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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至40章
更新时间:2010-04-06| 阅读权限:游客 | 会员币:0枫币|章节字数:23306 |繁简切换:
第三十六章  珍重

  去年房子装修完毕后,叶知秋回父母家找出旧作,挑了三幅比较成系列的装框挂在客厅墙壁上作为装饰,其他随手放到了一边.却不知道许至恒什么时候看到,哪去配好画框挂了起来。柔和灯光下,几幅画错落有致,显得宁静协调。这些全是她读书和刚工作时的作品,此后,她没了闲暇更没了拿起画笔的心情。
  他的校友人才济济,出了辛笛那样崭露头角的设计师,还有在国内小有名气的先锋派画家。从美术的角度讲,像她这样传统保守的画只是自娱,谈不上什么艺术价值,可是以前的老师也夸过她功底扎实,笔触安详,用色温暖。她不敢保证现在重画还有如此效果,疏于握笔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境已经永远回不到过去了。
  此时住在这房子的男人如此爱惜她随手放置的画作,珍重挂好.她不能不感动.却同时想起曾宣称最爱看她凝神画画样子的那个男人。
  
  叶知秋的目光落在一幅江景上面,她清晰记得,这幅画她是先到江边做的速写底稿。那会儿她和范安民刚刚相恋,周末携手来到江边。正值深秋时节,江岸还没修砌成现在整齐的江滩公园,好多地方仍是沙土和一片片雪白的芦苇。夕阳下.所有景色都闪着转瞬即逝的金色光泽,轮渡鸣笛的声音在江面上低沉回响。她对着眼前空阔的江景画画,范安民则抱膝而坐,长久地凝视她.她偶一回头· 接触到那双温柔的眼睛就会心跳加快。
  那时的她没有后来的冷静和独立,只有面对前途的茫然,有工作难以上手的无措.有初尝爱情的无限憧憬。可是她的青春岁月、她的宁静时光好像己经随着时间走远.只留下墙壁上这些画,定格了一点回忆。
  她不再是那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子。工作上的压力袭来.只会让她烦恼,却不会再让她害怕:她弄丢了以为一定能地久天长的爱情.也失去了对婚姻的期待;她开始在感情里进退有据不轻易投入,可是这样的自持让她疲惫;她学会了对着所有未知保持镇定的姿态,只是心里仍然空落。
  她静立在这几幅画前,一时悲喜交集。一段感情已成云烟散去,另一段感情正在展开,她的生命毕竟并不是一片荒芜,尽管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不确定。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手机响起,叶知秋随手接听,是迪亚汪总打来的,问她几时方便谈一下合约的事情。她此刻完全没心情敷衍,直截了当地说.感谢他的厚爱,但眼下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无意接受另一个职位。老汪只当她自高身价,当然不肯作罢,声称要上门来请。叶知秋烦恼地盯着手机,还真是怕他玩三顾茅庐。
  正在这时,手机再响,她拿起来一看,是许至恒打过来的。
  “在忙什么,秋秋?” 
  “在滨江花园给你整理衣服.你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好.公司这边事情慢慢理顺了,大哥情况也算稳定。现在只盼早点找到大嫂和侄子的下落,我就可以脱身了。”许至恒的声音里带着倦意,“我真想你,秋秋。”
  这句话轻轻钻进耳内,叶知秋脸微微红了,对着墙上的几幅画,她突然说:“至恒,我去查一下航班,明天过去看你,顺便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许至恒大喜:“订好机票马上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第二天,叶知秋白天处理好手上的事情,再回父母家看看,然后提了行李去机场,飞机抵达时已经是夜晚九点,许至恒开车到萧山机场接了她。杭州的盛夏同样也十分炎热,虽然入夜,但气温并没降低多少。
  许至恒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开车进城一边不停地接电话,只能在没电话进来的间隙告诉她:“刚才来机场前接到电话,大嫂是找到了,但她拒绝回来.我打算明天亲自去接她,她大概总得给我一点薄面。”
  他看着前方,神情带点苦涩,没说出口的是,他们直按通话,大嫂撂下狠话,就算回来,也不会去医院看大哥,说只等他痊愈了就提出离婚。父母听到这句话后双双震怒,却也无话可说。父亲走进书房.到吃晚饭也不肯出来,母亲索性流了眼泪,一再说的都是:“怎么非要弄成这样?”
  叶知秋不愿意评论他的家事,侧头看他略微清瘦的面孔,紧锁的眉头,知道近几天显然是够他受了,只轻轻伸手过去盖在他握方向盘的手上.这个柔软纤长的手传递的无声抚慰让许至恒的心突然宁静下来。他一手把住方向盘,一手反握住她的手紧肾合在自己掌中:“你能来太好了,秋秋。”

  车子进城后,叶知秋说:“至恒,往这边走吧,我出差常住的酒店靠近武林路那边。”
  “难道你来了我这里还要住酒店?”
   “现在你家里有事,我不方便去打扰啊。”   
  “没事,你不用见他们,我现在单独住一套公寓里。实在受不了天天回去跟父母住一块,听他们唉声叹气。”
  许至恒自知这话未免不孝,可是他大哥许至信一想做事强势急进,这两年父亲已经渐有退隐之势,公司所有权利实际都抓在大哥一人手中。他一旦受伤住院,公司顿时乱成一团。许至恒白天和父亲一道上班,处理千头万绪的事务,还得留意不让父亲着急上火。晚上要抽时间去医院看望大哥,才回家住了两天,听父母唠叨,简单是百上加斤,恨不能搬去酒店,父母无奈,只好让他搬了出去。
  这是市区离西湖不远的一套高档公寓,走进去开灯一看,三房两厅的房子装修得豪华而又程式化,中规中矩的家具没有什么个人色彩,但干净整洁.看得出有专人打扫。
  “这是大哥的房子,他和穆成一样,置产有瘾,买了一直空着,我回来就住这儿了。”
  许至恒放下行李,回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再次轻声说:“你来了我真开心,秋秋。” 
  两人默默相拥而立,享受着这个安静的拥抱。可是不一会儿就不停有工作电话打到许至恒手机上,他只能一边接电话,一边抱歉地示意叶知秋自便。叶知秋索性拿了睡衣去洗澡,她出来时,却看见许至恒已经躺在宽大的沙发上睡着了。看着这个睡态.叶知秋有微微心疼的感觉。许至恒一向精力充沛,工作一天,晚上打一场激烈的羽毛球,回来也不见疲态,倒是经常拿她安静下来动辄歪到一边打吨的样子开玩笑。现在居然在她洗个澡的工夫就睡着了,可见这些天他是劳累到了一定程度。
  她不想惊动他,去卧室拿出一条薄被给他盖上,再找到中央空调的控制器,将温度略为调高一点,然后关灯进卧室躺下。她常年出差,早练就了不择床安睡的本领,可是躺在陌生城市一成不变的酒店标准间里是一回事,睡在一个陌生的家里却是另外一回事,她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子才迷糊入睡。
  半夜时分,一个有力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在那个熟悉的怀抱中,她并不睁眼,带着朦胧睡意回应着他的吻,灼热而又温柔。这样的深夜交缠,整个世界寂静得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每个接触都带着不一样的亲密味道。他们沉溺在彼此的怀抱中,暂时忘却白天各自萦绕不去的烦恼。

  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大亮,叶知秋走出卧室,只见许至恒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轻声讲着电话,见她出来,一手搂住了她.对电话说:“那好.就这样吧,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现在就去机场吗?”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送我去机场后就回这边来,我待会儿会跟他交代,让他这几天全天听你安排,钥匙和门禁卡我放桌上了。”他叹口气,吻她的脸:“你在这边能多待几天吗?”
  “还能待五天吧。我得去深圳看一下服装展,赶在闭幕前一天去就行了。”
  “秋秋,真是对不起你.你好容易抽时间过来,我都不能陪你。我一定尽快赶回来。”
  “没事呀,这边我来过不少次.这几天自己去看下市场也行。”
  许至恒点点头,已经走到了门口,却突然返身回来,紧紧抱住她:“答应我,在这边等我,我接到他们马上回来。”
  她在他怀中用力点头。

