画面,如果她没记错,白虎应该是一个文弱书生似的少年,一向沉默斯文,朱雀却是一个蛮牛一样的大汉,粗鲁无状……如果当真如星宿所说,那样的情景一定很有意思。 
  “白虎大人对南方七星的无用十分恼怒,认为是朱雀大人平时缺乏管束修炼的结果。原本白虎大人只是要罚朱雀大人关上几天禁闭,好好反思,然后将寻找暗星的任务转交给玄武大人,可是玄武大人与朱雀大人一向比较……比较不对……朱雀大人向来冲动,您一定也知道,他得知白虎大人这个决定之后,简直快气疯了。” 
  镇明沉吟了一会,忽地轻道:“朱雀该不会擅自离开印星城了吧?” 
  星宿点头,“的确如大人所想的那样,朱雀大人当时就不顾一切离开了印星城,说一定要找回暗星的魂魄给白虎大人看看。白虎大人是个很严肃的人,对朱雀大人的行为很恼火,所以立即派了玄武大人来曼佗罗城捉拿朱雀大人……” 
  非嫣笑了起来,“我还当什么事情,让你一个好好的大男人哭起鼻子来。你们四方不是一向很团结的么?怎么给你说得那么严重?玄武不过是来曼佗罗城捉拿朱雀带回去罢了,说不定也是暗地来助上一臂之力,这和朱雀的性命有什么干系?莫名其妙。” 
  星宿急道:“非嫣大人!请听我说完!我……虽然一直是朱雀大人手下比较得力的一个,但是他当时气冲冲地走了,根本没有想到要带上我。后来,白虎大人吩咐玄武大人的时候,给我无意偷听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镇明挑起眉头,似乎很有兴趣的模样,问道:“什么可怕的事情?” 
  星宿哽咽道:“我听到……白虎大人暗地命令玄武大人,说朱雀大人此去一定会与辰星大人碰上,他一向是个冲动的人,辰星大人也是个狠角色,两个人一见面必然会开打。白虎大人要玄武大人别管朱雀大人的事情,直接去地下冰城,将暗星的魂魄取出来立即回麝香山。言下之意,竟是要舍弃朱雀大人啊!我虽然只是一介小小星宿,可是也懂得知恩图报,朱雀大人的相识栽培之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不敢忘……哪怕豁出命去,我也不能让朱雀大人这样给利用完抛弃了!我来,实在是因为已经没有办法,求谁也不行!只能求您救救朱雀大人!我知道镇明大人是五曜里资格最老的一个,您一定有办法救朱雀大人的!求您了!” 
  说着,他就叩首于地,泪流披面,怎么也不起来了。 
  镇明和非嫣互望了一眼,他挑了挑眉毛,她瞥了瞥嘴唇,然后镇明柔声道:“你先别哭,也别急。坐下来,我问你几个问题。” 
  星宿用袖子奋力抹着眼泪,那般俊美的一个男子,哭得如同孩子也似,半点形象都没了,非嫣暗暗叹了一声,只觉可惜,难得看到一个像点样子的小神呢…… 
  镇明待他坐了下来,渐渐顺了呼吸,才轻道:“听你的话,莫非四方已经找到地下冰城了么?你们千方百计要取暗星的魂魄,打算怎么用?让其复活?” 
  星宿点头,“是,白虎大人已经通过鹊关镜找到了地下冰城的具体位置,至于要取暗星的魂魄用在何处,白虎大人并没有说明,便是在印星城,也没人知道他打算着什么……” 
  非嫣抢着问道:“那你既然找我们帮忙去救朱雀,莫非你也已经知道地下冰城的位置?” 
  “是,我一直待在朱雀大人身边,当时白虎大人指出地下冰城的地点时,我看得清清楚楚。” 
  镇明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既然如此,我再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辰星?直接去求他,不是比求我们方便得多?” 
  星宿脸上微微露出恐惧的神色,轻道:“不瞒大人……实在是因为辰星大人太过凶狠……他毫不留情地杀了遇到的所有二十八星宿,我若是去找他,恐怕还没说话便给他杀了……我不是怕死,只是怕死了,就无法保护朱雀大人……” 
  镇明笑了笑,“你就这么确定我们会帮你?你可别忘了,四方越是分裂,对我们五曜越是可喜的事情啊。” 
  星宿惨然,脸色白得如同纸一般,半晌才幽幽说道:“我原本也没指望一定可以成功……只是不看在五曜四方之争,便是看在同为神界的神,才来恳求您。说实话,我虽为小神,却也不愿看着神界四分五裂,争斗不休……当然,您若不愿意,我不敢强求,只盼您给我一个速死,死后也不愧对朱雀大人的知遇之情!” 
