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有本书上说，忘记自己深爱的人，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时间，再刻骨铭心爱过的人，只要不见他，一个月，一年，几年过去，什么感情都要变淡，总有一天你会忘记他；还有一种，便是爱上另外一个人，当你开始另外一段感情，所有的前尘往事，都会被抛到九霄云外，你不得不忘。
    这就是所谓的万试万灵的疗伤圣法，可是得之觉得一点也不灵，七年，这么久，她都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可是她还是不能放下这一切，难道真的需要开始另外一段感情？她以前不敢，她害怕真的忘记这段过去，连那些美好也就不再属于她了。
    她前一晚在沙发上躺了一夜，连衣服都没脱，早上起床时脚都肿了，洗完澡还得速速上班。萧玲玲时常感叹，“人生最无趣的事便是美梦醒来还得上班。”
    曾经一度，叶得之认为上班是人生最有意义的一件事，现在也疲态渐露，上班的路上她不断在想，如果卫家齐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要怎么办，再多几次，她不保证自己不会沦陷。脑中百转千回，无数个念头闪过，连车到了公司都没发现，司机连叫了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匆匆拎着包下车。
    桌上铃兰开得正好，一缕幽香萦绕鼻端，可还没坐定就被程迦闵叫进办公室。老板昨日无故旷工，今天脸色还是不好看，得之也收敛了往日的形态，有点小心翼翼，“那个，卫氏企业旗下的一系列活动不是别的组在争取吗？”
    “进展让人不太满意，他们提到了你，所以我希望你这组可以接手。卫氏这单生意对我们来说相当重要。过几天你陪我去振亚。”
    得之点头。这么快，这样的招数，还真的有点他的风格。
    中午吃饭的时候，Kit还八卦兮兮地跑过来问：“铃兰帅哥到底是何方*啊？啧啧，我看不错。”
    得之咬下一大块鸡腿，细细想想，点头，“他倒是真的*。”
    听得Kit两眼都放光了，“那就抓紧一点嘛，就算没啥结果，开心一点也好。”
    开心，是很久没有彻底开心过。二十一岁过后总觉得人人不是自己那杯茶，现在看来，也许她叶得之要的再也不是茶，也许只有烈酒可以让她忘记内心的伤痛。
    晚上照旧选择去酒吧坐坐，只是自己一个人。这些年来最大的消遣不过是去小酒馆听一首老歌，看着那些男女痴爱缠绵，两情相悦，又哭倒在露湿台阶。有个酒保十分喜欢对着女客人讲他的初恋，那些往事说到最后，总是无比唏嘘感叹的一句话，“其实，这世界上，只有永远走不近的才叫距离。”
    是啊，咫尺可以是天涯。
    酒吧叫碧海情天，得之这些年经常光顾，已经是这里的熟客。今晚的音乐十分动听，不知道是不是换了新的琴师，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
    从酒吧出来，得之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整个人飘飘忽忽，坐在出租车上手机铃声响了很长时间才听见，接起来只听到叶仰之气急败坏的声音，“这么晚了，你在哪儿？你喝酒了？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
    叶仰之近两年总是气急败坏地面对她，只有这个词才能形容这个所谓的青年才俊在她面前的状态，比如现在。
    “跟你说了多少次，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要喝酒，容易吃亏知不知道？”
    得之只觉得他的声音透过手机一下下砸到耳膜上，完全的吼叫效果，要让旁人知道*倜傥的叶公子有这么个灵魂背面，不知道会不会让一票人跌破眼镜，特别是他那些女朋友们，想来就好笑。得之最后只好应付着说：“也没多少，遇见个老同学。”

    第九章（2）
    “我听说你和卫家齐一起从酒会上离开，这是怎么回事？”这回叶仰之说得不疾不徐，得之反而有些怕了。
    叶仰之对她跟叶景之不同，那段日子，叶仰之放下一切陪在她身边，法国、美国、加拿大……他看她看得很紧，起初是怕她自杀，后来照顾她变成了一种本能。得之不敢想，如果没有他，今天的她会是什么样子。这两位堂兄待她好得没话说，只是现在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让她有点苦恼。
    得之靠在车窗上，“哥，你知道，那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忘了。”
    “忘了？叶得之，你要是真的忘了我反倒放心。你也不小了，想这样到什么时候？”他顿了顿，“小小，被一个人伤害两次就真的是愚蠢了，我希望你离那个人远一点。”
    叶仰之有些咬牙切齿，仿佛是恨铁不成钢。
    得之只好说：“这个故事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叶仰之忽然沉默半晌，声音低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世上没有未完的故事，只有未死的心。”