  叶知秋并不愿意指挥一个陌生的司机,只在第一天请他送自己去了和人约好的餐馆,然后说接下来都是随便走走,不必劳他接送,让他自己回了公司。
  此地也是服装公司云集,出名的品牌叶知秋自然了解,但那些都不是她的目标。她联络了在本地的熟人,约着见面吃饭,大致了解一下情况,再上网搜索圈定了几个新品牌,按图索骥,先到已经有这品牌发售的商场看卖场,了解现场销售状况,选出她认为合适的再上门了解情况。
  她独自忙碌了两天,许至恒终于打回电话,说已经劝动大嫂带侄子乘第二天中午的飞机回家。叶知秋替他高兴,她特意提早回来,先去超市采购。她租住的房间狭小,厨房其实是个通往阳台的过道而已,只能用电磁炉。加上平时忙碌,和许至恒多半在外面吃饭,但她还是会几样拿手菜,打算今天做顿晚餐给他一个惊喜。
  她拎了大袋的食品出了电梯,刚准备转过拐角,却只见不远处许至恒背对着她,正和一个女孩子站在门边讲话,她踌躇一下.停住脚步,站在了原处。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美丽的女孩子,柔顺乌黑的头发,一双大大的眼睛满含着泪水,抓住许至恒的手,哀哀地看着他,带着哭音说了句什么,分明是个恳求的姿态,而许至恒挣脱她的手,侧过脸来,一脸的漠然,显然根本没为眼前女孩打动,只冷冷说:“那是没可能的事,你要的东西谁也给不了你。”
  叶知秋只觉得全身发冷,她一向只见识过许至恒自负和温柔的一面,突然眼见这样的冷漠,她才从室外的炽烈阳光下走进来,但一瞬间心像被冻结了一般。那个女孩子声音颤抖着说:“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你父亲。”
  ”我父亲明确说了,没兴趣见你。”许至恒的口气不急不恼.丝毫没有松动,“支票放在秘书那边,你知道她的号码,明天你还不去拿,就当你自动放弃.以后请不要再出现在这里,更不要试着去我父母那边骚扰他们。”
  那女孩子泪流满面,猛然转身,匆匆向电梯这边跑来.叶知秋神不守舍地往回一缩,避让不及,仍然被她撞得身子一侧,手里拎的购物袋掉到了地上。那女孩子说声对不起,进了电梯。
  她蹲下身子捡起袋子,呆呆站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当然知道,眼前的场面,其实并不代表什么,许至恒的表情冷漠,对那个哭泣的女孩子丝毫不假辞色,并没一次暧昧,可是这一点并不能安慰她。
  
  叶知秋站了一会儿,才强打精神走进去,正准备拿钥匙开门许至恒已经开打们,显然要出去,看到她很是开心,连忙伸手接过袋子。将她拥进门让她坐到沙发上:“我正要给你打电话,这么热的天,怎么不让司机送你?我现在还得会公司开会,晚上陪父母还有大嫂他们吃饭,你自己去吃饭好吗?不要等我了,对不起,明天我一定好好陪你出去转转。”
  叶知秋机械地点点头,他亲一下她,转身已经走到门口,突然心中一动,止住脚步回来,蹲在她面前看着她:“你这副表情,刚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叶知秋勉强一笑:“也没什么劲爆的,不过是你打发一个女孩子走罢了。”
  “别误会,那个女孩子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是我大哥的……女朋友,也是公司的员工,我父亲让公司开除她了,给一笔钱让她消失,她不肯,天天缠着我,要见我父亲,要见大哥,我已经让公司和病房都禁止她入内,好像大哥以前带她来过这里,她居然照过来,在门口等了大半天不肯走,物业通知我,我就是怕你看到了误会才赶回来的。而且好不容易劝回大嫂,当然只能打发走她。”
  叶知秋“哦”了一声,可并没如释重负的感觉。许至恒做个庆幸的表情:“幸好是你秋秋,换成我大嫂那样的,不声不响就走掉,让人满世界去找,我岂不是得冤死。所以女朋友理智真的很重要,我先走了。”
  “至恒,其实你大嫂走时完全有理由的,她是妻子跟母亲,没法接受自己的先生,孩子的父亲有这么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友存在,不是很正常吗?”
  许至恒立起身,漫不经心地说:“好吧,我承认她的反应有她的理由,可是带个六岁的孩子一走了之,做法并不妥当对不对?起码换了你就不会这么做。”
  “我只是女朋友嘛。。”叶知秋自嘲地笑,“没立场有那么大反应。”
  许至恒一怔,觉得这话多少有点言外之意,但看看表说:“对不起,秋秋,我真得走了,公司还有好多事情,晚上我尽量早点回来。”
  “至恒——”
  许至恒手扶门把,诧异地回头看着她,她却摇摇头:“算了,你去吧,再见。”
   

       第三十七章 情怯

  叶知秋起身拎了袋子去厨房。这套公寓装修华丽,厨房设施齐全.整套厨具闪着程亮的光泽,但显然根本没人在此做过饭,冰箱里只有啤酒和几样水果。她并不愿意独自一人动用别人家的厨房,这几天都是在外面吃了再回来。她将食物一样样放进冰箱,再将各式调料放到置物架上,拿出汤锅准备煲汤,却又停住。
  煲汤的材料是早上她接了许至恒电话后,参照网上提供的适合骨折患者的食谱选配的。她打算煲好,向许至恒提出来.一块去医院探望一下他大哥。不过现在她犹豫了,许至恒并没流露要带她去探视他大哥或者见他父母的意思。她知道如果自己提出来,许至恒应该不会反对。但这样算不算一种变相地取悦他人、试图登堂入室的尝试呢?
  想到这,她微微苦笑,将汤锅放回原处,知道自己的勇气到此为止了。毕竟他们认识以来,从来没有过相互承诺,她对他的生活了解得太少,更不要说介入了。这次冲动之下跑来杭州,其实已经大违了她一向的处事谨慎。
  叶知秋回到客厅,环顾这住了三个晚上、仍然陌生的房子,突然觉得一片茫然。她这几天进进出出,基本只待在那一间卧室里,并不想参观这个别人的家。手头的事已经忙完,杭州她来过很多次,也没有顶着酷暑游玩的兴致,接下来几天,大概不过是待在这里等待许至恒下班。
  可是她明白空闲下来的等待绝对不是一个好状态,她怕自己会失去理智主动向许至恒提出要求,更怕听到许至恒礼貌而坚决的拒绝,从李思碧再到刚才那个女孩子,她清楚知道.他回绝不想答应的要求时是绝对不拖泥带水的。
  上次情变,叶知秋接到小盼电话后,从外地赶回来求证,一路上把所有可能的解释全想到了,只想等范安民有一个合理的说法,就打算原谅他,可是范安民却看着她.艰难地说:“对不起。”
  那一次的掉头拂袖而去,己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现在她突然软弱到再也无力接受另一个可能让自己绝望的“对不起”,哪怕并不是背叛,而只是一个礼貌貌的拒绝。事实上她深刻怀疑自己,以目前的情况,她害怕她也有如那个年轻女孩一样牵着他衣袖苦苦哀求他的冲动。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她当然并不同情那个介入别人家庭的女孩子。可是她不能容许自己失控成那样。

  叶知秋拿出笔记本,上网查了一下航班,订了去深圳的时间最近的机票,然后清理好自己的简单行李,将房间整理好,将钥匙放到茶几上,锁上门下楼,叫了出租车直奔机场。换了登机牌,看了看时间应该快下班了,她打许至恒的电话,响了好半天他才接听。
  “秋秋,对不起,我现在讲话不大方便,待会儿给你打过来。”许至恒低声而匆忙地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叶知秋上了飞机,给许至恒发了一条短息,告诉他自己有事必须提前去深圳,回头再联系,然后关了手机。