  一番话说得慷慨之极,仿佛豁出了所有生命一样。 
  镇明看了看非嫣,她却一反常态地沉默,半个字也不曾再说。 
  “难得听到这番动听言语,你这样的人才只做个星宿实在是委屈了……也罢,我便答应你,但暗星的魂魄,我却要取走了,不容你们四方染指。” 
  星宿喜形于色,连声道:“多谢镇明大人!暗星原本就与我无干,白虎大人猜疑心一向过重,我早已有退出四方的打算!我愿意带领大人去地下冰城处,只要能保朱雀大人平安,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镇明摆了摆手,“别说这些有的无的,说点实在的。你却希望我如何去救助朱雀?” 
  星宿微有些赧颜,轻声道:“也不敢求大人如何操劳,只求大人能暂时阻一阻玄武大人,或者劝劝辰星大人……我实在没立场求您做什么,只要不让朱雀大人涉及危险,您做什么都随意……” 
  镇明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就劳你带路了。” 
  星宿立即起身,跪在地上重重叩首。 
  “镇明大人的恩德,星宿永世不敢相忘!” 
  ****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哑巴了?” 
  镇明揉了揉非嫣的头发,轻声说道。 
  与星宿约定明日一早辰时相聚,之后,非嫣便向掌柜的要了一间上房,进了屋子就半躺在床上,半个字也不说。 
  镇明见她依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忍不住坐在她身边,开口正待仔细询问,却听非嫣懒洋洋地说道:“好在那个星宿还算识相,没赖着与我们同行同住,我可没请他的打算。” 
  镇明再也想不到她沉思了半天,却说出这种无聊的话语,不由失笑起来,用力捏了捏她的下巴,“你当真在想这种无聊的事情?那我真要打你屁股了,未免太没出息了。” 
  非嫣赖在床上,还伸了个懒腰,曼声道:“那你觉得我该想什么?他方才的那番精彩言论么?反正那是你们五曜和四方的争斗,与我无干,干吗要费脑筋去想?” 
  镇明挑起眉毛,“你当真觉得与你无干?事情只要与我有关,你自然也别想逃过,别做梦了。” 
  非嫣长叹一声,支起身子,爬在他肩膀上,忽地耳语道:“你知道么?星宿在印星城有一个著名的外号。” 
  镇明顺势揽住她,干脆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柔声道:“什么外号?倒要向你讨教了。” 
  非嫣娇笑一声,“笨,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累不累?” 
  镇明也笑了起来,贴着她的耳朵轻道:“你倒了解我,千变星宿的话,其中还不知道要打多少折扣呢。四方那里不知道又搞什么鬼,连我也招惹上了。” 
  非嫣点了点头,“没错,他的外号就是‘千变星宿’,朱雀手下有两大强将,一是已经叛逆神界,散魂死去的翼宿;再一就是这个星宿了。一个单纯善武,一个狡诈灵活,朱雀那个蛮人倒也幸运,居然能找到两个如此人才。” 
  镇明“喔”了一声,笑道:“我也不差,有个比他们厉害狡诈一千倍的小狐狸。” 
  非嫣瞪了他一眼,“你才是狡诈奸猾的老狐狸!这可是你自己挑起的话题,现在又和我胡搅了!” 
  “你觉得我不该那么快答应他?” 
  非嫣咬了咬唇,想了一会,“也不是,其实我倒觉得是白虎故意给我们看出破绽来,但却给出诱人的条件,让你非答应不可。怀疑和猜忌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你若想先找到暗星,就必然会答应星宿的请求。他的那些拙劣的演技,不过是卖弄而已。” 
  镇明轻轻叹了一声,“你简直聪明得让我开始讨厌,不过却说对了。白虎不惜下了狠手,干脆将自己之前的所为全部坦白在我面前,也不知道这层光鲜的外衣下藏着什么样的陷阱。看样子我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面跳……” 
  白虎,这个人果然厉害之极……用计之狠,城府之深,简直和当时的清瓷一样……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四方先取走暗星的魂魄,这个陷阱跳得值不值,就看谁动作快了。” 
  非嫣动了动身子,扭麻花似的缠在他身上,腻声道:“倘若四方那里快,你又该如何?” 
  镇明沉默了很久。 
  “若是他们那里快,那我们只好死在一起了。暗星出世,我们谁也活不了。和你死在一起倒也挺有意思……也可去阴间再叙叙。只是不知道道君是不是愿意收留三个神。” 
  他悠闲地说着,也不知话里是真是假。 
  非嫣不再调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将脸贴在他胸口上,眼光却落在自己的脚踝上。雪白的肌肤上,一串漆黑的铃铛,蔓延开来的封印,如同黑色的花。 
  死了也要纠缠在一起么? 
  恶之花,什么时候种进了他和她的心里? 
  她完全说不上来,或许恶之花从来都隐藏在他们的魂魄深处,一旦触动,立即盛开娇艳。 
  “若你说的是真的,死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她最想听的那句话,或许永生永世也听不到。 
  镇明忽地伸手紧紧抱住了她,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非嫣……我……” 
  话只说了一半。 
  “无论如何,成功的一定是我。我们谁也不会死的,你还要缠着我很久很久,因为我还不打算告诉你我的名字。没告诉你名字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死的……” 
  非嫣忽然一笑,弹了弹他的额头,一双眼睛仿佛狐狸,明亮欢快。 
  “笨,你说反了。是你还要缠着我很久很久,求我问你的名字,因为我还没答应要知道你名字之前,你是不可以出事的。” 
  镇明也笑了起来,“你真会说话。” 
  啊,他的小狐狸呀…… 
  **** 
  “我说过多少遍了!你绝对不能离开我身体周围四尺的范围!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还想在偷偷溜走么?!” 