    不知是不是叶仰之的话让她心虚，还是真的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第二天她居然一口答应了殷其雷的约会，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管。
    办公室里铃兰的香气慢慢弥散，直到人心里面去。
    下班时分又下起了小雪，很细很密。殷其雷远远看着得之走在细雪里面，美得好像那些价值连城的大和绘，哀伤而华丽，心中那根弦被轻轻拨动。
    也许真的是心虚吧，得之对殷其雷多了几分随意，“我们去干吗？”
    殷其雷喜欢看她笑的样子，觉得像一只小动物，温暖的，甜蜜的，可以放在怀里互相取暖。这样的念头让他有些不自在，所以他故意不看她，“先吃饭，之后我们去看Salome。”
    得之眯起眼睛，“你要带我去看《莎乐美》？”
    他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没错，货真价实的《莎乐美》。”
    结果真的是去看《莎乐美》，大名鼎鼎的麦斯舞蹈团演出的弗拉明戈舞剧，她和殷其雷坐在VIP包厢里面，得之有些后悔自己穿得随便。
    她喜欢这样的故事，关于欲望、爱情、鲜血，她为舞者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沉醉。她也喜欢莎乐美这样具有超凡神力的缪斯，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让任何人都为她疯狂。妖冶，*，充满激情，又满布欲望。
    在那场著名的七纱舞开场的时候，得之飞快地扫了殷其雷一眼，笑问：“你是不是就等着这一段呢？”殷其雷却一本正经，“我等着她亲吻约翰的头。”
    那七纱舞真的是很*，纱衣被舞者一件件脱下，轻纱飞舞，美得动人心弦，却又像是罂粟一般，美丽中带着邪恶，一舞尽后，空余芳华。
    最后，莎乐美终于吻到了约翰血淋淋的嘴唇，终于得到了爱人的吻。得之微微抽气，殷其雷微笑着观察她，想起自己十几岁时带着女生去看恐怖电影，女孩子在身边尖叫抽气流泪，而他只觉得有趣。
    得之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殷其雷于是开玩笑，“你今天不会以为我带你去看肚皮舞吧？”
    “我是这样认为的。”她的坦诚让他气结，她却开心地笑，“神说得真的很对。”
    “什么？”
    “世界上只有两种感情能把人永恒地联系在一起，要么是爱，要么是恨。如果他不能爱你，那么就让他恨你吧，巴比伦神庙上神的谕示，爱恨纠缠，永不分离。”
    殷其雷扯动嘴角，不置可否。
    得之在车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到了自家楼下还未清醒。她的脸微微泛红，头靠在车窗上像个小孩子，嘴唇出奇的干净红润，没有唇彩的颜色。殷其雷的喉头发紧，不由得倾身向前，只是刚凑上前，就被什么东西击中右眼，酸痛无比，他立刻低咒出声。
    得之挥着拳头慢慢清醒，“到家了，你怎么不叫我？你眼睛怎么了？”
    “还不是你？”他咝咝抽气。
    “我？我怎么了？”得之凑上前去，只见他眼眶微微泛红，立刻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见他不语，她赔笑道：“不然，你也打我一拳？”
    殷其雷斜睨她一眼，凉凉地说：“我干吗打你？”
    他的表情让得之觉得好笑，伸出手就往他眼角抚去，“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我知道我有这个习惯，不过你放心，你不会变熊猫的。”
    想到这里，她更加忍不住，如果让记者拍到他熊猫眼的样子……她努力憋笑的样子让他郁闷，“想笑就笑吧，这样会内伤的。”随即他自己也大笑起来，扯动眼角的伤处，又微微抽气。
    得之没见过他大笑的样子，先前几次见面，他总是让人捉摸不透，虽然嘴角常常挂着一丝浅笑，但总觉得他神秘莫测。现在他大笑起来，眉头舒展愈发显得英气，让她想起清晨的松林，有种说不出的神清气爽，记忆中的一些影子重现眼前。
    她的手还留在他的眼角，帮他一点点揉按。她的手很漂亮，白皙，干净，戴一串紫色水晶手链，不时扫在他脸上，残存着她身体的温度。她的指尖微凉，让他想起小时候有次发烧，母亲就是这样把手放在他额头上，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光，而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车内的暖气很足，让殷其雷觉得浑身发烫，有些口干舌燥，只好转移话题，“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得之把手收回来，脸上闪过一丝寂寥，“因为心里没有春天。”
    她凑近他的脸，“没事了吧？”
    “本来就没什么。”他没好气。
    “好了，对不起，哪天我请你吃饭赔罪？”
    他终于相当满意地点头，“一言为定。”