  这趟航班基本满座,但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起飞,乘客开始骚动不安,机组人员的解释开始含糊不清,再到后来广播说航路因雷雨,不能起飞,而且深圳那边也突降大暴雨.不具备降落条件,飞机上鼓噪、抱怨声顿时响成一片。叶知秋时常出差,经历过不少飞机晚点,倒也并不着急,只拿笔记本打发时间.静静坐等。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机组人员送餐,又通知大家深圳那边雷雨暂停,但各家航空公司在排队,他们这趟航班还得继续等候.可怜的乘客已经被折磨得彻底没了脾气,只能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吃饭。
  到了晚上九点,飞机才起飞,抵达深圳时已经十一点.一个个乘客疲惫不堪地拿了行李走下飞机。机场里多架航班在这个时段相继降落,出港的乘客十分多,都在外面排队等上出租车。
  她也没带大件行李,只拎了一个旅行包、一个笔记本包,先站在一边打开手机,短信提示音不停响起,大部分是许至恒发来的.问她“有什么急事非要立刻赶过去”、“到了没有,怎么还不开手机”、“开机以后马上给我打电话,一定” .最后一条发送的时间正是十分钟之前。
  叶知秋有点说不清的愧疚,她拨通许至恒的电话.只响了一声,他就接听了,声音焦急:”秋秋,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开手机?” 
  “飞机晚点,我刚到。”
  “不是说还能在这边待两天的吗?有什么急事非要这么急着赶过去?”
  叶知秋一时有点哑然,她没法解释自己因情绪波动做的这个决定,恰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知秋。”
  她握手机回头一看,正是曾诚.带着一个索美的高层和两名工作人员陪着另外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一块走了出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对面另一个人叫道:“曾总,终于到了,今天这飞机晚点得太厉害了。”
  许至恒清楚地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他收到叶知秋短信后正在开会,开完会打电话过去,她手机已经关机。他心神不宁地陪父母,大嫂和侄子吃饭,隔一会儿就打一下她的号码,手机却始终未开。大嫂送侄子上床睡觉,再和父母交谈,他又不可能不参加。谈到动情处,父母大骂长子,并拍胸膛担保让他改过。母亲河大嫂都流下眼泪,但大嫂始终不肯改主意,只能各自回去休息。这样的一个晚上让他疲惫而烦恼。
  此时听到曾诚在叶知秋旁边,他一晚上的焦灼顿时化为恼怒:“曾诚是你提前动身去深圳的原因吗?” 
  叶知秋有点吃惊:“不是啊。”她歉意地对曾诚示意一下,走开一点轻声说:“深圳这边雷雨,好多航班都晚点了,只是出机场刚巧碰到。”
  “的确很巧。”许至恒努力按捺着自己的怒意,但还是冷冷地说.“秋秋,我们之间一向都算得上坦诚,我希望你权衡比较做出选择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挂了电话,叶知秋握着手机一片茫然。她只想两人的圈子完全没交集,流言不大可能传到他那儿去。
而他一向敏锐,也不是轻易听信人言的人,没料到他会对曾诚反应这么大。
  她此时才能断定,许至恒的确早知道了曾诚的求婚。可是两人为了风度还有自尊、自负都彼此回避谈及,总之嫌隙早就存在了。爱得如此分寸分明,她只觉得无力,站在这个机场,心下茫然一片。
  叶知秋盯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过去,而打过去又怎么解释。看看时间,已经将近午夜,她决定还是等他冷静一点再说。
  “知秋,你过来看展会吗?”曾诚走过来对她说。“坐的哪一趟航班?”
  叶知秋强打起精神回答:“我从杭州那边过来的。曾总,您不是一向不大热衷看展会吗,怎么也过来了?”
  “索美的工业园项目也准备面向沿海将要内迁的服装和面辅料企业招商,会趁展会时间做两场路演。上车一块进城吧。”
  来接曾诚一行的是辆奔驰商务车· 司机已经下来拉开了车门,索美其他员工都认识她,此时一齐看向她,她连忙摇头:“谢谢曾总,不用了。我已经订好了宾馆,自己坐出租车过去就行。” 
  曾诚看她一眼,目光中含着了然和无奈,显然明白她的顾虑,也不勉强:“那好.再见。” 
  
  叶知秋预订的是离深圳会展中心大概十分钟车程的一家经济型酒店,办了入住,洗过澡疲惫地倒在床上, 却实在没什么睡意。想到许至恒,不禁愁肠百结,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样的僵局。
  可是如此小心,似乎更证明了她的患得患失。她长久辗转.难以入睡。这样失眠大半夜,早上醒来对镜子一看,面色憔悴,黑眼圈来得触目,她只能暗自叹息,知道自己有限的青春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叶知秋迟疑良久,拨通许至恒的电话,心里着实有些忐忑:“至恒,现在忙不忙?”
  “今天还好,正在等约好的几个客人。”许至恒语气十分平静,“你呢?住在哪儿?”
  她告诉他酒店的名字:“我一会儿去会展中。昨晚的事,我想解释一下”
  “不必了秋秋,你并没义务把生活中的每一件事向我汇报,昨晚是我太没风度了,我很抱歉。”
  他表现得这样理智礼貌,叶知秋心里一沉,良久,她短促地一笑:“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把话说清楚吧。提前离开,只能算是我任性了,对不起,没有特殊的理由,更没和谁约好碰面。”她的嗓子一时有点硬住说不出话来,只能深呼吸一下,努力让自己镇定,“你忙吧,我先挂了。”
  她靠到床头,仰头望向外面的天空,尽管头天晚上下了大雷雨,但今天却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这里的天空是内地城市难得一见的清透碧蓝,南国夏天的骄阳一早就十分热烈,光线明亮眩目,她合上眼帘,只觉得胸口仿佛堵上了一块巨石,沉重得甚至不能呼吸。
  手机在她手里响起.她无情无绪地接听:“你好。”
  “对不起,秋秋,别误会,我真的无意质疑你的行为,而且确实认为你有选择的自由。” 
  两人同时默然,手机听筒里寂寂无声,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隔了一会儿,叶知秋苦笑:“不要这样想我,至恒,我从来没把感情这件事当成一个选择题来做。”
  许至恒长叹一声:“我承认,我是吃醋了.有点吃昏了头。”
  他一向表现得自负又自信,从追求她之始,就毫无犹疑和不确定,这是他第一次明确流露出吃醋的情绪,但她却没丝毫胜利感觉,只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小心维护这段感情,生恐有什么无端的变故发生.这哪里还是她最初设想的轻松恋爱?
  她只能轻声说:“对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来说,你这份醋吃得很及时。”
  “我让你没安全感吗?”许至恒微微诧异。
  “不怪你,至恒,我好好想过了.是我自己的问题。”
  “如果一个男人没法让自己的女朋友有安全感,那问题在哪儿很明显了。我们相处得很开心。秋秋,可是我确实觉得,你宁可自己解决你遇到的问题,并不指望有我在你身边。”
  许至恒那边内线电话响起,他一手握了手机,一手按下座机接听,秘书向他通报越好的客人已经到了, 他简单答应一:“请他们稍坐我马上过来。”他转向手机:“秋秋,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等见面再谈吧。有客人等着你,我也得去会展中心了。再见。”叶知秋挂了电话,她怕自己软弱到无可收拾的地步,不愿再继续这样的谈话。
  放下手机,她长久出神,突然懈怠得不想动弹了,这样的心力交瘁,她感觉比上班还要累。从辞职以来,她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似乎真的被那份难以言状的不安全感占据了身心。她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管是生活还是感情,都实在有点难以为继。

  叶知秋几乎想倒头躺下,哪儿也不去,可是既然已经来了,也没理由窝在这异地的宾馆里蒙头大睡。她努力说服自己,爬起身化妆.架上太阳镜出门。外面阳光炽烈,好在靠海,并没内地城市那种闷热的感觉。
  展会开幕照例是人流的高峰,叶知秋进了展馆,先拿到展会会刊研究一下展位分布,并不去那些观众多的大品牌展位,看的重点是新上市且首次参展的品牌。一家家看下来,收集了一部分资料,也填了几家公司的加盟代理意向表.留下联系方式,不过并没找到合心意又合条件的品牌。
  中午,她到楼上餐饮区简单吃了份盒饭,稍事休息,就继续去馆内参观。下午馆内观众渐渐稀少,她驻足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小展位前拿了份画册,略翻看一下,倒有点诧异,画册制作得十分精美。一些小服装企业爱启用业余外籍模特,只图既有异域风情又价格低廉。而手上这本,模特是两名相貌清冷的东欧少女,架势颇为专业,造型、用光、摄影、印刷无不讲究,薄薄一本画册,一看就是下了大本钱请专业摄影机构做出来的。
  她转了大半天,本来已经疲惫.这时却来了兴致,细细看挂样服装,有点感叹.居然件件都颇有设计感,个人风格十足。可是展位布置局促也就算了,陈列实在有点草率,与服装、画册的精致形成了对比。新品牌就是这点不稳定,偶一发挥让人惊艳,随即又会让人失望,做代理的风险和机会并存。
  销售经理殷勤做着介绍,看上去倒很尽责,不因为下午观众渐少而懈怠。叶知秋随手指着挂样:“这两件服装倒是很有特点,但和整个系列风格不一致.放在一起似乎有点奇怪。”
  旁边一个本来要离开的年轻男人停住脚步,站到她身边也打量着,然后对销售经理说:“对,这两天看来看去始终觉得不对劲,唉,下次叫小米不可以这么任性了,非要把她自己的得意之作加进来。”
  他转向叶知秋,递上名片,原来他就是这个品牌的老板蒋定北.白净斯文,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左右,戴副无框眼雄,文质彬彬:“小姐,你的眼光这么专业,一定做服装时间很久了,对我们这不牌子有什么看法?”
  叶知秋动身之前印了一盒最简单的白卡纸名片,留了联络方式,再随便挂了个子虚乌有的商贸公司经理头衔。因为没一家参展企业会高兴业内同行来拿资料,更别提她这会儿是无业人士了。她也递帐名片给他,客气地说:“从画册和服装看,感觉不像新品牌,思路很清晰了。小不还得看后期操作怎么样。”
  “新品牌就是这样,大家都会觉得好是好,但不确定因素太多。这次参展,也想看看市场最直观的反应,倒不敢有太大指望。”
  两人攀谈起来,衣着整齐如城市白领的蒋定北说起自己创立的新品牌,想法很多,思维活跃,和叶知秋一谈之下,颇为投机。
  看看接近闭馆时间,展馆内开始清场,叶知秋打算告辞,他却不肯罢休:“我没想到现在客户有这种见地。倒让我这个从一毕业就开始做服装的人汗颜了。叶小姐如果没什么事.我们约个时间再找个地方小坐一会儿,我想继续请教一下。”
  “请教说不上。这会儿我得到对面五洲等个朋友。”她接到从香港看完时装周过来的辛笛打来的电话,约她碰面,“方便的话,在那边咖啡座谈吧。”