  曼佗罗在后面中气十足地嚷着,飞快地跑了过来,扯住辰星的衣服,将他强行拉着与她同行并排。 
  辰星无奈只好放缓脚步,低头苦笑道:“早说了无数遍让你别跟着,你偏不听。眼下我还有要紧的事情,不能和你慢慢走啊。” 
  井宿给他用水系咒法制住,如有杀意,她脑中的那条水蛇立时就会冲破头颅而出,让她痛苦而亡,甚至死后的魂魄也永远为水蛇吞噬,不得往生。难得她开了窍,昨天终于答应带他去地下冰城,这种紧要时候,偏有这个丫头给他搅局,怎能不让他烦躁? 
  曼佗罗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说道:“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事情,你看我也没阻拦你啊!只是要你不能离开超过四尺的范围而已。” 
  说着她拉着他快步往前走去,一路上也不知撞了多少行人,惹来怒视一片。 
  井宿闷闷一笑,立即被辰星用力捏住了手腕,痛得脸色铁青。 
  “你笑什么?她有说错什么吗?” 
  辰星冷冷地问着。 
  井宿惨白了脸,沉声道:“没有……她什么都没说错……” 
  她好恨!为什么这个司水的神对她如此刻薄狠毒,却独独对一个卑贱的半妖如此宠溺?!若不是昨天白虎大人通过术派与她新任务,她一定早就自尽,再不受这种恶气! 
  死了吧!死了吧!最好所有的五曜都死了才好! 
  她在心底恶狠狠地诅咒着,只盼立即就可见到这个可恶的神死于朱雀大人掌下! 
  曼佗罗忽地停了下来,抬头赧颜道:“呀……辰星,你饿了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辰星长叹了一声,“好,好,我知道了,大小姐。我们现在就去找饭馆。” 
  不出所料,带着她果然是个大麻烦! 
  “我爹爹他们也曾努力寻找过地下冰城的位置,但是听说努力了上百年也没找到。四方神兽真厉害,居然一下子就给找到了。井宿,你告诉我啊,地下冰城长什么模样?暗星的魂魄真的在那里吗?” 
  曼佗罗嘴里塞满美食,一边还腾出空闲来问一直沉默的井宿。 
  井宿知道这个丫头是辰星的宝贝,不能得罪,哪怕万般不愿,她也只好低声道:“地下冰城的确存在,具体位置我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在曼佗罗城向西三十里一片乱坟岗的下面。那里应该有一个结界,突破了结界就可以看到入口。里面封印着暗星的魂魄,这也是事实。” 
  曼佗罗吞下一颗肉丸子,瞪着眼睛连声问道:“那暗星的魂魄长什么样子?他有多厉害?快说啊!” 
  井宿一阵厌烦,真不知道这个死丫头有什么好,罗嗦得要死,还总做出一付天真的模样,简直讨厌之极!不过是仗着一张还算漂亮的脸蛋罢了!哼,五曜也不过就这种水准,平白只被颜色吸引,根本无法和四方的大人相比! 
  “没人见过暗星的魂魄,除了已经死去的麝香王和当时帮助封印的镇明。你若当真好奇,过不了几日就可见到了,到时候让你瞧个够。现在给我快点吃饭,吃完了还要赶路!” 
  辰星连声催促,曼佗罗只好吞下最后一口汤,抹了抹嘴巴就站了起来。 
  “走吧走吧!真不知道你在赶什么!又没人和你抢暗星的魂魄!” 
  辰星却停了下来,半晌,才道:“你错了……又很多人和我抢,如果我不快一点,说不定就掉进某个陷阱里了呢……” 
  说着他看了一眼井宿,她头也不敢抬,只觉那道目光如电一般,什么都给他看得清清楚楚。 
  曼佗罗疑惑地看着他,却听他又道:“我有感觉,马上我就会遇到一些我最不想遇到的人。你说是吗?井宿?” 
  井宿没有说话。 
  “你最不想遇到的人……是谁?” 
  曼佗罗见他一脸肃杀,也不敢放肆,只好轻轻地问着。 
  辰星飞快地走了出去,一边说道:“是啊……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曼佗罗急忙追了上去,听他轻道:“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四方的那四个混蛋。这个陷阱,我不跳也得跳,地下冰城那里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等着我……曼佗罗,你紧跟着我,别乱跑。若出了什么危险,那我……” 
  话没有说完。 
  曼佗罗一阵迷惑,完全不懂他究竟什么意思,只见他回头对她微微一笑,目光里说不出有什么意味,竟是温柔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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