       第三十八章  莫逆

  叶知秋和蒋定北出展馆到五洲宾馆,在一楼咖啡座坐下继续聊,叶知秋听他介绍公司的基本情况,然后针对他的产品定位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蒋定北听得十分认真,提出的问题也专业,不知不觉两人谈了快一个小时。叶知秋一转头,正看见辛笛和戴维凡进来,连忙对他们招手。只见辛笛绷着脸只拿了个小背包走在前面,戴维凡提了个旅行包和几个提袋,又拖了个大大的行李箱跟在后面,分明在给辛笛做观音兵,还是没讨到好脸色的那种,不禁好笑又是纳闷。
  蒋定北看到辛笛,眼睛一亮:“辛笛,久仰了。” 
  辛笛好笑地看看他:“是久仰我德高望重还是我才华出众啊?”
  这个促狭的问题一点没难住蒋定北,他笑道:“都有都有,你是名设计师了,三月份我在北京看过你的发布会,我招供,我是拿了个单反冒充摄影记者混进去的。对了,我还给你和他,他指一下戴维凡,“拍了几张照片,个人对那些照片的角度、用光都十分满意,留个邮箱,我回头发给你吧。”
  辛笛承认这个恭维听着很受用,可是提到戴维凡,仍然有不豫之色,戴维凡连忙递上名片:“谢谢!发到我邮箱里来吧,大设计师一般不理这些俗事的。”
  蒋定北和他交换了名片,站起身笑道:“今天收获很大,叶小姐,如果愿意赏脸做我们的代理,我一定给你最优惠的政策。我先过去,回头再联系,明天请务必到我公司看看。”
  
  看蒋定北走了,辛笛随手拿起桌上他们公司的画册翻了下:“画册拍得不错,设计马马虎虎算得上有特点,秋秋,你看中这个了吗?” 
  “我前几天在杭州倒是还看了一个新出的品牌,比这个更有设计感,等下我拿资料给你看,你肯定喜欢的。不过我不倾向做那种品牌,设计师个人风格一突出,就注定受众范围小,不好操作。我想找的还是走商业路线的品牌,设计师元素不能却,但也不能太重。”
  辛笛好不沮丧:“你真打击人呀秋秋,设计师在你眼里完全是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叶知秋笑着安抚她道:“小笛,我明明是你终身FANS好不好,你的设计和索美融合得很好了,没你的设计,这个盘子肯定失色。”
  这并不能安慰辛笛,她长叹:“这只说明我越来越没有风格可言了。”
  戴维凡笑道:“你还真是不好哄啊。”
  辛笛横他一眼,正要说话,叶知秋连忙打岔:“你们怎么在一块呀?”
  辛笛抢先说:“我们只是在香港碰到了罢了。”

  戴维凡苦笑点头:“对对,碰到了。”他手机响了,说声对不起,起身走开去接电话。
  叶知秋笑道:“小笛,他又怎么得罪你了?这么凶。”
  辛笛欲言又止,把话题扯开:“索美工业园今天在五洲楼上多功能厅搞路演,你去看了吗?”
  “我昨天在机场碰到曾总了,不去看了。哎,你还是索美员工呢,不用上去捧场吗?”
  辛笛也摇头:“没兴趣,跟我没啥关系,不如去看市场。”她坏笑,“我其实就是好想看看老曾跟你在一块是不是还那个扑克表情。”
  叶知秋啼笑皆非:“别乱讲.我也打算去看看市场,一块去吧。”
  
  索美的工作人员早给辛笛开好了房间,她上去放完行李下来,正赶上大批客人涌出电梯.穿过大厅出酒店,显然楼上多功能厅索美的路演结束了。她虽然很想看到曾诚和叶知秋相遇时的表情,可当真看到了,不免有点失望,只见曾诚和戴维凡、叶知秋对坐着,三个人都神态平静,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曾诚到底是她老板,辛笛再言笑无忌,也不可能太放肆,过去规规矩矩打个招呼:“曾总,我从香港那边过来了,这会儿打算去看看市场,明天去看展会。”
  曾诚点点头:“辛苦了。”
  戴维凡一下站起身:“走吧辛笛.抓紧时间。”
  辛笛一句“谁要跟你一块去了”几乎脱口而出,马上及时醒悟,曾诚这架势分明是有话要和叶知秋单独谈,她只好对叶知秋眨下眼睛:“再见,我们先走了。”
  曾诚带点好笑的神情看着叶知秋说:“昨晚没来得及问.听说你辞职了,还签了个古怪的补充条款.现在有什么打算?”
  他消息如此灵通,叶知秋只好自嘲地笑了:“那三家企业,我都没打算去.让刘总安心一点算了。这次过来,就是准备看下有没合适的品牌,想试着自己做下代理。”
  “有没有看重的牌子?”
  “留了几家资料,都还得进一步了解。”叶知秋并不打算细说自己面临的两难困境。
  “下这么大决心,不想再在服装企业工作了,我的求婚多少有一点关系吧。”
  叶知秋抬头接触到他镇定温和的目光,只能微微苦笑了.她知道那些流言当然一样也刮进了曾诚耳内。
  “没想到会给你造成这么大困扰.我很抱歉,知秋。”
  “可是我也 没放弃什么,不过是一份快累去半条命的工作罢了。叶知秋尽量语气轻松地说:“趁看还算年较,试一下别的选择并不是坏事。”
  曾诚点点头:“以你的能力和认真,做什么工作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不过你确实需要释放自己。你的优点有时也正是你的缺点.凡事考虑得过于细致.这样,很容易束缚住自己的手脚。”
  叶知秋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可是释放谈何容易,遇事三思已经成了她的积习,无论是对工作还是目前的恋爱。想起早上和许至恒的通话,她不禁黯然,沉默一会儿才说:“我一向没有大智慧,只能想得细致一点,尽量让自己少犯错误。”
  “哪怕是在工作中,我也鼓励下属有犯错误的勇气.完全不犯错误,就意味着放弃了做出正确选择的可能。而且你也许能避免自己的错误,可是控制不了别人的错误。像你这样思虑过度,可能倒会逼着自己为别人的错误买单了。”
  叶知秋倾听着,神情十分认真,曾诚却猛然打住:“对不起.知秋。”一瞬间他眼神似乎看向了远方,随即摇摇头,“我发现对着你,我大概是有点说教上瘾了。”
  ”这怎么是说教,跟着您,我学到很多东西。”
  “我的好为人师只会把你和我隔得越来越远。”曾诚无可奈何地笑道.“算了知秋,我们找个地方去吃饭吧,我也正好想和你谈谈。”
  叶知秋点点头,她一直对曾诚刻意回避,可是现在发现,这样的回避并不能帮助她躲开流言和麻烦,倒不如坦然面对。

  两人出了酒店,曾诚开着辆深圳牌照的奔驰,带她去了一家粤菜酒店,这里带有一个颇大的天台,一张张餐台上撑着一把把阳伞.各式热带植物点缀其间,时间还早,只疏落坐着一些客人。正值傍晚夕阳西下,晚风轻拂.盛夏的沿海城市到了向晚时分,较之内地要凉爽怡人得多,看上去气氛颇为轻松惬意。这里以海鲜为主,菜上得很快,曾诚点了白葡萄酒,只给她倒了小半杯:“胃没事了吧。还是少喝一点。”
  “曾总,今天路演的情况怎么样?”
  “反响还不错,沿海劳动密集型企业的确有内迁的需求.开发区领导吃喝得比我起劲,他们现在招商引资的压力很大。”曾诚并无意谈公事.他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知秋,着样子我已经彻底被你拒绝了,再没考虑的余地。”
  叶知秋无可奈何地笑,真是有点不知说什么好。
  “别紧张.我说过我尊重你的选择。”
  所有的人都一再对她说到选择,她喟然叹息:“这从来不是个选择的问题。曾总,您以前一定也恋爱过,对吗?”
  曾诚笑了:“对,毕竟我也年轻过,虽然好多人并不相信这一点。”
  叶知秋好不尴尬,她当然没有影射曾诚年龄的意思,事实上曾诚今年也不过三十七岁,他瘦削而举止洒脱,毫无人近中年发福的趋势,正是男人最有风度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开了个槽糕的头.可是对着曾诚,讲话的技巧原本就是多余,她自嘲地笑了:“我不大知道男人会怎么看以前的恋爱,曾总.可是我自己一向只是个平庸的人,没什么远大志向。要的不过是份过得去的工作加一个小家。我曾经以为,和范安民结束以后.不过是等伤心慢慢过去,再收拾身心,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过日子罢了。”
  “看来我并不是那个你觉得合适的人。”
  叶知秋摇头.她头次正视着他,轻声说:“不,如果我没有遇到现在的男朋友.您应该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可是现在不一样,如果我只出于合适的考虑而答应您,反而是对您的辜负。”
  曾诚的心蓦地一动,此时暮色渐浓,天台上灯光朦胧,叶知秋正视着他,她很少这样坦然迎住他的目光。头一次他感觉到,她不是拿他当一个前任老板那样看待了,他温和地说:“我似乎在错误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情,终于还是错过了你。”
  “错过我并不可惜,曾总,我没有自我贬低的意思,可是您值得更好的。”
  “唉,你拿我安慰你的话来安慰我了。”曾诚笑着摇头,“不.知秋.我不需要安慰。有一点我得告诉你,我当然不是因为你看上去像个合适的妻子人选,而向你求婚的。”
  叶知秋怔住,而曾诚显然也并不需要听她说什么,他拿出一只香烟点上,缓缓吐出一圈烟雾,他的眼神落在稍远的地方,似乎微微出神。隔了一会儿,他弹了一下烟灰,手却停留在烟灰缸上,随即将烟摁灭。“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只要知道,你会生活得很好就够了。”
  “曾总,我会好好生活的。”叶知秋只能这样说。
  “你看,我又忍不住要教训你了,你活得太努力太认真,知秋,放轻松一点,你还年轻,正是应该享受生活的时候。”
  叶知秋摇头笑了,仍然是自嘲的:“我这会儿就算跟您说,我会放轻松,大概那个保证也会很用力很认真。我也想我能轻松下来,可是努力去轻松好像是个驳论,我希望我能早点拥有轻松的智慧。”
  “你从来不缺直呼,只缺一点洒脱和信心。我永远记得你第一次在销售会议上发言的样子,拿着一个记事本,一样样讲着各地的数据,声音和手都有点颤抖。当时我想,真是要命,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好像正该让人好好呵护的时候,就被我逼着全国市场跑了。”
  叶知秋当然记得,工作之初,她十分紧张怯场.参加销售部门会议.都是忐忑不安地等着轮到自己,手心往往会沁出冷汗。到升职后.开始参与有曾诚出席的会议。她的紧张来的更强烈一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知道是怎么慢慢克服的。
  “再后来,你开始变得镇定,讲话有理有据,做起事来一点折扣不打,从来都让人放心。不过我总觉得.骨子里你还是那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女孩子,被逼着长大了,穿上了恺甲,努力适应得很好,可内心并没有相应坚硬起来,也幸好你还保留着这点柔软……”曾诚骤然停住,没有说下去。
  叶知秋头一偏,紧紧咬住牙,尽力让自己内心突如其来的那阵悸动过去。对面这个男人竟然这么深刻地了解她,怜惜她的挣扎努力,知道她那份从来不肯主动示人的不安全感。
  他看她如此细致,而她只知道他是睿智的老板,总是高高在上从容镇定.却对他的内心一无所知。她已经不可能有了解他的机会了,更不可能选择一条相对平坦的道路.将自己交付给他。
  “您不觉得索美好些员工,多少都有点在模仿您的处事风格吗?”她力图将气氛弄得轻松一点,笑道。
  曾诚以前并没意识到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对人对事要求很高,并不是每个部下都能承受这点。可是认真想想,跟自己时间最长的几个爱将,似乎倒都有一点共同之处:“我希望为你们的职业前途打上印记.可真没想到还影响到了你们的生活。”
  “谁能保证自己一生天真.都得用不同的方式去适应这个社会。曾总.我珍惜在索美的成长经历,从来不后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就算给我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也会走同样的路。”   
  然而这却是一条两人注定擦肩而过的路.曾诚内心的惆怅更甚了,他笑道:“我们不说这个了,知秋。”
  此时两人莫逆于心.他向她举起酒杯,两人轻轻碰了一下,各自一饮而尽,所有的心绪都在不言之中。


       第三十九章  坦诚

  第二天.叶知秋再到展馆看了半天,下午应邀去蒋定北的公司参观。他的公司设在福田区一个写字楼内,除了设计部与销售部外,只有一个秘书兼前前台,显然将生产这个环节交给了父亲的工厂,可谓轻装上阵了。设计室宽大明亮,里面有四个设计师、七八个设计助理正在忙碌。据他介绍,另有一个香港设计师是设计总监,平常深圳香港两地跑。就他这个规模的公司来说,设计阵容很强大了。
  辛笛自毕业以后,就签约索美,难得有机会看别的公司,听到叶知秋受邀来参观,立刻要求同来,蒋定北自然是欢迎之至。叶知秋仔细看着加盟手册和形象设计手册,辛笛则认真打量着设计室,年轻的设计师之一,一个头发削得短短的漂亮女孩小米看到她却颇有点激动,夸张地尖叫:“偶像,真的是你吗?”
  叶知秋和蒋定北呵呵直笑,辛笛疑惑地看看这蹦蹦跳跳的女孩子,再看看蒋定北:“你们弄得我自信心空前膨胀了,话说,我只今年在北京做了一场秀而已,没这么有名吧?”
  “有啊有啊,我最崇拜的师兄参加当年那次全国新锐设计大赛,还是我们学校的主场,他败在你手下,那会儿我刚读大一,坐在台下看你领奖,你个子最小,可是姿势最帅,我印象太深了,于是你取代师兄成了我的偶像。”
  辛笛不能不有点小小感动,那是她学生时代一战成名的辉煌时刻.算是拿的奖中分量最重的一个.想不到同样也刻进了别人的记忆。谈及以前的工作经历,蒋定北这才恍然。
  “叶小姐,我正纳闷客户怎么可能如此了解服装经营.原来你是行家了。昨天我真是有点班门弄斧,希望你能给我这边的加盟商政策好好提点意见。”
  叶知秋沉吟一下:“那我直说了,坦白讲,我觉得你的加盟政策、形象装修直到产品,都有一个相对高的起点了。一个新创立的品牌.能够做得这么从容成熟,我猜应该有很强的资金实力支持,但设计师品牌想走加盟的道路做推广.一向比较艰难。”  “不瞒你说,之前我一直在父亲公司里做市场看,本来以为算是经验丰富了.但现在一看,确实和想象的有差距。”
  蒋定北显然在公司里并没什么架子,小米笑着插言道:“阿北.你要不给我加薪,我就和小丁一样穿你爹做的牌子,不许笑我没品。”
  叶知秋打量一下小米指的那个叫小丁的男孩子,倒吃了一惊.他穿的T 恤是国内一个销惊人的大众休闲品牌,她蓦地记起这个牌子的老板正是姓蒋。蒋定北笑了:“叶小姐,你大概猜出来了,对,那个是家父做的品牌.现在我姐姐在操作那边市场,我也不算闹独立了,是得到他们的同意.尝试一下走相对高端点的路线。”
  “休闲品牌和女装的操作确实又不一样。”叶知秋委婉地说,他父亲那个牌子是圈内俗话说的跑量货,专卖店开得遍及全国大小城市,远到拉萨都有,招牌营销政策就是三天两头打折,粗看起来没啥技术含量。可是叶知秋清楚,既然能在市场上满坑满谷的低价位产品中杀出一条血路,自有其过人之处。不过蒋定北新做的牌子当然不能和那个扯上关系,甚至也不能用那边现成的通路。
  “大概你也能理解我的苦衷.我不能依赖他,只能全部从头做起。”
  “像这样另起门户,独自从头做起,当然有利有弊,可这就决定了开始姿态不能放得太高。比方加盟条件里这一点,要求至少在大商场里有四十平方米店中店,不大切合实际。现在新牌子没一点业绩傍身,想进稍好一点的商场求二十平方米的位置谈何容易,我想这个要求会吓跑不少有加盟意向的客户。”
  蒋定北点头:“有道理,我有我的考虑,但确实犯了眼高手低的毛病,其他呢?”
  “其他我说不出大的意见,不过可能我不会做你这个牌子。”
  “这话怎么讲?”
  “我比较谨小慎微,可能会选择关注一段时间再说,而且你产品的价位区间放在那里,保证金和先期投入定得都不算离谱,但对我来说还是太高了.我眼下拿不出这笔钱来。”叶知秋笑道。
  蒋定北松了口气,也笑了:“我被吓到了,生怕你又指出一个致命的缺点来。说真的,叶小姐,我倒有个别的想法,也许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

  一直没说话的辛笛突然开了口:“不许打我家秋秋的主意.她不会来深圳工作的。”
  蒋定北一怔,随即大笑:“辛笛你太聪明了。事实上.你们两人的主意我都想打,就不知道有没那个荣幸。”
  辛笛没料到此人如此直截了当,嘿嘿一笑:“现在流行这么直接挖人吗?”
  叶知秋好笑,但并不打算再接这个话题。

  晚上蒋定北坚持请她们吃饭,同时叫上了公司几个销售经理和设计师。出公司时他打了一个电话,再过一会儿戴维凡神奇地晃了过来,和蒋定北称兄道弟俨然知交,借个女孩子看到戴维凡都是两眼星星乱冒。不一会儿功夫,小米直接开始叫维凡哥哥了,辛笛听到这个称呼,一脸咬牙忍笑的表情,戴维凡好不尴尬,求饶地说:“又不是演《红楼梦》,别哥哥妹妹的交不成。”满座的人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叶知秋抽空出去给许至恒打电话,他的手机却提示已经关机。她只能怅怅地回到座位,吃晚饭后,蒋定北开车送她。他显然还有话单独和叶知秋谈,先送戴维凡和辛笛去了五洲,然后将车开向叶知秋住的酒店。
  “叶小姐,你的意见很中肯,这两天参展的情况也基本如你所说,很多加盟客户都被产品吸引,但被条件拦住了。不过我不打算降低条件,因为客户除了资金实力外,我更看重的还是品牌操作能力。一般牌子,很在意加盟保证金那一块,可以圈钱保证品牌的持续开发,但说实话,我这边反而没有多少资金压力。我更需要的是能有人在各区市场维持品牌的良性运作,进好的商场,保证好的卖场形象和统一的营销手段。”
  “这个想法也有道理.尤其你一心想走中高端市场,但必须有起步比较艰难的心理准备。”
  “目前公司的市场由我直接管着,但坦白讲,我确实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我以前和商场打交道的经验有限。叶小姐,索美这个品牌我非常有印象,你的资历和能力也很打动我,可否考虑一下,到我这边来担任销售总监。”
  车子已经停在了酒店门口.叶知秋笑笑:“我很意外,阿北,我还没考虑过到外地工作。”
  “现在交通发达,地域并不是一个障碍。我这边虽然是才起步的公司,但薪酬方面相信不会低于本地同行,而且我相信我能给你的发展空间是很大的。”
  叶知秋清楚沿海地区服装业销售人员的待遇非内地可比,她沉吟一下:“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怎么样?这的确是个需要时间考虑才能做的决定。”
  蒋定北笑着点头:“那是自然。”他随她一块下车.站在车子另一侧对她挥手笑道:“叶小姐,我会为你保留这个职位,而且坚持认为,到深圳来工作是不错的选择。”
  叶知秋笑着对他挥下手,看他上车掉头而去,转身准备进去,想了想,先走到旁边便利店里,翻着新出的几本时尚杂志.准备买一本回房间打发时间。她打开皮包拿钱夹,身后伸过一只手.抢先将钞票递到了摊主手里,拿起那本杂志。
  她惊讶转身,正看到许至恒站在她身后。他穿着白色T 恤加牛仔裤,斜背了一个包,意态悠闲地看看她.再看看手里的杂志.笑道:“小姐.我有幸为你买份杂志吗?” 
  五十岁上下的便利店店主一脸好笑地讲了句方言:“现在还有这样勾女的呀?”
   许至恒居然听懂了。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个很守旧的人.比较喜欢老式的追求方法。”
  叶知秋也起了玩心,一手接过杂志,一手挽住他的胳膊:“如果附带还有一份消夜的话,我接受。”
  店主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了,一边找零,一边喃喃地不知说着什么。两人走出便利店,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你怎么来了,至恒?”
  “我再不来,恐怕你不接受别人的求婚,也会接受一份这边的工作,离我越来越远了。”许至恒扬起眉毛,口气戏谑地说,可是目光却是认真的。
  叶知秋只能笑着摇头。
  “去把房间退了。”
  “上哪儿?” 
  “你一直欠我一个假期,不要问了,跟我走就是。”
  叶知秋依言退了房间,拎着行李随许至恒上了外面停的一辆越野车。开车的是个中年男人,十分沉默。她和许至恒并坐在后排,只知道车出了市区,周围渐渐黑暗,许至恒握着她的手,并不解释去哪里。
  她突然放弃了自己对于目的和计划一定要清楚知道的执著,她安心地靠在他肩上,连日失眠带来的困意让她很快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知秋被许至恒轻轻叫醒,迷糊下车,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排建在松林间的木屋,小小的平台上摆着沙滩椅和遮阳伞。许至恒找到其中一间, 拿钥匙开门,随手开了灯,里面是寻常酒店标间模样,铺了雪白床单的大床。空调、独立卫生间一应俱全,只是没有电视机。
  “我们到哪里了,至恒?”
  许至恒笑而不答:“不要问,把东西放下,还是跟我走。”
  他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揽着她的肩,嘱咐她闭上眼睛,带她出去。几年来她头次这么孩子气地投入一个似乎带点神秘色彩的游戏,闭着眼睛走路,迈出脚步不免迟疑,可是他的手那么坚定,她的心由忐忑到平静。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只觉迎面的风清爽而带着点咸腥气息,前方有轰隆隆的水声,脚下变得松软。许至恒在她耳边轻声说: “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已经是深夜了,叶知秋眨着眼睛,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月光下的银白色的沙滩,上面扎着一顶顶帐篷,不远处,三三两两的游客打着手电筒游荡着.不时弯下腰去,似乎在捡拾贝壳什么的,远处渔船闪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再望向远方.只见蓝黑色的天空挂着半轮明月和几粒零落而高远的星星,暗沉没有边际的大海,海水起伏不定,海天相连在一片无尽的夜色之中,视线中隐约有山的剪影。层层海浪拍打着沙滩,那声音仿佛有着奇异的节奏,让她紊乱的心境完全平复下来。
  叶知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回头看着他,满眼都是喜悦:“这是哪里?”
  “西冲,据说是深圳最美的海滩。本来打算走得远一点的,可是时间不够,也只能将就这里了。”
  两人坐到沙滩上,她靠在他怀里,伸手抓起一把沙子,此处的沙细洁白,她握紧手,看着沙从指缝慢慢滑出。海风迎面吹来,将沙子吹到两人的衣服上。许至恒起初还闪避,后来看她一下一下抓得满把又松开,玩得乐此不疲,索性坐着不动,任由沙子落得满身都是。
  “你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还在医院,外伤并不要紧,只是脑震荡后遗症引发的头痛还需要观察,医生的建议是要避免劳累和情绪波动刺激,所以公司眼下还得我代管着。”
  “那……他和你大嫂现在怎么样了?”
  “没进展.我大哥一向自负,这次居然弄得这么狼狈。”许至恒摇摇头,他们的问题,别人帮不上忙,必须他们自己解决。”
  叶知秋不做声,仍然抓着沙子玩。
  许至恒突然问:“秋秋,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
  叶知秋的手一下停在半空,有点心虚地回头,只见月光下许至恒侧头看着她,神情平静,并不似要清算她一走了之的旧账模样。她回身环抱住他的腰,仰头对着他,悄声问:“那,你怎么样了?” 
  “先是着急,然后是吃醋,生气.再然后是……难过。”
  “对不起。”她只能将脸抵到他胸前,闷声说道。
  “怎么要你道歉?知道我为什么难过吗?那天你跟我说,没有原因,只是任性了。我突然发现,你在我面前几乎没有任性过。”
  “年龄大了,大概任性的功能就退化了。”她只能自嘲地笑。
  “是吗?我不这么看。你一直把自己的事情通通处理得好好的,几乎没对我说过工作上的不开心。我猜肯定是有不开心的.不然不会那么突然就辞职了。事实上所有的不开心你都自己消化了,我不能不想,我这个男朋友究竟给了你什么呢,就值得你这么通情达理对我。连偶尔任性一次,都要跟我讲对不起。”
  “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了,至恒。”叶知秋并不抬头,声音轻微到几乎湮没在海浪声中,“想到你,我就觉得开心。你给了我恋爱的感觉,让我知道我也可以继续心动,可以放纵自己享受生活,可以仍然对未来有期待。如果我不是太爱操心,太爱患得患失的话,这已经很够了。”
  许至恒紧紧抱住她.只觉得这寥寥数语仿佛如同面前海水一样激荡着自己,良久他才说:“你看你又在说服自己了,这当然不够。我们都只会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袒露软弱,我对你坦白,秋秋,我怕你并不像我需要你那样需要我。请给我时间,我愿意给你更多。” 

      第四十章  知秋
  叶知秋和许至恒在西冲过了悠闲的两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看日出,乘快艇到海面上看小岛风光,上渔船跟渔民一块出海捕鱼,到小镇上吃最新鲜的海鲜,和游客玩沙滩排球、烧烤。
  晚上躺在小木屋,叶知秋枕着许至恒的手臂,远处海浪和屋后风吹松涛的声音交织,衬托出属于海边夜晚的静谧,他们低低细语,漫无边际地聊着。
  “这次来,看中什么品牌没有?”
  “眼下条件也不是很合适,放放再说吧!”
  “不会真的打算到深圳工作吧?”
  叶知秋反问他:“你还会在杭州待多久?” 
  提到这个问题,许至恒有点挫败,前天他父亲刚和他谈话,希望他能留下来:“你大哥现在情况不明朗,即使康复也不能太过劳累,公司确实需要人打理,汽配那边,穆成可以照管,大不了再请一个总经理。”
  “我不知道,秋秋,一切得看大哥的情况。我父亲确实希望我留在那边,但我并不愿意。我很抱歉,现在给不了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没关系啊,至恒,我并不是催你,现在你家里需要你,你当然不能随心所欲。我只是想,如果你得留在杭州久一点,也许我会考虑接受深圳这边的工作。”
  许至恒默然,叶知秋支起身子盘腿坐在床上,在幽暗的光线中看着他:“至恒,我有我的理由。我以前从来没对你解释过,今天会好好说清楚。”她停顿一下,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去杭州前,我回家了一趟,我父母告诉我,他们住的厂区宿舍传出了拆迁的风声。我父母一辈子在那个工厂工作,现在都退休了,收入不高,没多少积蓄,我不想他们拿一点拆迁补偿只能住到郊区去,想把滨江花园的房子留给他们。”
  “这个很好啊,我本来就不赞成你卖房子,可是跟你决定去深圳有什么关系?不要跟我说你喜欢那个工作有挑战性。” 
  叶知秋轻声笑:“报酬吸引我啊,深圳这边服装企业的待遇要远远高过内地,我既然决定把房子给父母住然不能卖。过这边来工作个一两年,大概就能提前还清房货,到时无债一身轻,想做什么都可以比较自由了。”
  “你还是点也没考虑我,对吗?”
  “不对,正是考虑到你,我下不了决心答应他,至恒,我的确不愿意给我们的相处再增加不确定因素了,我很为难。”
  这的确是她头一次如此坦白讲她的两难,许至恒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前。
  “不是这个意思,秋秋,你一点也没想过,工作如果不是给了你成就感和满足,那就并不值得你一个人背井离乡。你留在内地,就算我暂时不在身边,至少有你父母可以照顾你,我也能稍微放心一些。我是你男朋友,如果我一点也不能分担你的担子,我会觉得自己很多余。‘'' 
  叶知秋俯身伏到他身上,吻他的嘴唇:“谢谢你,至恒,可是有些担子真的只能自己背啊。比如你的家事,我就一点也帮不了你。”
  “你始终把我们分得太清楚了,知道那天我在机场接到你有多开心吗?你来当然不可能帮我解决什么事,可是能在那么烦乱的时候看到你抱着你,我就觉得什么样的麻烦也是可以过去的。你和我之间,到现在已经不是谁帮谁的问题了。我知道好多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控制,不过在能控制的部分,我们却不做出努力,那关系怎么才能更深入更持久?”
  叶知秋被深深触动,一直以来她苦恼的正是两人的关系没有一个可预计的未来,现在不免自问,自己又为此做出了多少努力呢?不过是消极等待罢了。她伏在他怀中良久无语。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嗅着那淡淡的香味:“秋秋,我知道现在什么也不确定,这种情况下,我不应该对你提要求,不过,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到深圳工作,等大哥情况一稳定,我会尽快赶回来。房子的事,交给我解决。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试看找真正合适又喜欢的工作。不要再和我计较,不然,我只能当你并不想接受我了。”
  叶知秋仍然不说话,许至恒无可奈何:“秋秋,不高兴了吗?”
  “不是啊至恒,”她抬起头,眼睛中有晶莹光泽闪动,“我很开心。”
  叶知秋重新伏到他身上.突然觉得内心充满愉悦,不是因为有人接过了她身上的一个重负。她对自己的工作能力有信心,并不真正害怕经济负担。只是,这是头一次许至恒和她谈到如此家常实际的问题,让她突然有了踏实放松的感觉。
  她依偎在他怀中,嘴唇印在他的唇上,柔软而灼热。许至恒紧紧搂住她,回吻着她。月光透过窗纱将朦胧柔和的清晖投入室内,她的面孔柔美地悬在他眼前,让他沉醉。如此从身到心再无隔膜地相拥,两人手指紧扣,呼吸交织,唇舌交缠,每一个空隙仿佛都已被填满充实。这样极致的灵肉交融,带来的幸福感似乎溢弥散开来,飘落在小小木屋的每个角落。
  叶知秋以前出差多次到沿海城市,有一年索美将励工作表现突出的工作人员,还给过她普济岛休假,许至恒在美国留学时饱览了阳光海岸风光,也曾到到欧州尼斯和爱琴海度假。相比之下,西冲海滩这个不算大的风景区尽管海滩洁白,海水湛蓝,也并不特殊之处。可是是这是头一次两人如此从容共对,一切都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到第三天,叶知秋和许至恒叫了车直接去机场,搭上了各自返程的飞机。
  叶知秋回来后打电话给西门,约好时间去了滨江花园三期工地,眼前烈日下楼群即将封顶,西门带她看了准备用做样板单位的楼层,三期户型都颇大,售房的口号是“躺在浴缸中也能看江”,自然是有些夸张,可是地段的优势明显,房型和看江的视角确实还要好于她买的一期。
  两人回到西门办公室商谈细节,他们预备拿出三个主力户型,做不同风格的样板间。叶知秋有点迟疑:“你要赶国庆开盘,时间确实很仓促啊。”
  “人手不是问题,秋秋。你可以确定空间分隔,让装修公司开始先施工,你再同步做后期设计和软装。你的设计定了以后,三个样板间可以同时施工,而且说实话,样板间全是赶出来的,我们一期的时候试过二十天弄出一个样板间,反映照样不错。”
  她想,既然眼前没有工作,又不适应完全闲下来的生活,做一下这个也不错。而且,她几年来负责公司卖场设计装修,确实对装修构思画图有点超出于工作之上的爱好。她跟西门签了合同,收了订金,拿回详细户型图和量房尺寸,马上照西门的要求开始设计。
  拿着资料,叶知秋漫步走到一期自己的房子,打开门窗,站到阳台上看着炽热阳光下的长江,视线旷远,心底澄明,知道自己终于放下了最后一点负担,对这个房子再无心理阴影了。
  第二天,她索性收拾了衣服,搬到滨江花园,这边比较宽大明亮,方便她支起画架,同时又接近工地,好随时去查看。她每晚和许至恒通着电话,他听说她接了这么个工作,不禁大笑,通话时居然很多时候就是他听她讲关于设计的构想,出乎她的意料,他表现出深厚的兴趣。
  “这套房要求我做英式乡村休闲田园风格。”
  他明显忍着笑意,显然觉得这创意有点诡异了:“在一个红尘滚滚的城市复辟简奥斯丁吗?秋秋,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那么难呀,我准备主要用硝基漆,白地板、白色的天花板,把门做成拱形,复古式铜吊灯,墙纸用小碎花,所有家具全部白色实木,餐桌上放造型复杂的烛台,浴缸要四脚那种。”
  许至恒不能不感叹她总有应对之策:“要不要看下《理智与情感》找灵感?李安的版本不错,我还是在美国时看的,居然这么文艺的片子我也看下来了。”
  她也笑了:“不用,开发商要的不过是个噱头罢了,谁会认真去考据维多利时代的家具。” 
  “你自己喜欢什么风格?”
  “我喜欢带点实用的,舒适、轻松的那种,不要拘泥于什么田园、现代或者地中海之类似是而非风格。不过样板间设计通通是概念先行,不能讲实用,倒和卖场装修很有相通的地方,色彩必须出挑,灯光必须突出,普通人家要玩这一套,电费单子会很可观。”
  “你喜欢对着一面艳丽的墙壁吗?” 许至恒似乎有点受惊了,问。

  “样板间肯定会效果先行,不过如果我自住,宁可浅浅的米黄就好,让人心情安宁,又有居家感。”
  她开始跟他讲琐事:“阿北又给我打电话来了,开出的薪水让我吃惊加动心,真的很诱惑我。”
  许至恒没好气地说:“让他一边凉快去,不要打我女朋友主意。才几个钱就想要你卖命给他打市场。”
  “没办法,对上班族来说,价值就是用那些数字衡量的,他要给得再高点,我大概愿意肝脑涂地了,想想真是悲哀啊。” 
  “那也不许去。”他很直接地说,而她居然觉得这个语气来得霸道而甜蜜,嘴角嚼着笑意,自嘲地想,真是发了少年狂了。
  有时她发点小牢骚:“那个东南亚风格的样板间我打算做一个竹和藤混合的立体装饰墙,效果图画得我的眼睛都快瞪酸了,至恒。”
  “别画了,起来看看长江。”
  “我正坐在阳台上喝茶,好像马上要下大雨了,听见雷声没有?”
  江上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一阵沉闷的雷声滚过。继而闪电不断,霹雳声忽而尖锐,忽而沉闷,大粒雨点开始重重击打着无框阳台的玻璃。
  “怕不怕?”
  “和你讲着话,怎么会害怕呢?”她坐在阳台椅子上,手边放了杯花茶,看着远方在大雨中一片苍茫的江面,在雷声的间歇轻声说,“可是,还是真想你在我身边。”
  “我也想你,秋秋,很想,”
  一阵雷声将他的话湮没了,可是叶知秋清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这样豪雨如注的夜晚,她却没有丝毫孤寂感。
  闪电再度短暂照亮江面,她看到江心有拖轮驶过:“不知道这样的天气轮渡还会不会开。” 
  “等我回来,一定陪你去坐轮渡。” 
  两人每晚通话都到深夜才互道晚安,居然比从前共处时似乎多了交流。画图的间隙,她禁不住抬头,从窗子看滚滚东流的江水,想,这样心有所属却又放松的感觉真好。
  叶知秋的第一套设计很快得到西门的赞许开始施工,她继续做剩下的设计,有时步行去工地看现场施工情况,有时去看配套要用的家具、灯具,或者去商场看家纺制品、小摆设。
  等她终于如期完成了设计,三个样板间在装修工人手下一天天成型,她大大松了口气。这天,她去本市奢侈品牌最多的商场买配套的餐具,所谓英式田园风格固然是噱头,但也非得有些小道具配合气氛。西门已经慷慨地批准了她造的预算,同时奸笑:“不要紧,到时嘱咐工作人员看紧点不能损坏了,最后搬回家我自己用。”
  叶知秋站在wedgwood专柜前,看着一套名为乡村格调的餐具.觉得名目虽然与装修风格吻合,可是到底失之素雅,并不配合样板间;倒是另一套名为丰饶角的系列,带有繁复的树叶图案,看上去比较出挑;还有一套猎狐场面的,经典是足够了,英式味道也很浓,但未免贵族气重了点。她正在比较,身后传来一个斯文纤细的声音:“叶小姐,现在兴致很好啊。”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久违了的方文静,她穿着精致的粉白色套装,短发烫成俏丽的微卷,挽着个爱玛仕皮包,一脸笑意,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叶知秋不想理会她,只点点头,让营业员拿出丰饶角系列中的一个咖啡杯和咖啡碟仔细端详,想象陈列在复古餐桌上的效果。
  “听说叶小姐失业了,不过手头似乎倒比以前豪阔了,看的餐具真不是一般工薪族消费得起的。”
  营业员显然对这种对话很有兴趣,停止介绍听起热闹来。叶知秋哪给她机会,和颜悦色地说:“请开票,就这套了。”
  方文静娇笑:“看来传闻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叶小姐辞职果然另有内幕,可怜安民还一心以为你失业落难,想来拯救你。”
  叶知秋拿了票转身面对她,保持着和气的神情,可目光锐利得让方文静一时不能逼视:“方小姐,或者范太太,人贵自重。另外,你并不真想我给你先生来拯救我的机会,对不对?” 
  不等方文静回答,叶知秋绕过她去刷卡付账,开好发票,回来却见她仍然没有离开。她也只做不见,让营业员拿出全套餐具一一检查,再让她包装好。
  “我想我只要告诉他,你这会儿逛商场买全套wedgwood,连眼都不眨一下,过得很开心,他应该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也不会再念念不忘了。”方文静耸耸肩,笑了。
  叶知秋不禁大笑:“范太太,你的智慧始终有限,回去跟你先生说我的传闻,只会让他更想救我于水火之中。我要是你,就什么也不说,而且以后与我成为陌路,各不打扰最保险。”
  她拎了餐具扬长而去。出了商场,站在路边等出租车,这时才突然发现,天气已经不再那么炎热,太阳西斜,风带了一丝凉爽意味吹拂着,毕竟已经九月了。这个夏季,一如既往地炎热漫长,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到了尾声,似乎比往年要过得轻易,而秋天已经无声无息地占据了城市。
  想来各服装公司的薄秋装应该已经上柜,夏装开始做季末打折了。她回头看商场,有一丝惆怅,近一个月来她进商场都直接看家居用品,竟然没在女装楼层停留一步,原来放弃一个固守几年的习惯如此简单。
  手机响起,是个陌生号码,她接听:“你好。”
  “你好,”听筒传来一个干净利落的女声,说着标准悦耳的普通话.“请问是叶知秋小姐吗?”
  “我是,请问你是?”
  “邵伊敏,丰华实业董事长助理,有个工作机会想约叶小姐面谈一下,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
  叶知秋近一个月陆续接到过几个小服装公司的邀请,可是工作环境并不能让她动心,全都婉言谢绝了。她当然听说过本市最大的民营企业丰华实业.只是丰华的主业应该是民用住宅和商业地产开发以及商贸,却不知道怎么会主动致电自己提供工作机会,更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机会。不过处于无业状态,没理由不去一试。她和邵小姐约好了第二天去公司见面,不免满心猜测。
  回到滨江花园三期样板间,叶知秋将餐具拆开摆好,退后几步看看,细腻的骨瓷、精美的图案在灯光照射下美仑美奂,不由暗自感叹,果然有时格调就是用钱堆出来的。
  她嘱咐保安:“走的时候一定记得锁好门,明天除了保洁人员,再不要随便放人进来了。”
  “现在参观一下没什么关系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她惊讶回头,许至恒正站在门口,他穿着浅浅的灰蓝色衬衫,深色长裤,双手插在口袋里,含笑看着她。
  保安见他们显然认识,就先出去了。
  许至恒漫步走进来,环顾眼前的样板间,回头露出一个赞叹的表情:”我得说,很漂亮,相信简奥斯汀也会同意我的看法。”
  叶知秋惊喜交集,只怔怔看着他。
  许至恒注视眼前的叶知秋,她为方便做事,穿了T恤、牛仔裤加匡威白球鞋,头发绾在脑后,打扮固然轻松,更重要是她看着他,神情松驰,眼睛中满是喜悦,浑然没有以前总带着的警觉意味。
  她投入他怀中,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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